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天子并未阻拦，却也未有其余动作，沈翕仰身躺在怀里，将他的冷然淡漠尽收眼底，他神态自若，好似怀中躺着一块冷硬石头，而非一位温软女子。
方才一时冲动，沈翕没顾上多想，躺下后竟不知该做什么，热气退后只剩胆怯，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她并不会那些勾人爱欲的技巧，也并不擅长博取男子的欢心，两人便这般僵持着。
腰部悬空没有支撑，沈翕又不敢狠拽男子衣襟，渐感腰肢酸麻，难以维持姿势。她只好暗暗腰间发力，见他神色如常，不由自主地挪动了一下臀部，还未松口气，便径直对上男子略带戏谑的双眸。
沈翕气急，他是故意的，显然是要看她如何唱这独角戏。都说当今天子温润如玉，怎么与传闻中很是不同。
戏已开场，她虽有些后悔，却断没有就此停下的道理。男人并未推开她，便是说明他亦有意。
无法，她只好咬着朱唇喃喃柔声喊“公子”，又伸手轻扯他宽大的衣角，眼底蓄起一汪春水，执起那只垂落一旁的手，引着它往下走，搭上她的细腰，佯作讨饶道，“腰酸得很，公子替我揉揉。”
谢执垂眸，对上那张未施粉黛、泫然若泣的脸，目光向下，在她腰肢间逡巡良久。
沈翕正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做，身体却蓦然腾空，回过神来，已是双腿跨坐在男人怀中，他语气顽劣：“娘子的夫君，也吃你这一套吗？”
沈翕身子一僵，这人果然没信她是被拐来的那番说辞。
她瘪了瘪嘴，没回话，抵在谢执胸口的手微不可查地一摁，随即沿着顺滑衣缎缓缓向下，勾住了腰间的流云纹金缕玉带。
谢执周身冷冽，薄唇微抿，仍是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眼神清明，平静得骇人，叫人看不出情绪。
沈翕颔首低眉，不敢直视这双眼眸。
均匀和缓的呼吸打在她耳根处，烫得心神恍惚，刻意压制的臊意一股脑袭来，沈翕指尖不住颤动，本该轻易脱落的腰带，愣是怎么都解不下来，素白玉手哆哆嗦嗦，胡乱地在男子腰间揉搓，拉扯到身上的伤口时，沈翕忍不住抽噎。
谢执抬手，轻抚她泛起红痕的眼角，“哭什么？”
话音一落，指尖更加湿润，怀中人的身子抖动着更厉害，她抬起苍白无措的小脸，被雨水浸湿的发丝凌乱沾在额间，睫毛如蝉翼般脆弱地颤动，望向他的双眼含泪，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朱唇微启，一幅待人采撷的模样。
这般楚楚可怜之姿，心如铁石的天子也不免心生怜惜。
他眼神一暗，坚实臂弯揽上细腰，一面抬手拿起案几上的茶盏，稳稳喂到女子嘴边。
一路流了许多眼泪，沈翕着实有些干渴，犹豫了一瞬便就着他的手，似狸猫般小口抿水，温水划过喉间，急促的呼吸渐平稳下来。
水下肚后，空盏被随意一掷，“砰”得碎成几片。
男子喂水的动作并不熟练，唇角溢出的茶水缓缓下落，胸前衣物大片染上褐色。
不等沈翕捻起衣袖擦拭，一只大手突然捏住她的下颚，眼前霎时如乌云蔽日，呼吸相闻。唇瓣被一片冰凉用力攫取，转眼就湿润温热起来，一时星火燃原，一时暴雨滂沱，唇舌搅动间，呜咽声都被吞噬殆尽。
沈翕被吻得双眸失神，五脏六腑都好似被热化，将要窒息时，身上男子忽地松口，手指向腰身处一挑。
“腰带，该这样解才对。”啪嗒一声，腰间骤然失去束缚，沈翕“可学会了？”
攥着男子衣领的指节泛白，她忍着羞意大口喘气，心里还惦记着绿珠的要紧事，挣扎着推开谢执，柔声求他：“公子……得先应我一桩事。”
