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青看着面前一脸震惊的止息,也感到有点心虚。三更半夜被吵醒还是容易有起床气,看来修身养性是个终身求索的过程……虽然心虚,离青还是故作坦然地加以解释。

    “这个铁笼,是保护他,万一被哪位神仙的刁蛮坐骑一口吞了;这个云,是近日暑热,降温用的;这个斗鸡……这个鸡呢……”离青咬牙切齿地思索这个斗鸡能有什么疗愈奇效。

    “莫不是用来帮助莫修公子早睡早起,规律作息的?”止息小心翼翼地问。

    “哦对!对对对,正有此意……”离青松了口气,但转而一想,那男子看来名叫莫修,印象中神仙两界排得上号的可没有一家姓莫,想必是个刚修成仙的小仙罢了。想到这儿离青不由得懊悔,自己堂堂上古神族的神女和一个刚修成仙的小仙怄气,实在掉价,下次万不可如此冲动……

    “嘿,竟然真是如此!莫修公子这么说我还不信呢!他说昨夜他苏醒后跌落床榻,多亏了神女照拂,否则旧伤上怕又要添新伤。他说神女大人那是金光闪闪,从天而降,大手一挥便请来了铁笼两座,生怕路过的异兽一不小心把他吞了;又请了祥云一朵,担忧阙柳不甚通风,白日里闷着烤着不小心把他热死。神来之笔便是后来这神鸡两尊,我们再也不用担心他能不能早睡早起了!”离青听到这儿,眼皮狠狠抽了两抽。

    止息说得正起劲儿,“我起初自是不信,这么大阵仗怎么我全然不知。莫修公子说,我昨晚许是太累了,拿药匣子时竟昏了过去。他正是被匣子里瓶瓶罐罐倒地的脆响闹醒的,忙乱中正欲起身前来探查,无奈重伤在身,刚起了半个身子便跌到床下,刚缓过神,神女您就金光闪闪,从天而降了……”听到这儿,离青的眼皮又是狠狠抽了两抽。好一个莫修,搬弄是非颠倒黑白,这一出唱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引人入胜,不搭个戏台子真是可惜了。

    “没想到真有这事儿,我只当莫修公子信口开河,净说些胡话来捉弄我。嘿嘿,我和他说神女殿下要么讷讷如木头,要么就在琢磨着什么匪夷所思的鬼点子,哪有这细腻心思——哎哟!” 离青捏着木制茶碗,食指往杯沿上轻轻一弹,止息应声痛呼,揉着脑门,哀怨地看着离青。

    离青转着茶碗,心里直犯嘀咕。这从天而降的莫修可真是八面玲珑料事如神,昨晚那一照面,竟然能把话圆得这么全乎,实在是厉害得可怕。可得快点把他丢出去了……

    离青思索着,从袖口里摸出个桃,边啃边随口问止息:“莫修公子还和你说什么了?他说没说要走?”

    “莫修公子一见我便欲行大礼,说是救命之恩要感念要报恩云云,还说既已苏醒,不便再烦扰神女清修,即刻就要走。”

    “那怎么没走?”

    “自是被我强留住了,他能保住小命已属侥幸,不好好将养个把月……”

    止息看离青瞳孔一震,忙改口,“将养个十天半个月,根基不稳,稍一运气便是个反噬攻心,神陨形销的下场。”

    说到这儿,止息责备地看着离青,“送佛送到西,既是救了,就没有救一半丢出去,任他自生自灭的道理。”

    离青不好意思地抹了抹鼻尖,深觉此事自己做得确实不够地道。但这莫修既是要留上一阵,他的来历最好还是打探清楚……

    “这莫修公子,有没有说来自何族?”

    止息正色道,“我便是为这件事来的。今日我问莫修公子怎么受的伤,他只说此事干系重大,不愿扯谎骗我们,又觉得应该给个清楚交代。”止息看着离青的眼睛,“他希望能自己和您说清楚。”

    离青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走吧,去会会这个莫修公子。”

    行至阙柳,离青抬眼看着眼前雷鸣电闪,雨打铁窗,鸡毛纷飞的阵仗,感到甚是汗颜,忙借个“挡路”的理由,一挥手给撤了,那把海柳小锁也揣进袖中。止息上前,推门而入。

    空气中漂浮着浓厚的药草气味,夹杂着淡淡血腥气。止息早已三两步跑到莫修跟前叽喳去了,离青却只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似是心有所想,环视着这个她其实不甚熟悉的空间。

    阙柳的内饰几乎均由海柳木制成,柜木屏风和地面四壁浑然一体。因海柳木颜色亮了些,离青嫌晃眼,便从未仔细看过,但今日心中总觉得房中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一时却也说不出。思索无果,离青敛了心绪,向屋内走去。

    绕过屏风,却见止息坐在床沿,握着一只手凝神探察。这只手指节分明,手指修长,其人半隐于床帐之后,一个侧影竟也显着风姿飘逸。

    听着脚步声,那侧影略微动了动,离青向帐内看去,正撞上莫修一双凤眼似笑非笑,薄唇轻启:“神女亲临,莫修有失远迎。”

    昨夜没瞧仔细,这位莫修公子素袍绾发,温润风雅,和那日路上捡到那团气若游丝的模糊血肉完全判若两人。看来止息平日里也不全是吹牛,离青只当她终日打着“圣手不入朝堂,在野素无敌手”的旗号,不过是想蒙自己少做点孽罢了。

    离青对莫修无甚好感,不欲久留,便站着开口:

    “公子不必客气,我只来听一句,这伤怎么来的,有何重大干系?”

    止息听这干巴巴的一句,又是满脸责备地抬头看离青。离青看着了,止息脸上明晃晃写着四个字:小里小气。离青心中觉得可恨,狠狠瞪了回去。

    真是奇了怪了,本神女可不是什么善神,日理万机拨冗前来可不是为了送温暖的;何况你昨日差点被人抹了脖子,要不是本神女明察,止息你今日可没命在这里为了这恶徒说我小气。要不是看你救人救得起劲儿不欲扰了你兴致,真该让你见见这混小子的真面目。止息啊止息,怎的被莫修这小子的美貌迷了心窍,娶了相公忘了老神女我可真是没白说你……

    莫修看着眼前两人鼓气瞪眼,觉得有趣,遂没接话,只是饶有兴味地在一旁看着。

    离青正忙着和止息进行激烈眼神交锋,抢占道德高地,猛地想起旁边还有个闷葫芦不答话的莫修,忙收回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愤恨神情,恢复了平素的冷淡疏离。

    “怎么,莫修公子又不愿说了?”

    莫修只笑了笑,淡淡开口:“二位可知南海之神不廷胡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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