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叙白……你……”许相思刚欲开口，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谢大人，我家王爷有请。”
谢叙白偏过头：“你刚刚想说什么？”
此时却已不是说话的时候了。
许相思摇摇脑袋：“没什么，正事要紧。”
两人拖到日上三竿才出门，便是要绝了南阳王想借宿醉避见的念头。
这不，到了这个时候还没动静，南阳王反倒率先坐不住了。
谢叙白收拾了一下心情，随着婢女去见南阳王。
会客厅里，南阳王做戏不忘做全套，揉着个脑袋坐在主位，见谢叙白到了，他起身笑迎：“谢相，昨日休息的如何？”
谢叙白颔首道：“府上准备的很妥帖，叫王爷王妃费心了。”
“哈哈哈，哪里哪里，本王已备好了酒菜，昨日酒后失仪，今日懒到这个时候才来待客，谢老弟可不要嫌我怠慢啊。”南阳王拍了拍谢叙白的肩膀。
谢叙白笑道：“酒就不喝了，时候不早了，今日还要赶到朝州去。日后若是得空，还请二位务必来京小住，好让我也全一全地主之谊。”
南阳王闻言大喜：“一定。本王已着人给你备好了车马，谢老弟尽可去看看，还缺些什么，不要客气，一定要同我明说。”
“王爷热心好客，定是不缺什么了。只是我见马车只有一辆，王爷此次是与我夫妇二人同乘吗？王爷备好的银子又由谁来押送呢？”谢叙白状似不经意的问。
南阳王卡了壳，眼看着南阳王妃在旁暗暗踹了他一脚，他才磕磕巴巴的开口：“这……谢老弟你看……我昨日刚刚喝多了酒……实在是……”
谢叙白了然道：“是我的不是，王爷身子不适，晚俩日出发倒也不妨事。”
“哎！对对对，谢老弟你先行，本王晚两日便到。”南阳王大喜道。
“好，只是……王爷您晚两日到无妨，银子可等不得，朝州的百姓还等着这笔银子去赈灾。这样吧，王爷不如将备好的银钱交由我来押运，这样只待我一到朝州，便可迅速展开赈灾。”
南阳王又卡了壳，说来说去，怎么没一句他爱听的？！
他面露苦色：“谢老弟，你看。你也知道，这次的大雪下了足有月余，中州各地，或轻或重，无不受波及。不瞒老弟说，本王虽不才，好歹也算是中州的父母官，看着百姓受罪，我焉有袖手旁观之理？早在圣上下令赈灾之前，我便早早筹了银子送往各州县，只是收效甚微。如今圣上遣了谢老弟这等大才来，本王自是该勒紧腰带支持的，只是如今实在是……实在是囊中羞涩啊。”
他摊着手，一脸无奈的看着谢叙白。
谢叙白长长的哦了一声，笑容和煦：“南阳王大义，谢某佩服。”
“不过……”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不瞒王爷，您如今的困境，我倒是早早便料到了。因此早在来中州之前，我便向圣上请了旨意，提前备好了个折中的办法。”
“哦？说来听听。”一听可以不用自己出钱，南阳王当即来了兴致。
万一还能从朝廷手里捞上一笔，那岂不是更妙？
谢叙白展颜：“如今银钱难到位，想要赈灾自是处处掣肘，想来也是收效甚微。如此一来，恐怕没个三五年，中州百姓难以恢复元气。所以本相奏请圣上，若真是救灾不力，今后五年便减免中州百姓赋税六成，以安民心。”
“什么？！”南阳王脸色大变，就连一旁不吭声的南阳王妃都急了。
异姓王既统领封地，大部分税收便是进了自家腰包。每岁上缴朝廷的不过三成。
如今谢叙白一张嘴就要减免中州百姓六成赋税，再加上上缴朝廷的那三成，他南阳王府还能捞着个什么？
更别说，这一减还要五年！
南阳王急忙道：“谢老弟，这恐怕不妥。朝廷养兵安民，哪一处不要银子？”
谢叙白为难道：“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我不想叫王爷您为难，那就只能让陛下受些委屈了。”
南阳王磨了磨后槽牙，一拍巴掌，肉痛道：“谢老弟，本王仔细考虑了一番，兹事体大，自不能叫陛下为我中州之事为难。这样，老弟且等我一等，我现在再去盘上一盘府库，看看还能凑出多少银两。”
谢叙白劝道：“王爷休要为难，如今硬凑银子出来也终究是杯水车薪。不如还是按我说的办法……”
“不为难！谢老弟放心，今日我必筹出白银十万两给你，本王这就去！”
谢叙白笑眯眯地一拱手：“如此，有劳王爷了。”