谢执示意她说，听明细节后掀起车帘，嘱咐侍从去办。随后将她抱起，放置在软榻上。
想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沈翕莫名升起一股恐慌，明明是她所希冀的，却没有一种将要得逞的快感。
“褪衣。”天子语气冷淡，居高临下地命令她。
虽是沈翕起意勾引，可叫她自己褪去衣物，也不免有些羞耻与难堪。她压下心中酸涩，玉指抚上襟口的盘扣，指尖发颤，盘扣松了两颗后，颈间泛上一丝温热触感，酥麻中掺杂着些许痛意。
男人带着细茧的手掌绕着她颈间皮肤打转，红晕从双颊蔓延至脖颈。似是想到什么，沈翕瞬时冷汗涔涔，她险些忘记，脖子上还有梁弥留下的勒痕。
冷静下来后，她不敢吭声，亦不敢揣测天意，咬牙强忍着颤抖与夺眶而出的泪水，扬起脸，阖上双目静候天子的暴怒，错失谢执脸上闪过的了然神色。
谢执转过脸，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从手边的小木匣里掏出一物后起身。
“这么怕我？”他轻笑，“睁眼。”
一枚玉瓶搁在桌上，还残留着丝丝草木味，拔起木塞，药香即刻充盈一室。
沈翕又望了望背对着她的谢执。她心道，世间之事真是讽刺，夫君因和离一事对妻子极尽折磨，与她形同陌路的天子却赠予伤药。
自来到京城，她感受到的恶意数不胜数，这大抵是第二个对她心存善意、伸出援手之人。
“用完药后，我着人送你回府。”
“不！我不能回去。”谢执的话将沈翕拉回现实，情绪激动间不顾膝盖的伤，她倏地跪下，含泪恳求。
谢执负手而立，听到膝盖撞击木板的声音，回头深深看她一眼，落下一句“知道了”，便挑起车帘离开。
见天子出来，王允德忙谄媚道：“可要送些热水进去？”
“此妇名沈翕，乃……”两人在车里那些功夫，他已将女子的身份摸清，正要细细说来讨赏时，便被天子抬手打断。
“不必。”谢执冷笑，“耳朵不好使了便退下去养老。”
言外之意是什么都没发生，王允德讪讪埋下头，心道陛下明明有意，怎得……他竟琢磨错了。
又听天子道，“送几处别庄布局图进去，挑中哪处，便将人和地契一同送过去。其后之事，不必来报。”
他一时心生怜意，做到这份上已是极限。为人君者，不可贪恋私情，放纵私欲。
前世的下场，正是他贪求母子兄弟亲情的恶果，重活一世，他的心只需装着江山，男女之情绝非所求。
语罢，谢执翻身上马，捏紧掌心的宝蓝色香囊，毫不犹豫地策马扬鞭。
不一会儿，马蹄声阵阵入耳，消逝在山道中。
*
王允德敲了敲车窗门，得到应答后，揣着别庄布局图入内，向榻上女子行了一礼，给她介绍起这几处庄园来。
他不敢怠慢沈翕，陛下看似不愿与这女子有交集，可他自小跟在陛下身边，还是揣摩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陛下刚登基时被太后以死相逼，无奈立了薛家女为后，数十年来不纳嫔妃、不入后宫半步，为国事殚精竭虑，日子实在过得不似帝王，倒像是个道士，对女子也从来都是不假辞色。
今日之事，救人还可说是陛下体恤百姓，却没必要替她安排后路。他虽是个无根之人，可也知道，男子对女子的情欲来得快去得也快，若是起了怜意，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思及此，他斟酌着开口：“奴觉着吴山别居颇为不错，风景秀丽，又远离人烟。”更重要的是，隔壁乃陛下老师的隐居之所，陛下常常前去探望。
沈翕不是没眼色的人，她虽不知缘由，见他极力推崇，还是开口定下了此地。
王允德满意退下，招呼暗卫朝着吴山别居行去。
