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阳陵出了公主府。马车早已在门外候着，阳陵视线越过马车，看到章邯身着银灰色甲胄，骑在高马之上，显得气宇轩昂。
“将军久等了。”
“末将不敢，公主请上轿。”见阳陵出来，章邯从马上翻身而下，快步走到马车旁，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隶臣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单薄的背脊挺直得像一块板子，阳陵摇了摇头，给雁奴使了一个眼色，雁奴见状立即向章邯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公主殿下向来不用人凳。”
奴隶制虽已废除，不少秦国贵族却喜欢用六国俘虏当脚凳，在外彰显自己的身份，这在咸阳几乎已经成了风行一时的规矩。章邯本以为尊贵如公主也不例外。
“是末将疏忽了，还以为是下属准备不周。”
“无妨。”唤人重新拿来木踏，阳陵在雁奴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车轮在平坦的官道上缓缓转动起来，越来越快，官道两边偶尔有伏在地上的平民，大都衣衫褴褛，瘦弱不堪。
阳陵将车帘掀起一个角落：“章将军，此去桑海，路上要半个月罢？”
章邯见状夹马上前，与阳陵的马车并排。
“殿下所言不虚。咸阳到桑海将近三千里，马车最快每天也只能行二百里路就要休息，如此算来就要半个月。”
章邯向车窗看了看，窗帘微起，露出阳陵小半张侧脸和精致的下巴颏。
章邯继续道：“沿途会经过函谷关、河东郡、三川郡等五个郡县，最后抵达琅琊郡，这一路上有不少六国遗民，为了殿下安全，我们非必要不作停留。”
“这半个月内全军卯时启程，酉时安营扎寨，如果恰好抵达郡县州府，大家便在城内休息，若是不巧，便只能就地休息，殿下恐怕也得在营地将就下。”
说到这里，章邯抬起眼睛向车内瞥了一眼，正好遇上阳陵投来的目光。
“无妨，今日怕是到不了函谷关罢？”
“是的，殿下今日就得在营地休息了。”
“一切将军安排就是了，不必为我多虑。”说罢阳陵收回了看向窗外的视线。
在没有火车飞机的年代，赶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动辄在路上耗费几个月已经是常态。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阳陵对此已经有些习惯了。
早些年，在父皇推动车同轨之前，更是不方便。各国马车车轨不一，道路宽窄有别，有时为了挑选适合马车的道路，甚至要绕行一倍有余的路途。
阳陵随着秦始皇去过一些地方，为了消磨路上的时间，她令工匠打造了磁石做的黑白棋子和棋盘，这次也随车带着了。
“殿下，今天可要赶路到晚呢，我们来下棋吧。”见阳陵和章邯说完话，雁奴迫不及待地将棋牌拿出来。
“好啊。”
“殿下，我们今天下什么棋，别下围棋了，奴婢棋艺不佳，不能使殿下尽兴，我们还下您上次交我的那个五子棋行吗？”
“那我这次再教你一种棋，叫翻转棋，比五子棋还要有趣，你看……”
作为自幼练武之人，章邯耳力极佳，他听着车内传来的声音，心下微微有些意外。
转眼已到傍晚，阳陵一行抵达了距离函谷关二十里的一处营地，八十多年前，杀神白起曾在此指挥秦国军队，利用函谷关的险要地形，成功击退五国联军。
如今，营地已破败，晚风瑟瑟，枯黄的野草在风中肆意摇曳，荒芜之意四处弥漫。
营地中，唯有几间破败的木屋，木头表面早已斑驳，青苔悄然爬上了墙角。经简单修缮后，这几间木屋倒也尚可歇脚。章邯决定在此安扎下来，对木屋进行了简单布置，铺设了毡布，作为阳陵今晚休息的处所。
阳陵在河边净手的功夫，火头军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周礼》记载“牛宜稌、羊宜黍、豕宜稷”，阳陵的晚饭就是严格按照标准的一份糯米蒸饭、一份炙烤牛肉、一碗汤羹。
秦代烹饪方式简单，这样一份饭菜，在有着现代人身份的阳陵眼中算不得什么，但在当时却已经是珍馐美味了。
思及此处，阳陵没有动筷，对雁奴说：“陪我出去走走吧。”
走出木屋百十余步，阳陵看到了到处席地而坐的兵士。奔波一整天，他们大多饥肠辘辘，也开始进食晚餐了，见到两个陌生女子走过，大多数楞了一下。
