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过么,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徒儿,怎可能不要你?”

    林清婉犹豫少时,索性摊开了说:“你师妹那番话提醒了我,你一个男子,住在我和丁静院里多有不妥。最重要的是你体内的魔气,你……毕竟在血气方刚的年纪,稍有不慎就可能因……而走火入魔。你明白为师的意思吧?”

    对于褚青云平时的所作所为,林清婉能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不过她并未深想,也不敢去深想。林清婉虽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但也知道青春期的男孩容易出问题,她不想让褚青云走歪路,更不想他受那些俗事牵绊而走火入魔。

    褚青云一听此话,刹那便明白她已经察觉到苗头。可听她话音,他又觉得林清婉心里应当不够笃定。

    于是褚青云抬起头,无比真诚地望着她,话音不忿:“师尊想哪儿去了,我怎会是那般畜生?”

    闻声,林清婉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拿起包袱里的衣衫,一边将其放进衣柜,一边背对着他说:“为师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别多想。”

    褚青云一直凝视着她的背影,在她回头前收回眼神,拿起她的妆匣放去梳妆台,头也不回地说:“师尊且放心,你所忧之事必然不会发生。”

    林清婉看向背对着她的二徒弟,叹声道:“你心中有数便好,为师只是担心你罢了。”

    褚青云从梳妆台前转过身,看上去有点不高兴,似乎是因林清婉先前那番话。他不情愿看她,瞪着旁边的盆栽说:“谢师尊关心,承蒙师尊厚爱,徒儿感激不尽。”

    瞧他这幅倔强又可怜的模样,林清婉自认说错话,误会了他。她放下心,软声哄徒弟:“我说错了话,伤了你的心,好徒儿别往心里去,嗷,原谅师尊吧。”

    褚青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油盐不进地说道:“师尊怎会有错,要错也是我的错,我心胸狭隘,不知礼数。胡乱揣测长辈心思,还让师尊误以为我会……”

    他敛下眼帘,同林清婉一样把话摊开了说:“是我平日里太黏师尊,没把握好师徒之间的界限。徒儿自小没了爹娘,忽然碰见一个疼我的长辈,便乱了分寸……师尊莫怪。”

    褚青云一口一个师尊、长辈,主动划分与她的界限。先是引咎自责,再是打感情牌,拉出自己的身世,为所作所为解释缘由,将一切统统归根于“缺爱”二字上。

    恰恰林清婉对此感受颇深,她对他千般疼万般爱,有部分原因就是想他别重蹈自己的覆辙。想让褚青云成为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忘却童年的遗憾,不必再患得患失。未承想她今朝的举动差点前功尽弃,让褚青云以为林清婉要弃他。

    他看起来实在可怜,活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林清婉自责极了,越听越心疼。她忙迈至褚青云跟前,试探性地呼唤道:“小狼崽?”

    二人靠得很近,褚青云将她眼里的怜爱看得真切,日思夜想的面孔如今近在眼前,只须稍稍靠近……他咽了口唾沫,别开头,不与她对视。

    林清婉以为他还在生气,便追上去,再度唤道:“褚青云?”

    他回正目光,再次与她错开。

    林清婉迈一步,紧跟他的视线:“乖徒儿?”

    褚青云再度躲开,向右侧偏头。

    林清婉转到右侧:“不可以?”

    六年前的称呼都拿出来了,亏她还记得,褚青云像是终于动容,转过身来面对她,与之对视。林清婉丝毫没意识到眼前人的不对劲,她翘起唇角:“原谅师尊了?”

    褚青云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他静静盯着眼前的林清婉,强行按捺住想要触碰她的手,隔了好一会儿才干哑着嗓子开口:“勉强原谅,仅此一次,师尊往后别再那样想。”

    林清婉笑着应道:“好。”

    她返回去继续收拾行李,似是不经意提起:“你说元霄君叫我去布阵,会是什么阵?”

    褚青云答:“自然是能感知魔修气息,探测到其所在方位的灵觉阵。此阵一布,妖魔无处遁形,只要它出现在巨门城,师尊便会知晓它的行踪。”

    然后呢?该怎样布呢?

    林清婉估摸着他一个剑修应当不会,便问道:“你大师兄可会此阵?”

    褚青云指节轻顶,按了按手指,他压抑住心中那股负面情绪,说:“我会。到时元霄君会绘制阵图,师尊只需在阵眼处放置一件法器,在心里默念咒语激活阵法即可。”

    褚青云看着她:“此过程会消耗大量灵力,你身体尚未恢复,撑得住么?”

    林清婉不屑一顾:“区区思过崖,有那么大威力,能让我阵都布不了?”

    都问到这个地步了,她也不再管异样不异样,暴露不暴露,反正林清婉已经脱离人设限制,不用再担心扣数值。她直言:“咒语是什么?”

