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正三年,八月十五,

    热闹了一天的淮南王府逐渐安静,大门上守夜的士兵也抱着腰刀靠在门上睡熟了,只有一轮月亮挂在天上,把整个王府照的通亮。

    突然,伴着几声闷哼声,王府的大门被大力撞开,手执火把的兵士一拥而入,列队两旁,

    一个美如谪仙的少年披着大红的披风缓步而入,他美眸流转,好整以暇地抬头看看月色,又转头看看吓呆的不知所措的门房,璨然一笑,

    “杀了吧,”

    侍卫得令,手起刀落,门房身首异处,

    少年惬意地跺跺脚,对身边的侍卫长吩咐道:

    “叫醒吧,”

    “是,”

    身边的侍卫长一挥手,士兵们迅速向宅子内冲去,

    一时间惊叫声,哭喊声,惨叫声惊破了宁静的夜,月亮悄悄躲到云彩里,似不忍看即将要发生的一幕人间惨剧。

    淮南王,淮南王妃,以及一众子侄,孙子孙女,门客,婢女,婆子,仆从,共九百余人乌泱泱被兵士驱赶到偌大的前院,女人们低声啜泣,孩子们哇哇大哭,

    淮南王欧阳慈文与淮南王妃被推到最前列,淮南王妃耳中听着身后孩子们的哭声,心似刀搅一般,

    她忍着泪质问欧阳无陵,

    “王爷是先皇子嗣,我们若有罪,自有皇家法度处置,你夜半前来,一无诏令,二无圣旨,破门而入是何道理?”

    欧阳无陵笑吟吟地迈着方步走到王妃身前,

    “是何道理?那你要问问你身边的好王爷了,为什么好好的太平王爷不做,要掺和太子和本王的事儿,嗯?

    大位要传给谁,那是皇上的事儿,你们掺和什么?可你的好夫君不但要掺和,还向武王求亲,要把女儿许给武王,你们想干什么,逼宫吗?”

    欧阳无陵说着挑了挑眉,俊美无双的脸上露出一个灿若烟霞的笑,然后低头凑近王妃耳语般地继续说道:

    “你知道你夫君错在哪儿了吗?错就错在不该拉拢武王,你们是不是觉得武王手握天下兵权,只要有他的助力,欧阳承德就能登上大宝?”

    欧阳无陵轻轻摇动青葱似的手指,

    “错,大错特错,武王要是站到了欧阳承德的身后,你们打算把皇上放在什么地方?让他当唐高祖李渊?还是让他做隋文帝杨坚?你们愿意,皇上能愿意吗?

    所以,你们不要以为是我跟你们过不去,是皇上跟你们过不去,皇上不想当唐高祖李渊,就只能要了你们的……命,”

    欧阳无陵说到这,直起身惋惜似地叹口气,

    “你该早点劝劝你的夫君,你看现在,本王就是有心想救也救不了你们呐,”

    欧阳无陵看似在跟淮南王妃讲话,可句句都是冲着站在旁边的淮南王,淮南王见欧阳无陵惺惺作态,冷哼一声昂然道:

    “当今太子是嫡长子,宅心仁厚,进退有矩,乃是受命于天。而你,非嫡非长,外有妇人之貌,内藏蛇蝎心肠,只因皇上宠爱便心生妄想,拉拢朝中重臣,广树党羽,欲陷太子于不测之地,我乃先帝之子,事关天下社稷安危,岂能任你猖狂。”

    “好,说得好,”

    欧阳无陵站直身体,轻轻鼓掌,然后面带笑容地吩咐身边的侍卫长:

    “去把三郡主给我找出来,我瞧瞧是什么样的美人儿,能让淮南王觉得可以打动冷面阎王的心,”

    “欧阳无陵,你敢动她,”淮南王怒喝,

    欧阳无陵笑吟吟地望着淮南王,

    “连你我都敢动,你说我敢不敢动区区小女子?”说完转头催促侍卫长,

    “去找!”

    “不用找了,我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桃红外衣粉色罗裙的少女从人群中走出,

    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眉似新月,眼若澄湖,两颊的婴儿肥,让她看起来显得格外娇嫩天真,

    此时,她已经竭力让自己看起来镇静,不失天家风范,然而娇嫩的小脸仍不自觉地绷得紧紧的,

    “欧阳明月?”欧阳无陵问,

    “是我。”

    欧阳明月走到欧阳无陵的面前,抬起头直视着欧阳无陵回答,

    欧阳无陵挑了挑眉毛,

    “好胆量,”

    明月福了福身,

    “广陵王过誉了,小女子有什么胆量,如果走到广陵王面前,看着广陵王说话就算有胆量的话,广陵王没有圣旨,就擅闯淮南王府,随手杀人又算什么?”

    “害怕看杀人吗?一会儿我让你看看什么叫杀人好不好?”

    欧阳无陵低头附在明月耳边说道,

    明月脑子嗡嗡的,

    大难临头的恐惧让她能听见自己脉搏剧烈跳动的声响,

    那温暖湿润的气息呼在皮肤上,更像是恶魔的吞吐着令人恐惧又恶心的红舌,

    可她隐隐知道,自己不能后退,不能痛哭流涕,不能大喊大叫,因为这样不但于事无补,还会让这个长着最俊美的脸,却有着最毒心肠的人得意地加快行动,

    “怎么,害怕了?”