为了方便出行，阳陵今天穿着的短袖直裾，也并未佩戴繁复的装饰，但平整光滑的布料却显示了衣物的价格不菲，这使得她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贵族少女。
军中并无其他女子，惊讶过后已经有人猜到了阳陵的身份，从人群中传来低声的议论。有机敏的士兵带头行礼，高喊“参见公主殿下”，随后其他士兵也纷纷起身行礼，一时间动静不小。
章邯听到动静后，连忙赶了过来，正好看到阳陵在询问一个士兵：“你吃的这是什么？”
那士兵结结巴巴地说道：“豆、豆羹，下午的时候捡了只死兔子，大、大家一起煮了。”
章邯已经走到阳陵身边，向她解释道：“部队行军，为了方便携带，通常以豆子为主食，辅以肉干，有时候能猎得野味，大家就会把肉干省下来日后吃。”
“我大秦的军士，都是这样吃的吗？”阳陵问章邯。
“不尽然，影密卫是陛下亲卫，军饷充足才有肉干，寻常兵士主要靠豆羹蕨菜填饱肚子。”
阳陵侧了侧身，离章邯更近了些，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把我的肉食尽数分给大家食用。”
“殿下？”章邯有些意外地看了阳陵一眼，随即劝道：“所带肉食不多，恐怕只够部分人食用，且分食之后，殿下就无食用之物了。”
“不够分的话，煮成汤羹肉糜。至于我？”阳陵看着章邯，笑意盈盈，“章将军，我想尝尝豆羹。”
食物分发给大家后，众人对公主殿下的恩念感恩不已。章邯当然不可能真的让阳陵吃豆羹，二人离兵士聚集处稍远了些后，章邯提议道；“既在山野之间，必要品尝野味，殿下稍等，待末将为殿下猎得一些野味如何？”
此言正合心意，阳陵欣然同意。
章邯不愧为始皇帝亲卫首领，功夫箭术及其了得，不到一刻钟，就骑着马回来了，马背上还挂着两只山雉。
见阳陵还在原地等他，章邯没有多言，干净利落地将山雉的血放干净，用火熏去毛发，分成几块串在剑上烤着。
阳陵走到章邯身边，挑了处离篝火稍远的地方坐下。“没想到将军还有这样的本事，烹饪之事竟这样轻车熟路。”
章邯闻言抬头看了阳陵一眼，火光将她的面庞照得有些泛红，却显得双眸格外晶亮，露出些少女的神态，与往日有些不同。
“末将常年征战在外，这样的事情免不得经常遇到，此前随陛下东巡，陛下还夸赞过末将炙肉的水平。”章邯说这话时，带了些笑意。
“哦？果真如此，我可更加期待了。”
章邯找根树枝，削去树皮，再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将肉切成小块，串在树枝上，撒上盐巴，递给阳陵。“殿下尝尝。”
“外层有焦香，内层汁水丰富。”阳陵品尝了一口，惊喜得朝章邯弯了弯眼睛，“多亏将军，我今天竟然有了父皇的口福。”
章邯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赧色，越过篝火，望着远处的兵士，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殿下心善，末将不愿制止，但其实这些兵士多半是穷苦出生，有豆羹能吃饱，还有肉干，已经是非常满足。末将担心，殿下施以恩惠，反而让他们生出其他心思。”
“那将军的意思，他们有了豆羹和肉干，不应该再奢求其他的了？”
“是。”
“如将军所言，那些肉食，虽然分给兵士并不显得多，但如果就我一人食用，显然绰绰有余，加上天气渐暖，难以长时间保存，恐怕抵达桑海之前就要变质，从而丢弃不少。我一人如此浪费，众兵士却要捡拾死去的动物尸体煮食汤羹，为何会有这样的差异呢？难道说将军认为他们天生就该如此吗？”
章邯再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已经是今天晚上他第二次表露出这种情绪，阳陵心中那个悬着的石头渐渐放了下来。
没错，从早上出门不用人凳，到给士兵分食牛肉，阳陵都在刻意表演。
诚然，来自现代的她，从小受到人人平等的教育影响，对于所谓高贵阶级并无十分的执念，但是像今晚这样广收人心，大出风头，也不是她的作风。
章邯作为第一个“攻略”对象，阳陵对他进行过一些深入调查——他的出身神秘，但绝不是贵族之后，因始皇帝器重，近年来才在朝堂上异军突起。结合历史上，章邯建议训练骊山囚徒抗击六国联军，阳陵猜想他并没有这个时代权贵普遍存在的，根深蒂固的“王侯将相天生贵种”的思想。
