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仿佛被挖空了一块,灵力从体内大量流失。林清婉险些站不稳,她竖起的指尖开始不自主地颤抖,指尖前的皮肤变得苍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额角的冷汗沿着鬓角蜿蜒,自下颌角滴落。

    林清婉瞟了一下身旁神色自若的宋无栖,只得咬牙撑住,强聚一口气,竖直手指,默念咒语。她周身形成一个小型灵气漩涡,不断吸收着周围的灵气,补充到法阵之中。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林清婉体内的力量在以比此更为迅猛的速度从被挖空的地方流失。四肢伴随着灵力消逝而变得乏力,骨子里泛起了冷意,让她想起思过崖的寒泉,也是这般寒冷。

    掐诀的手渐渐支撑不住,几欲松散。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沉重。不知过去多久,灵觉阵阵光一闪——阵成!

    林清婉苦苦支撑的那口气终于松懈,此刻眼前一黑,视线模糊不清。她的思绪早已变得混乱,迷迷糊糊间好似跌入一个坚硬的怀抱,同时另一只手还被一人稳稳扶住。

    褚青云眉宇间有几分焦急之色,他一手揽住林清婉,一手握着她的手腕给她输灵力,温声唤道:“师尊。”

    宋无栖不温不火地扫了下褚青云,她收回扶住林清婉的手,语速不疾不徐:“不过在思过崖修身七日,竟连这点疲累都受不住,实该自励,勤加锻炼。”

    林清婉脱离褚青云的怀抱,一句“低血糖犯了”就要脱口而出,她及时刹车,讪讪笑道:“是,是,谨记元霄君教诲。”

    她看似自然地将手往外一撤,欲从褚青云掌心里抽出,孰料他抓得牢固,手腕纹丝不动。褚青云神色中有一丝不赞同,他紧握林清婉的手,不断注入灵力:“师尊,别动。”

    身体逐渐恢复温度,意识缓缓回笼,林清婉手腕静静置于他掌心,灵气的输送让二人肌肤交接处变得有些滚烫。她始终未曾看他,刚变清晰的思绪再次朦胧起来。

    一个眼神温柔如水,定定看着另一人;一个目光游移不定,怎么也不肯看他。宋氏师徒俩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皆从中琢磨出一点别样的味道。分明是很正常的关爱尊长的行为,和普通的输送灵力的动作,到了他俩身上,就不知怎么地变了味。

    谭修平出言扯破这诡异的气氛:“灵觉阵已成,师尊、月离君、褚师弟,我们就此回府吧。月离君消耗巨甚,宜返归休养一番。”

    林清婉顺坡下驴,忙道:“贤契甚为体己。走吧,走吧。”

    她往前迈了两步,就被二人握起的手给绊住,林清婉面色一正,欲出声训斥。褚青云见她健步如飞,身体已恢复如常,便松开了手任她走。林清婉张了张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干脆脚踩风火轮,溜之大吉。

    褚青云连忙追上去。

    待二人走后,谭修平眼眸瞧向自家师尊,又往回瞅了瞅林清婉师徒俩的背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宋无栖的眼神也同样聚在她二人身上:“你有话要说。”

    谭修平话音犹豫:“弟子总觉着……月离君和褚师弟太过亲密了些,不似寻常师徒之间的情分。”

    宋无栖口吻冷冽:“勿论尊长是非,此事不宜妄言。”

    谭修平低头:“弟子失言。”

    无名别院,正房内室。

    林清婉喝了一大口茶,压下翻腾的心绪,心绪平息,就开始反思起来。她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徒弟好心给她输灵力,她居然一声不吭就跑了,完全没有做师尊的稳重样子。今日大概是冲撞了煞神,动不动就心神不宁,做出些奇怪举动来。

    林清婉点点头,对这个理由很满意,她再次喝了口茶,内心那点自责便烟消云散了。无责一身轻,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从包裹里找来一坛梨花酿,坐到窗台边欣赏院里的苹果树。

    自正房窗台望出去,庭院内一片生机盎然,两侧是白墙黛瓦的厢房,林清婉眼前不禁浮现出沧海峰的景象,与之交替。别院中是青石板铺地,缝隙间绿草依依,沧海居则是一条贯穿树林的鹅卵石小道,蜿蜒曲折。此庭院中央有一颗挂满淡粉色花苞的苹果树,而非整片雪白的梨树林。

    苹果树旁边有一座六角飞檐的小亭子,亭下立着一方小石桌与几张石凳,其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不像沧海居露天于林子前的石桌,常常摆放着各色酒坛。

