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坊外。
“这不李大官人说得好，烟花三月下扬州，既来了扬州，去哪都不能少了我们阳春坊！”薛娘的红唇娇艳正喋喋不休的说着，边说边往里招揽客人，“两位公子可别落了俗，瞧瞧我里头的姑娘，可不是隔壁勾栏瓦舍能够比的。”
两人往内探了几眼，花阵酒池，香山药海，主廊亮堂华丽，南北天井两廊皆有内阁，夜晚灯烛荧煌，上下相照，三两浓妆妖娆的姑娘聚于廊上，以待酒客呼喊，望之宛如神仙。
“伎馆就是伎馆，拿太白诗仙的诗作作比，真当是辱没了诗仙的盛名。”为首的男子抚须讥笑，一边大步往内走，嘴里不时冒出几句酸话。
天底下男人都是一个模样，色字当头的登徒子作态，薛娘皮笑肉不笑的跟着附和，还不忘招揽几个姑娘将客人往里迎，“管他诗仙什么仙的，只要客官你进了我这阳春坊，保管你飘飘欲仙。”
几人笑笑嚷嚷的往二楼雅间走，一道鹅黄帷幕相隔，有扇镶了金漆的雕花门，内里乐曲悠扬，清香阵阵伴随着貌美娘子们的调笑之声，好不悦耳，不少恩客在门外驻足皆一副流连忘返跃跃欲试的神情。
抚须男子好奇，想要看看阁内到底是什么神仙人物，刚踏出一步就被薛娘拦住，忙道：“客官使不得使不得，里面可是京城来的贵人，冒犯不得。”
筝声伴着鼓乐激昂，起起伏伏如万马奔腾，在场所有人心弦宛如为之牵动，继而弦音暂缓，靡靡后便如珠盘玉落，眼前仿若出现了草随风倒伏相依的景象，宁静祥和，数秒的沉寂后，众人意犹未尽，盼着琴音再现，不曾想房内传来一道剧烈的声响，好似重物狠狠砸向了地面。
宋持盈便是在这一刻清醒了过来，仿佛做了一段万分冗长的梦，本以为再次睁眼看到的会是聚满魑魅魍魉的黄泉路，上天当真是厚待她，死了还能再见到扬州的故人故地。
沉吟了片刻，额间剧痛，无数的记忆洪流一股脑的灌了进来，周莲见状连忙走来搀扶着她，瞧见她指尖渗出来的血不由惊呼：“持盈，持盈你怎么了？”
琵琶弦断，划伤五指，琴身的一角磕在了石砖上被摔得四分五裂，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宋持盈五岁入坊技艺高超绝不会大意至此，薛娘慌忙地进来打圆场，稳住上宾，将宋持盈迎到了后院。
赵聿捡起了一片散落在地上的碎玉，回想起方才的情形颇觉有趣，回首对身后的友人道：“闻名天下的扬州阳春坊也不过如此，按萧团练的眼光汴京随意找一家都要胜他一筹吧。”
“失策失策。”萧行舟展扇讪笑，“也不知道今个是怎么了，昨日来听头首抚琴，倒真叫我流连忘返，瞧刚刚那位小娘子惊慌失措的神情，谁人见了不叹一声我见犹怜。”
“美则美矣，没闻到一首完整的《将月词》当真是可惜了。”赵聿轻叹了声，将碎玉放回原处，宋持盈的那双灵动凤眼又浮在了眼前，仅仅一面之缘为何会觉和那位女子相识了很久，继而抛开思绪，拿起佩剑往外走，又顿了顿，问道：“萧团练，明日......还来吗？”
萧行舟不禁生疑，与赵聿相识数年，深知他不是个流连烟花的性子，宜州的差事还未了结，途经扬州停留不过三日，这心这魂就被勾走了，于是打趣道：“赵兄到底是为了曲，还是人？”未等来回应又嘴碎了几句，“若是人，我便去为鸨娘说说，管他是什么行首花魁，春宵一夜值千金。”
赵聿听了面色胀红，“萧行舟，你休要胡说！”霎时浑身都不松快了，说完拂袖大步往外走。
***
周莲为宋持盈上好了药，瞧着她倚在罗汉床边怔愣不动，眸色空空，不由得担忧，人方才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忙问向一旁的薛娘：“这丫头莫不是撞邪了吧。”
薛娘“呸呸呸”了几声让周莲噤声，宋持盈紧抿着唇，一时分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整个人都好像遁入了混沌之中，可是故人们的音容笑貌又那样真实，她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抚在周莲的脸颊，一阵温热。