对于这样一个人，要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为日后的发展留下机会，阳陵就要给自己塑造一个适合他的人设。
果不其然，在又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章邯重新看向阳陵，眼神中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殿下所言极是。”
目的达成，阳陵这餐烤肉吃得十分香。餐后，章邯送阳陵回到住处。
“殿下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就要启程。”章邯想了想又补充道，“夜深露重，殿下恐怕也是第一次借宿野外，但殿下无需担忧害怕，您住处周围有轮值的士兵，末将也在您住处外东边一丈距离的地方，有任何情况您只管差遣末将即可。”
“我知道了，将军辛劳，还请早些休息。”
赶路带来的身体上的疲惫，加上精神上的暂时放松，让阳陵这一夜休息得非常好。
后续的路程比起第一天要轻松很多，郡县密集，官道两侧也逐渐繁华起来，阳陵见识了不少秦朝的民间风俗——比如河内郡竟有民众在江河湖泊中凫水的比赛，又如楚地百姓崇拜自然神灵祭祀仪式复杂程度令阳陵瞠目。章邯见多识广，将自己的见闻以故事的形式讲给阳陵，让她听得津津有味，路上的时间也过得快了起来。
路过各郡府州县时，各郡守宴请招待的事宜，章邯应对得十分妥帖得体，这让阳陵多了一份意料之外的安心，毕竟谁不希望自己抱的大腿是个靠谱的人呢。
在东郡时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章邯在进城前，救了一个快要饿死的难民，那人稍微吃了些东西，竟然立刻就能飞速起身逃跑。章邯说这是个练武的奇才，让部下把他找了回来，自己亲自训练起来。
阳陵好奇，去看过一眼这人，瘦瘦小小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潜能，因长期营养不良，面色也十分枯黄。章邯自信能将此人训练成一等一的暗卫，阳陵便开玩笑般，开口讨要，谁知章邯竟答应了，练成之后将此人送到公主府。
白捡个手下，阳陵也便不管此人日后究竟有没有造化，直接收入囊中。
十五日后，始皇三十四年三月十七日，阳陵抵达桑海。
“将军久等了。”
“末将不敢，公主请上轿。”见阳陵出来，章邯从马上翻身而下，快步走到马车旁，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隶臣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单薄的背脊挺直得像一块板子，阳陵摇了摇头，给雁奴使了一个眼色，雁奴见状立即向章邯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公主殿下向来不用人凳。”
奴隶制虽已废除，不少秦国贵族却喜欢用六国俘虏当脚凳，在外彰显自己的身份，这在咸阳几乎已经成了风行一时的规矩。章邯本以为尊贵如公主也不例外。
“是末将疏忽了，还以为是下属准备不周。”
“无妨。”唤人重新拿来木踏，阳陵在雁奴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车轮在平坦的官道上缓缓转动起来，越来越快，官道两边偶尔有伏在地上的平民，大都衣衫褴褛，瘦弱不堪。
阳陵将车帘掀起一个角落：“章将军，此去桑海，路上要半个月罢？”
章邯见状夹马上前，与阳陵的马车并排。
“殿下所言不虚。咸阳到桑海将近三千里，马车最快每天也只能行二百里路就要休息，如此算来就要半个月。”
章邯向车窗看了看，窗帘微起，露出阳陵小半张侧脸和精致的下巴颏。
章邯继续道：“沿途会经过函谷关、河东郡、三川郡等五个郡县，最后抵达琅琊郡，这一路上有不少六国遗民，为了殿下安全，我们非必要不作停留。”
“这半个月内全军卯时启程，酉时安营扎寨，如果恰好抵达郡县州府，大家便在城内休息，若是不巧，便只能就地休息，殿下恐怕也得在营地将就下。”
说到这里，章邯抬起眼睛向车内瞥了一眼，正好遇上阳陵投来的目光。
“无妨，今日怕是到不了函谷关罢？”
“是的，殿下今日就得在营地休息了。”
“一切将军安排就是了，不必为我多虑。”说罢阳陵收回了看向窗外的视线。
