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紧赶慢赶跑到城门口,纪凌霜手杵着膝盖,喘着大气,四顾没有熟悉的影子,她干脆拉着路人问道:“请问……看到许家的马车了吗?”

    “许家?不知道不知道。”路人摇了摇手。

    纪凌霜擦了把汗,不死心的拉着人还想再问。

    “凌霜。”许相思的声音在一旁传来。

    纪凌霜眼前一亮,抓着许相思的肩膀问:“许知风呢?你哥呢?”

    许相思傻眼地指着城外:“你来的有些晚了,刚刚才出了城门,谢叙白去送他们了。”

    纪凌霜脱了力,蹲在地上无措地喘着气。

    看起来可怜极了。

    许相思见不得她这副模样,正要俯身安慰,纪凌霜却豁地站起了身!

    “相思!我得去追他!我们已经错过三年,不能再错过一辈子了!我得去追他!一定还来得及的。”

    她胡乱在脸上擦了两把,快步走到城墙根下头,拦住一个马贩,不多时便牵出一匹小马来。

    翻身上马,她咬咬牙,对着相思嘱咐,语带歉疚:“记得给我爹送个信,还有……孟无厌,我寻了个由头出来的,孟无厌还在润物阁等我,那件事……我怕是不能帮你了。对不起相思。”

    许相思笑笑,不忘调侃:“说什么对不起,恨来恨去的事儿,哪有欢喜来的要紧?纪凌霜,你可想好了,我哥那个倔驴性子,唯恐你跟着他会吃苦,只怕轻易不会松口。还有,我许家可不比纪家,你若今日真追了他去,来日没有锦衣玉食的日子,可别哭鼻子。”

    纪凌霜也笑了,语气骄蛮:“本小姐如今身无分文,我就不信他还能执意把我赶回来。等着吧,许小相思,等着本小姐回来给你做长嫂!”

    “好。”许相思高兴道。

    “走了。京中的事儿,你自己小心。”纪凌霜利索的嘱咐道,随即驾马出城。

    许相思目送她走远,雪月在旁没心没肺的问:“夫人,咱们回府吗?”

    许相思转身:“不忙,你先遣人,去润物阁送个信儿,就说纪小姐身子不适,已先回府了,叫孟大人不必再等。”

    雪月痛快地应了,不多时又苦着脸回转了来:“夫人,孟相说……”

    “说什么?”

    “他说……纪小姐究竟是回府了,还是出城去追什么人去了。端看您怎么选择了。”雪月转述完,忙不迭的问:“孟相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这又关夫人您什么事儿啊?”

    许相思眼神暗了暗:“走,去润物阁。”

    正是五月间的大正午头子,天气热的很。

    许相思到达润物阁时,屋里一个多余的客人也不见,掌柜的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只有孟无厌一个人,听见门帘声,放下手中烫好的茶碗,回身笑道:“相思来了?我跟掌柜的讨了你最爱喝的雨前,此时正是入口的好时候,你尝尝。”

    许相思站在门口,冷眼瞧他:“喝茶就不必,不知孟相要我前来,有何要事?”

    孟无厌放下茶渣,叹了口气:“相思你总是这样,你我之间,就非要如此剑拔弩张?有什么话,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吗?”

    “我与孟大人之间,实在没什么好聊的。”许相思说罢,转身欲走。

    “纪凌霜,是追许知风去了对吧?”孟无厌在身后慢悠悠开口,一句话又将许相思定在原地。

    “你想说什么?”许相思看向他的眼神霎时间变的犀利。

    孟无厌起了身,走到门边看她:“那日在阳罗山,你见我与纪凌霜在一起,明明已动了气,言辞间一副与她疏离的意思。可今日,她追随许知风而去,却还是你,来替她收拾我这头的烂摊子。”

    他凑近,眼神潋滟,明明说着揭露她心机的话,脸上却真心实意的带着笑:“所以,相思,你一开始就与纪凌霜商量好了,要做戏给我看的是吗?”

    两人距离极近,许相思不闪不避,直视他的眼睛,面不改色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孟无厌低头笑笑,丝毫不意外她会这样回答。

    他从腰间拆下那个菊花纹荷包,举到许相思眼前:“那这个呢?”

    许相思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孟无厌自顾自开口,言辞间却颇为惊世骇俗:“这次吐血昏迷,醒来倒犹如黄粱一梦般,叫我多出许多莫名的记忆。不过我一直想不明白,明明前世我身子一直康健,怎么如今却衰败的如此之快?唯恐身边有人害暗害我,我可是结结实实的盘查了一大圈,可惜皆无所获。”

    “相思,许多事情与前世不同,反常的事儿总是叫人警醒对不对?比如说孔殊之死,比如说你莫名其妙的冷待,再比如说,这只前世从未出现过的荷包。”

    咚咚咚——

    许相思清楚的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怎么会?孟无厌,竟也重生了?!

