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二十年代初期,于娱乐圈来说,小虎队、beyond将将崛起,于影视界来说,《倩女幽魂》和《泰坦尼克号》同时霸屏荧幕,于文学界来说徐志摩、张爱玲等作家百花齐放,于小城的老百姓来说,各家各户正走在奔小康的路上。

    个体户的人家,生意蒸蒸日上,种地的人家,蔬菜也卖上了好价钱。孙家修葺了新房,娶上了媳妇,夏家爸爸评上了新职称,沐家也买上了新式彩色电视机。家家户户新旧交替,喜气笼罩着整个小巷。

    而巷里那两个互薅头发的男孩女孩,渐渐长成了帅气小伙和可爱的小姑娘,也开始进入满是烦恼的青春期。

    和巷里的人家一样,黎家也在小康的路上走了很久。黎旭尧和成咏荷在黎茉上小学时便经营着一家钢材店。恰逢房地产风口,古城建房风兴起,钢材生意也便经历过辉煌时期。两人也便就着那段时期积累的银两兴建了现在这座别墅式的小楼,一家人也从来没有因为生计而发过愁。

    令黎家妈妈成咏荷发愁的是,楼下正在修理麦克风的一老黎旭尧,和家里楼上还在睡懒觉的一小黎茉。

    这一老,是成咏荷的老公。他相貌标致、稳重少话,只偶尔高兴时嘴里哼几句不知名小调外,多半时候闷闷的,让人看不出悲喜。惊喜的是,他话虽不多,但技能颇多,就跟动画片里万能的哆来A梦似的,不管是家里电器设备故障,还是地板墙砖老化,修补包办。

    除此之外,他还做得一摊好生意,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年轻时,引得不少娇羞少女的爱慕表白。只不过,他看似闷不做声,主见却极强,一根筋起来,同华山顶上的石头无异。

    就拿此时他手里的麦克风线来讲,那一小昨晚嗨K给弄坏的,他昨晚就开始修葺,一晚没修葺好,一大清早饭也不吃便坐在电视旁一字排开,修理工具散了小半个客厅。

    这一小更是愁人,自己一直不遗余力要把她培养成一朵温婉优雅的山茶花,某人硬是活脱脱长成一根不起眼的刺儿菜,肆意且潦草。这都是被她父亲黎旭尧的“放养”政策惯的,十六七岁的小女孩,要什么,她父亲就给什么,没吃过苦头,做事我行我素,上爬树敢登顶,下抓鱼能潜底,胆大包天,简直愁人。

    成咏荷出生于普通的农户人家,只不过祖上出过烈士,在那个朝不保夕的年代,她也便过得较常人轻便,也得到过较好的教育机会。但是,在这个男主外女主内的世界里,又加上成咏荷自己也没多少野心,也便自主成为黎旭尧副手,一同协力将钢材店盘活。直到钢材店进入正轨以后,成咏荷就顺理成章退回家庭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家庭主妇。

    照理来讲,像成咏荷这种按部就班的性子,生出来的女儿也该是温婉知礼、进退有度才是,也不知生她时,哪根筋搭错了,出来个如此古怪自我的孩子。胆大包天不说,还毛病多多。整天风风火火,却偏偏极喜欢穿白色衣裙,苦的是这个为她洗衣的老妈子。明明三分钟热度,却非要照着老刘头在自家院前也置办了一个小花圃,最初几年算是尽心尽力,自己个儿把这些花花草草捯饬地有条有理。前段时间,便是有一阵没一阵的。这下,这浇花除草的重担就全砸成咏荷和黎旭尧手里了。

    得,知道父母好兜底,好说话,干什么都任着自己的性子不管不顾。上了高中以后,胆子就更大了,连报备都没报备就抱着自己一整年的高中书籍,直接跑学校新建的美术班级报道去了,对待父母也就是吃饭的饭桌上知会一声也就罢了,完全一种不容置喙的态度。

    也罢,也罢,谁叫这黎家,一个黎旭尧只专注自己的钢材店,一个成咏荷只痴迷于自己的蔬菜地呢,既然严正秉持“放养”政策,那只要她不杀人放火、不伤天害理也就随她了。

    谁知,让她如愿进了美术班级,她还不安生,近期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总是莫名其妙地发呆,然后又忽喜忽悲,就跟间歇性神经错乱似的,让人捉摸不透。这不,好不容易出个清闲周末她不好好感受,白日里臊眉搭眼、精神不振,日上三竿还趴在卧室里等着太阳照晒屁股,几番催促,都不见动静,也不知受了劳什子刺激。

    想着想着,成咏荷便随手摸了一条小板凳在院子的一盆兰花旁坐下发呆,花洒里的水也未停歇地在兰花上方向下流着。

    只听院子门口传来几个跺脚声,接着有人震天大叫,声若洪钟:“啊!黎家妈妈,你是想让这盆兰花游泳吗?怎的淹这么多水?”