许相思在一旁听的叹为观止，待南阳王夫妇一溜烟跑的没影，她才凑到谢叙白旁边，狐疑道：“冬至宴那日，明明我们还未进家门，便被火急火燎的派来赈灾，你什么时候跟陛下请旨减免赋税了？”
谢叙白收起手，站直了身子：“没请过。”
许相思瞪大了眼睛，指着谢叙白：“你这不是！假传圣旨嘛！你也不怕来日东窗事发，那南阳王去圣上面前告你的状。”
谢叙白似笑非笑道：“假传圣旨又如何？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皇上既想要我把事办的漂亮，又指望我事无巨细禀他，那还能办成什么大事？再说，你没瞧见他刚刚那德性？他巴不得圣上想不起减税的举措，哪里还会凑到圣上眼前巴巴去说？”
许相思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牛还是你牛！
两人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南阳王终于气喘吁吁地押送了几大车银两来，身后还跟着面如菜色的众亲族。
到底这银子不全是自己出的，南阳王心中痛快了一些。
他将车队交到谢叙白手中，又着人捧着顶巨大的金雕珊瑚而来：“谢相，劳烦您等我这么久，如今银子我已筹齐，只是圣上那里，还需要你多为我美言几句。这金雕珊瑚，是我南阳王府的一点心意，谢相此行受累，还请务必笑纳。”
谢叙白先着青羽去盘点了银两，得知银子无误后，当着众人的面，连眼睛也不眨便收下了这足有十斤重的金雕珊瑚，随后在南阳王咬嘴了后压根的磨牙声中率众离去。
闪金的珊瑚被青羽搁放在车厢里。
许相思绕着金珊瑚啧啧称奇了一阵，随即叹气道：“我现在算是知道，你这奸臣的名号是怎么出来的了。谢叙白，我说你好歹收敛一些，行事这样大胆，早晚传进圣上耳朵里，你就一点不担心别人泼你脏水么？”
谢叙白举着棋子：“泼就泼了，弄权受贿，这不是事实吗？算不得脏水。”
许相思一噎：“你这样，就不怕圣上忌惮？”
谢叙白看向她：“一个权臣，若没些把柄在陛下手中，只怕死的更快。”
再说……如今他不是已经忌惮了吗？
“倒是你……许相思，如今见我这般行径，还要给我治病吗？”谢叙白问。
许相思皱眉想了好一阵子，直到谢叙白脸上的笑意渐渐落下。
她才认真开口：“你别做祸国殃民的大事，至于这等不义之财……总归是有损福德的，这次我权当没看到，你日后别再这样了好不好？你若是缺钱……”
她咬咬牙：“我好歹有些医术傍身，赶明儿开个医馆养你。”
谢叙白瞧着她那认真劲儿，忍不住好一阵失笑，待笑够了，才似真似假道：“可是不够怎么办？许相思，我需要好多好多的钱，这样你也要赚钱给我吗？”
许相思面色发苦，却还是坚定点头道：“很多是多多啊？那我辛苦一些，总之会尽力叫你如愿的。”
谢叙白不说话了，他只觉心口处微微发着烫。
眼前姑娘虽然面露愁苦，但此刻映在他眼中，却仿若看见了这世上最盛大的美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许相思总是这样，将自己毫无保留的展露给他？
谢叙白想起晨起那个梦，他看着许相思嘟起的嘴唇，只觉得心上更热了。
他慌张撇开眼，压抑住心底喷薄而出的悸动。
真奇怪，她到底说了什么？竟叫他心跳的这样快。
可是许相思……不行啊……
他的道德、悲悯，早就尽数被抛弃在十八年前的那个大雪夜。
在他彻底变得强大之前，他必须不择手段，方才有未来的一战之力。
他垂下眸子，半晌没有出声。
就在许相思以为等不到回应的时候，谢叙白却极轻地嗯了一声。
如今命运尚未予我光明，那我便替未来的自己应下。
许相思高兴极了，自顾自的勾住他的小指：“那可说好了。”
两指相印的瞬间，马车也停了。
青羽的声音在外响起：“相爷，朝州府衙到了。”
谢叙白收回神，系好披风下了车。
中州守军大营离朝州不远，今日虽耽搁额些，但此时天色不过刚微微擦黑。
按理说这个时候，月华初上，正是该掌灯的时刻。
可此时，朝州城内却一片漆黑。
除了谢叙白带来的守军外，四通八达的街道竟然一片空荡，连个人影都不见。
朝州府衙大门紧闭。
青羽叫了许久的门，里头都无人应声。
“破门。”谢叙白见状吩咐道。
哐的一声，青羽破门而入。
府衙里亦未掌灯。
