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山,玹玥门。

    迎冬雨,窗外滴滴嗒嗒的雨滴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苏落云坐起身子,桃花眸稍眯,焦距恢复后抬手揉了揉睡眼。

    她偏头无意间瞟向榻侧,骤然间清醒,低头垂眸,“还好还好,衣服还在。”

    长舒口气,走下床环顾一圈却没看到墨竹身影,她翻回榻上,趴在床上,花眸盯着燕锦浓密的发丝散在床榻边。

    “还好半夜没醒,不然我都不敢想象我那时会是什么表情。”她道。

    燕锦坐在地上,束发冠朝一侧倾斜,眉眼间少了几分沉稳,多了几分奶狗样,她轻语婉言:“倒有几分像苏穆。”

    他枕臂腕而眠,不知梦到了什么,唇角微勾,一副幸福样。

    看着看着,视线垂落在他面上,银月般皎洁的肌肤,薄唇微扬。

    心中蓦地生出想捏捏他脸颊的念想,白嫩的手指朝燕锦脸蛋而去,她指腹在燕锦脸颊上戳了两下,手感不错。

    玉手顿在半空,觉得不合规矩,万一在捏得过程中燕锦突然醒了怎么办?她不要脸的吗?

    玉手默默收回,脑瓜子转了又转,灵光一闪。

    她都醒了燕锦怎么能睡懒觉呢?

    苏落云搓搓小手,一脸坏笑,两只不安分的小手将魔爪伸向燕锦。

    手指触碰到燕锦脸颊时,燕锦蓦地睁开一只水眸,黝黑的眸子映出她的影子。

    水眸闪动,薄唇勾起一笑,反应迅速地抓住不安分的小手。

    冰凉的触感令他一惊,燕锦单手叩住她两只手腕,另只手吧唧捏住她一侧脸颊,低沉的嗓音夹带沙哑:“你脸的手感也不错。”

    偷戳人家脸被发现,双手还被捆住,一时不知是该羞还是该气。

    燕锦撒手,“酒量太差就别喝,”他站起身,奈何一夜过去双腿发麻,站起身时两腿发软,险些跪下。

    他扶墙站在门边道:“走,吃早膳去。”

    冷风袭来,霜降一过,寒风便唰唰吹过,他蹙眉补充:“架子上有件裘衣,你暂且先穿着吧。”

    燕锦抬步走出房门,她抬眼看向架子,那边真如他所言有件裘衣,她匆忙跑到架子旁,披上裘衣喊道:“唉唉唉,等等我!我穿个鞋!”

    早膳一过,道上的弟子只剩零零散散几位,燕锦上下打量她,浅色衣衫外罩了件灰裘衣,裘衣大长,下面小块布料拖在地上打滚,怎么瞧都像披着狼皮的羊。

    “阿觐,墨竹去哪了?”少女如秋水悠悠声响彻耳畔。

    “你可以去问问沈桤。”

    “那沈桤在哪?”

    燕锦朝天际大喊:“沈桤!”

    良久没任何动静,苏落云立在一旁,视线落在燕锦身上,她等着看燕锦怎么收场。

    燕锦面上未显露尴尬之色,反倒信誓旦旦。

    凉风徐徐吹面,混夹着土腥味,骤然天边一人踏空而来,芝麻点大的人身缓缓变大。

    她面上闪过惊讶之色,但不多时便又收回。

    沈桤单膝跪地,抱拳道:“殿下。”

    燕锦喜滋滋地回望她,脸上明晃晃写着“你看”二字。

    “墨竹去哪了?”苏落云偏头不再看他那嘚瑟样。

    沈桤视线有意无意瞄向燕锦,在燕锦点头同意后他如实禀报:“墨竹姑娘安置在郡主屋子对面。”

    苏落云安下心,快步想要去找墨竹,不料燕锦扯住她衣袖阻止她前去,“你下山备马车。”

    “是。”

    晃眼的功夫,沈桤的身影便变得和红豆般大小。

    苏落云扯出衣袖,望了眼如毛发似的雨,打算冲回去。

    右脚踩着青石,左脚踏出还没落地,后脖领一沉,双脚离地,失重感令她不是滋味,不过一瞬,离地的双足踩在干燥的石地。

    “挺勇啊?冲雨里去。”燕锦嗤笑:“不认路就走,你是打算见到那小姑娘让她心疼心疼?”

