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我也会做些糕点,要不等哪天有空了我做给臻姐儿送去好不好?”李妙善摸着她身上的袄子,面料丝滑柔顺,看她这个性子,估计在家里是娇宠长大的。

    “好啊好啊,我太高兴了,嫂嫂可不要忘记呐!”谢臻激动得小脸都红润几分。

    又陪她玩闹半刻,李妙善只道天色不早,叫人送谢臻回用忍堂。

    闻檀书房。谢枢小心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着“求子心切,夜御数女,今早晕倒一次”。王大盛是陛下身边的贴身公公,早已投靠谢枢,信上汇报的正是陛下的身体近况。谢枢此时正坐在太师椅上,脸上的神情全然不见了,低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半晌忽然沉声笑起来,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今上无能,早在是成王的时候太师就觉出他无帝王之相,可先帝病重,膝下的皇子两相残杀死的死伤的伤,反倒让今上坐收渔翁之利。当时,敏安太子心怀天下,性行温良贤德,是皇位继承者的不二之选。太师最是看中嫡庶之别,曾公开支持先太子。未曾想最后竟是成王登基。此后,谢敬仪虽贵为帝师,却屡屡遭到陛下猜忌厌恶。

    可谢家树大根深,得谢敬仪教诲的学生不知凡几,遍布朝野。今上再傻也知道不能明晃晃处置谢家,寒了天下士子的心。且谢枢惊才绝艳满腹经纶,今上以示器重让他任南京巡抚。还让他负责虹桥修复一事。说是器重,实则处处是坑。

    谁不知道如今倭寇侵犯,唯南京最是严重。蛮夷小国不自量力,来大宣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今上却不顾民生还在征收赋税。

    陛下偏宠右相,天下百姓谁不知嘉贵妃得宠?赐浴华清池,修筑行宫以贵妃名字命名,天底下什么好宝贝全都集中在嘉贵妃的翊坤宫里。何氏一族更是因为嘉贵妃得道,鸡犬升天。

    可是,真宠还是假宠,谁知道呢?陛下表面上宠爱嘉贵妃,每年进宫的秀女却越来越多,明知道这样会让贵妃冠上媚君祸国的妖名,却还是一如既往放任不理。

    案头上又堆积了许多公务,谢枢低头忙碌。谁知这一忙就不知道时间。等他彻底忙完时,外面天色早已黑透,又稀稀疏疏下了雪。这才发觉肚中饥饿。之前他就吩咐过,自己办公时绝不许人打扰,因此常平常信候在门外,并没有出声。

    他站起身,转动下脖子,又连续伸了几个懒腰,方掀开帘子走出去。

    出了闻檀书房,外面的风雪愈下愈大了。门前的绢纱灯笼七摇八晃,灯光隐隐约约,显得更魅惑迷离。往年这个时候可没有这样大的雪。“瑞雪兆丰年”,可是这二月天的雪,不知路上又要有多少冻死骨。

    这朝堂的局势,越发扑朔迷离了。

    回到存直堂,里面静悄悄的,丫鬟婆子也不见有一个。谢枢以为李妙善早早睡下了,心知这是人之常情,谁会巴巴儿的等着他?可是心底还是有几分恼怒。他喜不喜李氏不重要,但自己是李氏的夫,李妙善竟如此不把自己放眼里,实在是……没有教养!放眼外头,哪个女子不是把自己夫君敬为天?

    待他走进去,看到那翘头案桌上枕着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小脸瓷白得要发光,呼吸平稳。不是李氏是谁?

    李妙善听到动静迷迷糊糊抬起头,朦胧中嘟囔了一声:“夫君?”忽然反应过来,眼神变得清明脸上俱是笑意道:“夫君忙了这么久,怕还没吃饭罢?我已叫厨房温好了菜夫君要不要吃几口垫垫肚子?”

    丫鬟们听到主子们的对话,都开始七七八八忙碌起来。

    看着女子傻呆的样子,谢枢心莫名有些软,温声道:“你要不要一起?”

    李妙善小小声道:“我……我已经吃过了”。话音未落,“咕噜”一声,她的肚子响起来,李妙善闹了个大花脸。

    刚刚在书房的沉郁之气一扫而空,谢枢轻声笑着:“来一起吃吧”,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时的他面色柔和得不像平常。

    “好吧”。李妙善极少看到他高兴的样子,几日相处下来,这人好似端了一张假脸,面若寒霜。即使笑着也让人觉得心底发冷。

    邓嬷嬷年纪大李妙善良已经让她下去了,现在就尚春和巧儿盘儿几个在伺候。只有杯盘清脆的撞击声,吃得差不多后,谢枢喝茶漱口方道:“下次不必再等我,你先自己吃”。

    说着李妙善皱起眉头不同意:“夫君忙了一晚上,连口热汤都没喝着,我若是早早睡了谁来照顾夫君?”

    “不是还有丫鬟们吗?”

