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相思身子一软,整个人向后倒了两步,被青羽扶住。

    她定了定心神追问:“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那小将鼻头发红,老实的交代:“雪崩发生时我站在队末,见情势不好,我掉头就往回跑,同行二十人,就只活了我一个,其余人,全被雪埋了。”

    他语气悲痛,掩面长泣。

    “不……我不信!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他不会就这么死了!”许相思喃喃道。

    上一世,他明明是活着回到京城的。

    这一世,他不可能……

    许相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青羽。”

    “夫人,属下在。”

    许相思眸光闪动,语气却坚决:“快,备马,我们去找他。从青岩关到这里,策马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还来得及,我们去寻人!”

    她顾不得梳洗打扮,就这样披头散发,慌里慌张跑出了府衙大院。

    刚一出门,便见到葛老带着许多百姓围在了门口。

    “谢夫人。”葛老叹了一口气:“我们听闻谢相出事了,就想着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刚刚听你说要救人,这黑天瞎火的,你毕竟路途不熟。咱们这还有几个年轻力壮的,你且带去,千万把谢相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葛老,大家才刚缓过几日的神,不能再操劳了。”许相思哽咽。

    “谢夫人!我们的命都是谢大人给的,不过是带路寻人的功夫,算不得操劳。您若不叫我们去,那才是让我们心中难安!”有青年人站出来主动道。

    葛老点着头:“就是这个道理,夫人不要与我们客气,如今一城的百姓都系在谢大人一人身上,眼下关卡难过,我们更该同舟共济,快去吧,别再耽搁了。”

    许相思狠狠一抹眼泪:“诸位,大恩不言谢,还请各位随我一同去救人。”

    说话间,青羽已备好了十几匹快马,一行人又趁着夜色策马出城,冒着大雪直奔青岩关的方向而去。

    一路前行,沿路平整的大雪在青岩关处有了裂痕。

    看来此地确实是刚刚历经了雪崩。

    细细掐算,此刻距离雪崩不过刚过去了二刻钟的时间,一定还来得及的!

    许相思给自己打着气,离着老远便喊了几声:“谢叙白!”

    身后的兵将百姓亦大声唤着:“谢大人!”

    山谷幽静,哪有一丝回应?

    看来不存在什么侥幸,人此刻怕是真的被埋在了雪下!

    许相思抓着那小将来问:“雪崩时你可看清了,大概是在什么位置?”

    那小将借着夜色辨认了一阵,迟疑道:“我只记得,那是我们身边正有一棵枯树,树下有块很大的黑石。”

    可如今树怕是已被雪压塔了,一切都被大雪掩埋,还去哪里寻这等标志?

    许相思一筹莫展。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身后有一朝州百姓出列:“夫人随我来,我知道那地大概在何处。”

    “有劳,快带路!”许相思大喜。

    那人也不含糊,策马前行了一段便停了下来,回头对着许相思简短的交代着:“大致就是此处了。”

    许相思翻身下马,四处寻觅了一阵。

    四周皆是雪色,旁的什么也不见。

    虽然已确定了大致范围,可如今他们人力有限,就只这短短三丈的距离,对他们而言亦是巨大的挑战!

    可……不能犹豫了!

    谢叙白还在等她!

    许相思咬咬牙,自顾自蹲下身子便挖起了雪堆:“还请诸位帮忙寻人。”

    见她如此,随行前来的众人也不含糊,寒冬腊月的天,一个个顶着鹅毛大雪挖起了人。

    冰凉的雪花很快便刺的手指又红又肿,可许相思不敢停,强忍着扎手般的痛意,一捧一捧刨开眼前的积雪。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惊呼道:“这儿有人!”

    众人闻声一股脑的围过去帮忙,不一会儿便从雪中挖出了个全须全尾的将士来。

    不是谢叙白。

    被挖出的将士脸上已泛起了青色,身子也僵硬着。

    青羽皱着眉头探了探他的脉息,给出结论:“没救了。”

    众人闻言,谁也不敢说话。

    脑中都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只是谁也不敢出声。

    许相思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心中明白!纵然只有短短的一个时辰,可如此大的雪堵住鼻息,哪里还有活路?!

    “谢夫人……”朝州百姓受她施针赠药的恩惠,此刻见她如此形态难免不忍,想要安慰什么,可话一出口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是她一路同甘共苦的夫君啊,如此受罪的行程,她硬是陪着他一路从京城熬过来了,可见两人情意甚笃。

    如今得知谢叙白的死讯,她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于是那朝州百姓深吸了一口气,甩了甩冰冷的手指倡议道:“谢夫人,谢大人对我朝州有救命的恩情,今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谢大人……咱们也定要将他全须全尾的带回,不能叫他埋骨此处啊!”

