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秋夭夭和白灼华早早等在沧海居内,二人坐在梨树林中,赏丛丛梨花簇拥枝头。白灼华忽然问小师妹:“你喜欢什么花?”

    秋夭夭答:“桃花。”

    白灼华笑问:“因何?”

    秋夭夭直言说:“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任何理由,有理由的不叫喜欢。若是因为它能入药,因它有价值才心生好感,那叫利用。”

    白灼华不经意间探臂过来,秋夭夭没有躲,他轻轻拂去她发间的花瓣,眼睛里似乎有星光闪烁:“我也喜欢桃花,只喜欢一朵。”

    白灼华再问:“喜欢师兄吗?”

    秋夭夭支起下颌,毫不犹豫地答:“自是喜欢啊,两个师兄都喜欢,师尊更喜欢。”

    白灼华细细观察她的反应,似是不经意地说:“那师兄要是犯了错,你会讨厌吗?”

    秋夭夭弯了一下唇角,有心要逗逗他:“那可就说不定了。”

    阳光不及笑明媚,白灼华顿了少顷,问道:“若是这个错非犯不可呢?若是会让你痛苦,你会怪我吗?”

    秋夭夭笑意未敛:“师兄是明事理之人,最是侠义肝胆,向来顾及他人情绪。若是有你非犯不可的错,那也是为着大义而行,我或许会怪你,但绝不会恨你。”

    白灼话动了动眉心:“真的?”

    秋夭夭叹气:“师兄你还不明白吗?我并非因为你照顾我的情绪而喜欢你,更不是因为你从不犯错而喜欢你,既不是因着这两点,又谈何因此缘由而讨厌你呢?”

    白灼华眉心舒展,不再论此话题。

    “聊什么呢?聊得唉声叹气。”褚青云自内室走出,迎面向二人走来,他面色霁朗,心情很好的样子。

    “大师兄可能是睡糊涂了,尽问我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秋夭夭望向他,“师尊呢?”

    褚青云在二人身边坐下,语气随意:“还没醒。”

    不知怎么的,秋夭夭从此话中咂摸出一点别样的感觉。她左思右想,也想不透具体是什么感觉,直到几缕似曾相识的味道钻进她鼻腔,陡然打断她的思绪。

    白灼华脑海中回荡起秋夭夭的传音:“大师兄……你有没有觉得,二师兄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白灼华想了想,传音说:“在师尊身上闻到过。”

    秋夭夭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劲,她语调高昂:“是鹅梨香啊!”

    白灼华疑惑:“怎么了吗?”

    秋夭夭借由茶杯挡住神色,故作冷静地喝了一口茶汤,只回了五个字:“师尊的帐中香。”

    如此程度,怕是在帐中待了一整晚。二人观褚青云的神色——坦荡自如、光明磊落,难道是他们想多了?

    两人沉默半晌,此时褚青云冷不丁开口:“你们在传音吗?”

    小师妹在师尊那里学得一手好演技,她面色如常,却不敢看褚青云的眼睛。秋夭夭再度举杯喝茶:“嗯,想到一件糗事罢了。”

    褚青云望向白灼华,询问:“是吗?大师兄。”

    白灼华作为林清婉口中的影帝,演技自是不差,不过他不忍欺骗师弟,便模棱两可地说:“是吧……”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师兄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褚青云唇角微扬,视线转向小师妹,“师妹,茶可好喝?”

    秋夭夭两次喝茶,一次是惊心骇神,一次是心惊胆战,皆未细品茶汤滋味,此刻自然是说不出来。但她深受师尊“言传身教”的陶染,于是便硬着头皮道:“当然好喝,师尊的茶怎么也不会差。”

    白灼华看着秋夭夭扬唇轻笑:“若我没记错,此茶应是上次师弟从山下带回来的。”

    褚青云翘起嘴角:“师兄好记性,不过我与师尊不必分你我,我的茶便是她的茶。”

    秋夭夭说:“倘若师尊知晓你有这片孝心,定然十分欣慰。”

    褚青云唇角带着残留的笑意,闻言不置可否:“或许吧。”

    白灼华道:“不愧是师尊养在身边的弟子,与师尊感情如此之好。”

    “师兄这是哪里的话?师兄师妹与师尊的感情不好吗?师尊一向一视同仁,即便是忽略我,也不会忽略师兄与师妹。”褚青云勉强牵起嘴角,笑容涩然。

    白灼华眼眸深邃,并未作声。

    秋夭夭“害呀”一声:“二师兄,这话可别叫师尊听见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师尊最最在乎之人便是你啊,你说这话不是让师尊寒心吗?”

    褚青云笑一笑以作回应,此话题被秋夭夭巧妙揭过。

    “别叫我听见什么?”林清婉悠悠从内室出来,眼眸瞄向几个徒弟,“为师可是错过些什么?”

