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夏国下起了一场暴雨。
大雨数日不绝，要塞洛川关的战场上刀光剑影，滂沱雨声与千军万马的悲鸣嘶吼交织如漆，天黑压压一片，让人看不清前方路在何处。
“阿羽！”
姜姝羽正想着趁乱逃跑，冷不丁地听到因为急促而拔高音量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过身喊了句“周鼓教”。
只见营帐门帘外站着一名断了条右臂的老兵，头发散乱，衣衫淋漓。盔甲被雨水冲刷后发着冷光，里面的戎服兴许是淋了雨，由原本的暗红色变成了深黑色，紧紧地贴着身体。
“过来。”周鼓教神色沉重，看了眼姜姝羽，不由分说地走过去，提着她细弱的手臂直往营帐外走。
“周鼓教，我们要去哪？”姜姝羽身形比同龄人纤细，被老兵拎起，一只脚悬空，站都站不稳。
“听着，这是命令！”老兵声音沙哑，却铿锵有力，他比姜姝羽高出许多，疾步前行，全然不顾姜姝羽能否跟上他的步子。
“我虽还没来得及传授你击鼓之法，但先前看你拿鼓槌的样子，想来应当是懂些基本功，是吗？”
姜姝羽一头雾水。
夏国战乱多年，民间活动早已令行禁止，不允举办，像锣鼓这类乐器，更是无法出现在大众眼前。她逃离侯府一路北上，就是听说洛川关在招募鼓兵，这里是夏国唯一可以让她接触到战鼓的地方。
她无意入伍，仅仅只是为了能摸一下萦绕心头已久的鼓槌，过个手瘾罢了。
没曾想鼓槌还未落到鼓面上，城门上的战鼓倒是先响了起来，“咚咚咚”的鼓声又急又快，姜姝羽还没做出反应，耳边传来一声“敌袭”，随即便被人拉入到了军队中。
她就这样进了玄甲军，成了一名新入伍的鼓兵。
但她刚加入三日不到，夏国与武国的战事便随着暴雨而至，以至于三日来她成了个军中散人。用周鼓教的话来说，她还不懂鼓点是如何与战事运作的，她得先训练个一两月才能上战场。
姜姝羽一时分神，老兵没立即得到回应，暴躁地吼了她一句，“如实作答！”
“是、是真的！”姜姝羽被震得脑子空白，说了实话，遂隐隐感到不安，试探性地问道：“周教鼓，我可以击鼓了，是吗？”
老兵突然停下脚步，大雨把他的发冠淋歪了些，几丝白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
他一脸严肃，郑重地看着姜姝羽，道：“你刚进军队，原本轮不到你上场，可是......”
老兵顿了顿，粗粝的手掌拍了拍姜姝羽弱不禁风的肩膀，他何尝没看出来，眼前这个不愿透露姓名的男儿，明眸皓齿，气质非凡，和一群五大三粗的军汉格格不入，是用真正的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矜贵公子哥。
这样家世的男儿，在乱世中总比旁人活得更容易些，但却毅然决然的入了伍，此刻眼里带笑，不谙世事，全然不知他即将要面临一场怎样的生死决斗。
周鼓教纵使不忍心让个小孩出场，但他既然来了战场，当了鼓兵，他就得扛起肩膀上的责任。
他在找阿羽之前，也找了军中其他非鼓兵的将士来击鼓，可要一直挥动双臂，没经过训练的人敲不了多久便会卸力，压根无法胜任，他只好将希望寄托在阿羽身上。
老兵满脸悲容，接着道：“鼓兵全死在了战场上，也许只有你能上场。”
“什么！”姜姝羽眸子一颤，腿脚发软，“怎么会？”
姜姝羽隐瞒了女儿家的身份来到军队，不过三日而已，却早已和这些把她当弟弟宠的人打成了一片，这是她十六年以来除了母亲和外婆，唯一感受到的善意。
但实际上这些一个个想要充当她哥哥的人，也只不过是一些十七八岁的孩子。
“莫要在此刻伤感，”老兵声音颤抖，任由雨水顺着他的双目滑落而下，“阿羽，你得上战场，必须得上战场，决不能退！”
姜姝羽鸦睫微眨，漂亮的眸子写满了初次上战场的惊慌，虽在京都过了十六年安生日子，但前世那些从小刻在骨子里的伟大民族反战事迹，她比谁都清楚战争的残酷。
她只是想来敲一下鼓，仅此而已，可从没想过要把小命搭上。
