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散了,没听见谢大人说吗?都该干嘛干嘛去!指不定明日一早青羽大人就回来了。”兵长挥退众人。

    谢叙白强撑着站在门前,刚刚这一番一气呵成的动作已耗尽他全部力气,现下的每一刻不过都是强撑罢了。

    许相思知晓他的状况,待众人散出了院子,便忙不迭关上门,将人牢牢支撑住。

    她无奈道:“你何苦这样不给自己留余地?从朝州往来西州,便是好天气,四日往来也是极限了。如今外头雪这样厚,四日,青羽怎么可能赶得回来?”

    谢叙白垂下眼:“四日,是所有人的极限了。”

    他强打起精神,安排道:“相思,明日青羽必定赶不回来,你不能留在这了。咱们府中随行前来的侍卫还有蓝赤,由他护送,你今日趁夜就走,往西州的方向去。”

    许相思摇着头:“不行,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你还生着病,若我跟蓝赤一走,你还哪有活路?”

    她抓住谢叙白的声,坚定道:“要走一起走。”

    谢叙白苦笑着:“相思,若我临阵脱逃,便是回京也不会有活路,但你不一样。”

    许相思气呼呼道:“我拼了命救你回来,不是为了留你一个人在这等死的!你别说了,要么今夜你跟我一起走,要么明日无论什么困境,我们都一起面对。”

    谢叙白无奈道:“相思,来朝州赈灾,本就不是你的责任。你别忘了,京中还有你的家人。”

    许相思一窒,半晌说不出话,过了很久才闷闷道:“可你也是我的家人啊。”

    “你先休息,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她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此地。

    独留谢叙白愣神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生之希望与死之惊惧交错。

    除了困倦的孩童,

    今夜的朝州城,谁都无法安睡。

    所有人都时不时看向城门的方向,期待着青羽的消息。

    许相思防贼一般防着谢叙白,唯恐他趁她不备,强行让人将自己带走。

    屋中冷的出奇,最后一点炭沫子也烧光了。

    许相思不断地搓手哈气,试图让身子暖和起来。

    谢叙白看的无奈,认命般朝着她招招手:“不叫你走了,过来。”

    见许相思不动,他又费力地想要起身。

    “哎别!”许相思忙喊道,小跑了两步去扶住谢叙白的身形。

    谢叙白顺势用厚厚的棉衣将人包裹住,连人带衣拖进了怀里,忍不住笑叹:“怎么脾气这么大,这么不相信我?”

    许相思缩在暖和的棉衣里,用手指戳着谢叙白的腰窝:“是不太信你,总之你少打歪主意,我是不会走的。”

    谢叙白眼神转深,将人抱紧了一些,良久,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轻声道:“许相思,信我,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

    许相思嗯了一声,昏昏欲睡。

    再醒来,天已大亮,谢叙白却不在屋内。

    和煦的阳光晒进屋室,许相思心中一喜。

    太阳出来了!这意味着——雪停了!

    她忙不迭推开门,喜色戛然而止。

    门外早已等着许多百姓。

    昨夜青羽仍然未归,和煦的阳光没有驱散他们心头的阴霾。

    死亡的恐惧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虽然第四日才刚刚到来,他们却急着得到谢叙白的一个肯定、一个承诺。

    “相思姐姐,青羽大人今日,会回来吗?”问话的是一个幼童。

    许相思俯下身,摸了摸他皴红的小脸:“会。”

    那幼童高兴极了,抬头对着自己的母亲高兴道:“阿娘,相思姐姐说我们有救了,小由不会死啦!”

    大人却没有孩子这样好糊弄,他们神色复杂的看向许相思,只听她道:“再等等吧。”

    小由的母亲却忽然情绪崩溃道:“等等等,要等到什么时候?!朝廷派你们来赈灾,你们为什么不准备充分再来?!这样等死的滋味,究竟还要人经历多少遍才到头!”

    妇人突如其来的崩溃情绪将小由吓了一跳,刚刚还高兴的脸蛋儿转眼便挂上了泪珠子。

    旁边有人将小由护在怀里安慰,一边不赞同的开口劝道:“小由他娘,你这是做什么?没有谢大人跟许大夫,咱们早半月前怕是就交代了!天灾无情,怎么能怪到人家头上?”

