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什么?

    孟樱宁愣怔一阵,像是在识别他的语言。须臾,识别完毕,旋即联系上下文,开始做阅读理解。

    ——“不是说不喜欢我了么?”

    ——“是不敢吗?”

    将话语内容掰开揉碎,一番琢磨后,孟樱宁最后得出结论:

    敢情靳宴惟这是在暗讽她!

    认为她屡次拒绝他,是因为害怕自己接触多了,会重新喜欢上他?

    笑话!

    她就算喜欢上一条狗,也不会再喜欢上他。

    思及此处,孟樱宁红唇溢出一声嗤然,水色动人的眼眸回视着靳宴惟:“什么叫我不敢?”

    “我只是不想跟你待一块儿。”

    像是没把这些火药味十足的话听进耳朵里,靳宴惟面上情绪未变,墨眸沉静,无波无澜,淡然地等着她的下文。

    如他所料。

    下一秒,孟樱宁就一副要自证清白的架势,昳丽眼尾扬起,颐指气使的做派:

    “既然你上赶着要送我回家,免费的司机不要白不要。”

    孟樱宁心里其实也有种被坑了的预感。

    但她意志很坚定,也很一根筋,哪怕面前是个陷阱,她也要跳,就为了在靳宴惟面前证明自己心无杂念,对他封心锁爱。

    事实证明,靳宴惟很了解她,也很懂得利用她的小缺点。

    她是真的很容易被激将法打败。

    这毛病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事情按他预设那般进展顺利,靳宴惟眼底溶了点笑。

    但很快敛去,光风霁月的脸上毫无异色,一如既往的绅士、从容。

    -

    孟樱宁死守着最后的底线,施施然坐在了银顶迈巴赫的后座,坚决不越副驾驶这一雷池半步。

    这一举动,也显然是毫不客气地将堂堂一集团话事人当成了便宜司机。

    而她,则是那最为高高在上的雇主。

    饶是如此,靳宴惟依旧神闲气安地掌着方向盘,并不急功近利,徐徐图之是他处世准则。

    更别提他向来对孟樱宁耐心十足。

    皎洁月辉洒落在迈巴赫车身上,勾着弧线流畅的轮廓,像是镀了一层浅淡银边。

    车子开出去一段距离,孟樱宁手机响动一阵,有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换做平常,孟樱宁几乎不会理会这种没有备注过的号码。

    但或许是车内过于安静,亦或是某种不怎么自在的情绪作祟,她没怎么犹豫,便接了起来。

    接通的那一瞬,安静沉闷的空气被打散,与此同时,一道哀嚎的声音从听筒对面传来,悲凄凄的:

    “你在哪里,快来接我……”

    孟樱宁懵圈两秒,才迟疑地问对面:“鲤鲤?”

    “是我——”

    方鲤的嗓音复杂,一言难尽:“我看个电影出来,没想到遇到个小偷团伙作案。好心好意地去扶一个晕倒在地的女人,没想到她趁机摸走我的手机,我还毫无察觉,回神过来发现我包也被她同伙顺手牵羊了!!!”

    堪称奇葩的经历,孟樱宁闻言檀口微张,瞠然道:“……那你现在怎么办?”

    “我随身物品都没了,那伙人得手后就跑没影了。”方鲤磨了磨牙根,咬牙切齿道:“气死我了,要不是碍于是公共场合,怕暴露身份会引起更大麻烦,我早就喊人把那几人抓起来了。”

    明星身份就是有这点不好,公开活动得保镖保驾护航,私人行程要口罩帽子墨镜三件套。

    说好听点是要神秘低调,难听点就是见不得光。

    “你怎么联系到我的?”孟樱宁好奇问。

    “我现在借的便利店店员的手机。”方鲤后怕道:“幸好我背过你手机号码,不然今晚铁定得露宿街头横尸荒野了。”

    背孟樱宁联系方式这事儿,发生在方鲤萌生进娱乐圈拍戏念头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孟樱宁揶揄她记性那么差,要是拍戏,台词可能都记不住几个。方鲤不服气,反驳说她记忆力哪里差了,当场给孟樱宁表演一个背她手机号码,势必要背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让她刮目相看。