轻启朱唇，轻声喃喃：“周莲姐姐？”
“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总算是活了过来。”周莲惊喜万分，紧攥着她的手发颤。“持盈，你这是怎么了，刚才在内阁奏乐不还是好好的吗，若是身子有哪里不爽快一定要说出来！”
宋持盈摇摇头，脑里的记忆断断续续，只记得那段悠扬的乐声了，她问：“周莲姐姐，方才咱们合奏的是《将月词》吗？”
周莲愕然点头，“不错。”
宋持盈鼻头略微酸涩，稚嫩的脸庞浮上一抹笑，畅想道：“还记得七岁学琵琶时，最难的就是弹《将月词》，教坊司来的先生可严厉了，每次吃板子的时候都是周莲姐姐护着我，好在曲子好听，我学的也快，那段日子当真是怀念。”
她又细细碎碎说了许多往事，周莲与薛娘面面相觑，“糊涂，我看这丫头还是糊涂着呢，不管了，我这就差人去请郎中！”薛娘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说不定还真撞邪了！”
周莲苦笑着，嘴里神神叨叨的道：“苍天佛祖在上，切莫叫那些邪祟将我妹妹的身子占了去。”又看向窗外青天白日艳阳高照，不像是有灾祸的迹象，自顾自生疑怨恼：“前几日去大明寺，大师说嘉佑八年白虹贯日，乃大吉的星象，真是出了奇了，白亏我供了这么多的香火钱。”
“等等。”宋持盈蓦地拽住了她的掌心，满脸的惊诧，“周莲姐姐，你刚刚说现在是什么年份？！”
周莲不解摸了摸她的额头，不温不热，面色红润，道：“现在是嘉佑八年四月初六，持盈，平日就属你最机灵，怎么就突然糊涂了。”
嘉佑八年是宋持盈的碧玉年华，上个月她过完十六岁的生辰，也是她最耀眼的年岁，坐对珠笼闲理曲，琵琶鹦鹉语相和，早年一野游老者下扬州，机缘巧合闻到了宋持盈的一首《稚奴调》，继而作诗一首相赠，传扬千里惊艳天下，如此佳人妙音，多少人为闻一曲掷千金。
“孟不悔呢！孟不悔如今在何处？”她焦急追问。
“我哪里晓得你那个破落情郎在哪，估摸着还在汴京吧。”
“这不李大官人说得好，烟花三月下扬州，既来了扬州，去哪都不能少了我们阳春坊！”薛娘的红唇娇艳正喋喋不休的说着，边说边往里招揽客人，“两位公子可别落了俗，瞧瞧我里头的姑娘，可不是隔壁勾栏瓦舍能够比的。”
两人往内探了几眼，花阵酒池，香山药海，主廊亮堂华丽，南北天井两廊皆有内阁，夜晚灯烛荧煌，上下相照，三两浓妆妖娆的姑娘聚于廊上，以待酒客呼喊，望之宛如神仙。
“伎馆就是伎馆，拿太白诗仙的诗作作比，真当是辱没了诗仙的盛名。”为首的男子抚须讥笑，一边大步往内走，嘴里不时冒出几句酸话。
天底下男人都是一个模样，色字当头的登徒子作态，薛娘皮笑肉不笑的跟着附和，还不忘招揽几个姑娘将客人往里迎，“管他诗仙什么仙的，只要客官你进了我这阳春坊，保管你飘飘欲仙。”
几人笑笑嚷嚷的往二楼雅间走，一道鹅黄帷幕相隔，有扇镶了金漆的雕花门，内里乐曲悠扬，清香阵阵伴随着貌美娘子们的调笑之声，好不悦耳，不少恩客在门外驻足皆一副流连忘返跃跃欲试的神情。
抚须男子好奇，想要看看阁内到底是什么神仙人物，刚踏出一步就被薛娘拦住，忙道：“客官使不得使不得，里面可是京城来的贵人，冒犯不得。”
筝声伴着鼓乐激昂，起起伏伏如万马奔腾，在场所有人心弦宛如为之牵动，继而弦音暂缓，靡靡后便如珠盘玉落，眼前仿若出现了草随风倒伏相依的景象，宁静祥和，数秒的沉寂后，众人意犹未尽，盼着琴音再现，不曾想房内传来一道剧烈的声响，好似重物狠狠砸向了地面。
宋持盈便是在这一刻清醒了过来，仿佛做了一段万分冗长的梦，本以为再次睁眼看到的会是聚满魑魅魍魉的黄泉路，上天当真是厚待她，死了还能再见到扬州的故人故地。
沉吟了片刻，额间剧痛，无数的记忆洪流一股脑的灌了进来，周莲见状连忙走来搀扶着她，瞧见她指尖渗出来的血不由惊呼：“持盈，持盈你怎么了？”
琵琶弦断，划伤五指，琴身的一角磕在了石砖上被摔得四分五裂，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宋持盈五岁入坊技艺高超绝不会大意至此，薛娘慌忙地进来打圆场，稳住上宾，将宋持盈迎到了后院。
