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市局如常喧嚣忙碌。一楼走廊尽头，刑察队总督察的办公室里，不断传出雷鸣般的拍桌声，将新人们吓得通通绕道。
“把路行遥那小子给我弄过来！”
伴着韩凛的怒吼，一个清秀白净的小伙子从门里畏畏缩缩退出。他是韩凛身边的文书，出门正撞上跨步上楼的路行遥。
“路队！来得正好！Boss找你。”小文书恭敬地侧身，向路队示意韩凛办公室，一脸喜得大赦的神情。
谁知路行遥摆摆手继续朝楼上去，只回头道：“稍等，我先去队里打个招呼。韩督那边，麻烦您帮我拖一拖。”
“Boss催着呢！我怎么拖啊？路队！路……”
望着拐角消失的背影，小文书缩缩脖子，也不敢再回韩凛的办公室，只得咬牙跟着路行遥上楼。
不消费神琢磨，路行遥也知道韩凛找他为了什么事。
昨晚那一通，搅得刑察队上下天翻地覆。先是擅自离开现场，开着局里的车不知去向；再是未经获批搜查民宅；甚至在非紧急情况下殴打嫌疑人……
一条条数下来，路行遥能想象到，韩凛现在的表情有多“精彩”。
同时，他也能预料自己免不了停职，现在一旦进去督察办公室，必定会失去跟进案件的资格。
事已至此，领罚是次要。他目前急需掌握周达的罪证，不为自己将功补过，只为给受害者、队友们一个差强人意的交代。
及至五队办公室，路行遥回身将文书拦在门外，道：“您不方便进去，就在这儿等会儿，我很快出来。”
文书又累又急，喘道：“路队，您可快点儿吧，Boss要发起怒来……”
话音未了，办公室里几人已闻声聚来。
顾绮阳走在前头：
“头儿，白莫芷情况怎么样？”
“还在昏迷中，”路行遥见她神情凝重，便努力挤出点笑容，补充道：“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应该过段时间就能康复。”
“嗯……”顾绮阳咧咧嘴，应之一个勉强的苦笑，而后沉默不语。
大筹站在她身旁，一手拍肩安慰，一手捧着沓资料，朝路行遥指了指会议室。
“已经让杜灵指认了，”大筹掩上身后的会议室门，将手中资料递给路行遥，道：“十月三十一日晚，在蓝房酒吧给她‘Q’的人，就是周达。”
江浩汤接下去道：
“在周达抓获现场，以及他的小货车车厢中，发现共计57个板条箱。经我们检查，在箱体夹层内，查获了大量盒装药品。其内容物，为杜灵及周达供认的白色药粒无误。”
说着，他摆出几张证物照片，并拿出一个查获的药盒。
“每个药盒都贴有一张白色贴纸，其上只草草标记了一个字母‘Q’，去掉贴纸后，”江浩汤演示着撕下白色贴纸：“是一种外来药……”
TNC？！路行遥心中一惊！
他对这种药盒的记忆，来源于十年前的一场案件分析会。当时幻灯片上所展示的药盒、蓝色与黄色并行的粗线条、“TNC”三个有些凸起的字母，连带着案件的其他信息，在他脑中逐渐清晰再现。
江浩汤递上一份文件，将他的思路打断。
“TNC，这是它的成分检测报告，主要成分正是X，和我们掌握的情况相符。”
随即，路行遥顺势将那段记忆又掩埋起来。
“这种药没有在内区注册吧？”
“没有注册，我们目前只能怀疑走私。”
“那就先按走私方向查查看。但这个量的走私，难度有够大。”
“路队，”怯怯的唤声打断了会议，小文书从会议室门外探进头来，苦涩道：
“路队，Boss发大怒了，整栋楼都能听见他拍桌。不管手上有多要紧的事儿，您一定得现在！立刻！马上就去见他。”
“实在抱歉，能不能拜托你稍微……”
“路队！”一向唯唯诺诺的文书，现下像急红了眼的兔子，打断路行遥道：“您别为难我了！韩督急了真拿我开刀！”
路行遥见小文书涨红的脸，心下实在不忍，只对江浩汤道：“姜汤，把周达提到审讯室。我一会儿要见他。”便立即起身跟文书去了。
“砰！”
督察办公室的门刚推开一条缝，里面拍桌声便毫不留情地响起。
“路行遥！给老子滚进来！”韩督察是个中气十足的急性子老头儿。
“韩督，您找我？”路行遥规矩地站着等骂。
“你小子！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现在胆儿肥了是吧？敢私搜民宅！申请呢？！批文呢？！”
“事急从权，来不及申请。”
路行遥的此番辩解，韩凛从前已经听过太多次。他只恨铁不成钢，叹口气，双手撑在桌面道：
