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之雷厉风行,尤其是近期对江城分部数据泄露一事的铁腕手段,围观者无不心有余悸。

    他这位家族唯一继承人,在集团内的地位也越发稳固。

    平悦曾经有意进军过东南亚市场,不过,那时的计划因为一些变故暂时搁置了。

    沈淮之近期整合旧项目,有了重启的打算。

    他今晚设宴,入座的合作商是东南亚地区的企业家。

    餐厅环境优雅,紧跟时下节气,菜单上有一份碧螺熏醴。

    菜品卖相精致,觥筹暂歇间,沈淮之夹了一块。

    而后放下筷子,神色淡淡。

    这则小插曲没有影响席间融洽的氛围,合作谈得顺利。

    结束时已是夜晚。

    夜风偏凉,一扫席间闷躁。

    那位商人婚姻幸福,初步的共识拟订之后,他替妻子问起了最近火爆内外网的市动物园文创玩偶。

    庄满很有眼色的上前,英文流利,商人连连“thank you”。

    邱泊今天陪同在场,他在旁挑起眉毛:“你这助理有够专业,他跳槽吗?”

    沈淮之往旁边撩起眼皮,“如果对象是你,应该不会。”

    邱泊质问什么意思,手机在这时亮了起来。

    沈淮之拿出来看了一看。

    上面的备注很显眼,他眸光微停,没有回复。

    异国的合作商已经离开了,庄满走过来,喊了声:“沈总,邱总。”

    邱泊当面贴脸:“庄助理,你一表人才要不要来和我干?我有趣幽默像个活人,至少比你现在这个上司有意思多了。”

    庄满瞥了眼自家老板,身姿漠然,视线平静,变深的夜色加重了他眼底的凉意。

    他心底一激灵,正要开口。

    沈淮之明显缺少对这种无意义交流的耐心,话语指向邱泊:“说完了么,说完了就上车回去。”

    他在席间喝了几杯酒,站在夜风里,看上去仍疏淡斯文。

    邱泊惊讶:“这就回去了?我还订好了会所包厢,玩玩再回去啊。”

    “不了。”

    沈淮之声线微沉,车门关上的前一秒,他的声音也清晰落下,“和你不一样,舒予还在家里等我。”

    “……???”

    邱泊愣神的功夫,黑色的轿车已经驶出了两米远。

    尾气灯分外显眼,甚至没和他说一句“再见”。

    ……草。

    邱泊几乎要骂出了声。

    沈淮之这隐隐约约的“我有老婆”是什么意思?

    .

    沈淮之到家的时候,别墅的灯光已经暗了不少,只留了客厅的一小块地方。

    管家轻手轻脚地迎上去,接过沈淮之的外套,又朝沙发示意。

    沈淮之顿了顿,走过去,那里是已经睡着的秦舒予。

    她的头枕在扶手上,怀里抱了个抱枕。

    眉头微皱,脸颊白皙泛粉,张牙舞爪被收起了,像博物馆里漂亮精致的瓷人。

    还是睡得不太安稳的那种。

    沈淮之轻抬眉梢,正想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秦舒予在睡梦中动了动眼皮,醒了。

    他一低头的功夫,瓷人公主就从闭眼休息换成了睁眼的模样,瞳孔乌黑带着水意,还有点没清醒过来的茫然。

    沈淮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伸手在她的眼睛上捂了捂。

    他的手掌心碰到了眼睫毛,秦舒予下意识眨了几次眼,神思随这个动作逐渐回笼,“……你干什么?”

    沈淮之神情坦然:“不继续睡了吗。”

    秦舒予愣神,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捂她眼睛,和让她睡觉之间的联系。

    沈淮之这么问,她还真就想了一下,“刚醒……可能要过一会儿才能睡着。”

    手臂摸索碰到了手机,坚硬的质感,她猛然想起了睡前发生的事情,“……对哦,你没回我的消息。”

    秦舒予的困意顿时消散。

    她迅速解锁面部进入微信找到聊天框,一套操作丝滑又顺畅:“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是九点四十,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你连一个表情都没回复……!”

