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

    林雨刚结束一单,站在外面抽烟。

    她的位置在最后,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很少有人有足够的耐心逛完,毕竟前面的人姿色也不差,况且特殊癖好的也没几个。

    头顶的小灯散发着醒目的红光。

    望了眼金色高塔上的时钟,二十二点。林雨的工作时间是晚上九点到次日凌晨三点。

    她已经工作一小时,客人来了一个。林雨对她的客多客少是无所谓的,她抱着懒散的态度,能糊口就行。

    反正饿不死。

    有时没客人,城市繁华,同行客源不断,而她只有寥寥几人,林雨难免伤春悲秋。

    又是为钱发愁的一天。好手好脚的要不她去找个要她的工作,算了,她懒。

    次日凌晨三点,林雨的客人总共只有三个人。她得到的钱只够她花销五天。

    林雨认栽,昨天还有五个,今天就变成了三个,客人越来越少,照这样下去她就得饿死了,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再去找份工作。

    像不像样、正不正经都无所谓,她不挑,有一点她要保证,当天的钱必须当天算清。

    林雨收拾东西下班,就简简单单一个黑布包。

    出被彩灯晕染成红色的小巷要经过她吵闹但友善的同事。同行是冤家这句话在这里不成立。

    毕竟来她这里的人癖好特殊,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干这种生意,不存在什么竞争关系。

    最重要的一点,她是她们一起抚养长大的,她们是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拉扯到大,过程艰辛但也不乏欢声笑语。

    没错,她是孤儿,一个在襁褓中就被父母抛弃无家可归的孤儿。在她八岁时,她在她们关爱且同情的眼神还有无意间偷听到的话中意识到了这个被她忽略的问题,虽然她们没有亲口告诉她。

    之所以说忽略。

    一是她幼时不懂这是什么地方,甚至连母亲父亲的概念都不懂,还是听她们闲聊时懂的,后来意识到她可能也有母亲父亲,而她没有看见他们,就问她们。

    我的妈妈爸爸呢。

    她们是又给她讲笑话又给她拿糖吃,眼神里是她那时无法理解的悲伤。

    你的妈妈爸爸工作太忙了,我们是你的远房亲戚,他们暂时把你寄养在这,等他们工作清闲了就会把你接回去。

    当时年幼天真的林雨高兴地信了,直至八岁时她发现了真相。

    林雨意识到她被她的亲生父母抛弃了。三区里皆没有福利院,人家是退而求其次,他们退而又退,把她抛弃在了红区。

    这是得有多恨她,把她遗弃在了这里。当时浑浑噩噩的林雨是这样认为的。

    选择抛弃孩子的父母,不值得她爱也不值得他恨。

    有一次在一个晴朗的下午,她说出了她的梦想,她以后长大了也要干她们这样的工作。

    对她们而言,她说出了一句惊世骇俗令人心痛的话,她们罕见地骂了她,对她说了重话,可最后又温柔地抱着她边对她道歉边放声痛哭。

    她们恐怕这辈子哭的都没这么惨过。

    可对林雨而言,她们做这样遭人嫌弃的工作给了她吃的喝的住的,甚至还有她不曾从父母那里体会到的爱与温暖,她崇拜她们,崇拜她们的工作。

    如果要一辈子生活在这里,你觉得怎样?

    挺好。

    这是林雨曾经的回答。

    二是每当她们办事时她们就会把林雨送到一个既有好吃的也有好玩的地方,暂时寄存在那里,相当于一个“托儿所”。

    要说的是,此“托儿所”非彼托儿所。

    托儿所里的人有户口,可以上学,而她没有户口,是一个黑户,上不了学,当然不知道她们所在的是什么地方做的又是什么工作。

    她们费劲心思的想给她上户,可是上户这事从出生开始就被人统一上了,只能由金区的人决定,而红区的人连一根手指头都碰不上,最后这事只能作罢。

    有一条看不见但却泾渭分明的线把她们排除在外,明明她们是这个城市的一份子,明明她们生活在红区里也为这个城市做出了贡献。

    林雨也有。

    不过无所谓,她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在哪里活不是活,在哪里死不是死。

    要说她可怜?林雨只会说别逗了,她在爱里长大,只是物质贫乏但还没到紧缺的程度,怎么称得上是可怜。

    是的,物质贫乏。只因她们生下来就被金区的人决定了人生,被他们轻飘飘的一句话判到了红区。

    红区,用别个的骂人话说,金区的宠物都比这里的人珍贵,它们吃的宠物粮都比这里的劣质营养液好喝。

    林雨不置可否,是听一次揍一次说这话的人。

    她没见过金区的人所以不知道有多珍贵,她没吃过宠物粮所以不知道有多美味,但她知道说这话的人的嘴是真臭,也是真舔。

    也是真该死。

    任何事物都讲究个价钱都讲究个阶级,人也不例外,世间常理,不过如此。

    但这并不妨碍她揍人。

    都是街坊邻居,大家互相熟悉,唠几句是常有的事。

    “林雨,下班了。”

    “是的王姐。”

    “今天生意怎样?”

    “不要提了李姐,人少的可怜。”

    “没事没事,你没人了我要你。”

    “说笑了季姐。”

    “来,今天赚的多,分你了。”一塔绑着的红票子飞过来,林雨眼疾手快接住。

    上面还有少许汗水,林雨没在意,揣进兜里,笑的璀璨,“谢谢了青姐,日后赚钱了还你。”

    “不用跟我客气。”

    林雨出了白巷,拐个弯,进入黑巷,这里的灯光也是红色的。

    与白巷不同的是,这里面的人全是男性。

    不是她想去这里寻欢作乐,而是脑残的设计师就只设计了这一条路,恰好这条路又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

    林雨也是这里的熟人了,他们与姐姐们相处的还不错。所以他们没有使出招揽客人的手段。

    “回去了林雨。”

    “是的大哥。”

    “下班了林雨。”

    “没错二哥。”

    “注意安全啊。”

    “好的,三哥。”

    称兄道弟,已是她顺口就来的事。

    不管是白巷里的人还是黑巷里的人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都是积极和善的一面。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白巷或黑巷里的人都是有户口的,有户口说明限定了工作时间和做到死的工作。他们工作的时间要比她长,一天二十四小时,起码要工作十五个小时,无周六周天无放假。

    只要累不死,就往死里累。这是红区人每天早上七点必喊的口号。

    喊的不响亮或是没喊,脖子里安装的小型检测器将会发挥它的作用,脑袋将会被爆的稀巴烂。消极怠工懈工逃工的人,一经发现,将被斩首示众。

    红区里的人必须遵守规则,违者重罚。

    有前人的先例,出于恐惧畏缩的心理,现在犯事的人变得极少。

    林雨是个特例,特殊在她是个没上户的人。是个黑户。

    她不必遵守规则,可以随心所欲。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她不能被“眼睛”那群“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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