    褚青云不知道是什么毛病,生怕被人听了去,偏要趴在她耳边回答。他凑得很近,嘴唇几乎要碰到她的耳廓。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句,林清婉只感觉到一阵阵热气往耳朵里钻,活像有东西在挠她,至于说的什么,她啥也没听清楚。

    林清婉费尽天大的力气压制住想挠耳朵的手,她故作镇定地命令道:“再说一遍。”

    褚青云在她耳畔低低笑了一声,又是一股酥麻感爬上头皮,林清婉脑海中突然不着边际地冒出一句——“这小子的声音还挺好听……”

    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林清婉手疾眼快地给掐掉,同时在心中默念无数遍“阿弥陀佛”,借以阻挡妖魔鬼怪的入侵。此举导致褚青云念的咒语也被当做妖魔鬼怪给排除在外,故此她仍是没听到内容。

    褚青云见她面上闪过一丝茫然,笑问:“师尊记住了么?”

    林清婉:“……”

    他一看林清婉的神色,就知道她没听清,褚青云像一个十分有耐心的猎人,重新趴回她耳边,将咒语再念了一遍。这回林清婉听清了,她后撤一步,拉开距离。

    此时恰逢丁静在门外喊:“峰主啊,你好了没?元霄君在催了。”

    丁静没听见回声,准备再喊一遍。就在她把掌心重新放回嘴边,打算施展狮吼功之际,木门被轰然拉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林清婉瞬间出现在门后,语速极快:“去拿件法器来。”

    丁静不明所以,受她语速的影响,不由得急忙跑回自己的厢房,取来一件法器递给她。林清婉正要伸手去接,旁边出现一只手截停法器,褚青云接住法器对她说:“走吧师尊,不然元霄君要生气了。”

    林清婉瞥他一眼,来不及说话,她三两下跃出别院,火急火燎地自前院拱桥飞至宅院门口,落到等候已久的宋氏师徒旁。还没等她一口气呼出来,元霄君的嘴动了动,欲开口讲话——

    褚青云紧随其后,甫一落至师尊身边,就抢在前头对宋无栖说道:“弟子行装繁多,累及师尊久候,元霄君请勿见怪。”

    宋无栖的眼神从林清婉面上移到褚青云身上,再从褚青云身上挪回林清婉眼前。她语气不冷不热:“令徒忠心护师,孝行可嘉。”

    林清婉脸上也没有被拆穿的窘色,她笑起来,音色悦耳:“我养的徒弟当然护我,元霄君也不必艳羡,贤契品学兼优,堪称楷模。”

    宋无栖脸上瞧不出什么颜色,她眼睛一眨,眨回视线,看向前方。谭修平听言朝林清婉拱手:“敬谢月离君夸奖,修平愧不敢当。”

    几人抬步往城中去,一边走,一边说。林清婉对宋无栖道:“贤契之谦逊,与我那大弟子如出一辙。”

    褚青云落她一步,闻言心头又蹿起那股难以形容的滋味,并且势头正在不断加剧。他没少吃醋,从前只是泛起些许酸味,方今愈发严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催发他脑中的情绪,将它们无限放大一般。

    “未料你对其余弟子亦了然于心,我还当你只知你这二弟子。”宋无栖语调平缓。

    林清婉嘴角提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原先我本欲一视同仁,对三个徒弟都施以同等关怀,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后来我发现,手心的肉到底是比手背的多些,不能事事都顾全,难免会有失偏颇。”

    师尊偏疼他一人。

    褚青云想。

    他心头的那股劲缓缓平息,悄然钻回脑海深处,不再汹涌。

    谈话间,四人来到城中心,他们绕到远离烟火气的偏僻地界,由宋无栖挑选了一处适合布阵的灵气充沛之地。

    她双手结印,一道道灵力自指尖涌出,在空中勾勒出阵图的轮廓。不消多时,灵觉阵便逐渐成形。

    阵法落于地面,褚青云与谭修平同时把法器祭出,宋无栖融入二人的法器,将其置于阵眼处,以控制阵法运作。法器一接触地面,就发出耀眼光芒,与阵图轮廓交相辉映。

    宋无栖凭空变出几面绣着符箓的阵旗,将它们一一插入地面。阵法开始运转,褚青云不着痕迹地戳了一下林清婉,林清婉顿时心领神会,并起二指默念咒语,将灵力注入阵法之中。

    阵法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快要形成一个刺目光罩,笼罩城中心。褚青云和谭修平立刻施法控制住光罩的蔓延,阻止其蔓至闹市,引起旁人注意。

    随着法阵的激活,林清婉顿感一股强大吸力自体内产生,犹如一把看不见的手,轰地抽走巨量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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