    许相思此刻脑中乱极了。

    前世今生的相护在她脑中交错成一团乱麻,这年轻人的一句话却如同一根救命的线头,穿住了她脑中最重要的一个念头。

    是!前世今生,两辈子的相护!她不能就这样放弃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思及此处,许相思嚯地起身,又顺着刚才的雪洞一点一点挖了下去!

    谢叙白,她不会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埋骨于此的!

    “谢叙白,你出来。”许相思咬着牙,十指在积雪中穿梭,逐渐变的麻木、胀紫……

    直到手指再也承受不住冰雪的侵蚀,沁出血点子的时候,许相思终于在皑皑白雪中翻出了一枚丑的出奇、针脚粗糙的荷包。

    在这!

    他在这!

    她忽然又哭又笑,抱着荷包忍不住的泪流,一边高声喊着:“他在这里!”

    众人又一拥而上,齐心协力的从雪中挖人。

    一寸、两寸,堆积的冰鞋被一层层拨开,终于露出雪下蜷缩着的人影。

    “是谢大人!”有人惊喜地高喊。

    随即声音又轻了下去。

    众人都在喜色后渐渐理智回笼,人是找到了,可不知如今是否……还活着了!

    一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忍心去探谢叙白的脉搏。

    到底是青羽,撇过脸,不忍的探出手。

    可指尖还未接近谢叙白的脉搏,便被许相思抢了先。

    渗了血的手探上素□□致的颈间,在谢叙白的颈间留下一抹扎眼的血色。

    一下、两下……

    许相思的眼泪唰的便流了下来。

    众人便道不好!

    气氛沉重,有人拍了拍许相思的肩头:“谢夫人……”

    “呜——”一声爆哭自许相思喉间溢出。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可他冷的厉害!

    一晚上七上八下的心在这一刻牢牢落回了胸口,她再顾不上别的,一甩开披风将人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本就所剩不多的体温暖着谢叙白,朝着青羽大喊:“青羽,快,回城。”

    马儿跑的飞快。

    颠簸间,谢叙白微微张开了双眸,只来得及瞧见许相思坚毅紧张的下巴,便又陷入沉睡。

    太守府衙,葛老等人已早早将珍贵的棉被预留出来,又凑了凑所剩不多的柴火,不管不顾的烧了满满一大桶热水。

    许相思在众人的帮助下将谢叙白掺回了屋子。

    随即便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便将人剥了个精光,泡进洗澡捅里。

    她自己的发丝还浸着冰凉的雪水,此刻一冷一热,恐怕也要害病。

    可她完全顾及不上,一眨不眨的盯着谢叙白,只想看着他醒来。

    此时尤为珍贵的热水一桶一桶被倒进浴桶里维持着水温,不知过了多久,水中人终于睫毛轻颤,睁开了眼。

    “谢叙白。”许相思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

    她忙不迭去摸他的脉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此刻的身体状况。

    又紫又肿的手指按上他的手腕,带来一股不属于此间的冰凉。

    谢叙白垂了眼,看着许相思的手指。

    后者下意识的缩回了身后,换来谢叙白的抬眼。

    热气升腾,他眼前也漫上一层白雾,迷迷蒙蒙叫人看不真切。

    只能看见一滴水汽自他颈间流下,随着他轻滚的喉头被送入更深处。

    然后是薄唇轻启出声。

    “许相思,你头发湿了。”

    他探出手向前,捻了捻她的发丝,带出几声闷咳。

    “凉的,冷不冷?”

    许相思没有吭声。

    谢叙白便起身,干脆将人拉近了几步。不容分说便将她的手拉进浴桶。

    温热的水迅速包裹住冻伤的手指,却也叫许相思乍然痛嘶了一声。

    待挨过那阵疼痛,她又后知后觉的发现,如今的谢叙白,实在是在与她坦诚相见。

    于是她慌忙缩回手转身。

    便听谢叙白轻声叹了一口气:“许相思,洗洗吧。”

    这说的是什么话?!许相思闹了个大红脸。

    随即便察觉谢叙白扳过她的身子,将人连搂带抱的扔进了浴桶里。

    许相思惊的心蹦蹦直跳。

    却见谢叙白不知何时已穿好了里衣,人也出了水,此刻坐在浴桶旁杵着下巴看她。

    见许相思傻眼不动,他一挑眉,眼神流转:“怎么?还要我帮你脱衣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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