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么从一幅画成精的?

    又是受了谁的点化?

    我不知道,也不曾有自己开灵智之前的记忆。

    我只知道我的本体是一张云萝仙子的画像。谁画的我不知道,璞玉应该是清楚的,不过以前我问他,他不肯说,后来我也不愿意再问他。

    努力回想,我诞生神志那日,隐隐约约看到了悬挂于空中的画像燃起了火焰,火苗迅速沿着画中仙子的周身边缘燃烧,蹿地一下将人影抠了下来。

    璞玉就站在面前,死死地盯着画。

    那被扣下的人影完好无损,歪歪扭扭的像是有目的性的朝我飞来,我被无形之中的推力猛地推向已经烧坏的画像,这股力量是我无法反抗的存在,画歪歪扭扭的把我粘住,恶狠狠地撕咬吞噬着我的意识。

    我猜想,或许不用我猜想,璞玉曾经的同伴都知道,他喜欢云萝仙子。

    凝聚了万千思念所描画下来的,寄托了自己全部的心意,无声无息的,悄悄诞生了我。

    那璞玉又是谁呢?

    他是一块成精了好些年的石头。

    他跟我说他的师傅曾经告诉他,玉,石之美者。他天生地养,根骨不凡,将来必定有一番作为,故而为他取名璞玉。

    我因着先天不足,外貌时为大人,时为小孩,但以小孩模样居多。我幼年模样时,因着没爹没娘,总是被别的小妖欺负,有几次外出匿食差点被其他妖怪逮去吃了,最后侥幸逃脱。

    我想着得找个厉害的妖怪当靠山,就三番五次跑到璞玉的洞府求他收留。

    或许都是天生地养,没爹没娘的妖怪,璞玉不忍,他嫌我可怜,于是将我留在了不居山。

    我们生活在扶摇神山四周的小山群中,山群延绵万里,生活着数不计的散仙精怪。有能力者,会自立山头称王称霸。璞玉法力很是高强,占了其中一座不居山当大王。

    璞玉那时候对外界根本不关心,整日里一副恹恹的样子,像是心里堆积着一口郁气。我日常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一照顾就是好多年。

    但总有妖怪不知天高地厚,想找我麻烦。

    每当我被欺负时,璞玉望着我灰扑扑的狼狈模样,总要先笑话我笨,然后再去为我报仇。

    我记得有一次我从外面回来,鼻青脸肿,早上出去时盘好的两个对称的双髻现在歪了一个,衣服也沾了灰尘,这副狼狈模样把璞玉吓了一跳。

    他走过来捧住我的脸,眉头微蹙道:“画精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璞玉个子很高,我堪堪只到他胸膛那里,他捧我脸,顺带把我提溜起来,我被迫将那肿成猪头的脸扬起,心里有些窘迫,离地的脚使劲蹬了蹬想着地,眼睛却对上璞玉那满含担忧的英俊眉眼。

    我道:“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璞玉原本严肃的表情没绷住,噗嗤一声,哈哈大笑道:“你都这副模样了,还在意外貌呢。”

    我知道他肯定觉得我现在的样子滑稽,一抹恼羞的红晕被我那姹紫嫣红的肿脸隐藏的恰到好处。

    我嘴一咧,做出委屈模样,“你知道吗,我受了天大的委屈。”

    璞玉不笑了,他将我放下来,然后帮我拍掉衣服上的尘土,“别怕,告诉我谁欺负你了,我去给你报仇。”

    我吸溜了一下鼻子,心里有些得意。

    “晖豪山的那群狼崽子,他们嫌我法力低微,仗势欺妖,说我身份低贱,不让我摘路边的果子,那果子也不是它们家的呀,我就要摘,结果它们就来打我。我根本没去招惹他们。”

    璞玉眼神一凛,怒上心头,道:“欺妖太甚!”

    璞玉本来心中就有郁气,一遇到这种事就会爆发。他借着由头、师出有名,气势汹汹地跑去将晖豪山拦腰削掉了山头,把那群狼妖吓得半死,恨不得跪下道歉。

    璞玉还对外宣称我是不居山的画姬公主。至此,再也没妖怪敢欺负我。

    我一介小妖,却能跟在璞玉身边,难免有妖怪会妄加揣测,好奇我的身份。这一猜来猜去,就有妖怪问到了我跟前。

    曾经有妖怪问过我是因何诞生的。

    在妖界,有的妖是靠血脉传承,有的妖是大能点化,也有的妖是天生地养……总之妖怪诞生的方式千奇百怪。

    当时璞玉也在旁边,我那时才成精几年,没脑子,什么话张嘴就来。我望着璞玉那张俊秀卓绝的脸,不假思索道:“我是因璞玉对上界云萝仙子的思念所诞生的精怪。”

    我头一次见璞玉露出那样的神情,我不想多做描述。只觉一把刀狠狠地扎进了我心里。

    “胡说些什么,不许胡说。”

    “我没胡说,本来就是啊。”