“人家如果现在要起诉你，你怎么办？队里怎么办？局里怎么办？！你们五队不比别的队，什么事儿都得在协查部过一遍，是容不得一点错漏的。”
“协查部没权力管我们刑察组的行动。”
“没权力，难不成人家也没眼睛吗？！你想让他们在档案里怎么写？‘路行遥，行动中擅自离队，去向不明，私闯民宅，殴打罪犯。’这样写？好看吗？！”
“该领的罚我都认。但是韩督，那个畜生做的事太脏，真该打。”
“该不该打也不是你说了算！又犯轴！”韩凛的骂声，震得整栋楼都静了一瞬。
“安生了没两年，我看你是老毛病又出来了！这案子你也别管了，有周筹盯着。警徽、证件、工作手机留下，你，滚回家反省！”他大手一挥，愤然背过身去。
路行遥自然认罚。他一边掏出证件，一边试探着请求：
“韩督，能不能，给我最后几分钟，我有话要亲自问周达。”
韩凛无奈地大声叹气，背对着路行遥直摆手。
“等等！”他又将人叫住，道：“你们五队和协查部的合作怎么样？我看你停职在家也别闲着，整理份合作意见报告，明年开年过后是否继续和他们合作，就以你的报告作为参考。”
“好。”路行遥应承下差事便离开了。
办公室门外，五队众人面色凝重地候着，小文书站在一旁，尴尬赔笑。
“头儿，韩督怎么说？”
“能怎么说，回家反省呗。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都听大筹的安排，”路行遥看着大筹，比了个电话的手势：“有事联系我。”
姜汤见缝钻到路行遥面前，问道：
“头儿，周达还提吗？”
“提，我现在就去见他。”
小文书客气地跟在人群后，像是自己骂了路行遥一顿似的，怀着满心歉意问：
“路队，这次，您得离开多久？”
“让我等通知，怎么着也得一个多月吧。”
“一个多月？！哪至于这么严重？”文书掰掰手指头，不敢相信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韩督的意思，这次就当是数罪并罚。即便不停职，也得留局观察，不能插手任何案件调查，还有写不完的报告检查。我看还是停职回家好。”
“那路队，你多保重。”小文书语气诚恳，众人的不满也随之消解了大半。
“谢了。”路行遥拍拍文书的肩膀，回头道：“大家都别送了，各自忙去吧。”
大筹说什么也要和路行遥一同见周达，他担心二人再起冲突。
审讯室里，路行遥将几张照片扔到周达面前：
“人是你杀的。”他没有问，而是尖锐地陈述道。
连夜的审讯耗尽了力气，周达垂头静坐了很久才有反应。
他缓慢撑起疲软的头颈，扫了眼照片，是浴缸里的流浪汉：在血水中泡得浮肿的青尸，被褴褛衣衫裹成一堆扭曲的烂肉。
即便自己就是凶手，他也不禁冷怔住了。
“是我杀的。”他机械地答道。
“为什么？”
历经一整夜的审讯，还从没人问过他为什么。路行遥的问题重新激起他的情绪，他阴恻恻地笑起来：
“哈，做个实验。看看人这种东西，到底要流多少血，才会死。流浪汉而已，死不足惜。”
闻言，大筹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按住暴起的路行遥。
但他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路行遥似乎只是瞪着周达，咬了咬牙。
“为什么绑架白莫芷？”
“白莫芷？白莫……”周达皱着眉思索。
“哦！那个女的，我都快把她名字忘了！”他突然双目怒睁，露出一副狰狞的笑脸：“因为我讨厌她！我恨她！我要她去死！她就得死！”
大筹能听到路行遥的喘息声，他在极力抑制愤怒，过了好一阵，才终于再次平静地问道：
“是你给她灌的药？”
“药？”周达眼中竟闪现惊喜的神采：“那可是她自己乖乖吞下去的。”他得意道。
此时，路行遥却突然卸下警惕防备，松懈地背靠座椅道：
“没事了。”
剑拔弩张的空气轰然坍塌，周达霎时间失望得手足无措。他胡乱吐出些脏字，在审讯椅里挣扎起来，却只能目送二人离开。
“路队，问完了？这算什么？”
“周达，性格古怪乖僻。”路行遥将手中资料递还大筹，缓缓道：
“但我没想到，他对白莫芷，竟然真恨到这种地步。竟然是恨意驱使他做了这一切。直到临了还要拼死一搏，试图拖她下水。可惜他的情绪不会撒谎。一切都说得通了，真是谢谢他，给出了我想要的答案。”
