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依偎着相爱的俩人。

    她的短发变得毛糙,失去光泽,两颊难得乍现有血色的红晕。贴着他的胸膛,幸福地闭眼闻着沁人的古龙水味。

    “六木哥哥...”我会死吗…

    “不要瞎想!”六木的反应偏激过了头,分贝突然提高。连眼睛都红得几近滴血。看着知我爱平静的神色。她到底是怎么能这么冷静地说出这话的…

    知我爱捧着六木的脸,指腹慢慢描摹他的五官,在泛红的眼睑处留下指纹。谢谢你这么爱我…

    笑眯眯地推推他的唇角,想让他笑一个。

    笑不出来,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啊…

    六木渗出来的湿润打湿了柔软细腻的指腹。为什么他的小不点要承受这些…

    “别走...”不停收紧臂膀。怀中的爱人稍稍调整了下姿势,他就以为她又要离开他了。

    她也不想走,只是由不得她...

    被六木紧紧抱着,知我爱感到少许庆幸,幸好她还能想起他。将他遗忘的那段日子可谓是行尸走肉,空有一副躯壳。

    吻去六木眼尾的泪,想起曾经他说她是‘小哭包’,现在他也变成了爱哭鬼。指尖作笔,在纹路似年轮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想法。‘以后千万不要给我办葬礼,我会不开心的。’

    看着知我爱用轻松的状态表达最沉重的意愿,六木的心狠狠被剜掉一块。反握住颤颤巍巍的小手,不让她继续写下去。

    胸腔泛滥的苦水蔓延到了全身,男人忘情地亲吻着他的女人,好像只要用吻封住她的口,这些话就不会成真。

    窗外的樱花雨飘到了床榻上,还有贪恋温存,缠绵到最后一刻的一双人...

    ‘答应我,千万不要办葬礼,要不然我会生气的...’

    ......

    纯白色的别墅的外观已有些年代,可主人特地将它重新装扮,变得焕然一新。地上堆满了厚厚的积雪,一个个圆滚滚的小雪人立在雪地里。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洋洋洒洒落在树杈上,屋顶上,还有盖在腿上的毛毯上。

    齐肩的短发变成了齐耳的长度,蓬松得像只小精灵。她无骨似地靠在他怀中闭着眼睛,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

    落叶归根,她最终和他重回到了SWORD,重新回到了他们相伴成长十四年的那栋别墅。

    不远处的别墅外围放着一架人造雪机器,路边的樱花开得烂漫,地上丝毫没有雪的痕迹,阳光正好,属于春季的花香肆溢…

    六木抱紧知我爱陪她一起赏雪,只要她想,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要为她摘下来。看着怀中人一下下打着瞌睡,他眼尾的红从没消失过。

    她被包裹在貂皮大衣之内,只露出一个脑袋,昏昏欲睡闭眼之际又想起了什么,吃力地睁开眼,迷糊地仰着头打起精神。“六木哥哥...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充满水光的墨瞳里倒映着她疲惫的绢容,六木闭闭酸涩的双目亲吻知我爱的额头,像是哄小孩那么温柔,“爸爸这段时间太忙了,被生意上的事情耽搁了,等过几天就回来了…”

    人生中最爱的两个人都还在的那段时间是小不点最开心,最想回去的日子,她的记忆停留在了那年冬季,十年前他们一起看雪的日子,也是她苦等养父的日子。

    今天又没能等到爸爸...

    知我爱懂事地点点头,可奈不住心中的失落和思念。闭眼之际却听见贴在耳边,暖到心窝的话。“没关系的,过几天爸爸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一起过新年。”

    伸出小拇指和他拉勾勾盖章,‘六木哥哥不可以骗人...’

    “我永远都不会骗你。”六木安慰着怀中怏怏的人,给她快乐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不管说出口的这些承诺是真还是假。

    只可惜小不点的这点盼头再也实现不了了...