    沈淮之看着她,神色如常,“我在看到后就立刻回家了,这还不够?”

    说完后,他甚至掐了掐她的脸。

    “真的是立刻吗,那你还算……不对,”秦舒予忽然清醒,“我可没管你回不回家的事情。”

    她拍掉了他的手,“一码归一码,你不要偷换概念!”

    沈淮之不介意这点力道。沙发宽大,他索性坐在上面,揽过她。

    旁边就是电视遥控器,他按下中间,电视继续播放未完的对话节目。

    主持人温和的声音响起,沈淮之看了几眼,重新低下了头:“你追忆过去,是因为这个节目么。”

    “是,也不是。”

    电视上继续播放的节目续着她入睡前的尾巴,秦舒予听着声音,这时候反而不急着讨论曾经了。

    她伸出爪子掐他的胳膊,“你又不回答我的问题。”

    抬起目光的时候,她冷不丁看到沈淮之眼底的一闪而过的戏谑。

    她怔了怔,忽明白过来:“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想看我着急然后催你……”

    沈淮之眉梢微抬,“你应该发现得再晚一些。”

    “?”

    秦舒予气急败坏地往旁边一退,“你是不是有那个大病?”

    沈淮之的怀抱一跃从舒适的小鱼洞穴变成了毒窝窝,她极其不满,沈淮之自己有病就算了,这病毒如果可以通过接触传播,岂不是要害得她也脑子抽筋?

    身边骤然一空,沈淮之不显意外,淡淡侧了侧眸。

    等秦舒予在沙发边角安顿好自己,他从容不迫地抽走了她挡在身前的抱枕盾牌。

    拽着她的手腕把人往跟前一拉,“以我们的关系,你防备的时间似乎太晚了。”

    秦舒予抬头,清楚地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意味深长的“我们不仅有肢体接触,还有液体接触”。

    她眼前一黑。

    体力悬殊,她被迫重回安全性不明的小鱼洞穴。

    沈淮之身上沾了点酒气,她嫌弃的一扭头,“我要是脑子抽筋变成笨蛋了,全都怪你。”

    沈淮之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握住她的手腕:“就当怪我好了。”

    “……”秦舒予的动作卡壳。

    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他传染了。

    她觉得自己不太正常。

    她刚刚……

    说到底,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而已,到底有什么值得她心跳的?

    电视上的对话节目渐近尾声,字幕开始出现幕后的职员表。

    秦舒予粗粗扫了一眼,又回过头,警惕地盯着沈淮之的下巴。

    现代的医学技术发达,她应该还有抢救的机会。

    社会包容到连性别都可以有七十多个,痊愈后,也应该没有人歧视她得过这种,嗯,传播方式和症状都很难以启齿的疾病……

    冷不丁的,沈淮之再一次捂住了她的眼睛。

    秦舒予费力推开他的手,“你又干什么?”

    沈淮之瞥了她眼:“想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不要露出这么明显的表情。”

    “有点……”

    他顿了顿,犹豫半天,似乎还是觉得这个措辞更为贴切。

    于是秦舒予听见了一句分外直白的“蠢”。

    秦舒予的神情僵住了。

    纠结的病情在此刻不治而愈。

    这男的,是不是刚说过就去怪他也没问题?

    结果现在,居然又说她蠢……他居然说她蠢??

    明明她都还没嫌弃他眼瞎心盲不解风情!!

    回旋镖来得又快又猛,秦舒予一把将沙发抱枕往狗男人身上砸了过去:

    “你以为你就有好到哪去吗,除了长得好看点有几个臭钱还有什么?离我远点别动手动脚,回来一身酒味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来碰我这种仙女的,是靠你超绝的自信吗?你知不知道男人一旦自信起来就很不好看充满了性缩力?”

