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相思一噎,有些局促的瞧着谢叙白,声音无奈的喊着许父:“爹,这事是有渊源的,我之后再慢慢跟你说。不过幸好你来了,谢叙白的病确实耽搁不得了,你快给他瞧瞧。”

    许父也不废话,摇头叹气,抓着谢叙白便往里走。

    留下许知风与许相思在外头面面相觑。

    许相思刚欲跟上,许知风便开口道:“相思,你手怎么了?”

    许相思张了张嘴,本不欲让他们担心的,没想到许知风眼睛这样尖,一下子便瞧见了。

    “嗐……就是……”许相思正思量着该如何说这事,才能不激起许知风护崽子一般的心疼。

    许知风却已有了判断:“跟谢叙白有关是吗?他没照顾好你?”

    这下许相思急了:“他不是没照顾好我,是他之前险些没了命,我一时救人心急,这才受了些伤。现下已经好了许多了,你别跟爹爹说。”

    许知风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手伸来我看看,还好这次带来的药材里不缺冻伤的药膏。”

    兄妹两人在外头又仔细给许相思处理了伤口,这才并肩进了屋。

    父兄赶来,许相思又是心疼又是高兴。

    晨间被闹事的郁气一扫而空,她整个人又活泛了起来:“哥,你跟爹来了也好,你不知道朝州的百姓有多惨,光靠我一个人,真的是起早贪黑,顾也顾不过来。你们既然来了,明日,不今日,就随我一起去给百姓们看诊施药吧。”

    许知风瞪她一眼:“我跟阿爹会去,你老实在家呆着。”

    许相思老老实实的哦了一声,掀开门帘,便见许父一脸凝重的切着脉。

    她顿时收起了快活的心思,惴惴不安地问:“爹,如何了?他没事吧。”

    许父吹胡子瞪眼:“怎么没事?!寒已入肺腑,若不及时拔除,日后说短命都是少的。究竟是干什么去了闹成这副样子?怎么也不顾惜自己一点?”

    见许相思慌了神,许父到底不忍,又继续叨咕着:“幸亏你救治的及时,拔出了一些寒毒,也不算耽搁。”

    他提笔写下药方,边嘱咐道:“只是这段日子一定要万分注意,切莫不可再受寒了。待此间事毕,我们尽早回京去,好好调养调养。”

    小老头咂着嘴,声音越来越弱的嘀咕着:“可别影响了我抱大胖外孙啊。”

    声音虽小,屋中几人却都听的清清楚楚。

    许相思羞恼道:“爹!”

    “好了好了,按这个方子去煎药,今日你便留在这里照顾他吧。你刚刚跟你阿兄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给百姓看诊的事就交给我们俩。至于旁的,我看青羽那小子也是个能干的,你们俩且将心放在肚子里。就在这给我老实儿呆着,哪儿都不许去!”

    许父说完,背着小药箱,凶巴巴地出了门。

    一连几日的放晴,再加上物资充裕到位,救灾的进程大大被提了上来。

    朝州城里,军民一心,重建家园。

    百姓们干的热火朝天,小心仔细的规划着分到手的物资,有了上次的教训,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好在这一次,大雪没有再此反复而来。

    小半月的艳阳天,足够大家将朝州城里的雪清净,搭起临时的避寒草屋来,至于旁的,就要等来年开春再仔细琢磨了。

    腊月二十这一日,朝州城门口,终于迎来了南阳王喜气洋洋的队伍。

    见到南阳王,许相思心中有了数,这代表着,朝州的灾情彻底结束了。

    南阳王马后炮般送来了许多炮竹,一进城便张罗着灾情已过,要给大家去去晦气。

    谢叙白面上挂着笑,也不问他朝州最为难的几天,他人跑哪儿去了。

    只按部就班的将中州守军及一系列灾后待办事项做了交代,便带着许相思一行人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葛老带着城里的百姓,千恩万谢的跪在马车后面,泣不成声。

    当初那些闹事儿的人混在跪着的人群里,看着马车越走越远,忍不住心中暗喜——

    看来事情已全然翻了篇,瞧着谢大人丝毫没有要追究他们的意思。

    至于旁的,只要物资不缺了他们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们这样想着。

    第二日,朝州城百姓在和煦的阳光中醒来,便听闻有几人离奇的冻死在了自己家中,有人前去查看,听说家中炭火俱在,却不知为何偏偏不肯烧来取暖。

    后来经年,此事都成为朝州城大雪灾年一怪谈。

    老人们说起这事,总要讳莫如深,只因他们曾留意过,那日出事的人家,均是闹灾那年在许夫人面前闹的最欢的几人。

    恩将仇报,落井下石。

    老人们一声喟叹,这也算善恶到头终有报吧。

    那一年,同样凄惨的还有南阳王。

    听说是赶在年关前,京中来了旨意,将中州百姓的赋税降了六成。

    那一夜,南阳王独坐在院中,抱着酒坛子痛惜他的十万两白银。

    嚎啕大哭了一夜,又被南阳王妃结结实实地捆打了一顿,一直到正月间走亲的时候,还鼻青脸肿崴着腿。

    只是腊月二十日的许相思还不知这些,她坐在马车里,打量着笑的一脸老奸巨猾的谢叙白,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谢叙白,我们在南阳王府住那日,你究竟怎么了?”