    没想到一个赌气之举,有一天真能派上用武之地。

    “你现在在哪里?没回去吧?”方鲤语气蔫巴巴的,“我现在身无分文,你快来救我,不然我今晚真得死外面了。”

    孟樱宁抿了抿莹润唇瓣,思绪遽然陷入两难境地。

    救人是一定要去救的,但她又不想让方鲤看到自己坐着的是靳宴惟的车。

    不然以她那跳脱性子,保不准又会误以为俩人之间有什么藕断丝连的羁绊,脑补出一些狗血大戏。

    沉默空隙,孟樱宁察觉到靳宴惟清冷幽邃的目光似通过后视镜在她身上掠过一遭。

    手机贴耳,她挪了挪挨着真皮座椅的臀。

    纠结半晌,方鲤没听到回应,心急如焚地喊了两声:“你手机信号不好吗?听到我说的事了吗?”

    手里拿着别人手机,也不敢死乞白赖地多用,只好催促一番。

    怕方鲤等太久,中间恐横生枝节,孟樱宁心一横,答应下来:

    “听到了。我现在就去找你,你把具体地址告诉我。”

    记下地址,孟樱宁放下挂断的手机,动了动唇,刚想说些什么。

    但靳宴惟似有读心术一般,将迈巴赫缓缓停在路边,秀竹瘦玉般的冷白指节轻叩在哑黑漆皮面,黑白泾渭分明,极为蛊惑迷人。

    车是停了,但他并未启唇说话,只安静端坐,身影高峻而清远,一派怡然自若。

    似在等待孟樱宁主动跟他搭话。

    沉默片刻,孟樱宁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嗓:“那什么……”

    “嗯?”

    “方鲤她遇到点突发情况,你……”

    孟樱宁欲言又止,一时不知用什么措辞和态度。但到底是有求于人,她最终放低姿态,用礼貌的口吻询问道:

    “你现在能绕一段路,过去也把她捎上吗?”

    说完这段话,孟樱宁绻了绻柔白指尖,忽觉自己一下落于下风,挺憋屈。

    靳宴惟眸色清明,从后视镜觑她一眼。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在孟樱宁的脸庞上定格,片晌,不露形迹移开。

    嗓音沉雅从容,尾音微微上扬,缠着点慵懒闲适:

    “真把我当司机了?”

    “……”

    孟樱宁心里腹诽:对啊,我就是把你当司机了,还不是你非上赶着贴过来的。

    但家教与涵养驱使着她并未那么不识好歹,“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现在下车,重新找过车。”

    虽是这么说,但孟樱宁的语气里满是骄纵小脾气,颇有一种“我就随便客套一下,你要是真敢这么做,我天灵盖都给你掀了”的威胁与幽凉。

    靳宴惟怎么可能猜不透她的小心思。

    低调奢华的车厢,习习夜风在玻璃外安静流淌,他极轻地笑一下:

    “不用。”

    “乐意效劳。”

    -

    按照方鲤给的地址,半刻钟模样,迈巴赫平稳抵达在一家中型连锁便利店外。

    车窗降下,孟樱宁朝坐在窗边的方鲤招了招手。

    如见救星,翘首多时的方鲤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虽历经狼狈,但为了不上一些丢脸跌份的热搜,她不忘做好伪装,将口罩往上扯了扯。

    确定不会被人认出来后,方鲤迈着稳健步伐走了出来。

    一眼瞧出车辆的牌子和价值不菲,但方鲤并未大惊小怪,只以为是孟樱宁让家里的司机过来接送俩人。

    因而也没看前排一眼,径直绕向车辆的后座,拉开车门,弯腰坐了进来。

    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方鲤长舒一口气,指尖勾下口罩掷在一旁,手挽上孟樱宁细长胳膊,劫后余生般直抒胸臆:

    “呜呜呜,还好有你。”

    “今天晚上简直糟糕透了,电影一点也不好看,无聊得我都差点睡过去。电影不好看也就算了,还遇到几个烂人……”