退一万步说，她最爱的母亲已经死去，夏国的成败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周鼓教，我、我害怕...”姜姝羽想要把偷偷藏在胸口的鼓槌还回去，想着大不了找个深谷躲起来，自己动手制作一个鼓，想怎么敲怎么敲。
只是夏国多数地方已经被武国占领，不知道这种地方好不找。
“这是军令，没得商量！”老兵大手提起姜姝羽的后衣领，继续赶路，“不上只有死路一条，上了兴许还能捡回一条命，等会上了擂鼓台，你就给我往死里敲，鼓点密集就行。”
开什么玩笑，一个鼓队五六十人，今日一战全死了，她怎么就能活下来了？
“周鼓教，我手软腿软，就算站在了擂鼓台上，我也使不上劲儿。”
老兵停了下来，狠狠地推了一把姜姝羽，姜姝羽重心不稳，在大雨中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周鼓教拔出腰间的陌刀，横在姜姝羽脖子上，“你再说一次！”
刀口锋利，姜姝羽皮肤细嫩，划出了一道伤口，血丝被雨水冲刷了去，一眨眼没了影。
许是姜姝羽过于胆怯，没感觉到疼痛，可身体依旧止不住地战栗。
她此刻才明白，将生死抛诸脑后，为国为民献出性命，是一件多有决心和勇气的事。
可她双腿像注了水银，沉重无比，使不出一点力气。
姜姝羽不知道抖了多久，周鼓教的刀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去，他麻利地收回了大刀，冷哼一声，道：“战场果真不该让娇生惯养的废物加入，紧急时刻除了尿裤子，一无是处！”
言毕，他匆匆地离去了，徒留姜姝羽一个人在雨中。
姜姝羽腿颤得厉害，她抱住膝盖，试图通过外力按住双腿，好恢复力气后逃跑。
周鼓教走了，她终于可以逃离这里了，她本来就没想过要加入军队，她是被人抓来的，对，就是这样，她一点都不会感到愧疚。
姜姝羽稳住了呼吸，看了看周围，雨太大了，看不见三步之外的状况，也分辨不出逃离的方向。
她竖起耳朵，期望通过战场上的厮杀声辨别方位，只要知道哪里在交战，往反方向逃便是了。
不多时，厮杀声没听到，倒是听到了鼓声。
“咚——”
“咚——”
“咚——”
沉闷微弱中夹杂着无力，一顿一声，姜姝羽听懂了鼓点的信号，这样的鼓点是要让在战场上的士兵步伐保持统一，缓慢前行，他在调整士兵的方阵。
姜姝羽鼻子发酸，她听说过一二，周鼓教是队伍里最好的鼓师，经由他手的鼓声浑厚有力，铿锵大气，能让低落的士气瞬间充满战斗力。
也正是如此，敌人砍了他一条手臂，伤了他另一条手臂，却没要他的命，活下来的周鼓教一次次痛苦地看着鼓兵接二连三地在他眼前死去，而他又无能为力，生不如死。
姜姝羽脑海里浮现出独臂老兵击鼓的模样，他挥动鼓槌的那条手臂显然力道不足，每挥动一次便要使出十足的劲，但鼓声震慑力威猛，只可惜回荡的时间太短，轻微地响了一下，很快就消散了。
雨越来越大，似乎要把老兵的身躯压弯，想让他知难而退，那一刻，周鼓教的身影与另一个人重叠了。
姜姝羽想起了爷爷，那个活在二十一世纪的老头，是华夏战鼓第四代传承人。自她刚学会走路起，爷爷就把红漆鲤鱼状象征着吉庆有余的鼓槌交到了她手上。
那个时候，鼓艺传男不传女，是老头顶着村子和艺术团的压力，力排众议，坚持要姜姝羽学会这一项技艺，并要求她将此作为她毕生的任务传承下去。
兴许是祖孙俩独有的血脉相承，姜姝羽小小年纪便对战鼓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天赋，对鼓点的把握和掌控远超同龄人，让她一度成为了战鼓团中最年轻的司鼓者。
十八岁那天，爷爷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你学鼓吗？”
姜姝羽知道，果断回他：“因为我爸妈去世了，你只能让我来传承。”
却不料遭到一顿“爱的问候”。
爷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她怒吼：“我是要让你知道，这是我们华夏的精神，决不能丢！”
姜姝羽当即愣住了，鼓声在她刚失去父母的那几年，一声声穿透内心的回响让她度过了一次又一次无边黑夜，带给了她新的希望和勇气。