一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在别居前，门下侍立着一个青衣婢女，正是此前被婆子发卖的绿珠。
将地契、钥匙交与沈翕后，王允德嘱咐别庄管事几句，带着人急匆匆离开。
方管事恭敬地引着人往内走，轻声细语地介绍别庄布局与陈设，推开主屋大门，热水、饭食已备好，见两人似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她便识趣退下。
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进屋，当即搂着大哭一场。
面对绿珠的询问，沈翕隐去了些细节，只含糊道，“遇上一位好心公子，救了我还为咱们提供住所。”
绿珠虽是不信，可轮到自己时，也习惯报喜不报忧，只言自己被顺利救下，半点不提别的，垂下的眼帘闪过异样的光。
两人便这般互相宽慰着用饭，一番洗漱后熄灯睡下。
沈翕躺在床榻间，纱幔只轻轻放下一层，屋内还能听见后山传来的鸟鸣声。
她想起了那个离去的背影。
被天子拒绝，她达不到目的本该难过，可不知为何，望着西窗外的夜色，无星，无月，沈翕心头却格外安稳。
她记起了娘亲还未死去的时候，仲夏那夜，屋檐上挂着的水珠同今夜一样莹澈。
转过身，她抱着同榻而眠的绿珠，悄声询问，“咱们离开京城，去越州可好。”
说着又垮下脸色，她自然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只是没有路引，寸步难行。路引需去衙门申办，定远侯府的人说不准便在那里守株待兔。何况她在京城举目无亲，哪里去找担保人呢？
一直住在此地也不是个办法，陛下好心，她却不能白白得他一个别院。
本以为脱离了困境，如今想来，满是忧愁。不知不觉间，沈翕带着苦恼睡了过去，梦里却格外香甜。
她梦见，自己带着绿珠离开京城，在一处水乡安了家，她调香制茶、绿珠刺绣，过着这样安稳平凡的生活，没有动辄打骂的晨昏定省、尖酸刻薄的嘲讽。
*
日光透过绿叶缝隙，穿进支起的窗间，打在床榻上。
沈翕眼皮微动，草木花香钻入鼻尖，下意识朝身旁摸去，触手一片冰凉。
她睁开眼，唤了几声绿珠，没人应答，唯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起身后，塌边摆放着水与帕子，架上铺展着搭好的衣裙。水已凉透，沈翕简单洗漱后便出了屋。
见着迎面而来的管事，她忙上前询问：“姑姑可有瞧见绿珠？便是昨日与我一同来的那人。”
方管事行了一礼，才道：“今晨绿珠姑娘来寻过我，说是要回家瞧瞧，我便安排马车送她进城了。”她小心翼翼地打量沈翕的神色，“可是有何不妥？”
沈翕摇头，“多谢姑姑。”心中却有些疑虑。
遇见绿珠时，她正在街头卖身葬父，沈翕也问过她有无其他亲眷，得到否定的答案，这才带她回了侯府。
见沈翕似有担忧之色，她又道，“送人的车夫已回到府上，娘子若不放心，便召他过来问话。”
“也好。”
*
“绿珠姑娘只让奴送到城门口，不过奴瞧着，她像是朝平宁街方向去了。”
平宁街？沈翕心口一紧，平宁街里皆是勋贵之家，定远侯府便坐落在此，若为寻亲，绝不可能去那。
沈翕猛然起身，心神不定地握住方管事的手，“姑姑，我……可否遣人送我去平宁街，我怕绿珠出什么事。”
“娘子宽心，何不等待半日，或许绿珠姑娘有其他事要办，这才……”
“姑姑，求您了。”她心慌得厉害。
管事想起昨夜王公公说的话，无论沈娘子要做什么，都竭力满足她。她停下劝慰，唤了几个守庄的大汉跟着，想来又不放心，她也随着上了马车，去前还叫人给王公公递话，断不能让沈娘子在她这出事。
