待马车驶入京城,外面已经烈日高照,但因着前几日的下雨,街道上却不显燥热,掀开车帘,一股清凉的风便吹了进来。

    温北棠看着马车外的风景,时隔一个月之久,终于感受一股充满活力的生机,恍若隔世,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样的热闹和自己好似格格不入。

    顿了下,又放下车帘。

    秋水揣摩道:“小姐可是想吃城西那家点心了?”

    温北棠很淡的笑了下:“还有多久回去?”

    秋水说:“已经很近了,估计再有一炷香的功夫便能到了。”

    一炷香后,马车停在明国公府正门。

    明国公温言彰和明国公夫人于湘文早就等在了门口,不等小厮帮忙,温言彰已经上前一步掀开帘子,看见里面的人后笑道:“棠儿,回来了。”

    温北棠有些眼热,她忍了忍,压下想要颤抖的声调,说:“爹爹。”

    “诶,快下来吧,你娘专门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玉米排骨汤呢。”

    温言彰朝她伸手,温北棠喉咙动了动,起身走到门口,扶住温言彰的手,缓步下了马车,重重抱了温言彰,这才转头投入于湘文的怀抱里。

    于湘文宠溺的拍拍她的头:“都多大了,还要我们抱呢,是不是长不大了?”

    温北棠想起前世,真心话忍不住脱口而出:“要是真长不大就好了。”

    “这孩子。”温言彰有些无奈,揶揄道:“都怪你,看你把你女儿宠成什么样了?”

    于湘文也道:“我宠?当初也不知道是谁给棠儿找来仵作当老师的。”

    三人对视一眼,彼此心有灵犀的笑起来,然后在一行人的簇拥下朝着府内走去。

    坐了一上午的马车,吃完饭后温北棠就觉得精神有些不济,临回院子休息前,温言彰还专门让她喝了一壶安神茶,说这茶是他去宫内求问太医得来的。

    回了院子,不知道是太过疲劳的原因,还真就是那壶安神茶起了作用,温北棠第一次很快入睡,且梦里难得安宁。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秋水的低声呼唤:“小姐,小姐醒醒……”

    温北棠被叫醒了,还是有点儿想睡,但又怕真有事情,便强行睁开眼,问:“怎么了?”

    “小姐,侯公子已经到了正厅,说是来看你的。”

    说话时,秋水眼里并没有寻常婢女眼中的揶揄打趣,因为在她看来,侯裕盛根本配不上自家小姐,更别提她下午还听人说侯家在朝堂上好像说错话了。

    温北棠选秋水当贴身丫鬟的时候,最初就是因为她总是和自己一条心,前世的时候,秋水也是怎么都看不惯侯裕盛,她当时只觉得是秋水舍不得自己才会那般作态,未曾想……

    秋水的这句话让温北棠的困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还是来了。

    温北棠又重新闭上眼,语气散漫道:“让他在前厅等着,说我身体不舒服,让他等一等。”

    秋水愣了愣,问:“小姐?你……”

    察觉到她的犹豫,温北棠睁开眼看见她的表情,很想说,小姐,你没生病吧,但很显然,这句话她到底没说出口。

    其实不怪秋水会有这种想法,因为往常都是温北棠主动去找侯裕盛,偶尔几次侯裕盛来找他她,她便格外着急,深怕外面的人多等自己一会儿。

    温北棠笑了下,问:“秋水,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你心中就是我心中所想,前些日子是我昏了头,但在这寺庙的一个月里,我又清醒了。”

    她断然不会说出自己重生的真相,所以只能找这样一个借口。

    秋水对她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她长舒一口气,道:“小姐明白过来就好,我早就想说了,他根本不是什么良人,想想当初在诗会上,那么多姑娘给他递请帖他都来者不拒,一看就不是什么良人!”

    原来秋水不喜欢他是因为这个啊。

    温北棠笑笑,打断她的话,佯怒道:“还不快去?”

    秋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小姐真坏!”然后就跑出去通知侯裕盛了。

    温北棠也没苛待自己,重新闭上眼,但她并没有睡觉,而是将血淋淋的伤口的撕开,逼迫自己重复一遍前世的种种细节。

    前厅里,侯裕盛听到秋水的话,心头很重的闪过一抹疑惑,但片刻后又被他压了下去,或许是真的身体不舒服,所以他很是体贴道:“无碍,我在这里等着便是。”

    “……”

    秋水心里很不满,她都说了自家小姐身体不适了,这人居然连口头上的安慰都没有,呸!