爷爷告诉她：“远古时期，鼓为通天神器，降龙服虎不在话下，战场上，鼓可指挥百将，以振士气，如今和平年代，鼓更是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震万里山河，佑华夏绵延！”
姜姝羽攥了攥拳，收回了迈出去的腿，正要往鼓声中心去，倏地看到了几个黑影，影子越发的近，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往姜姝羽这边来。
姜姝羽大惊，“你们在干什么？没听到鼓声响起来了吗？”
鼓声，是迎敌的信号，也是决不能退缩的军令，鼓声起，万军行，闻鼓不进，当斩！
“你们在当逃兵吗？”姜姝羽大喊一声，随意抓了一个路过的士兵，“你们回来！鼓声响了，不许退！不许退！！！”
“哪里有鼓声响，这么大的雨，谁听得到。”士兵显然在装傻充愣，扯开姜姝羽的手，头也不回地逃了。
“混蛋！”姜姝羽紧咬牙关，不知道在骂逃兵，还是在骂自己。
她才知道原来她刚刚当逃兵的样子，也是这样让人憎恶。
姜姝羽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逆流之中去，鼓声声音太小，传入不到战场上，但传入了姜姝羽的心里。
“咚——”
“咚咚——”
鼓声越来越响，姜姝羽很快找到了方位，逃兵们绕过擂鼓台，当瞎子，当聋子，全然不把台上身板刚直的周鼓教放在眼里。
擂鼓台上全是穿着红衣的鼓兵尸体，六面大鼓已被敌人的利箭射成了筛子，只给他们留下了一面好鼓，似是在故意炫耀和嘲弄。
鼓兵全死了，留下一面好鼓是做什么用的，不言而喻。
“周鼓教！”姜姝羽从地上捡起鼓槌，三步做两步走到老兵身前，“让我来吧。”
以为周鼓教知道她来了后会立马让出位置，但对方始终不看她一眼，也不发一言。
大雨数日不绝，要塞洛川关的战场上刀光剑影，滂沱雨声与千军万马的悲鸣嘶吼交织如漆，天黑压压一片，让人看不清前方路在何处。
“阿羽！”
姜姝羽正想着趁乱逃跑，冷不丁地听到因为急促而拔高音量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过身喊了句“周鼓教”。
只见营帐门帘外站着一名断了条右臂的老兵，头发散乱，衣衫淋漓。盔甲被雨水冲刷后发着冷光，里面的戎服兴许是淋了雨，由原本的暗红色变成了深黑色，紧紧地贴着身体。
“过来。”周鼓教神色沉重，看了眼姜姝羽，不由分说地走过去，提着她细弱的手臂直往营帐外走。
“周鼓教，我们要去哪？”姜姝羽身形比同龄人纤细，被老兵拎起，一只脚悬空，站都站不稳。
“听着，这是命令！”老兵声音沙哑，却铿锵有力，他比姜姝羽高出许多，疾步前行，全然不顾姜姝羽能否跟上他的步子。
“我虽还没来得及传授你击鼓之法，但先前看你拿鼓槌的样子，想来应当是懂些基本功，是吗？”
姜姝羽一头雾水。
夏国战乱多年，民间活动早已令行禁止，不允举办，像锣鼓这类乐器，更是无法出现在大众眼前。她逃离侯府一路北上，就是听说洛川关在招募鼓兵，这里是夏国唯一可以让她接触到战鼓的地方。
她无意入伍，仅仅只是为了能摸一下萦绕心头已久的鼓槌，过个手瘾罢了。
没曾想鼓槌还未落到鼓面上，城门上的战鼓倒是先响了起来，“咚咚咚”的鼓声又急又快，姜姝羽还没做出反应，耳边传来一声“敌袭”，随即便被人拉入到了军队中。
她就这样进了玄甲军，成了一名新入伍的鼓兵。
但她刚加入三日不到，夏国与武国的战事便随着暴雨而至，以至于三日来她成了个军中散人。用周鼓教的话来说，她还不懂鼓点是如何与战事运作的，她得先训练个一两月才能上战场。
姜姝羽一时分神，老兵没立即得到回应，暴躁地吼了她一句，“如实作答！”
“是、是真的！”姜姝羽被震得脑子空白，说了实话，遂隐隐感到不安，试探性地问道：“周教鼓，我可以击鼓了，是吗？”
老兵突然停下脚步，大雨把他的发冠淋歪了些，几丝白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
他一脸严肃，郑重地看着姜姝羽，道：“你刚进军队，原本轮不到你上场，可是......”
