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房酒吧!私自拆墙、建地下室,妥妥违章建筑!”

    “什么拆墙、地下室?蓝房,是违章建筑?”

    蓝房酒吧老板王才富,莫名其妙从营业中的酒吧被押进审讯室,什么问题都一问三不知。

    他四五十的岁数,五短身材。留着络腮胡,眯缝着眼,一脸精明的土大款相貌。受了些稀奇古怪的时尚熏陶,着一身墨绿色粗花呢西装,搭条丝质铜色领带,脚上又蹬双漆面黑色皮鞋,不伦不类看得人眼烦。

    江浩汤坐在他对面,眼睛与精神两重受挫,有些不耐烦:

    “你不知道?!酒窖呢?”

    王才富额汗直流,慌慌张张地口不择言:

    “酒窖?什么酒窖?我不知道啊,我就是个做小生意的,这年头,裤衩儿都快亏掉了,哪有钱鼓捣什么酒窖啊警官。”

    “你盘下来的酒吧铺面,后台有酒窖你不知道?”

    “那哪是盘的店?是租!租的。这才刚接手没多久呢。后台里面黑漆的,我哪儿进去过?我也是盼着灯箱街改建,那路口人流量能大点儿,才鬼迷心窍把那个酒吧接手,铺子租金都交了两年……”

    在外折腾到半夜,大筹一行人押着周达回了市局。进门便遇顾绮阳手中一沓笔录资料,满脸愁云:

    “大筹哥,酒吧老板王才富一并带回来了,里面正问着。”她腾出手指指审讯室,又伸长脖子望望门外:“头儿呢?没一起回来?”

    “他去医院看看受害者的情况。”

    大筹将周达交给身后的小刑警,嘱咐道:“把他关上,我先去会会王老板。”

    审讯室里,王才富已被翻来覆去、威逼利诱讯问了几十分钟,如今垂眉耷眼地瘫坐在椅子里。

    “王老板,周达,这人你认识吗?”

    大筹坐下便开门见山问道。终于听到个新鲜问题,王才富像听八卦似的重新打起精神:

    “兼职那小子?他犯了什么事儿?跟我可没关系,打从上一个老板在的时候,他就在这酒吧兼职,我跟他一点儿不熟。他犯了什么事儿?”

    “他在你酒吧里的勾当,”大筹挑起一边眉毛:“你不知道?”

    “都说了,蓝房酒吧是我租的,跟背后大老板隔着几层呢,那酒吧里有什么勾当、什么买卖的,人能让我知道吗?”

    王才富极力辩驳,皱巴的眼角挤出几条深深的纹路。

    大筹一时静默,专注审视对面闪着精光的眼:有些市侩小聪明的样子,但绝不像能沉得住气的人。

    “姜汤,跟我出来。”

    二人前后脚出了审讯室,转身走到单向玻璃另一边。

    “你刚问出什么了?”大筹问道。

    江浩汤失望摇头,道:“一脸机灵样,一问三不知。”

    “有背景吗?”

    “没有,就一小商人,不该沾的都不沾。就爱好包养几个小演员、小歌手啥的。”

    大筹皱皱鼻子:“先别放人,他说周达从上一任老板在时就在蓝房兼职了,顺着他往上查查蓝房以前的老板。”

    “好嘞!”

    ///

    后半夜的医院里,路行遥穿过充斥着呻吟与叫喊的急诊区。四周突然静下来,只有两侧的病房中,仪器催人命似的滴滴响,响得他脑子发胀,像被头顶的白光灯炙烤。

    白莫芷的病房不允许探视。

    病房外的走廊上,只有林熠一人,他仰靠着身后的白墙静坐,目光在天花板上游离。往日聚光灯下放浪恣肆的少年气质消失无迹。

    路行遥走到他身旁坐下,他侧过头,见到来人,眼神活泛了些:

    “路警官,给你添麻烦了……”

    似乎还有话说,但他张张嘴,像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道:“她妈妈明天才能从佑海赶过来。”

    “对不起。”路行遥将脸沉沉埋进掌心,无力的声音从他指缝间渗出。

    “你道什么歉,人是你救的。”

    “……”

    是吗?是我救的吗?此前几十分钟里,路行遥脑中反复出现一个问题:如果自己没有释放周达,这一切是否……

    “白莫芷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电梯方向传来,响彻整个楼层,路行遥循声看去:展科?!

    自展科离开市局,路行遥就没再同他见过面。

    多年过去,展科变化不大,依旧保持一副公子哥模样。前两年听说他父亲调到外市升了局长。而他却还在社会上游游荡荡,不知现今做什么工作,也不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路行遥满心疑惑,回头却见林熠抬抬眼皮,又低下头去,只当没见展科。

    路行遥起身,向来人扬扬下巴示意病房:“没有生命危险,还在观察。”

    “还活着就好。”

    路行遥知道展科性格跳脱,向来说话不经脑,但听了这话,还是不由得心下一紧,在身后攥了攥拳头。

    话虽不中听,展科关切的神情却不假:“我看看她去。”

    路行遥心中更生不悦,话也不答,只抬手指指“禁止探视”的标识板。

    展科脸上随即又布满愁云,他深吸一口气,靠近玻璃窗朝里望。

    窗户的另一侧,白莫芷深深陷在苍白的病床里,黯淡得几乎与病床融为一体,毫无生气。只有身边各种检测仪器规律地闪着光,似乎是为证明她还活着。

    情况比想象中更糟,展科的面色愈发凝重:

    “怎么回事?下午人还好好的……”他无意识地发出声音,更像是在质问自己。

    “你们下午见过面?”路行遥立即问道。

    “她来我公司找过我。”

    林熠闻言突然起身:“在哪?”