    欧阳无陵说着话,抬手抚上欧阳明月修长的脖颈,轻轻按在剧烈跳动的血管上,

    欧阳明月不躲不避,任那只比女人还要漂亮的手像毒蛇的蛇信子般贴在自己的皮肤上,

    这个动作在旁人看来,更像是轻薄,

    “欧阳无陵,你敢,她是你的堂妹,”

    淮南王妃又急又怒,要扑上前阻止,却被侍卫给拽住了双肩,

    欧阳明月背对着母亲,也知道母亲的心在为她流血,

    “阿母,堂兄在跟我闹着玩呢,母亲不要当真,”

    淮南王妃心如刀绞,

    “欧阳无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淮南王府一千余口的性命,都随你处置,只不许辱我的女儿,”

    淮南王妃说到最后已经带了求恳的语气,

    欧阳无陵挑着明月的下巴,唇凑近了明月的耳朵轻声说道:

    “你阿母不让我辱你呢,怎么办呢?”

    欧阳明月睁大眼睛看着天上的皎皎明月,眼中的水光一闪而没,

    “放过我家,我随你处置,”

    “这个主意不错,”

    欧阳无陵说着,在明月的惨白的唇上亲了亲,

    “但我有一个更好的法子,”

    说完直起身,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

    “保护好淮南王和淮南王妃,在这院子里的人没死光之前,不许让他们死了,本王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子一个一个死在他们眼前——”

    “你敢!”

    淮南王妃悲愤欲绝,

    “王爷是先皇亲子,当今皇上的亲弟,你敢不告而斩皇室子孙,你大胆——”

    欧阳无陵轻轻一笑,将明月一把搂在怀里,紧紧箍住,

    “我不只是胆子大,别的地方也大,到时候你女儿会知道的,”

    说着对身后的兵士一招手,

    “开始吧,”

    明月眼睁睁看着如虎似狼的士兵手持钢刀冲入人群,刀过之处血肉横飞,

    她拼命挣扎,却甩不开那只看似纤弱却像铁箍一般勒紧她的手臂,她大喊,喉头却似被巨石堵住,只发出嘶嘶哑声,

    当她亲眼看着小侄儿人头落地的时候,身体一软昏死过去。

    刀光伴着月影,

    惨叫声,哀嚎声,呼救声,孩子的哭声交汇成地狱的悲歌,阎王听了也会落泪。

    淮南王眼睛一闭,用力一咬后槽牙,早已经藏在嘴里的毒丸破裂,不肖一刻便口鼻出血,

    “王爷!”

    淮南王妃悲呼一声,抱住摇摇欲倒的丈夫,

    淮南王却直直盯着欧阳无陵,说出最无奈的诅咒,

    “欧阳无陵,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

    欧阳无陵哼笑着亲了亲明月的额头,

    “我就不怕报应,我还会让你女儿做丽人楼的头牌,你有本事让天雷劈死我啊,”

    “你……”

    淮南王眼中迸血,身子一歪,气息全无,

    淮南王妃紧紧抱着淮南王,抬头看了一眼昏死在欧阳无陵怀里女儿,然后盯着欧阳无陵的眼睛,

    “欧阳无陵,你这个畜牲,我用我淮南王府一千余口的冤魂诅咒你,诅咒你和我一样身体无伤,心碎而死,哈哈~”

    淮南王妃一阵凄厉的大笑后,气息断绝。

    欧阳明月被马车颠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她躺在马车的长绒地毯上,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她呻吟着睁开眼睛,当看见欧阳无陵的那张脸时,

    哀哭声,惨叫声,如飓风过境般掠过明月的脑海,

    她艰难地撑坐起身,

    眼中已是一片血色,

    “诶,别急,你看看这是什么?”

    斜靠在马车横榻上的欧阳无陵,一脚踩在榻上,一脚随着车身的振动悠然地晃着,见一直昏迷的明月醒来,便笑眯眯地将手中把玩的玉佩抛向欧阳明月,

    欧阳明月接住玉佩,好半天才看清楚玉佩上的浮雕,

    这是一块三色玉佩,温润洁白的底妆上浮雕着一条碧龙和一只红尾凤凰,碧龙与凤凰相依相偎,温情缱绻,恰似一对恩爱夫妻,

    这是父王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

    母亲每每拿在手里摩挲,都会翘起唇角,露出怀春少女般的微笑。

    “阿母,我将来也要找一个像父王一样的夫君,心里只有我,谁都不要,”明月窝在母亲的怀里,跟母亲说悄悄话,

    “不知羞,”

    母亲轻轻捏一下她的鼻子,

    “等你长大一些,我和你父王一定会为你寻一个有担当,有能力保护你的夫君……”

    “…………”

    明月摩挲着玉佩,血色的眼睛里恨意深沉,

    “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欧阳无陵笑吟吟地问,

    明月握紧玉佩,抬头平静地问:

    “让你下地狱的游戏吗?”

    欧阳无陵有趣地看着明月,

    “这么说似乎也不错,不过我的赌注是你母亲的命,你的赌注是什么?”

    明月身子一震,

    “我阿母……还……活着?”

    欧阳无陵翘起唇角,露出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笑,

    “当然,不然我拿什么跟你玩游戏,”

    “我母亲在哪里?”

    “这个嘛,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只要听我的,我就会让你们母女团聚,”

    明月盯着欧阳无陵的眼睛,好半晌之后,一字一顿地问:

    “你确定……我……母……亲……还……活……着?”

    欧阳无陵倾身靠近明月,漂亮的眼睛里是猫捉老鼠的快意,

    “我说她活着,她便会活着,我要让她死,她就活不了,怎么样,满意吗?”

    明月看着近在咫尺的仇人,眼睛酸胀,

    “欧阳无陵,我母亲吃斋念佛二十年,你伤害了她,佛祖也不会放过你,”

    欧阳无陵无所谓地一笑:

    “你们还真是母女,说的话都那么像,怎么样,游戏,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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