老兵顿了顿，粗粝的手掌拍了拍姜姝羽弱不禁风的肩膀，他何尝没看出来，眼前这个不愿透露姓名的男儿，明眸皓齿，气质非凡，和一群五大三粗的军汉格格不入，是用真正的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矜贵公子哥。
这样家世的男儿，在乱世中总比旁人活得更容易些，但却毅然决然的入了伍，此刻眼里带笑，不谙世事，全然不知他即将要面临一场怎样的生死决斗。
周鼓教纵使不忍心让个小孩出场，但他既然来了战场，当了鼓兵，他就得扛起肩膀上的责任。
他在找阿羽之前，也找了军中其他非鼓兵的将士来击鼓，可要一直挥动双臂，没经过训练的人敲不了多久便会卸力，压根无法胜任，他只好将希望寄托在阿羽身上。
老兵满脸悲容，接着道：“鼓兵全死在了战场上，也许只有你能上场。”
“什么！”姜姝羽眸子一颤，腿脚发软，“怎么会？”
姜姝羽隐瞒了女儿家的身份来到军队，不过三日而已，却早已和这些把她当弟弟宠的人打成了一片，这是她十六年以来除了母亲和外婆，唯一感受到的善意。
但实际上这些一个个想要充当她哥哥的人，也只不过是一些十七八岁的孩子。
“莫要在此刻伤感，”老兵声音颤抖，任由雨水顺着他的双目滑落而下，“阿羽，你得上战场，必须得上战场，决不能退！”
姜姝羽鸦睫微眨，漂亮的眸子写满了初次上战场的惊慌，虽在京都过了十六年安生日子，但前世那些从小刻在骨子里的伟大民族反战事迹，她比谁都清楚战争的残酷。
她只是想来敲一下鼓，仅此而已，可从没想过要把小命搭上。
退一万步说，她最爱的母亲已经死去，夏国的成败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周鼓教，我、我害怕...”姜姝羽想要把偷偷藏在胸口的鼓槌还回去，想着大不了找个深谷躲起来，自己动手制作一个鼓，想怎么敲怎么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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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军令，没得商量！”老兵大手提起姜姝羽的后衣领，继续赶路，“不上只有死路一条，上了兴许还能捡回一条命，等会上了擂鼓台，你就给我往死里敲，鼓点密集就行。”
开什么玩笑，一个鼓队五六十人，今日一战全死了，她怎么就能活下来了？
“周鼓教，我手软腿软，就算站在了擂鼓台上，我也使不上劲儿。”
老兵停了下来，狠狠地推了一把姜姝羽，姜姝羽重心不稳，在大雨中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周鼓教拔出腰间的陌刀，横在姜姝羽脖子上，“你再说一次！”
刀口锋利，姜姝羽皮肤细嫩，划出了一道伤口，血丝被雨水冲刷了去，一眨眼没了影。
许是姜姝羽过于胆怯，没感觉到疼痛，可身体依旧止不住地战栗。
她此刻才明白，将生死抛诸脑后，为国为民献出性命，是一件多有决心和勇气的事。
可她双腿像注了水银，沉重无比，使不出一点力气。
姜姝羽不知道抖了多久，周鼓教的刀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去，他麻利地收回了大刀，冷哼一声，道：“战场果真不该让娇生惯养的废物加入，紧急时刻除了尿裤子，一无是处！”
言毕，他匆匆地离去了，徒留姜姝羽一个人在雨中。
姜姝羽腿颤得厉害，她抱住膝盖，试图通过外力按住双腿，好恢复力气后逃跑。
周鼓教走了，她终于可以逃离这里了，她本来就没想过要加入军队，她是被人抓来的，对，就是这样，她一点都不会感到愧疚。
姜姝羽稳住了呼吸，看了看周围，雨太大了，看不见三步之外的状况，也分辨不出逃离的方向。
她竖起耳朵，期望通过战场上的厮杀声辨别方位，只要知道哪里在交战，往反方向逃便是了。
不多时，厮杀声没听到，倒是听到了鼓声。
“咚——”