“把路行遥那小子给我弄过来！”
伴着韩凛的怒吼，一个清秀白净的小伙子从门里畏畏缩缩退出。他是韩凛身边的文书，出门正撞上跨步上楼的路行遥。
“路队！来得正好！Boss找你。”小文书恭敬地侧身，向路队示意韩凛办公室，一脸喜得大赦的神情。
谁知路行遥摆摆手继续朝楼上去，只回头道：“稍等，我先去队里打个招呼。韩督那边，麻烦您帮我拖一拖。”
“Boss催着呢！我怎么拖啊？路队！路……”
望着拐角消失的背影，小文书缩缩脖子，也不敢再回韩凛的办公室，只得咬牙跟着路行遥上楼。
不消费神琢磨，路行遥也知道韩凛找他为了什么事。
昨晚那一通，搅得刑察队上下天翻地覆。先是擅自离开现场，开着局里的车不知去向；再是未经获批搜查民宅；甚至在非紧急情况下殴打嫌疑人……
一条条数下来，路行遥能想象到，韩凛现在的表情有多“精彩”。
同时，他也能预料自己免不了停职，现在一旦进去督察办公室，必定会失去跟进案件的资格。
事已至此，领罚是次要。他目前急需掌握周达的罪证，不为自己将功补过，只为给受害者、队友们一个差强人意的交代。
及至五队办公室，路行遥回身将文书拦在门外，道：“您不方便进去，就在这儿等会儿，我很快出来。”
文书又累又急，喘道：“路队，您可快点儿吧，Boss要发起怒来……”
话音未了，办公室里几人已闻声聚来。
顾绮阳走在前头：
“头儿，白莫芷情况怎么样？”
“还在昏迷中，”路行遥见她神情凝重，便努力挤出点笑容，补充道：“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应该过段时间就能康复。”
“嗯……”顾绮阳咧咧嘴，应之一个勉强的苦笑，而后沉默不语。
大筹站在她身旁，一手拍肩安慰，一手捧着沓资料，朝路行遥指了指会议室。
“已经让杜灵指认了，”大筹掩上身后的会议室门，将手中资料递给路行遥，道：“十月三十一日晚，在蓝房酒吧给她‘Q’的人，就是周达。”
江浩汤接下去道：
“在周达抓获现场，以及他的小货车车厢中，发现共计57个板条箱。经我们检查，在箱体夹层内，查获了大量盒装药品。其内容物，为杜灵及周达供认的白色药粒无误。”
说着，他摆出几张证物照片，并拿出一个查获的药盒。
“每个药盒都贴有一张白色贴纸，其上只草草标记了一个字母‘Q’，去掉贴纸后，”江浩汤演示着撕下白色贴纸：“是一种外来药……”
TNC？！路行遥心中一惊！
他对这种药盒的记忆，来源于十年前的一场案件分析会。当时幻灯片上所展示的药盒、蓝色与黄色并行的粗线条、“TNC”三个有些凸起的字母，连带着案件的其他信息，在他脑中逐渐清晰再现。
江浩汤递上一份文件，将他的思路打断。
“TNC，这是它的成分检测报告，主要成分正是X，和我们掌握的情况相符。”
随即，路行遥顺势将那段记忆又掩埋起来。
“这种药没有在内区注册吧？”
“没有注册，我们目前只能怀疑走私。”
“那就先按走私方向查查看。但这个量的走私，难度有够大。”
“路队，”怯怯的唤声打断了会议，小文书从会议室门外探进头来，苦涩道：
“路队，Boss发大怒了，整栋楼都能听见他拍桌。不管手上有多要紧的事儿，您一定得现在！立刻！马上就去见他。”
“实在抱歉，能不能拜托你稍微……”
“路队！”一向唯唯诺诺的文书，现下像急红了眼的兔子，打断路行遥道：“您别为难我了！韩督急了真拿我开刀！”
路行遥见小文书涨红的脸，心下实在不忍，只对江浩汤道：“姜汤，把周达提到审讯室。我一会儿要见他。”便立即起身跟文书去了。
“砰！”
督察办公室的门刚推开一条缝，里面拍桌声便毫不留情地响起。
“路行遥！给老子滚进来！”韩督察是个中气十足的急性子老头儿。
“韩督，您找我？”路行遥规矩地站着等骂。
“你小子！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现在胆儿肥了是吧？敢私搜民宅！申请呢？！批文呢？！”
“事急从权，来不及申请。”
路行遥的此番辩解，韩凛从前已经听过太多次。他只恨铁不成钢，叹口气，双手撑在桌面道：
“人家如果现在要起诉你，你怎么办？队里怎么办？局里怎么办？！你们五队不比别的队，什么事儿都得在协查部过一遍，是容不得一点错漏的。”