    方鲤大吐苦水,怨气浓得能养活数个邪剑仙,孟樱宁充当着一个很好的聆听对象,并未打断。

    只是中途她忍不住瞄了车座前排一眼。

    也不知靳宴惟会不会嫌吵。

    但至始至终,男人并未出声。

    也不知是有自动屏蔽外界纷扰的能力,还是在保持着应有的风度。

    倾肠倒腹地抱怨了好一番,方鲤情绪这才纾解不少,她吁出一口气,让自己从哀怨中剥离。

    对于她来说,钱财都是些身外之物,也没多心疼,吐槽单纯是为糟糕的体验而排遣。

    情绪平复好,她又恢复成平日那元气满满模样,也不知想到什么,兴致顿时高涨。

    唇边扬着意味不明的笑,偏头,眼睛像是黏在孟樱宁身上似的紧盯着她看。

    孟樱宁被她盯得发毛,觉得莫名:“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一如既往美得不可方物,漂亮得毫无瑕疵!”

    方鲤从不吝啬对孟樱宁美貌的欣赏与吹捧。

    孟樱宁绷唇:“少来。别以为你这样就能把你先斩后奏给我安排酒店头牌这事儿给蒙混过去。”

    方鲤笑嘻嘻:“那我们这位美丽的女士,今晚玩得开心吗?虽然你一直在说不怎么样,让我不要再搞这么一出了,但我怎么感觉你今晚心情还不错?”

    “而且那么晚才离开酒吧。是不是被什么大帅哥男狐狸精绊住了脚跟,所以才这么恋恋不舍?”

    “……?”

    孟樱宁下意识用手掌压了压脸。

    她哪里心情还不错?

    明明因为靳宴惟坏她好事,屡次三番打断她和言茨再正常不过、有礼有距的社交活动,她都快烦死这人了,怎么可能心情不错?!!

    孟樱宁肃容看向方鲤,正儿八经得不行,“……你有时间去挂个眼科吧。”

    “啊?”方鲤懵圈,“干嘛让我去挂眼科?我视力好得很,裸眼视力5.2呢。”

    孟樱宁:“那你就少联想些有的没的,不然我都得感觉你当演员屈才了,编剧这一行业最适合你。”

    方鲤轻哼,不服气道:“我那是根据细节进行推理,才不是没有依据的想象。”

    她兴致盎然,继续述说着自己的良苦用心:

    “诶,今晚真的体验感不好吗?那家酒吧口碑不错的。而且我点的那头牌虽不是你见过最帅的男的,但听闻脾气特好,整个人白白净净。我看过照片,给人感觉很舒服,眼睛跟藏了只懵懂小鹿似的……”

    方鲤口中“孟樱宁见过最帅的男的”是谁,俩人心知肚明,但却是个她不能提的禁区。

    所以她都有意避开。

    只是念念叨叨间方鲤总觉得不知道哪里蹿来一股冷气,以至于她往前座伸的小腿肚攀缠上一层寒意。

    将裙角往下捋了捋,方鲤像是个操碎心的老母亲,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她认为冥顽不灵且不开窍的孟樱宁:

    “我觉得吧,你现在还单身,就是见过的男的太少,所以会觉得天涯无芳草。我之前不敢和你谈这事,就是以为你还在想着那个姓靳的。”

    迫不得已,方鲤还是提起了靳宴惟,但她没用大名,称呼用的毫不客气。

    听到“姓靳的”这几个字,孟樱宁眉心一跳,生出极为不妙的预感,刚想打断方鲤。

    但方鲤说在兴头上,一股脑将她的想法吐露出来:

    “但你前段时间不是说你早就不喜欢那个姓靳的了吗?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这大千世界,多的是优质男人。那姓靳的不就长得好看了点,有钱了点,但性格那么糟糕!”

    “高冷的跟个千年冰川似的,一点都不温柔,你就应该找个这人的对照组,温柔体贴点的……”

    她一泻千里,让人阻拦的机会都找不到。

    孟樱宁头盖骨都绷紧了。

    当着正主的面儿批驳责备可还行?

    孟樱宁正想赶紧伸手捂住方鲤的嘴巴时,前座却响起一声哂笑。

    清浅的,低淡的,让人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开口的嗓音极为动听,但勾缠着凉意,像寒夜砸落在翠绿竹林里的一场细雨。

    “原来。”

    “我在方小姐心里,是这样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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