“咚——”
“咚——”
沉闷微弱中夹杂着无力，一顿一声，姜姝羽听懂了鼓点的信号，这样的鼓点是要让在战场上的士兵步伐保持统一，缓慢前行，他在调整士兵的方阵。
姜姝羽鼻子发酸，她听说过一二，周鼓教是队伍里最好的鼓师，经由他手的鼓声浑厚有力，铿锵大气，能让低落的士气瞬间充满战斗力。
也正是如此，敌人砍了他一条手臂，伤了他另一条手臂，却没要他的命，活下来的周鼓教一次次痛苦地看着鼓兵接二连三地在他眼前死去，而他又无能为力，生不如死。
姜姝羽脑海里浮现出独臂老兵击鼓的模样，他挥动鼓槌的那条手臂显然力道不足，每挥动一次便要使出十足的劲，但鼓声震慑力威猛，只可惜回荡的时间太短，轻微地响了一下，很快就消散了。
雨越来越大，似乎要把老兵的身躯压弯，想让他知难而退，那一刻，周鼓教的身影与另一个人重叠了。
姜姝羽想起了爷爷，那个活在二十一世纪的老头，是华夏战鼓第四代传承人。自她刚学会走路起，爷爷就把红漆鲤鱼状象征着吉庆有余的鼓槌交到了她手上。
那个时候，鼓艺传男不传女，是老头顶着村子和艺术团的压力，力排众议，坚持要姜姝羽学会这一项技艺，并要求她将此作为她毕生的任务传承下去。
兴许是祖孙俩独有的血脉相承，姜姝羽小小年纪便对战鼓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天赋，对鼓点的把握和掌控远超同龄人，让她一度成为了战鼓团中最年轻的司鼓者。
十八岁那天，爷爷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你学鼓吗？”
姜姝羽知道，果断回他：“因为我爸妈去世了，你只能让我来传承。”
却不料遭到一顿“爱的问候”。
爷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她怒吼：“我是要让你知道，这是我们华夏的精神，决不能丢！”
姜姝羽当即愣住了，鼓声在她刚失去父母的那几年，一声声穿透内心的回响让她度过了一次又一次无边黑夜，带给了她新的希望和勇气。
爷爷告诉她：“远古时期，鼓为通天神器，降龙服虎不在话下，战场上，鼓可指挥百将，以振士气，如今和平年代，鼓更是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震万里山河，佑华夏绵延！”
姜姝羽攥了攥拳，收回了迈出去的腿，正要往鼓声中心去，倏地看到了几个黑影，影子越发的近，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往姜姝羽这边来。
姜姝羽大惊，“你们在干什么？没听到鼓声响起来了吗？”
鼓声，是迎敌的信号，也是决不能退缩的军令，鼓声起，万军行，闻鼓不进，当斩！
“你们在当逃兵吗？”姜姝羽大喊一声，随意抓了一个路过的士兵，“你们回来！鼓声响了，不许退！不许退！！！”
“哪里有鼓声响，这么大的雨，谁听得到。”士兵显然在装傻充愣，扯开姜姝羽的手，头也不回地逃了。
“混蛋！”姜姝羽紧咬牙关，不知道在骂逃兵，还是在骂自己。
她才知道原来她刚刚当逃兵的样子，也是这样让人憎恶。
姜姝羽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逆流之中去，鼓声声音太小，传入不到战场上，但传入了姜姝羽的心里。
“咚——”
“咚咚——”
鼓声越来越响，姜姝羽很快找到了方位，逃兵们绕过擂鼓台，当瞎子，当聋子，全然不把台上身板刚直的周鼓教放在眼里。
擂鼓台上全是穿着红衣的鼓兵尸体，六面大鼓已被敌人的利箭射成了筛子，只给他们留下了一面好鼓，似是在故意炫耀和嘲弄。
鼓兵全死了，留下一面好鼓是做什么用的，不言而喻。
“周鼓教！”姜姝羽从地上捡起鼓槌，三步做两步走到老兵身前，“让我来吧。”
以为周鼓教知道她来了后会立马让出位置，但对方始终不看她一眼，也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