    画笔被小手攥着,小手又被大手包着,一张平整洁白的画纸上有着歪歪扭扭的三个人,中间的小不点被两边的父亲和六木哥哥牵住。色彩丰富的配色是她童真的内心世界的象征。

    知我爱捧着画板,勾起唇角。在画纸上写下了一句话‘长大以后,我要做六木哥哥的新娘。’

    “那我也一定要做小不点的新郎。”他亲吻着她的发顶。

    ‘啪嗒’被她握着的画笔滚到了雪地里,瞬间不见…

    六木顺手捡起,重新握住知我爱的手和她一起画。“要什么颜色?”

    手指微动,像是指向他的头发。

    “好,那我们找个金色的。”六木笑着蹭蹭她冰凉的脸蛋,给他的头发涂上金色。“小不点,你还没画完,怎么就睡觉了呢?”

    画纸上开出咸涩苦楚的泪花,一滴一滴,一朵一朵晕湿了颜料,晕糊了画上的三人。

    人造雪的机器不停喷洒雪花,鹅毛大雪落在俩人的头上,瞬间一起白了头。她睡着了,在他怀里安静地睡着了,脸上是安详的睡颜,嘴角还带着上扬的弧度。似乎真的梦见养父回来了,他们三个一起过新年…

    他看着她出生,也看着她走向灭亡...

    六木常常在想,如果知我爱能寄生于他的爱里该多好,那她将会是永生。

    ......

    SWORD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晴天,上空笼罩着如网一般阴沉沉的乌云,把阳光阻挡在外面。

    天空尽头是血红色的火烧云,余晖若明若暗如一副安静的画,不远处教堂的钟鸣声和群鸽扑腾翅膀的声响衬得血红无比压抑...

    照片中的女孩有着一头浓密蓬松的乌发,眼里带笑,她的葬礼来了很多人。

    教堂中挤满了黑压压的一片,沉闷又让人窒息,曾经只要见面就会剑拔弩张的几人一声都没吭,胸前的口袋插着白色花束呆呆地看着照片中静止的美丽的她。

    知我爱的离开很突然,像是一颗炸弹投在了SWORD,炸得众人毫无准备,遍体鳞伤...除了六木,她没告诉任何人阿兹海默症的事情,这事她觉得丢脸,不愿意伸张…

    他还是一身黑,皮衣皮裤黑墨镜,冷峻得不敢让人靠近。広斗颤抖地举起手抚摸着照片中女孩的脸庞,大战过后他第一时间就来找她,却不想她又消失得没了踪影。

    広斗有些站不稳,还是被雅贵扶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梦。他失去了大哥,又失去了她,为什么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人都要残忍地离他而去...

    或许SWORD这个地方就不该来。雨宫三男这么想着,可是想着想着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来了暗自神伤,不来就遇不到她了,他的人生路上将不会出现‘知我爱’三个字的存在。他舍不得…

    几支康乃馨被人靠在照片旁,深绿色的衣服上别着白花胸针。

    “到哪里你会见到S MOKY吗?”阿武吐出胸口的浊气,旁边是哭得不能自已的P和啦啦。他最重要的家人又离开了一个...

    突然,教堂中庄严的音乐被暂停播放,紧闭的门被推开,穿着统一白色制服的WHITE RASCALS走了进来。

    “谁允许你们在这里办的葬礼?”

    男人的一头金发变成了渐变的白金色,并不是特地又去漂染了,而是因为长出来的全部都是白发。

    一夜白头的六木穿着白色的大衣捧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站在礼堂当中,盯着照片上的女孩。“小不点永远不会凋零,没有人比你更美了。”

    显眼的红色打破了纯白,在外人眼里,是对她的不尊重...

    日向揪着六木的大衣领挥了一拳。他的眼眶通红充血,像是失去理智的疯犬那般可怕,“你还敢来?”