    “北侯巷。”

    “她为什么事情找你?”

    展科状若不经意地瞥了眼路行遥,道:“这个,就不太方便讲了。”

    林熠皱眉瞪着展科,一面想知道他隐藏的事情,一面又担心他说出不该说的话。

    “啧,”林熠不耐烦地咂嘴,拉起展科朝楼梯方向走去。

    路行遥盯着二人的背影,道:“你们打算在我眼皮底下串供吗?”

    他手挎腰带,拳头抵着腰,叹口气道:“白莫芷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有话当我面讲。”

    他知道?还是诈供?展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面对这套说辞。

    “她下午来找我,约我晚上八点陪她去蓝房酒吧。”

    “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我和她这么多年交情,一起去酒吧玩,需要为什么吗?”

    “白莫芷在调查蓝房酒吧?还是当年莫振洲的案子?”

    与二人隔着几米,路行遥的话掷地有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回响。

    “你……”林熠回身,意欲辩解。

    展科一把将林熠拉到身后,道:“路警官,有些事,您还是等她醒了,问她本人比较合适。我们的证词,不能作数。”

    “那展科你呢?你为什么……”

    “哥!”

    不远处,宋南希站在电梯口,已换上一身常服。“我下班了,一起回家吗?”

    路行遥将话音咽回肚子,展科趁机推着林熠离开,道:

    “莫芷今晚就拜托路警官了,我们先告辞。”

    林熠左右扭肩试图反抗,却被推搡着下了楼梯。

    “展科!你走就走!拉上我干嘛?!”

    “你不走?打算留在那被审讯一晚上吗?”

    “……”

    “路行遥不会让他的证人死在自家医院。有他在,白莫芷再安全不过。”

    相识十余年,展科恨路行遥处处拔尖,挡了自己的进路,却不得不信服他的工作能力。

    大学时期,二人同级同班,学习同样优秀出挑,总少不了一日日明争暗斗的竞争。几年时间里,他们并不熟识,但秉性品格方面,却比谁都更了解对方。

    二人同期进入市局实习,展科师承莫振洲,路行遥跟随师父付叶华。

    虽每日勤学苦干,但展科始终觉得,莫警官对路行遥那个“外人”更加亲近。他承认路行遥机敏聪慧,也踏实努力,但自己的师父偏心旁人,总让他心生不甘,让他始终对路行遥敬而远之。

    “我今天不回家,”目送展林二人拐下楼梯,路行遥回神对宋南希道:“跟妈说我加班,住市局。”

    “你们刚才说话我也听到了。是你又过激了,把人往绝境上逼。”

    路行遥抬手用掌根掩上双眼,抿着嘴深深吸了口气。

    “嗯,我知道。”

    再抬眼时,他泛红的眼眶中蓄着泪。

    “她什么时候能醒?”

    “……”宋南希沉默着挽了挽肩上的挎包带。

    “你说实话。”

    “很难估计……”

    “什么意思?!她……” 路行遥无知觉间落下眼泪。

    “她手腕上的伤口不深,失血也不多,目前各项指标都很好。但是摄入了过量的X,可能损伤大脑功能。这种情况,可能两三天就能醒,也有可能几个月,取决于她大脑的恢复状况。”

    宋南希话间,拿出纸巾递给路行遥:“你熬着她也不会醒得更快。今晚无论如何都得休息会儿,明天你肯定会去上班吧。”

    路行遥缓缓点头,将宋南希说的每一个字反复揣摩,试图换算出白莫芷苏醒的概率。

    一个必然的不眠之夜。路行遥自知没有立场守着白莫芷的病房。

    但如今,他仿佛已经竭尽了所有心力。唯有病房里躺着的人,和她杳杳无期的苏醒,成为他的希冀,支撑他濒临深渊的精神。

    天边开始泛白时,路行遥在走廊座椅里阖了会儿眼。直到被楼道中响起的推床滚轮吵醒,他起身走到病房探视窗前。

    晨光不偏不倚,透过玻璃洒在苍白的病床上。像上天赐给她的悲悯与怜爱,使她融化在这冬日温柔的晨光里。

    时间还没到八点,不用着急回市局。路行遥倚在窗户上,脑中混乱地梳理着昨日的一片狼藉,竟没有注意到来人。

    “行遥?”疲倦涩哑的女声传来。

    “白,白姨……”路行遥呆看着来人。

    连夜的奔波与忧虑,使中年女人被愁容模糊了面庞,仿佛整个人都拢在浊气里。

    上一次见面,是在莫振洲的葬礼。十年未见,再次面对白清,他竟一句熟络客套话也说不出。

    “白莫芷她,状况已经稳定了,过几天,可能就能醒。”

    对面沉默不语,路行遥局促地捏着手掌。

    “既然您已经到了,我就……”他向白清颔首,又侧头瞧一眼病房,最后径直朝楼梯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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