青羽看了谢叙白一眼，在后者的示意下率人入府搜查，片刻后急匆匆出来回禀：“相爷，衙里没人，那朝州太守，弃城跑了！”
谢叙白偏过头：“你刚刚想说什么？”
此时却已不是说话的时候了。
许相思摇摇脑袋：“没什么，正事要紧。”
两人拖到日上三竿才出门，便是要绝了南阳王想借宿醉避见的念头。
这不，到了这个时候还没动静，南阳王反倒率先坐不住了。
谢叙白收拾了一下心情，随着婢女去见南阳王。
会客厅里，南阳王做戏不忘做全套，揉着个脑袋坐在主位，见谢叙白到了，他起身笑迎：“谢相，昨日休息的如何？”
谢叙白颔首道：“府上准备的很妥帖，叫王爷王妃费心了。”
“哈哈哈，哪里哪里，本王已备好了酒菜，昨日酒后失仪，今日懒到这个时候才来待客，谢老弟可不要嫌我怠慢啊。”南阳王拍了拍谢叙白的肩膀。
谢叙白笑道：“酒就不喝了，时候不早了，今日还要赶到朝州去。日后若是得空，还请二位务必来京小住，好让我也全一全地主之谊。”
南阳王闻言大喜：“一定。本王已着人给你备好了车马，谢老弟尽可去看看，还缺些什么，不要客气，一定要同我明说。”
“王爷热心好客，定是不缺什么了。只是我见马车只有一辆，王爷此次是与我夫妇二人同乘吗？王爷备好的银子又由谁来押送呢？”谢叙白状似不经意的问。
南阳王卡了壳，眼看着南阳王妃在旁暗暗踹了他一脚，他才磕磕巴巴的开口：“这……谢老弟你看……我昨日刚刚喝多了酒……实在是……”
谢叙白了然道：“是我的不是，王爷身子不适，晚俩日出发倒也不妨事。”
“哎！对对对，谢老弟你先行，本王晚两日便到。”南阳王大喜道。
“好，只是……王爷您晚两日到无妨，银子可等不得，朝州的百姓还等着这笔银子去赈灾。这样吧，王爷不如将备好的银钱交由我来押运，这样只待我一到朝州，便可迅速展开赈灾。”
南阳王又卡了壳，说来说去，怎么没一句他爱听的？！
他面露苦色：“谢老弟，你看。你也知道，这次的大雪下了足有月余，中州各地，或轻或重，无不受波及。不瞒老弟说，本王虽不才，好歹也算是中州的父母官，看着百姓受罪，我焉有袖手旁观之理？早在圣上下令赈灾之前，我便早早筹了银子送往各州县，只是收效甚微。如今圣上遣了谢老弟这等大才来，本王自是该勒紧腰带支持的，只是如今实在是……实在是囊中羞涩啊。”
他摊着手，一脸无奈的看着谢叙白。
谢叙白长长的哦了一声，笑容和煦：“南阳王大义，谢某佩服。”
“不过……”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不瞒王爷，您如今的困境，我倒是早早便料到了。因此早在来中州之前，我便向圣上请了旨意，提前备好了个折中的办法。”
“哦？说来听听。”一听可以不用自己出钱，南阳王当即来了兴致。
万一还能从朝廷手里捞上一笔，那岂不是更妙？
谢叙白展颜：“如今银钱难到位，想要赈灾自是处处掣肘，想来也是收效甚微。如此一来，恐怕没个三五年，中州百姓难以恢复元气。所以本相奏请圣上，若真是救灾不力，今后五年便减免中州百姓赋税六成，以安民心。”
“什么？！”南阳王脸色大变，就连一旁不吭声的南阳王妃都急了。
异姓王既统领封地，大部分税收便是进了自家腰包。每岁上缴朝廷的不过三成。
如今谢叙白一张嘴就要减免中州百姓六成赋税，再加上上缴朝廷的那三成，他南阳王府还能捞着个什么？
更别说，这一减还要五年！
南阳王急忙道：“谢老弟，这恐怕不妥。朝廷养兵安民，哪一处不要银子？”
谢叙白为难道：“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我不想叫王爷您为难，那就只能让陛下受些委屈了。”
南阳王磨了磨后槽牙，一拍巴掌，肉痛道：“谢老弟，本王仔细考虑了一番，兹事体大，自不能叫陛下为我中州之事为难。这样，老弟且等我一等，我现在再去盘上一盘府库，看看还能凑出多少银两。”
谢叙白劝道：“王爷休要为难，如今硬凑银子出来也终究是杯水车薪。不如还是按我说的办法……”
“不为难！谢老弟放心，今日我必筹出白银十万两给你，本王这就去！”
谢叙白笑眯眯地一拱手：“如此，有劳王爷了。”
许相思在一旁听的叹为观止，待南阳王夫妇一溜烟跑的没影，她才凑到谢叙白旁边，狐疑道：“冬至宴那日，明明我们还未进家门，便被火急火燎的派来赈灾，你什么时候跟陛下请旨减免赋税了？”