    “那你说说,今晚上是丫鬟们等着你高兴,还是我等着你高兴?”李妙善抿唇,颇有几分小女儿娇气。看得谢枢心头一热。

    他也不知今晚怎么了,看李氏竟没有往日那么厌恶。可能是今天回门听伍光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她小时候的事,觉着她也是娇生惯养长大,她父亲做的糊涂事儿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恨屋及乌实在有些过分了。

    待撤下宴席天色已晚,他提醒:“你先睡罢,我去沐浴”,说着让旁边候着的巧儿更衣。这时翠儿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抢了活儿道:“巧儿笨手笨脚的,还是让奴婢来吧”。

    谢枢最厌恶底下人自作主张,面色沉下来。李妙善见势不对上前一步:“你先下去,我来替夫君更衣”。翠儿只能退到一边。低着头,可眼中皆是绵绵恨意。

    李妙善说完不等谢枢回应,就上手准备解他腰上的金玉蝙蝠纹带扣。她想在那人眼里留下一个好印象。毕竟伍家势微,她要想为父正名必须得依靠谢家。

    可她第一次帮一个男人解带扣,那扣子又实在繁琐,李妙善细细摸索都找不到关键。谢枢气息越发灼热,握住女人灵巧的手无奈道:“爷来吧,你再这样下去,怕是到明天也洗不了澡”。李妙善老脸一红,悻悻然松手。

    ……

    等谢枢收拾妥当走到内室,看到她一双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全然没有疲态,他叹气一声:“还不睡?”

    “睡不着,刚刚还困的现在反倒精神了”。李妙善双手揪住红绸双喜戏水鸳鸯被,施施然道。

    “你不睡我睡”,谢枢斩钉截铁灭掉殿内烛火,只留下床头那盏莲花灯。

    “夫君,你什么时候去南京?”女子灵活钻进他被子,吐气如兰道。

    “你干什么!”谢枢大惊失色,直起身子来,眉宇间尽是不悦。

    “我们本就说好各睡各的,下次再不能钻过来了”,看到李妙善红了眼眶,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他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重,语气放缓了些。可余怒未消,面色上看着依旧冷峻。

    “夫君所言我都记住了”,李妙善眼尾殷红,小心翼翼钻回自己被子里。

    “六日后我去南京,你在家里侍候爹娘,我只在南京任职一年,很快就回来了”,半晌,谢枢接过刚刚到话头说。说罢就着淡光看了看身旁躺着的女子,果然看到她惨白着一张小脸,愈发楚楚可怜了。灯光下,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一清二楚。谢枢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养的一只波斯猫,毛茸茸的身子和委屈的眼神,与面前的女子如出一辙。

    看着李氏委屈不舍的样子,他莫名有些畅快。他早就知道他的妻心悦自己 ,眼下这般委屈,可不就是恼自己不带她去南京吗?真是个小孩子心性,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此时他枕着双手想,若是李氏能安守本分,他也不是非得要和离。只要她不像她爹一般贪婪可恶,自己也不是不能忍受。

    ……

    待身边男人的呼吸平稳,李妙善悄悄睁开眼来,眼底一片清明。

    次日,二人一同去慎思堂请安,谢敬仪的身子愈发差了,当初他替今上挡箭,导致贼人的箭矢射中自己右腿,那箭上又带剧毒,多年来不知看过多少名医也逼不出来,现下只能喝药控制。最近天气无常,彻骨的寒冷让他几乎走不动。

    看着柳氏焦急如焚的样子,李妙善低头,心中有了法子。

    “嫂嫂,嫂嫂,等等我!”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人转眼气喘吁吁在李妙善面前停下,“哥哥嫂嫂,你们怎走的飞快?教我好追”。在前面大步流星的谢枢也停下步子含笑问:“臻姐儿想做甚?不会又想去我的存直堂做乱吧?”这样一说就知道谢臻留有前科案底在谢枢那儿。

    话说臻姐儿看谢枢也一副好相貌,常常赖在他那里不走,不是今天打翻了前朝得来的那副描梅紫砂茶具,就是明天把桌子上的端墨弄的满地都是。更有甚者,还把堂屋里的嵌黄杨木五百罗汉屏风给弄倒了。谢枢是实在不敢让她来了。

    “哼,我已经长大了,断不会像儿时那般顽皮,枢哥哥放心吧!”谢臻气鼓鼓的瞪他,脸上因为运动而出现的红晕还未散去,显得娇俏又灵动。谢枢朗声大笑,心道离上次她打翻茗碗才不过几个月,怎么就长大了?未免也太快了点。

    “况且我今日是来找嫂子的,嫂嫂生的漂亮,我也很喜欢”,谢臻握住李妙善的手,身子都倚靠过来亲昵道;"是不?嫂嫂可是答应给我做花仙鹅糕的"。李妙善含笑:“正是”。

    “枢哥哥你听,这可是嫂嫂说的!”谢臻小嘴一撇傲娇道,李妙善小心觑了一眼他,发现他脸上并无不悦之色,心下稍安。果然下一秒听他道:“好,让嫂嫂仔细招待你,我还有些事要忙,等下要去书房就不陪你们一起了”。虹桥倒塌许久,陛下委派许多官员修缮,都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迟迟修不好。右相向陛下举荐了谢枢,十七岁的状元才子,经天纬地,陛下也很快同意了。

    想到这,谢枢眼底冰冷,心下又记了右相一笔。谁不知道修缮虹桥是个烫手的山芋,经费不足尚且不说,若治理不好,陛下本就忌惮谢家,估计正好有由头寻谢家的错处。若治理好了,旁人只会夸他何恂举荐有功,好处全在他身上。

    真真是只狡猾的骚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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