    “你敢说你不是这样想的?若你真这么将生死置之度外,今日又跑到人家门前来做什么?”小由娘边哭边回嘴道。

    那人讪讪闭了嘴。

    “是啊谢夫人,我们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大人饿些不要紧,您菩萨心肠,府里若还有剩下的米粮,好歹给孩子分一口。”人群中又有人出声。

    许相思歉疚道:“但凡还有一口米粮,我们也绝不会藏私。我知道大家都受苦了,可如今我们实在与大家一样,没有存粮了。大家且再耐心等等,只要青羽一回来……”

    “我不信!你们这些当官的,哪里把我们当人看?乡亲们,她府里必定还存着保命的存粮,咱们去厨房里搜一搜!”那人激愤的打断了许相思的话,说着便要带人往府里闯。

    “胡闹!”葛老痛心疾首道。

    “就是,你们这是恩将仇报。”有年轻人也抗议着。

    就这样,一群人要闯,一群人想拦,场面彻底乱了套。

    许相思欲要阻拦,险些被那群失去理智的百姓砸伤。

    谢叙白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将人拉进怀里护住,厉声喝道:“蓝赤,守军呢?”

    一列中州守军持刀前来。

    场面一时剑拔弩张。

    “乡亲们,饿死也是死!被他们杀了也是死!他们一定还有粮!跟他们拼了!”有人高喊一声。

    刚刚被刀剑吓住的百姓便又瞬间红了眼,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

    小由娘吓得要死,抱着孩子挤过人群往后退。

    不知被谁绊了一下,狠狠摔在地上,连带着小由也在地上滚了两圈。

    小由吓傻了,坐在地上抹着眼泪哭。

    交战的人群顾不上他。

    但很快,他却被别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哒哒——哒哒——”马蹄有节奏的响起。

    小由忘了哭,呆呆地望向城门的方向,指着远远纵马奔来的熟人道:“是青羽大人!”

    稚嫩的童声叫停了乱糟糟的府衙。

    众人不可置信,纷纷回头,往门口的方向挤去,只见城门方向,长长的车队压过积雪进了城,在车队前头,有三人身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引路。

    其余两人他们不认得,可最左边的那个,分明就是青羽!

    “有救了!”葛老老泪纵横。

    “快,快去帮忙!”他狠狠跺着脚。

    刚刚还在发泄怒火的人群,一个个张目结舌愣在原地,猛然升起一波后怕的情绪。

    青羽竟真的回来了!

    那谢大人,还会放过他们这群闹事的人吗?!

    谢叙白已许相思却无心与他们纠缠。

    青羽顺利回来了,这说明他们有救了!

    可……西州路遥,押着货物,外头又积着如此厚重的大雪,青羽怎么可能回来的如此之快呢?

    两人喜忧参半,相视一眼往门口方向走去,想要一探究竟。

    青羽已快马到了门前,语气惊喜:“相爷,夫人,你们猜谁来了?”

    话音刚落,身后两匹高头大马便已停在了府衙门口。

    见到来人,许相思瞬间被定在原地,手却下意识便缩回了衣袖,一张嘴眼泪便流了下来:“爹,阿兄,你们怎么来了?”

    “中州闹灾,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来这头,我跟你阿兄怎么放心的下?再加上你哥那日上街,听人说这头雪灾闹的严重,回家便坐不住了,我们俩一合计,干脆就跑到这头来了。”许父说道。

    “不止呢!”青羽难得有这样外放的情绪,高兴道:“属下那日原是要往西州去的,路上便遇见了许大人跟小许大人,赶巧儿他们也是从西州那边绕路来的,身后还带着大批的物资,属下这才算不负夫人所托,如此迅速便赶了回来!”

    许相思擦擦眼泪,看着后面长长的车队,不免讶异:“爹,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准备这些?”

    “父亲和我想着,这头大雪封城,物资定然的多少都不嫌多的。既然来都来了,干脆也做些贡献。早些年间父亲救过一名富商你可还记得?听闻我们要来此,他便慷慨的出了大部分的银子。”许知风说道。

    言辞间两人已下了马,许父扶着老腰哎哟一声,吓的许相思惊呼:“爹,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骑马时间太长了,腰有些僵了!来闺女,让阿爹好好看看,我怎么瞧着你不大好,似乎刚刚害过病。”他抓着许相思的胳膊,上下狐疑地打量着。

    “爹。”许相思无奈道:“你不知道这城中雪灾闹得多严重,断水缺粮的,谁不是一副病态?今日你们带了物资来,已是解了燃眉之急了。女儿没有大碍,一些小毛病,已算幸运的了。倒是你,还有阿兄,来路坎坷,有没有生病受伤啊?”

    “没有没有,好着呢。”许父摆摆手,又追问着:“谢相呢?”

    谢叙白这才从人群中闪身,对着许父跟许知风拱手道:“岳父,舅兄。”

    许父跟许知风与他见了礼,抬起身,小老头便眉头一皱:“闺女,你好歹是学医长大的,怎么几日不见,就给你夫君照顾成这副死德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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