    老狐狸脸黑了一瞬,收了笑,眯着眼看她半晌:“真想知道?”

    许相思点头:“是啊,你那日情绪很怪,不知怎的就不理人了。”

    谢叙白斜倚着身子,就这样盯着她,半晌忽然玩味的笑开,朝着许相思勾起手指道:“你来,我告诉你。”

    许相思便毫不设防地凑近了耳朵。

    人一凑进,便被老狐狸一把掐住腰搂在怀里,衣摆刮翻了棋盒,散落一地黑子。

    如此冷不丁的一下,吓得许相思就要惊呼出声。

    然而下一瞬,下巴便被人紧紧扣住,随即唇上一软,所有声音就这样被眼前的人吞吃入腹。

    “相爷,没事儿吧?”青羽听见动静,凑近车窗问道。

    那声音离二人极近,许相思慌张的要往后撤,却被谢叙白掐住了腰不能动弹。

    偏偏他还紧紧地将人往怀里按了又按,仿佛恨不得要将人揉进身体里。

    许相思呼吸都绷紧了,被迫的承受着眼前人的吻,一丝也不敢动弹。

    谢叙白瞧着她这副鹌鹑样,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在她呼痛前开口回道:“无事。”

    窗外,是青羽马蹄渐渐走远的声音。

    车马里,许相思又被按进怀里仔细吻啄。

    唇齿若即若离的相依,勾出割舍不断的银丝。

    谢叙白垂眼,眸中波光潋滟。

    看着怀里人脸色越来越红,他坏心眼的颠了她几下,凑近许相思的耳边吹着气问道:“这下知道了?”

    许相思愤愤抬眸瞪他。

    又被谢叙白笑着捂住眼,依旧是离的极近,在她耳边说着:“相思,别这样看我,我受不住。”

    回程的路好走了许多,也不似来时那般急迫了。

    青羽自是一路有序的安排,尽量每日都挑选附近的城镇下榻,显然,那种在风雪中过夜的日子,他是再也不想过了。

    赶了一日的路,一行人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威州边境的长武镇。

    显然此地也刚刚历经一场重建,但毕竟在威州边边上,灾情不似朝州那般严重。

    因此镇上看着虽显破败,却还是有许多商贩就着现有的资源开始营业了。

    几人刚下了马车,便听见外头一声招呼:“快去!祠堂门口施粥啦!”

    闻言,呼啦一下,一群人便朝着祠堂那头奔去。

    许相思边与谢叙白及父兄走进客栈,边说着:“这南阳王难道是良心发现了,如今竟知道做起施粥的善事来了?”

    老板娘闻言一乐:“这姑娘可是真真说错了,咱们南阳王那良心啊,这辈子也发现不了,此处施粥的另有其人。”

    “哦?”谢叙白闻言,问老板娘:“不知是哪位大人行这般善举?”

    老板娘招呼小二帮几人拿行李,店里没有其他客人,老板娘便也乐得与他们闲谈:“正是京城那位左相,孟无厌孟大人。如今中州要塞的城镇,是凡叫得上名头的大镇,都有孟家的人在施粥。”

    是孟无厌?

    许相思笑脸一收。

    冷着脸随小二一起步上二楼,直到房中只余他们四人,她刚要开口。

    有人却比她更加不虞,冷冷出声:“小人做派!”

    许相思愣神一瞬,回身奇道:“哥?难得你会说这样的话,你不是一向与孟无厌交好的吗?怎么,出什么事儿了?”

    许知风亦惊讶于许相思的云淡风轻,她如今对孟无厌,竟无一点回护之意?言辞间甚至不乏嘲讽之意。

    要放在旧时,自己若是说孟无厌的不是,恐怕许相思便头一个听不得。

    于是满屋子的人都看向许知风,期待他的下文。

    许知风只好如实道:“你道我跟阿爹带物资前来,是一开始就胁恩图报,去找那位宁姓富商的吗?”

    许相思老老实实的摇头:“你们不是这种人。”

    许知风继续道:“许家与孟家多年交好,孟无厌如今地位显赫,听闻你跑来这头,我们一开始自然是去寻他借钱的!”

    可后来,物资的银钱却是那位富商出的,也就是说:“孟无厌他拒绝你了?”

    “正是。”许知风看了谢叙白一眼:“孟无厌他推说圣上派右相赈灾,尚且未从国库拨银,他实在不好抢在圣上前头出这份风头。”

    谢叙白无所谓的笑笑。

    许相思不愤道:“借口罢了,他若真有心帮忙,隐去他孟无厌的名字,这点事儿堂堂左相还是能办到的吧。”

    “谁说不是,我当日亦是这般讲的,可孟无厌又推脱说十万两白银不是小数目,他为官清廉,亦拿不出这么多钱财来。我与父亲只好同亲朋四处筹措,幸而那富商听闻了此事,主动上门来送上资财,我跟父亲才顺利来了朝州寻你。”

    “可如今一看,根本不是这回事儿!他孟无厌,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罢了!若真无钱财,怎么会短短几日便将施粥的队伍遍布到中州的?!我可以理解他于仕途一道难免钻研,可那是中州数十万百姓的命啊!他竟连这也不顾及吗?”许知风越说越激动。

    谢叙白碰着一杯茶递给他,笑道:“阿兄消消气,这事儿,怕还真是你错怪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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