    此处比起沧海峰多少是憋屈了些,不过林清婉性子豁达,只要特定的物什没变,无论身处何地都能随遇而安。

    手中的酒坛不知不觉就见了底,这批梨花酿为了适应褚青云的口味,她二人特地将酒酿得甜了些,酒劲也更小了些。为免他贪多,又喝个一醉不起。

    但林清婉没有注意到的是,自从褚青云长大以后,从未因酒而一醉不起。那个半坛倒的小崽子早已在无形中与她越发相像,悄无声息地活成了她的影子。

    吱呀一声,右侧厢房的木门被拉开,褚青云从里面走出来,抬眸的一瞬间就撞上了林清婉的视线。彼时林清婉掌心中是一坛新开封的酒,她刚侧饮佳酿,回正目光,听见声响便不由得将双眸飘向门廊处,与刚踏出门槛的褚青云撞了个正着。

    晚春的风很温柔,夹杂着花香,勾起了林清婉的碎发。风飘到他鼻尖,带来一缕清香,分不清是她的发香还是花香。

    褚青云怔然片刻,端起棋盘走至亭下,把两个棋罐分别放好。他遥遥望向窗台前的林清婉,对她弯唇笑。

    窗槛上没了人影,林清婉出现门廊前,她提着酒罐子一步步朝他走来,如瀑的黑发半束,细长的发带与飘飞的衣裙勾连,宛若携风而来的上仙。

    她向来注意形象,在外人面前的一颦一笑都会精准控制,可又不会给人很特意的感觉,对于松弛感拿捏得十分到位。林清婉坐下时顺手拂了一下裙摆,她把酒罐往旁边一放:“你想让为师陪你下棋?”

    褚青云笑着点头:“嗯。”

    “行。”林清婉看了眼自己手边的白棋,对他说,“出招吧。”

    褚青云唇角笑意渐盛:“白子先行。”

    古代是白棋先下,新中国成立后才改为先黑后白。林清婉了然,手指摸进棋罐,指间夹起一枚白子,落于棋盘最中心。褚青云跟手下了一枚黑子在她旁边。

    来来回回几遭,盘面棋子渐增,白棋成纵向排列,黑棋沿着白棋外围分布,走向是越来越奇怪。本局结束得非常快,林清婉落下最后一子,心中虽觉着不对劲,但嘴上还是说:“我赢了。”

    ——白子五颗,相连成线。褚青云眼里漾起笑意:“师尊,还没结束呢。”

    林清婉心中不对劲的感觉越发浓烈,须臾后她恍然大悟,如被巨石轰然一击,尾音的调都给砸高了:“下的不是五子棋?”

    “不是。”褚青云差点没憋住笑,他摇了摇头。林清婉把棋子扔回棋罐,心里觉得没趣:“我只会下五子棋,别的不会。”

    “月离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褚青云故意调侃。不及他说完,林清婉出言打断:“月离君会琴棋书画,林清婉不会。”

    褚青云哑然,他自认说错话,收起笑容认错:“师尊,徒儿错了。”

    他不笑,林清婉倒笑了。她好笑道:“你有何错?是为师能力不济,连陪徒弟解闷都做不到。”她重新拿起边上的酒坛,晃了一晃,回屋去了。

    褚青云立马跟上她的步伐,随林清婉进了正屋,不等她开口询问,他便率先解释道:“还有东西没拿完,我来取东西。”

    林清婉摆摆手,示意他请便。几个大包全在桌子上,位置都没怎么挪,里头还留有许多她的物件。褚青云看向正往嘴里送酒的林清婉,唇边几不可察地勾勒起弧度。他低头在包裹堆里翻翻找找,翻出了几件衣衫。

    林清婉送酒的动作一顿,她一瞧那鲜亮的颜色,就认出那是她以前买给褚青云的衣裳。林清婉语气惊奇:“丁静把这个也带来了?”

    “嗯。”手里这几件衣服小得已经穿不下了,褚青云小心地将它们叠好,将其收在臂弯里。这些衣衫放在衣柜中最显眼的地方,丁静收的时候没有细看,连着其他衣服一起收进了包袱。

    林清婉瞧着那些鲜艳的色彩,不禁回想起从前褚青云穿着那些衣裳的样子,多有活力啊,活像个小太阳。而今他在穿搭上有自己的独特见解,穿的尽是些暗色,一点也不活泼。

    林清婉对以前的小太阳怀念极了:“瞧瞧昔日的衣裳颜色多活泼,如今孩子长大了,我左右不了你的抉择了。”

    褚青云笑说:“师尊哪里的话。我挑的颜色不好看么?”

    林清婉抿了抿唇上残留的酒,认真打量一番。墨黑色的衣衫很衬他的五官,能稍稍收敛他眉宇间的锋利,让他看起来更为沉稳。其色调与褚青云腰间的太虚剑极配,观感上很和谐。同时又显得他的身材更加高挑有型,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自身条件好。

    林清婉怀疑她拿错了烈酒,有股酒劲上头的感觉。她说:“墨色好看自是好看,就是太沉闷了些。我想你过得轻松点。”

    褚青云道:“师尊多虑了,小孩子才要活泼,大人就该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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