谢叙白收起手，站直了身子：“没请过。”
许相思瞪大了眼睛，指着谢叙白：“你这不是！假传圣旨嘛！你也不怕来日东窗事发，那南阳王去圣上面前告你的状。”
谢叙白似笑非笑道：“假传圣旨又如何？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皇上既想要我把事办的漂亮，又指望我事无巨细禀他，那还能办成什么大事？再说，你没瞧见他刚刚那德性？他巴不得圣上想不起减税的举措，哪里还会凑到圣上眼前巴巴去说？”
许相思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牛还是你牛！
两人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南阳王终于气喘吁吁地押送了几大车银两来，身后还跟着面如菜色的众亲族。
到底这银子不全是自己出的，南阳王心中痛快了一些。
他将车队交到谢叙白手中，又着人捧着顶巨大的金雕珊瑚而来：“谢相，劳烦您等我这么久，如今银子我已筹齐，只是圣上那里，还需要你多为我美言几句。这金雕珊瑚，是我南阳王府的一点心意，谢相此行受累，还请务必笑纳。”
谢叙白先着青羽去盘点了银两，得知银子无误后，当着众人的面，连眼睛也不眨便收下了这足有十斤重的金雕珊瑚，随后在南阳王咬嘴了后压根的磨牙声中率众离去。
闪金的珊瑚被青羽搁放在车厢里。
许相思绕着金珊瑚啧啧称奇了一阵，随即叹气道：“我现在算是知道，你这奸臣的名号是怎么出来的了。谢叙白，我说你好歹收敛一些，行事这样大胆，早晚传进圣上耳朵里，你就一点不担心别人泼你脏水么？”
谢叙白举着棋子：“泼就泼了，弄权受贿，这不是事实吗？算不得脏水。”
许相思一噎：“你这样，就不怕圣上忌惮？”
谢叙白看向她：“一个权臣，若没些把柄在陛下手中，只怕死的更快。”
再说……如今他不是已经忌惮了吗？
“倒是你……许相思，如今见我这般行径，还要给我治病吗？”谢叙白问。
许相思皱眉想了好一阵子，直到谢叙白脸上的笑意渐渐落下。
她才认真开口：“你别做祸国殃民的大事，至于这等不义之财……总归是有损福德的，这次我权当没看到，你日后别再这样了好不好？你若是缺钱……”
她咬咬牙：“我好歹有些医术傍身，赶明儿开个医馆养你。”
谢叙白瞧着她那认真劲儿，忍不住好一阵失笑，待笑够了，才似真似假道：“可是不够怎么办？许相思，我需要好多好多的钱，这样你也要赚钱给我吗？”
许相思面色发苦，却还是坚定点头道：“很多是多多啊？那我辛苦一些，总之会尽力叫你如愿的。”
谢叙白不说话了，他只觉心口处微微发着烫。
眼前姑娘虽然面露愁苦，但此刻映在他眼中，却仿若看见了这世上最盛大的美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许相思总是这样，将自己毫无保留的展露给他？
谢叙白想起晨起那个梦，他看着许相思嘟起的嘴唇，只觉得心上更热了。
他慌张撇开眼，压抑住心底喷薄而出的悸动。
真奇怪，她到底说了什么？竟叫他心跳的这样快。
可是许相思……不行啊……
他的道德、悲悯，早就尽数被抛弃在十八年前的那个大雪夜。
在他彻底变得强大之前，他必须不择手段，方才有未来的一战之力。
他垂下眸子，半晌没有出声。
就在许相思以为等不到回应的时候，谢叙白却极轻地嗯了一声。
如今命运尚未予我光明，那我便替未来的自己应下。
许相思高兴极了，自顾自的勾住他的小指：“那可说好了。”
两指相印的瞬间，马车也停了。
青羽的声音在外响起：“相爷，朝州府衙到了。”
谢叙白收回神，系好披风下了车。
中州守军大营离朝州不远，今日虽耽搁额些，但此时天色不过刚微微擦黑。
按理说这个时候，月华初上，正是该掌灯的时刻。
可此时，朝州城内却一片漆黑。
除了谢叙白带来的守军外，四通八达的街道竟然一片空荡，连个人影都不见。
朝州府衙大门紧闭。
青羽叫了许久的门，里头都无人应声。
“破门。”谢叙白见状吩咐道。
哐的一声，青羽破门而入。
府衙里亦未掌灯。
青羽看了谢叙白一眼，在后者的示意下率人入府搜查，片刻后急匆匆出来回禀：“相爷，衙里没人，那朝州太守，弃城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