在没有火车飞机的年代，赶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动辄在路上耗费几个月已经是常态。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阳陵对此已经有些习惯了。
早些年，在父皇推动车同轨之前，更是不方便。各国马车车轨不一，道路宽窄有别，有时为了挑选适合马车的道路，甚至要绕行一倍有余的路途。
阳陵随着秦始皇去过一些地方，为了消磨路上的时间，她令工匠打造了磁石做的黑白棋子和棋盘，这次也随车带着了。
“殿下，今天可要赶路到晚呢，我们来下棋吧。”见阳陵和章邯说完话，雁奴迫不及待地将棋牌拿出来。
“好啊。”
“殿下，我们今天下什么棋，别下围棋了，奴婢棋艺不佳，不能使殿下尽兴，我们还下您上次交我的那个五子棋行吗？”
“那我这次再教你一种棋，叫翻转棋，比五子棋还要有趣，你看……”
作为自幼练武之人，章邯耳力极佳，他听着车内传来的声音，心下微微有些意外。
转眼已到傍晚，阳陵一行抵达了距离函谷关二十里的一处营地，八十多年前，杀神白起曾在此指挥秦国军队，利用函谷关的险要地形，成功击退五国联军。
如今，营地已破败，晚风瑟瑟，枯黄的野草在风中肆意摇曳，荒芜之意四处弥漫。
营地中，唯有几间破败的木屋，木头表面早已斑驳，青苔悄然爬上了墙角。经简单修缮后，这几间木屋倒也尚可歇脚。章邯决定在此安扎下来，对木屋进行了简单布置，铺设了毡布，作为阳陵今晚休息的处所。
阳陵在河边净手的功夫，火头军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周礼》记载“牛宜稌、羊宜黍、豕宜稷”，阳陵的晚饭就是严格按照标准的一份糯米蒸饭、一份炙烤牛肉、一碗汤羹。
秦代烹饪方式简单，这样一份饭菜，在有着现代人身份的阳陵眼中算不得什么，但在当时却已经是珍馐美味了。
思及此处，阳陵没有动筷，对雁奴说：“陪我出去走走吧。”
走出木屋百十余步，阳陵看到了到处席地而坐的兵士。奔波一整天，他们大多饥肠辘辘，也开始进食晚餐了，见到两个陌生女子走过，大多数楞了一下。
为了方便出行，阳陵今天穿着的短袖直裾，也并未佩戴繁复的装饰，但平整光滑的布料却显示了衣物的价格不菲，这使得她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贵族少女。
军中并无其他女子，惊讶过后已经有人猜到了阳陵的身份，从人群中传来低声的议论。有机敏的士兵带头行礼，高喊“参见公主殿下”，随后其他士兵也纷纷起身行礼，一时间动静不小。
章邯听到动静后，连忙赶了过来，正好看到阳陵在询问一个士兵：“你吃的这是什么？”
那士兵结结巴巴地说道：“豆、豆羹，下午的时候捡了只死兔子，大、大家一起煮了。”
章邯已经走到阳陵身边，向她解释道：“部队行军，为了方便携带，通常以豆子为主食，辅以肉干，有时候能猎得野味，大家就会把肉干省下来日后吃。”
“我大秦的军士，都是这样吃的吗？”阳陵问章邯。
“不尽然，影密卫是陛下亲卫，军饷充足才有肉干，寻常兵士主要靠豆羹蕨菜填饱肚子。”
阳陵侧了侧身，离章邯更近了些，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把我的肉食尽数分给大家食用。”
“殿下？”章邯有些意外地看了阳陵一眼，随即劝道：“所带肉食不多，恐怕只够部分人食用，且分食之后，殿下就无食用之物了。”
“不够分的话，煮成汤羹肉糜。至于我？”阳陵看着章邯，笑意盈盈，“章将军，我想尝尝豆羹。”
食物分发给大家后，众人对公主殿下的恩念感恩不已。章邯当然不可能真的让阳陵吃豆羹，二人离兵士聚集处稍远了些后，章邯提议道；“既在山野之间，必要品尝野味，殿下稍等，待末将为殿下猎得一些野味如何？”
此言正合心意，阳陵欣然同意。
章邯不愧为始皇帝亲卫首领，功夫箭术及其了得，不到一刻钟，就骑着马回来了，马背上还挂着两只山雉。
见阳陵还在原地等他，章邯没有多言，干净利落地将山雉的血放干净，用火熏去毛发，分成几块串在剑上烤着。
阳陵走到章邯身边，挑了处离篝火稍远的地方坐下。“没想到将军还有这样的本事，烹饪之事竟这样轻车熟路。”
章邯闻言抬头看了阳陵一眼，火光将她的面庞照得有些泛红，却显得双眸格外晶亮，露出些少女的神态，与往日有些不同。
“末将常年征战在外，这样的事情免不得经常遇到，此前随陛下东巡，陛下还夸赞过末将炙肉的水平。”章邯说这话时，带了些笑意。
“哦？果真如此，我可更加期待了。”