    璞玉神色早已恢复正常,两只手伸过来扭我的脸,他居高临下道:“屁大的画精,你才成精几年?懂什么你就在这里胡诌。”

    我被扭的生疼,璞玉表面上看着平静,可我知道我戳中了他的痛处。因着那不愿示人的羞恼,璞玉手下的力气不轻。

    可我此刻对脸上的疼楚毫不在意。尽管此刻疼得眼泪将视线模糊,我却还要仰起头,逞强般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们就像在比谁不眨眼的时间长,只是我有些不争气,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璞玉手上,最终还是他先把手放了下来。

    我不肯作罢,故意拔高了嗓音,道:“凡人一生百岁不到,我都多大了还有什么不懂?你不肯承认的东西,不代表它不存在。”

    放在以前,我肯定见好就收或屈服在璞玉的淫威之下,不敢多嘴。不知怎的,偏我今日钻牛角尖,就要辩个明白。

    我心里没有来地憋了一口气,越是他不想提,我偏要和他较劲儿。

    璞玉不再说些什么,我似乎将他气极了,他默默起身走到一边背对着我,站姿英挺,透着落寞。

    我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不禁后悔自己为何要多嘴惹他伤心。

    可我放不下面子,跺脚哼了一声,随即捂着火辣辣的脸,转身跑出了老远。

    我咬着牙,心里暗暗发誓,从此以后只要别人再提起我的身世,我就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若不识趣,追根究底触我的霉头,我一定赏他/她个大耳刮子!

    天色已近黄昏,今日轮到璞玉做家务。他做好了吃食,见我还没回来,眉头微蹙着往大门走去,嘴里还自言自语道:“死画精,饭点儿了还不知道回来。”

    璞玉不用动脑子想都知道我在哪里躲着,他来到后山,抬眼望去就见我蹲在不远处。

    “吃饭了。”璞玉喊道。

    我装作没听见,依旧蹲在地上,拿着小石头在石台上鼓捣树叶玩我的家家酒。

    这是我从小的习惯,只要和璞玉闹别扭,我就跑到后山山崖边玩家家酒,不过我没什么玩伴,不居山上的妖怪年纪都很大,山外的世界又很危险,我轻易不敢离开不居山。

    没人陪我玩,我就自娱自乐,捡一颗石头,堆一堆树叶,它们就成了我的玩伴。

    璞玉总说我像没长大般,还爱玩这种扮演角色的游戏。被他这么一说,我起初还有些窘迫,后来学会了反驳,道:“我才多大,和你这种老妖怪比起来,当然年纪小了。”

    璞玉又喊了一遍,“画精,我叫你那。”

    我还是不说话,小石头捣地更加用力。“咚咚咚”,宣泄着我的委屈与不满。

    璞玉不再说话,就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我鼓捣小石盘和各种各样的野果。

    山崖上的风竟然看人下菜碟,它把我的头发吹得凌乱,却温柔的拂过璞玉的脸,他高高束起的墨发被微风吹拂着轻轻飘动,让他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柔和。

    当我把捣成烂泥的树叶盛到石盘里,璞玉这才走了过来。

    他笑着道:“可以让我尝尝可爱善良的画精姑娘做的菜吗?”

    我装作不情愿的样子,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璞玉用手拿起石碟,逗小孩似的假装尝了一口,然后装作满意地点头赞赏道:“好吃,画精姑娘做的饭,是三界最好吃的。”

    我本来还装模作样板着的一张脸顿时破功,忍不住噗嗤一笑,嘴角快要咧到了耳朵根儿。

    我掐起腰,洋洋自得道:“那是~你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不居山的画姬姑娘!”

    既然他先低头跟我说话了,那我就不跟这个苦恋别人的可怜家伙计较好了。

    这时候璞玉总要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笑吟吟看着我。我顺势也就气消了,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回去吃饭。

    妖虽然不用像人族那样要一日三餐,五谷轮回,但是也需要从外界摄入一定的养分,也就是天地灵气一类的东西。

    妖吸天地灵气修炼,所以妖怪本身就成了灵力之源,这直接导致了妖界大妖吞食小妖的乱象,弱者被强者残食殆尽,然后强者愈强,弱者愈弱。

    吞食同类虽然短时间内可以修为大增,但会遭天谴,元魂也会混沌脏污。不光不利于长远修为,而且稍有不慎就会堕魔。

    堕魔就是与天道相背而行了,魔者不入轮回。

    所以有能力又追求长远修为的一部分妖怪,就会选择进食灵植灵兽来助增修为。

    灵植灵兽稀少,是大妖们互相抢夺的珍贵资源,而我因为抱着璞玉的大腿,尽管法力低微也能享用到。

    夕阳照在后山的树林上,将一切染上金辉,连我们洞府原本暗淡的木墙也变得“金碧辉煌”。

    我跟在璞玉身后往洞府走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什么,也不知璞玉有没有听到心里去。

    “璞玉,你能不能变几个傀儡放在洞府里?就是池芳宫里的那种傀儡。”

    “你要那种东西做什么?”

    “让它们帮忙做家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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