方才一时冲动，沈翕没顾上多想，躺下后竟不知该做什么，热气退后只剩胆怯，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她并不会那些勾人爱欲的技巧，也并不擅长博取男子的欢心，两人便这般僵持着。
腰部悬空没有支撑，沈翕又不敢狠拽男子衣襟，渐感腰肢酸麻，难以维持姿势。她只好暗暗腰间发力，见他神色如常，不由自主地挪动了一下臀部，还未松口气，便径直对上男子略带戏谑的双眸。
沈翕气急，他是故意的，显然是要看她如何唱这独角戏。都说当今天子温润如玉，怎么与传闻中很是不同。
戏已开场，她虽有些后悔，却断没有就此停下的道理。男人并未推开她，便是说明他亦有意。
无法，她只好咬着朱唇喃喃柔声喊“公子”，又伸手轻扯他宽大的衣角，眼底蓄起一汪春水，执起那只垂落一旁的手，引着它往下走，搭上她的细腰，佯作讨饶道，“腰酸得很，公子替我揉揉。”
谢执垂眸，对上那张未施粉黛、泫然若泣的脸，目光向下，在她腰肢间逡巡良久。
沈翕正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做，身体却蓦然腾空，回过神来，已是双腿跨坐在男人怀中，他语气顽劣：“娘子的夫君，也吃你这一套吗？”
沈翕身子一僵，这人果然没信她是被拐来的那番说辞。
她瘪了瘪嘴，没回话，抵在谢执胸口的手微不可查地一摁，随即沿着顺滑衣缎缓缓向下，勾住了腰间的流云纹金缕玉带。
谢执周身冷冽，薄唇微抿，仍是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眼神清明，平静得骇人，叫人看不出情绪。
沈翕颔首低眉，不敢直视这双眼眸。
均匀和缓的呼吸打在她耳根处，烫得心神恍惚，刻意压制的臊意一股脑袭来，沈翕指尖不住颤动，本该轻易脱落的腰带，愣是怎么都解不下来，素白玉手哆哆嗦嗦，胡乱地在男子腰间揉搓，拉扯到身上的伤口时，沈翕忍不住抽噎。
谢执抬手，轻抚她泛起红痕的眼角，“哭什么？”
话音一落，指尖更加湿润，怀中人的身子抖动着更厉害，她抬起苍白无措的小脸，被雨水浸湿的发丝凌乱沾在额间，睫毛如蝉翼般脆弱地颤动，望向他的双眼含泪，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朱唇微启，一幅待人采撷的模样。
这般楚楚可怜之姿，心如铁石的天子也不免心生怜惜。
他眼神一暗，坚实臂弯揽上细腰，一面抬手拿起案几上的茶盏，稳稳喂到女子嘴边。
一路流了许多眼泪，沈翕着实有些干渴，犹豫了一瞬便就着他的手，似狸猫般小口抿水，温水划过喉间，急促的呼吸渐平稳下来。
水下肚后，空盏被随意一掷，“砰”得碎成几片。
男子喂水的动作并不熟练，唇角溢出的茶水缓缓下落，胸前衣物大片染上褐色。
不等沈翕捻起衣袖擦拭，一只大手突然捏住她的下颚，眼前霎时如乌云蔽日，呼吸相闻。唇瓣被一片冰凉用力攫取，转眼就湿润温热起来，一时星火燃原，一时暴雨滂沱，唇舌搅动间，呜咽声都被吞噬殆尽。
沈翕被吻得双眸失神，五脏六腑都好似被热化，将要窒息时，身上男子忽地松口，手指向腰身处一挑。
“腰带，该这样解才对。”啪嗒一声，腰间骤然失去束缚，沈翕“可学会了？”
攥着男子衣领的指节泛白，她忍着羞意大口喘气，心里还惦记着绿珠的要紧事，挣扎着推开谢执，柔声求他：“公子……得先应我一桩事。”
谢执示意她说，听明细节后掀起车帘，嘱咐侍从去办。随后将她抱起，放置在软榻上。