章邯找根树枝，削去树皮，再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将肉切成小块，串在树枝上，撒上盐巴，递给阳陵。“殿下尝尝。”
“外层有焦香，内层汁水丰富。”阳陵品尝了一口，惊喜得朝章邯弯了弯眼睛，“多亏将军，我今天竟然有了父皇的口福。”
章邯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赧色，越过篝火，望着远处的兵士，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殿下心善，末将不愿制止，但其实这些兵士多半是穷苦出生，有豆羹能吃饱，还有肉干，已经是非常满足。末将担心，殿下施以恩惠，反而让他们生出其他心思。”
“那将军的意思，他们有了豆羹和肉干，不应该再奢求其他的了？”
“是。”
“如将军所言，那些肉食，虽然分给兵士并不显得多，但如果就我一人食用，显然绰绰有余，加上天气渐暖，难以长时间保存，恐怕抵达桑海之前就要变质，从而丢弃不少。我一人如此浪费，众兵士却要捡拾死去的动物尸体煮食汤羹，为何会有这样的差异呢？难道说将军认为他们天生就该如此吗？”
章邯再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已经是今天晚上他第二次表露出这种情绪，阳陵心中那个悬着的石头渐渐放了下来。
没错，从早上出门不用人凳，到给士兵分食牛肉，阳陵都在刻意表演。
诚然，来自现代的她，从小受到人人平等的教育影响，对于所谓高贵阶级并无十分的执念，但是像今晚这样广收人心，大出风头，也不是她的作风。
章邯作为第一个“攻略”对象，阳陵对他进行过一些深入调查——他的出身神秘，但绝不是贵族之后，因始皇帝器重，近年来才在朝堂上异军突起。结合历史上，章邯建议训练骊山囚徒抗击六国联军，阳陵猜想他并没有这个时代权贵普遍存在的，根深蒂固的“王侯将相天生贵种”的思想。
对于这样一个人，要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为日后的发展留下机会，阳陵就要给自己塑造一个适合他的人设。
果不其然，在又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章邯重新看向阳陵，眼神中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殿下所言极是。”
目的达成，阳陵这餐烤肉吃得十分香。餐后，章邯送阳陵回到住处。
“殿下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就要启程。”章邯想了想又补充道，“夜深露重，殿下恐怕也是第一次借宿野外，但殿下无需担忧害怕，您住处周围有轮值的士兵，末将也在您住处外东边一丈距离的地方，有任何情况您只管差遣末将即可。”
“我知道了，将军辛劳，还请早些休息。”
赶路带来的身体上的疲惫，加上精神上的暂时放松，让阳陵这一夜休息得非常好。
后续的路程比起第一天要轻松很多，郡县密集，官道两侧也逐渐繁华起来，阳陵见识了不少秦朝的民间风俗——比如河内郡竟有民众在江河湖泊中凫水的比赛，又如楚地百姓崇拜自然神灵祭祀仪式复杂程度令阳陵瞠目。章邯见多识广，将自己的见闻以故事的形式讲给阳陵，让她听得津津有味，路上的时间也过得快了起来。
路过各郡府州县时，各郡守宴请招待的事宜，章邯应对得十分妥帖得体，这让阳陵多了一份意料之外的安心，毕竟谁不希望自己抱的大腿是个靠谱的人呢。
在东郡时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章邯在进城前，救了一个快要饿死的难民，那人稍微吃了些东西，竟然立刻就能飞速起身逃跑。章邯说这是个练武的奇才，让部下把他找了回来，自己亲自训练起来。
阳陵好奇，去看过一眼这人，瘦瘦小小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潜能，因长期营养不良，面色也十分枯黄。章邯自信能将此人训练成一等一的暗卫，阳陵便开玩笑般，开口讨要，谁知章邯竟答应了，练成之后将此人送到公主府。
白捡个手下，阳陵也便不管此人日后究竟有没有造化，直接收入囊中。
十五日后，始皇三十四年三月十七日，阳陵抵达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