“协查部没权力管我们刑察组的行动。”
“没权力，难不成人家也没眼睛吗？！你想让他们在档案里怎么写？‘路行遥，行动中擅自离队，去向不明，私闯民宅，殴打罪犯。’这样写？好看吗？！”
“该领的罚我都认。但是韩督，那个畜生做的事太脏，真该打。”
“该不该打也不是你说了算！又犯轴！”韩凛的骂声，震得整栋楼都静了一瞬。
“安生了没两年，我看你是老毛病又出来了！这案子你也别管了，有周筹盯着。警徽、证件、工作手机留下，你，滚回家反省！”他大手一挥，愤然背过身去。
路行遥自然认罚。他一边掏出证件，一边试探着请求：
“韩督，能不能，给我最后几分钟，我有话要亲自问周达。”
韩凛无奈地大声叹气，背对着路行遥直摆手。
“等等！”他又将人叫住，道：“你们五队和协查部的合作怎么样？我看你停职在家也别闲着，整理份合作意见报告，明年开年过后是否继续和他们合作，就以你的报告作为参考。”
“好。”路行遥应承下差事便离开了。
办公室门外，五队众人面色凝重地候着，小文书站在一旁，尴尬赔笑。
“头儿，韩督怎么说？”
“能怎么说，回家反省呗。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都听大筹的安排，”路行遥看着大筹，比了个电话的手势：“有事联系我。”
姜汤见缝钻到路行遥面前，问道：
“头儿，周达还提吗？”
“提，我现在就去见他。”
小文书客气地跟在人群后，像是自己骂了路行遥一顿似的，怀着满心歉意问：
“路队，这次，您得离开多久？”
“让我等通知，怎么着也得一个多月吧。”
“一个多月？！哪至于这么严重？”文书掰掰手指头，不敢相信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韩督的意思，这次就当是数罪并罚。即便不停职，也得留局观察，不能插手任何案件调查，还有写不完的报告检查。我看还是停职回家好。”
“那路队，你多保重。”小文书语气诚恳，众人的不满也随之消解了大半。
“谢了。”路行遥拍拍文书的肩膀，回头道：“大家都别送了，各自忙去吧。”
大筹说什么也要和路行遥一同见周达，他担心二人再起冲突。
审讯室里，路行遥将几张照片扔到周达面前：
“人是你杀的。”他没有问，而是尖锐地陈述道。
连夜的审讯耗尽了力气，周达垂头静坐了很久才有反应。
他缓慢撑起疲软的头颈，扫了眼照片，是浴缸里的流浪汉：在血水中泡得浮肿的青尸，被褴褛衣衫裹成一堆扭曲的烂肉。
即便自己就是凶手，他也不禁冷怔住了。
“是我杀的。”他机械地答道。
“为什么？”
历经一整夜的审讯，还从没人问过他为什么。路行遥的问题重新激起他的情绪，他阴恻恻地笑起来：
“哈，做个实验。看看人这种东西，到底要流多少血，才会死。流浪汉而已，死不足惜。”
闻言，大筹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按住暴起的路行遥。
但他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路行遥似乎只是瞪着周达，咬了咬牙。
“为什么绑架白莫芷？”
“白莫芷？白莫……”周达皱着眉思索。
“哦！那个女的，我都快把她名字忘了！”他突然双目怒睁，露出一副狰狞的笑脸：“因为我讨厌她！我恨她！我要她去死！她就得死！”
大筹能听到路行遥的喘息声，他在极力抑制愤怒，过了好一阵，才终于再次平静地问道：
“是你给她灌的药？”
“药？”周达眼中竟闪现惊喜的神采：“那可是她自己乖乖吞下去的。”他得意道。
此时，路行遥却突然卸下警惕防备，松懈地背靠座椅道：
“没事了。”
剑拔弩张的空气轰然坍塌，周达霎时间失望得手足无措。他胡乱吐出些脏字，在审讯椅里挣扎起来，却只能目送二人离开。
“路队，问完了？这算什么？”
“周达，性格古怪乖僻。”路行遥将手中资料递还大筹，缓缓道：
“但我没想到，他对白莫芷，竟然真恨到这种地步。竟然是恨意驱使他做了这一切。直到临了还要拼死一搏，试图拖她下水。可惜他的情绪不会撒谎。一切都说得通了，真是谢谢他，给出了我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