    她怔愣在地,捏着脏话没出口,蓦然咽回去,燕锦撑开竹伞悠悠道:“走了。”

    她闻言迈着小碎步走到他身侧,小小竹伞微倾,替她撑起遮挡风雨的避风港。

    幽幽细雨不知是何原因,二人踏入回廊时忽然转晴。

    她没在意这些不重要的细节,她轻轻推开木门,窗榻上的被褥被叠得方方正正,屋中干净整洁,要不是屋中窗户开着,她可能会认为此处无人居住。

    屋中去半点人影,苏落云转身踏出房门,关上木门。

    “她不在屋中,”她走近燕锦,平日都是她睡在床上,墨竹趴在桌子上睡,她曾让墨竹与她同床而息,墨竹死活不肯,说不规矩。

    而今燕锦出现在她床侧,墨竹反倒有了间屋子睡,不免奇怪。

    早些给墨竹安排个屋子不就好了,反而还得墨竹趴在桌子上睡了好几日。

    她心中惑,问燕锦:“你为何会出现在榻侧?”

    燕锦不卑不亢道:“你昨夜喝醉,我抱你回去后,将你安置在床榻上,结果你揪着我头发,死活不放,屋中没有剪子这种东西,我与她都没辙,便只好在榻侧歇息。

    我毕竟是男子,我就让沈桤替她寻了个住处。”

    苏落云花眸稍眯,没在他脸上找到破绽,只好作罢。

    既然如此,那本该在屋中的墨竹呢?

    “小姐!”苏落云寻声回望,墨竹穿过回廊中间那段小院,冲过来: “墨竹!”

    墨竹身后跟着个蓝衫少年,少年端着药碗。

    当日燕锦命人抛给她解药时,墨竹没找到煎药的地方,来问她,奈何她是路痴,而且她来这这么久,出来饭堂、山门、小少年的屋子,别地真没去过,就算去过她也不记得路。

    好在想起少年是什么药学弟子,那日少年无端来到她屋中,像是特地来解决她那问题,取走了解药,说会按时将煎好的解药送来。

    少年曾帮她逃出去过,她对少年没了警惕性,当初出她被关在屋中,是少年来送膳食缓药,说来她还药谢谢少年。

    墨竹接过少年手中药碗,递到她跟前,她朝墨竹身后少年道谢,取过药碗捏着鼻子咕咕喝完。

    一只手臂从后夺过药碗,不疾不徐地迈步至少年身侧,药碗扣进少年手中,少年捧着药碗。

    “霁笙你今日应该没课吧,师兄带你下山玩如何?”

    霁笙脸上闪过惊讶,捧着药碗漾起少年独有的笑容:“好呀好呀。——唉,不行。”

    笑意淡下,澈亮的眸子转淡,忧愁掩盖笑容:“我未出师,下不了山……”

    燕锦睥睨一眼,“小师弟是觉得我怕那老头子?”

    霁笙眸子盯着他侧颜,挂笑小跑去放药碗。

    燕锦转身,满含笑意地望着苏落云,他伸手扶她:“走呀。”

    水眸花眸相望,少年笑得纯粹,眉眼弯弯,美手递到她跟前,领她猝不及防。

    “不用,台阶不过两三阶,没那么娇气。”她衣裙抬步下阶,“墨竹你不必跟着。”

    “是,小姐。”墨竹立在原地,双眼不离她,待人影消失在眼前,她眸光一冷,转身进入屋中。

    …………

    天间乌云退散,斜阳穿过云层,笼罩整座城池。

    宽大的马车潜入城门,嗒嗒嗒的马蹄声传遍街道,良久马车停靠在店铺旁。

    清风吹起帷子一角,苏落云微微探头,花眸扫过店铺上那大大的牌匾,牌匾上金色染料写着三字“锦绣坊”

    她诧异,收回视线,睨向燕锦,燕锦依旧一身月白便服,坐在榻上,水眸阖着,一手依着脸庞,另一手搭在桌子上,手指一下一下敲击桌面。

    “吁——”