    “在把身上的臭味洗干净反思好自己的错误之前,”她眼刀飕飕飞掠过去,森然冷笑着为这通檄文收尾,“姓沈的你休想再碰我一根头发丝。”

    小作文的著作人语速飞快且吐字清晰,口条好到她的专业课老师一定愿意推举她做优秀毕业生。

    但当事人应该不会有这种欣慰。

    沈淮之站在楼梯口,不形于色地听完之后,深深看了她一眼。

    秦舒予维持气势瞪过去,她还是第一次把沈淮之骂到这个份上,面上寸步不让,寂静之后,脚后跟微不可查地向后一退。

    客厅的逃跑路线是什么样的来着?

    万幸,沈淮之似乎没打算和她计较。

    他最多在注意到她的动作后,似笑非笑的一撩眼皮。

    秦舒予一级戒备,他却不打算多说什么。

    迈开长腿无声上了楼,看起来,还真就要去洗澡了。

    秦舒予松了一口气。

    忠言逆耳利于行,所以说,沈淮之作为长得好看有几个臭钱的集团boss,还是很有风度很听劝的……

    她悄悄跟在他后面上了楼。

    楼上安静,挂画摆件轮流和她大眼瞪小眼,秦舒予杵在浴室门外,探头探脑。

    沈淮之真的进去了?

    怎么没动静,该不会是他其实已经被她伤到了,在默默修补裂开的玻璃心……吧?

    天啊那他还愿意给她付账单吗。

    这个猜测一出,秦舒予目光发直。

    账单纸看起来轻飘飘不起眼,实则力抵千钧是严重危害鱼类生存环境的物品之一,沈淮之可千万挺住啊……

    左右都无动静,她心底越发不安,甚至眼前已经浮现了被从天而降的账单憋死的罪恶场面。

    秦舒予心一横,干脆将耳朵贴上了浴室的门。

    ……听不见?挨得不够近?

    纤细的眉毛一皱,秦舒予将耳朵紧紧贴了上去。

    甚至很有技巧地靠近了门缝。

    里面的任何声响都可能事关鱼类未来安危,她越是一无所获,就越全神贯注,根本留心不到身后的动静。

    沈淮之:“……”

    在他看来,刚刚楼梯口的那通插曲实在影响不到他什么。

    好看又有钱?沈淮之随意解开腕表。

    这不是最符合秦舒予审美标准的词汇么。

    他散漫地从衣帽间折返,在即将走到浴室时,脚步略微一停。

    眼前一切正常。

    如果,秦舒予没有面目狰狞地贴在门上,姿势扭曲宛如电影里变异的奇行种。

    他顿了顿,冷不丁想起五分钟前她还义正辞严说自己是仙女。

    确认这一幕不是电影幻觉,来自他“优雅美丽”的妻子后,沈淮之微哂,“……你在干什么。”

    普通的一句话,秦舒予却瞬间一个弹跳起身,神色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你怎么在我后面?你不是进去洗澡了吗?”

    沈淮之语调颇凉,目光只是平平淡淡就很有针对性,“我刚要进去。”

    此情此景,他没能进去的原因一目了然。

    “……”

    天花板亮得人有点恍惚,秦舒予脚趾扣地,极用力闭了闭眼。

    记忆闪回,每一幕都写着“哈哈你看那个人她还不如死了”。

    她咬紧牙关,坚强地撇过头去,“刚刚里面好像有什么动静让我有点担心,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是我误会了哈哈哈……你洗澡吧我去睡觉了,七天后是我头七了不过我应该不会回来看你……”

    “……”沈淮之略微抬眉,“头七?”

    秦舒予闭着眼,根本不敢和他对视:“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安排,你尊重接受再祝福就行了……不是你别碰我,你要带着我去哪!”

    身体被拽向相反的地方,温度靠近,秦舒予心慌之中偷摸睁开了一条眼睛缝。

    沈淮之就等着这一刻。

    “来了还想跑么。”

    门被随意关上,他注视着秦舒予脸上的心虚慌乱想死尴尬等等如调色板一样的神情,恶意地牵起唇角。

    “你当然是进来和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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