    褚青云面色肉眼可见地明亮起来,他唇畔漾着笑,离座迎上去:“没什么,寻常探讨罢了。”

    秋夭夭和白灼华也陆续离座,秋夭夭跑到另一边抱住师尊的胳膊,说:“师尊你可算醒了,再不醒,藏宝阁怕是都要关门了。”

    林清婉戳她额头:“傻丫头,藏宝阁全天开放,怎会关门?若真有关门之时,那定是因我不再做沧海峰峰主了。”

    众人离开寝院,前往藏宝阁。明日便是弟子大比,林清婉带着几个徒弟去阁内温习,同时也让几人放松一下心情。

    秋夭夭一进藏宝阁便噔噔噔奔向三楼,口中喊着:“炉兄,我来赴约了。”

    白灼华也与林清婉作别:“师尊,弟子与师妹先行一步。”

    林清婉颔首,目光移向大殿中央的剑架,最中央的架子空着,是原先放置太虚剑的地方。林清婉对褚青云说:“当初你刚满十五岁,我便循例带你来此处挑剑。你一来就挑中了太虚,我说它戾气太重,桀骜不驯,劝你换一把性子温和的,你不干,非要它不可。可还记得?”

    褚青云与她肩并肩,他微微俯首看着她,道:“记得。我还记得师尊说,它性子不好,恐误伤我。我说我不怕,我就是喜欢它,认定它了,它如何伤我我也不悔,戾气太重也罢,桀骜不驯也罢,我会变得强大,让它乖乖跟着我。”

    褚青云眼皮一垂,凝望着林清婉:“我此生认定之物,绝不放手。”

    林清婉笑他:“倔猢狲。”

    过了片晌,褚青云忽然问:“师尊可曾听过‘白月离沧海,清风下太虚’?”

    林清婉弯起指尖,唇角几乎抿成直线:“未曾。”

    褚青云眸色一暗,止住话茬。他另起话头:“那师尊可知太虚剑的上任主人是谁?”

    林清婉并未作答,这个她还真不知道,丁静也没说过。

    褚青云语气平淡地扔出一个炸弹:“是你的师弟。”

    林清婉曾听丁静说起,太虚剑的上任主人是天赋资质极佳之辈,难得的人才,可惜后来流入魔域,天才陨落,多半是死了。倘使他是月离君的师弟,那便是无相派子弟,无相派出了这么一位根骨奇佳的天才,怎会不留名号?

    她可从未听过有关她师弟的传闻,甚至不知道有他这个人,就连丁静都没听到半点风声。

    褚青云问:“师尊是不是很疑惑,为何无相派上下皆不曾提起你师弟?”

    林清婉点头,看着他说:“他可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一个人要是不被门派里任何人提起,那只有一个可能——他被宗门除名了,并且成为了宗门的耻辱,而且是所有人讳莫如深的耻辱。

    褚青云摇头:“事关门派秘辛,我也不知。”

    林清婉与他视线交汇,褚青云瞳孔深幽,黑得好似漩涡。她有一瞬间觉得这位由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有些陌生,他的确成长得太快了,林清婉仿佛已经看不透他。她语气肃然:“你如何知晓他是我师弟?”

    褚青云觉察到她的变化,回过头去,不再与之对视。他语调低了几分,无端觉得委屈:“徒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问到。”

    林清婉一怔,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过于严厉,她心头升起些许愧疚,人家帮她问,她不识好歹,竟还反过来质问他。林清婉在心里叹了口气,说:“我并非有意,青云,对不住。”

    褚青云眼底升起微不可察的笑意,他转过身又换上另一副表情:“无妨,青云知晓师尊绝非故意。”

    林清婉看他无恙,放下心来:“你知晓便好。”

    三楼,灵药阁。

    秋夭夭将一系列药石材料扔进炼丹炉,开始起火,火噌地一下燃起,势头很猛。她在丹炉前盘腿坐下,用灵力控制着火候,火势这才渐渐变小。秋夭夭无奈地说道:“炉兄啊,干嘛非得我监督着才肯听话呢?是不是最近吃得不好,火大脾气差呀?”

    炉兄自是没有回应她。

    秋夭夭叹声:“哎,炉兄真是不可貌相,你肚子这么大,身体这么烫,居然是个高冷的人。”

    白灼华在后面低低笑了一声。

    秋夭夭警告他:“大师兄可别扰乱我心绪啊,待会炉兄炸了怎么办?”

    她言出法随,此话刚落,楼下就响起几声乒乒乓乓的大动静,秋夭夭身躯一震,手中灵力凝滞一瞬,火势骤然高涨,她心爱的炉兄砰的一声炸开!

    白灼华迅速结印,在她面前竖起一面屏障。秋夭夭僵硬地回过头,咳出一口炉灰,她视线缓缓挪至不远处的大师兄——两张黑脸面面相觑。

    秋夭夭心里五味陈杂,简直是又生气又难过又想笑,她不知该先为死去的炉兄哭灵,还是该先笑,最终她顺应身体反应,又哭又笑:“呜呜呜我的炉子、呜呜、我的丹药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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