想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沈翕莫名升起一股恐慌，明明是她所希冀的，却没有一种将要得逞的快感。
“褪衣。”天子语气冷淡，居高临下地命令她。
虽是沈翕起意勾引，可叫她自己褪去衣物，也不免有些羞耻与难堪。她压下心中酸涩，玉指抚上襟口的盘扣，指尖发颤，盘扣松了两颗后，颈间泛上一丝温热触感，酥麻中掺杂着些许痛意。
男人带着细茧的手掌绕着她颈间皮肤打转，红晕从双颊蔓延至脖颈。似是想到什么，沈翕瞬时冷汗涔涔，她险些忘记，脖子上还有梁弥留下的勒痕。
冷静下来后，她不敢吭声，亦不敢揣测天意，咬牙强忍着颤抖与夺眶而出的泪水，扬起脸，阖上双目静候天子的暴怒，错失谢执脸上闪过的了然神色。
谢执转过脸，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从手边的小木匣里掏出一物后起身。
“这么怕我？”他轻笑，“睁眼。”
一枚玉瓶搁在桌上，还残留着丝丝草木味，拔起木塞，药香即刻充盈一室。
沈翕又望了望背对着她的谢执。她心道，世间之事真是讽刺，夫君因和离一事对妻子极尽折磨，与她形同陌路的天子却赠予伤药。
自来到京城，她感受到的恶意数不胜数，这大抵是第二个对她心存善意、伸出援手之人。
“用完药后，我着人送你回府。”
“不！我不能回去。”谢执的话将沈翕拉回现实，情绪激动间不顾膝盖的伤，她倏地跪下，含泪恳求。
谢执负手而立，听到膝盖撞击木板的声音，回头深深看她一眼，落下一句“知道了”，便挑起车帘离开。
见天子出来，王允德忙谄媚道：“可要送些热水进去？”
“此妇名沈翕，乃……”两人在车里那些功夫，他已将女子的身份摸清，正要细细说来讨赏时，便被天子抬手打断。
“不必。”谢执冷笑，“耳朵不好使了便退下去养老。”
言外之意是什么都没发生，王允德讪讪埋下头，心道陛下明明有意，怎得……他竟琢磨错了。
又听天子道，“送几处别庄布局图进去，挑中哪处，便将人和地契一同送过去。其后之事，不必来报。”
他一时心生怜意，做到这份上已是极限。为人君者，不可贪恋私情，放纵私欲。
前世的下场，正是他贪求母子兄弟亲情的恶果，重活一世，他的心只需装着江山，男女之情绝非所求。
语罢，谢执翻身上马，捏紧掌心的宝蓝色香囊，毫不犹豫地策马扬鞭。
不一会儿，马蹄声阵阵入耳，消逝在山道中。
*
王允德敲了敲车窗门，得到应答后，揣着别庄布局图入内，向榻上女子行了一礼，给她介绍起这几处庄园来。
他不敢怠慢沈翕，陛下看似不愿与这女子有交集，可他自小跟在陛下身边，还是揣摩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陛下刚登基时被太后以死相逼，无奈立了薛家女为后，数十年来不纳嫔妃、不入后宫半步，为国事殚精竭虑，日子实在过得不似帝王，倒像是个道士，对女子也从来都是不假辞色。
今日之事，救人还可说是陛下体恤百姓，却没必要替她安排后路。他虽是个无根之人，可也知道，男子对女子的情欲来得快去得也快，若是起了怜意，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思及此，他斟酌着开口：“奴觉着吴山别居颇为不错，风景秀丽，又远离人烟。”更重要的是，隔壁乃陛下老师的隐居之所，陛下常常前去探望。
沈翕不是没眼色的人，她虽不知缘由，见他极力推崇，还是开口定下了此地。
王允德满意退下，招呼暗卫朝着吴山别居行去。
一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在别居前，门下侍立着一个青衣婢女，正是此前被婆子发卖的绿珠。