    “相思,我让人去查了一下这荷包里的东西,许多事情便都有了解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前世是谢叙白,今生是我,你倒是狠得下心,一点也不犹豫便想取我性命。”孟无厌轻笑道,言辞间却不见多少气恼。

    “我……”许相思想否认,话却犹如鱼刺般哽在喉间,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

    “我唯恐冤枉了你,还给了你最后一次机会的。”孟无厌继续道:“你以为我接近纪凌霜是为了什么?为了纪家统管漕运的财力吗?”

    “难道不是?”许相思冷笑。

    “不是。”孟无厌否认道:“有孔殊的事情在先,一旦我接近纪家,所有人都会知晓我的意图所在,包括你。”

    “可相思,若是一个正常人,早知有人接近自己的闺中密友,不过是意在她的家财,她会怎么做?”

    许相思别开眼。

    孟无厌替她答道:“自该是苦口婆心,百般警醒的对吗?可你没有。”

    “你不仅没有,还佯装气愤,想让我误以为你已与纪凌霜决裂,纪凌霜是真心心系于我。能为了什么呢?为的是,在我以为纪家资财胜券在握的时候,再给我致命一击是吗?”

    “相思,你如此恨我,不过是因为,你也有前世的记忆,你也是重生而来的,对吗?”

    他微微勾着唇角,明明已将她的心思猜的分毫不差,却仿佛在说什么美好的事情一般。

    许相思闭了闭眼,再看向孟无厌,已是眼含怒意。

    面对今世的孟无厌,她尚且能好生遮掩自己的情绪。

    可眼前人,是同样带着前世记忆回来的孟无厌!是她真真正正的杀身仇人!这叫她如何抚平自己心中的恨意!

    “所以孟相今日引我至此,是想防患于未然,再杀我一次吗?!”

    孟无厌摇摇头,神色中带着受伤:“我不会杀你,我怎么会杀你呢相思?”

    许相思冷呵一声:“孟大人今时今日再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若非孟大人下手,我如今怎么会重生在这里?”

    她承认了!

    孟无厌眸光动了动,眼中是喜是急:“相思,我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我今日引你来此,便是为了将前世的事情说清楚。”

    “当日围剿谢府之前,我便派人给你送去了假死药。这样你借着假死药脱身,我才能骗过孔殊、骗过众人,将你保全下来!那一日你毒发吐血,我原以为是假死药发作,谁成想,孔殊那个贱人!”

    孟无厌说着,眼神中染上几分凶狠,带着恨意咬牙切齿道:“她私下买通了王嬷嬷,将我布置好的假死药换成了绝命草!”

    他说着,眼眶微红,恍惚间只觉得记忆仿佛也被拉回到前世那一日。

    那一日许相思与谢叙白前后身故,他便偷梁换柱将许相思的尸身带回孟府。

    假死药以三日为限,三日一到,中毒之人便可安然无虞的醒过来。

    可他足足等了七天,等到许相思的身体开始腐败,他才惊觉,许相思是真的死了……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再也不会回来了。

    门庭落败,祖父亡故。

    做忠良有什么用?还不是连一家人的性命也保不住!

    既如此,倒不如索性做个把弄朝堂的权臣,倒还能真有几分为官做人的自在!

    走在争名逐利的路上,孟无厌一直觉得,自己早已没有来途。

    暗夜中踽踽独行,他所拥有的,始终不过是自己一人罢了。

    可到了许相思身故的这一刻,孟无厌才惊觉,天地之大,被孤独席卷竟是这样的滋味。

    十八年伴身在侧,他对她,怎么可能是不在乎的?

    原来他曾经,尚有彼岸归途的。

    可如今,归途黯灭,他终究只剩一个人了。

    搬倒了谢叙白,大权在即,他恨得牙痒痒,却还是不得不按捺下满腔怒意,与孔殊成了亲。

    成亲不过半年,孔殊便在他日日遣人备上的汤水上送了命。

    五脏剧痛,生生消亡。

    相思受过的苦楚,她都该十倍百倍的再受一次!

    入孟家祖坟时,他将孔殊的尸体换成了许相思,让她能冠以他的姓,埋入了他为发妻准备的安眠之地。

    而孔殊,早被他扔去乱葬岗喂了野狗!

    她到死都不配得到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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