赵聿捡起了一片散落在地上的碎玉，回想起方才的情形颇觉有趣，回首对身后的友人道：“闻名天下的扬州阳春坊也不过如此，按萧团练的眼光汴京随意找一家都要胜他一筹吧。”
“失策失策。”萧行舟展扇讪笑，“也不知道今个是怎么了，昨日来听头首抚琴，倒真叫我流连忘返，瞧刚刚那位小娘子惊慌失措的神情，谁人见了不叹一声我见犹怜。”
“美则美矣，没闻到一首完整的《将月词》当真是可惜了。”赵聿轻叹了声，将碎玉放回原处，宋持盈的那双灵动凤眼又浮在了眼前，仅仅一面之缘为何会觉和那位女子相识了很久，继而抛开思绪，拿起佩剑往外走，又顿了顿，问道：“萧团练，明日......还来吗？”
萧行舟不禁生疑，与赵聿相识数年，深知他不是个流连烟花的性子，宜州的差事还未了结，途经扬州停留不过三日，这心这魂就被勾走了，于是打趣道：“赵兄到底是为了曲，还是人？”未等来回应又嘴碎了几句，“若是人，我便去为鸨娘说说，管他是什么行首花魁，春宵一夜值千金。”
赵聿听了面色胀红，“萧行舟，你休要胡说！”霎时浑身都不松快了，说完拂袖大步往外走。
***
周莲为宋持盈上好了药，瞧着她倚在罗汉床边怔愣不动，眸色空空，不由得担忧，人方才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忙问向一旁的薛娘：“这丫头莫不是撞邪了吧。”
薛娘“呸呸呸”了几声让周莲噤声，宋持盈紧抿着唇，一时分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整个人都好像遁入了混沌之中，可是故人们的音容笑貌又那样真实，她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抚在周莲的脸颊，一阵温热。
轻启朱唇，轻声喃喃：“周莲姐姐？”
“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总算是活了过来。”周莲惊喜万分，紧攥着她的手发颤。“持盈，你这是怎么了，刚才在内阁奏乐不还是好好的吗，若是身子有哪里不爽快一定要说出来！”
宋持盈摇摇头，脑里的记忆断断续续，只记得那段悠扬的乐声了，她问：“周莲姐姐，方才咱们合奏的是《将月词》吗？”
周莲愕然点头，“不错。”
宋持盈鼻头略微酸涩，稚嫩的脸庞浮上一抹笑，畅想道：“还记得七岁学琵琶时，最难的就是弹《将月词》，教坊司来的先生可严厉了，每次吃板子的时候都是周莲姐姐护着我，好在曲子好听，我学的也快，那段日子当真是怀念。”
她又细细碎碎说了许多往事，周莲与薛娘面面相觑，“糊涂，我看这丫头还是糊涂着呢，不管了，我这就差人去请郎中！”薛娘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说不定还真撞邪了！”
周莲苦笑着，嘴里神神叨叨的道：“苍天佛祖在上，切莫叫那些邪祟将我妹妹的身子占了去。”又看向窗外青天白日艳阳高照，不像是有灾祸的迹象，自顾自生疑怨恼：“前几日去大明寺，大师说嘉佑八年白虹贯日，乃大吉的星象，真是出了奇了，白亏我供了这么多的香火钱。”
“等等。”宋持盈蓦地拽住了她的掌心，满脸的惊诧，“周莲姐姐，你刚刚说现在是什么年份？！”
周莲不解摸了摸她的额头，不温不热，面色红润，道：“现在是嘉佑八年四月初六，持盈，平日就属你最机灵，怎么就突然糊涂了。”
嘉佑八年是宋持盈的碧玉年华，上个月她过完十六岁的生辰，也是她最耀眼的年岁，坐对珠笼闲理曲，琵琶鹦鹉语相和，早年一野游老者下扬州，机缘巧合闻到了宋持盈的一首《稚奴调》，继而作诗一首相赠，传扬千里惊艳天下，如此佳人妙音，多少人为闻一曲掷千金。
“孟不悔呢！孟不悔如今在何处？”她焦急追问。
“我哪里晓得你那个破落情郎在哪，估摸着还在汴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