将地契、钥匙交与沈翕后，王允德嘱咐别庄管事几句，带着人急匆匆离开。
方管事恭敬地引着人往内走，轻声细语地介绍别庄布局与陈设，推开主屋大门，热水、饭食已备好，见两人似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她便识趣退下。
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进屋，当即搂着大哭一场。
面对绿珠的询问，沈翕隐去了些细节，只含糊道，“遇上一位好心公子，救了我还为咱们提供住所。”
绿珠虽是不信，可轮到自己时，也习惯报喜不报忧，只言自己被顺利救下，半点不提别的，垂下的眼帘闪过异样的光。
两人便这般互相宽慰着用饭，一番洗漱后熄灯睡下。
沈翕躺在床榻间，纱幔只轻轻放下一层，屋内还能听见后山传来的鸟鸣声。
她想起了那个离去的背影。
被天子拒绝，她达不到目的本该难过，可不知为何，望着西窗外的夜色，无星，无月，沈翕心头却格外安稳。
她记起了娘亲还未死去的时候，仲夏那夜，屋檐上挂着的水珠同今夜一样莹澈。
转过身，她抱着同榻而眠的绿珠，悄声询问，“咱们离开京城，去越州可好。”
说着又垮下脸色，她自然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只是没有路引，寸步难行。路引需去衙门申办，定远侯府的人说不准便在那里守株待兔。何况她在京城举目无亲，哪里去找担保人呢？
一直住在此地也不是个办法，陛下好心，她却不能白白得他一个别院。
本以为脱离了困境，如今想来，满是忧愁。不知不觉间，沈翕带着苦恼睡了过去，梦里却格外香甜。
她梦见，自己带着绿珠离开京城，在一处水乡安了家，她调香制茶、绿珠刺绣，过着这样安稳平凡的生活，没有动辄打骂的晨昏定省、尖酸刻薄的嘲讽。
*
日光透过绿叶缝隙，穿进支起的窗间，打在床榻上。
沈翕眼皮微动，草木花香钻入鼻尖，下意识朝身旁摸去，触手一片冰凉。
她睁开眼，唤了几声绿珠，没人应答，唯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起身后，塌边摆放着水与帕子，架上铺展着搭好的衣裙。水已凉透，沈翕简单洗漱后便出了屋。
见着迎面而来的管事，她忙上前询问：“姑姑可有瞧见绿珠？便是昨日与我一同来的那人。”
方管事行了一礼，才道：“今晨绿珠姑娘来寻过我，说是要回家瞧瞧，我便安排马车送她进城了。”她小心翼翼地打量沈翕的神色，“可是有何不妥？”
沈翕摇头，“多谢姑姑。”心中却有些疑虑。
遇见绿珠时，她正在街头卖身葬父，沈翕也问过她有无其他亲眷，得到否定的答案，这才带她回了侯府。
见沈翕似有担忧之色，她又道，“送人的车夫已回到府上，娘子若不放心，便召他过来问话。”
“也好。”
*
“绿珠姑娘只让奴送到城门口，不过奴瞧着，她像是朝平宁街方向去了。”
平宁街？沈翕心口一紧，平宁街里皆是勋贵之家，定远侯府便坐落在此，若为寻亲，绝不可能去那。
沈翕猛然起身，心神不定地握住方管事的手，“姑姑，我……可否遣人送我去平宁街，我怕绿珠出什么事。”
“娘子宽心，何不等待半日，或许绿珠姑娘有其他事要办，这才……”
“姑姑，求您了。”她心慌得厉害。
管事想起昨夜王公公说的话，无论沈娘子要做什么，都竭力满足她。她停下劝慰，唤了几个守庄的大汉跟着，想来又不放心，她也随着上了马车，去前还叫人给王公公递话，断不能让沈娘子在她这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