    燕锦缓缓睁眼,水眸有意无意地望向她,霁笙像只小狗,摇着尾巴,咕噜一声冲下去,他双眸中的光芒藏也藏不住,路人看着他那乖巧听话样,殊不知活泼的不要不要。

    妇人看了新奇,讨人喜欢;男子路过都要夸一声可爱。

    霁笙小身子晃悠晃悠,什么东西在他眼里都新奇不已。

    燕锦起身拂了拂衣袖,缓步下车。苏落云跟在后面,她玉指撩起车帘,垂眸看着脚下的路,突然裹着月白色臂腕闯入视野。

    她淡笑,宛若白玉般的手搭上去,抬步走下马车。

    “师兄。”少年稚嫩纯真的声线荡漾耳畔,两人寻声望去,霁笙笑道:“你是要给我们卖衣裳吗?”

    燕锦笑而不语,霁笙拽上一旁的沈桤忙不迭跨入锦绣坊门槛。

    “‘我们’?”

    “嗯,煎药的活不是霁笙在干吗?那解药一般人也干不了,送你回去也解不了毒。快要如冬啦,你就一身衣裳能扛过去吗?给他买衣裳不过是看他那几身衣服换来换去的,找点新鲜感。”

    她恍然大悟,霁笙出现在她屋中不是巧合,是燕锦刻意安排。

    两人迈步跟上,一进门各式布料映入眼帘,淡雅的花簪,艳丽的绒花簪,逛店的贵女,胭脂香粉味扑鼻而来。

    霁笙捂着鼻子,跑到燕锦身侧,“师兄有迷香!”他蹙眉。

    “是香粉,忍着。”

    霁笙咬紧唇瓣,衣袖掩鼻。燕锦抛给掌柜的一枚玉佩,掌柜拨算盘的手顿住,然后抬眸相望。

    男子衣着华贵,周遭强大的气场令人不适,仓促换上笑脸:“各位贵客楼上请。”

    燕锦接过掌柜还回来的玉佩,抬脚跟上。

    登楼,他们转身走进阁间,胭脂香粉味淡去,幕帘后一身穿浅色系衣衫,举止娴雅,头戴花簪的女子优雅轻盈。

    掌柜弓身行礼:“二小姐。”

    女子淡笑,摆手遣退掌柜。

    她向前走了几步,目光落在苏落云身上披着的裘衣,笑间淡雅:“贵客光临,可有何需求?”

    燕锦坐立在窗前椅榻上,支茶睨了眼她,叫苏落云和霁笙上前,垂眸:“嗯。你看着办。”

    女子身后丫鬟上前,女子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丫鬟得命,退下。

    须臾,遣退的丫鬟回来,身后跟着端衣物的人,那些人掠过女子身侧:“贵客觉得如何?”

    燕锦搁下茶盏,道:“你们选几件试穿一下吧。”

    霁笙最积极,选了几件,燕锦扶额长叹,那几件长得差不多,差不多就算了,青色、蓝色的,他看着就烦。

    他轻啧,起身抢走那几件衣服,堆在一旁,“除了这些颜色的,都可以。”

    呈了那几件衣服颜色相同被撤下,店家严谨检查,真就撤下颜色相同的衣裳。

    燕锦挑眉:“不是说撤下嘛。”

    女子:“贵客说得是将渌波、苍葭、芰荷、青冥撤下,其余未说撤下。”

    燕锦:“……”

    “随你选吧。”累了,真的累了。

    燕锦没再管霁笙,转头,苏落云攥着衣角,花眸望着小裙子,没有要选的意思。

    他伸手抓着一件华衣问:“这件?”

    苏落云:“你选吧,我都可以。”

    说都可以是假的,阿觐和她不过寻常朋友,认识不过几日,他苦寻解药给她,她十分感谢。

    两人也算是过命之交,要是在花人家钱买衣裳,她是万万做不出的。

    燕锦淡笑,一眼望去那些衣衫都长一个样,让他来挑,倒是为难。

    燕锦抓着掌中衣,举起,比对比对,颇为认真地挑了两三件衣衫给她:“试试?”

    她接过衣裳,听话去试穿。

    苏落云试穿最后一件时,燕锦满意点头,“穿着吧,就别换下了。原来那件就别穿了,天气转凉,穿不上了。”

    天气转凉太快,她身上原来那件确实是薄了些。

    “嗯。”

    沈桤拎着包装好的衣衫,跟在他们身后下楼。

    前脚踏出,后脚争吵生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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