    六木的嘴角淌下源源不断的血,滴在白色的大衣上,很是扎眼。转头看向日向,火红张扬的法披被褪下,换成了沉闷的黑色和服。

    凑近他耳边道出真相,“你要好好珍惜你的身体,才不会辜负她对你的好...”

    知我爱也没想到她和日向的血型匹配度颇高,她将自己身体里的那部分给了他,也算是对他亏欠的弥补。

    这话让日向全身颤抖,红着眼看向把肾给了他的女孩,一时无法接受...喘着粗气又给了六木一拳。“你骗我!”

    拳头划到空中,被人拦了下来...

    那头耀眼的金发被他染成了纯黑色,她的离去也带走了他的金色。Cobra勾住日向的臂弯,眼里也是一样的红血丝遍布。“她不希望看到你伤害自己,也不希望你伤害她最爱的人。”

    六木环顾一圈死气沉沉的教堂,他明白了小不点为什么要求不要葬礼,他的小不点不该如此平庸地结束。

    手一招,打算让KOO和KIZZY拆了这里...

    静谧的教堂回荡着一人的嘶吼如兽发出的最后的哀鸣。“她这么爱你,为什么连个最后的归宿也不肯留给她?”

    村山身上高档的黑色西服是他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在绝望小区的日子,他和她过得很开心,尽管这种开心是被她当作替身...

    “Rocky你不该这样!”

    这是Kizzy第一次对老大发脾气,看向照片中微微笑的女孩,原来他一直都误会她了。没有什么见异思迁,移情别恋。

    有的只有她对他的爱…

    眼前浮现小不点笑着央求他的画面,六木举起手下了最后通牒,不容拒绝。“拆掉!”

    庄严的教堂瞬间变得嘈杂,花圈倒地,一片狼藉…

    满脸伤的男人佝偻着背,趔趄地走出教堂。在他身后混乱扭成一片的黑白两色站在不同立场,却都是为了思念她...

    ...

    黑漆漆的夜晚反而更加灯火通明,亲人相聚,爱人相拥...

    “六木哥哥,你看到了吗?我拍到了日出哎!这太阳也太红了吧...”

    “我这个角度应该比较漂亮吧...”

    “六木哥哥,或许以后我陪不了你了...”

    “六木哥哥,我爱你...”

    空荡荡的别墅里回荡着小不点活泼的声音。昏暗的客厅没有亮一盏灯,也没点一支烛火,被显示器中微弱的光照亮,男人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中笑容满面的她。

    知我爱身后的景色是冒着仙气的白雪皑皑的雪山,这是他们去札幌看雪时一个人在寂静的破晓之际用DV机录下的视频。

    这段视频不知被循环播放了多少遍,六木在这里坐了多久就反复播放了多久...

    小不点笑着,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眼中闪烁的晶莹。“六木哥哥不要伤心,下一个你爱上的人就是我。”

    画面被定格在她笑得最灿烂的那刻…

    六木起身朝知我爱走去,回忆着掌心中的柔软,伸手抚摸她的脸,可手指只能触碰到发烫的显示屏。叹了口气,慢慢转头看向灯火通明的窗外,暖色的光影摇曳倒映在他的脸上,如同她亲吻他的脸颊般温暖…

    “万家灯火,竟然没有一盏属于我…”属于他的那盏已经灭了,再也点不燃了…

    “没有任何人能与你媲美。”男人看着他的女人,很久没开口的声音嘶出沙哑。翻开厚厚一沓的相片,里面藏满了他们最宝贵的回忆。

    这些照片有些已经泛黄褪色,如她逝去的生命不可逆。可是尽管如此,小不点在六木的心里却是永不褪色的金子。

    客厅里再次回荡着知我爱的声音,打破了冰冷的寂静。六木反复按着遥控器,一遍遍地看着她的笑容,听着她说‘六木哥哥,我爱你’…

    从此她长眠,他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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