    秋水说:“辛苦侯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和下人说便是。”

    侯裕盛看着秋水离开后,重新落座,杯里的茶已经放凉,他却一口未动,他在想,该如何让温家帮自己度过这次难关。

    半个时辰后,温北棠换好衣服姗姗来迟。

    许是因为做噩梦的关系,温北棠相比之前削瘦了许多,若说一个月前的她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娇俏可爱,那么如今的她便是格外沉稳内敛。

    侯裕盛没想到温北棠一下会瘦这么多,他愣了愣,对上温北棠没什么情绪的目光后,才猛然回神,再抬眼,那双漂亮眼里的冷意消失不见,仿佛是他的幻觉。

    侯裕盛敛了敛心神,心想,瘦了许多的温北棠要比过去还要耀眼夺目。

    他主动走上前,扶住温北棠的胳膊,担忧道:“棠儿,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生了什么病?我问过明国公和夫人,但他们都不愿多说。”

    是温北棠不让他们告诉侯裕盛的,那个时候她心中的怨恨根本掩藏不住,她怕自己一见到侯裕盛就忍不住动手,介时漏了马脚,失了先机。

    前世的时候,侯裕盛最开始并没有直接说,而是间接提起他们在朝堂上的举步维艰,希望温家能利用他们的权势帮帮侯家,温北棠也顺着他的话问了父亲和娘亲,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才犹豫着自己挺身去帮他。

    但这次不会了。

    温北棠会跳过这些无用的步骤,给他一个更大的渴望,她很想知道,在未经仔细雕琢过的事情出现后,他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温北棠强忍着恶心没有抽出自己的胳膊,然后在侯裕盛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桌上茶,才像以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对他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不小心看到一具很可怕的尸体,大夫说我是受到惊吓了。”

    侯裕盛如她所料一般疑惑的皱起眉:“看见尸体?你一个小姑娘,去哪儿看的尸体?”

    “你不知道吗?”温北棠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怪我,怪我没和你说,我小时候对验尸探案很感兴趣,父亲曾经找来京中最好的仵作给我当老师,陛下知道以后也叫宫里的仵作来教我呢,你可知道,我有一个寻常仵作没有的本事?”

    从温北棠说出第一句话开始,侯裕盛的心就猛然跳了跳,他突然觉得好像不需要温家权势的帮忙了。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问:“什么本事?”

    “我会画像!”温北棠好似寻常小姑娘一样,向心上人炫耀自己的本领:“只要给我一个具体的脚印、一只耳朵,我就能把凶手的模样画下来!”

    侯裕盛猛然瞪大眼睛,和当初温言彰得知此事时一样的神态,只是当初温言彰有着骄傲自豪,而侯裕盛眼里满是算计:“此事可当真?”

    “当然是真的了,你不信我?”温北棠问。

    侯裕盛连忙否认:“棠儿从不撒谎,我怎么会不信。”

    顿了下,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叹了一口气,道:“诶,若我有你这样的本事就好了。”

    看他惺惺作态的模样,温北棠只觉得可笑至极,也更可恨自己前世没有早些发现他的真面目。

    温北棠顺着侯裕盛的话问下去:“你要这样的本事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好事,况且,你不是在工部做官吗?”

    侯裕盛说:“你可知礼部侍郎王家?他故意陷害我,害我被贬至刑部成为七品小官。”

    温北棠担忧的看着他:“可你一个读书人,进了刑部……他这不是要毁了你的大好前程吗!”

    侯裕盛看着她为自己担心的模样,心中越发放心,他垂着眼,似是有些丧气道:“是啊,我一个读书人,又不懂探案剖尸,罢了罢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

    你的命?你未免将自己的结局想的太好了些。

    温北棠冷眼瞧着,又在他抬眼过来时,恢复原先的温柔,她仔细想了想,道:“不如这样!我来帮你!我会画像,又跟着仵作学了那么多年,探案根本就是轻松的事情,有我帮忙,你一定能离开那里的!”

    侯裕盛这下是彻底放心了,他佯装担忧道:“你如何帮我?这天下未曾有过女子为官的先例,你若是帮我,我反倒担心害了你。”

    温北棠说:“你放心便是!”

    帮忙她是绝对不会帮的,落井下石她倒是可以和前世的侯裕盛学一学。

    毕竟人吃过的苦,总是要算数的。

    温北棠心中冷笑连连,她是绝对不可能向前世那般,当他背后的帮手,这次,她要堂而皇之的站到台前。

    她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侯裕盛是个只会跟在女人背后捡东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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