    成咏荷叮的一下清醒过来,“哦”的一声,把花洒放开,将花盆里的水迅速倒出来一些。抬头一看,是前面邻居孙家的媳妇杨花。

    安定后,杨花姿态悠闲地倚靠在院门口,一手抓着一把瓜子,一边嗑着,边往手上排壳。

    杨花二十二三岁的样子,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只是身条略壮,少了几分细腻与柔美,多了几分伶俐和泼辣。她的穿着同她的性格一般,色彩艳丽,斑斓多姿。

    听杨花婆婆说,杨花的本家是医药世家,可是像杨花这样的性格,哪静得下心来研究医药?于是她家的衣钵终是由她本家哥哥理所当然地继承了。不过杨花嫁过来,确是带着不少嫁妆来的。孙家的半成品房屋也便靠着这批嫁妆,才得以修葺得如此完善和时新。

    收拾好花洒,成咏荷应了一声:“哦,杨花。有事吗?”

    杨花摇曳地走到成咏荷旁边,摊开手道:“吃吗?”成咏荷摇摇头,杨花也不勉强,收回手小声道:“你种的花椰菜和茄瓜,又漂亮又大颗,我婆婆让我来取取经。——而我······闲得无聊······”

    说着杨花又倚到离成咏荷更近的一棵树干旁,即使她刻意小声,声线仍旧洪亮:“黎家妈妈,我现在才知道,沐家当家的原来从前是对你有意思的呀!难怪沐家妈妈平时嘴里冒出的醋酸味,——好几里都能闻得着!”说着杨花扇扇鼻端,撇嘴讪笑。

    接着她又眉飞色舞道:“您说,你们这一辈,方圆几里就数你和黎叔样貌拔尖,难怪他沐家小姨又对黎叔心仪三分。”顿了顿,杨花往嘴里塞了一颗瓜子喃道,“他们这一大家子哟······已婚男人明目张胆喜欢别人家媳妇,老姑娘又觊觎别人家老公,也亏得他们面子上挂得住,要是我家孙志泽······”

    杨花每次提到孙志泽,嘴上,眼里,满是甜蜜,像是掉进了蜜罐子,微圆的脸上总是踱上一层浅粉色的丝绒。

    成咏荷却因她的前半句满脸尴尬,讪笑了几声,她没有答话,只是从旁抽了张凳子示意杨花在花圃旁坐下,也便扯着嗓子厉声对着二楼大叫:“黎茉,该起床了!” 连叫三声,但愿能阻住杨花的八卦。

    只是······杨花似乎意犹未尽,巴巴坐着等成咏荷的得闲。

    成咏荷只好满脸歉意地对杨花笑了笑,示意自己要去楼上揪某个懒鬼的小辫子。

    春末时节,阳光柔和,微风沁心,正是舒心赖床的好时机。对黎家独女黎茉来说,往日里这时,她自己定是擎着一抹猥琐的笑同周公在梦里探讨人生、剖析人性。

    今日不一样,她早早起身,只是为了书桌旁这道照片墙。

    这道照片墙集合了粟儿巷里这几家多年来的各种合影。某一张,是黎茉的快乐全家福。某一张,胖胖的夏冬壆变成了一个邪魅漂亮的男孩。某一张,孙志泽家多了一个相貌伶俐的女孩。某一张,老刘头的头发大半已白。

    黎茉忍它很久了,她坚持要用象牙白相框来框相片,成咏荷却坚持选用粉色。就如这个卧室,黎成咏荷霸道地把它们装饰成代表温婉和优雅的蔷薇色系,不管是衣橱还是床品,窗帘或者书桌,皆泛着深浅不一的粉色。一进房门,似是满屋蔷薇花馨扑面而来。

    黎茉倒不怎么喜欢。这一室的粉色,总像是一个矫情软弱的小媳妇似的,低眉顺眼、规行矩步,令人无端感到腻味、无趣。她更想如墙面上的静物素描一般,粗狂的线条,凌乱毫无章法的排版,充斥着个性、自由和坚韧。

    终于,她赢了一次。这道照片墙被执拗换上了一水的象牙白相框,相框框着大大小小的照片。时间最近的集中放在中间,时间较远的渐渐散落在周围,像极了人生。——走远去了,也便成了碎片。

    可是远远去看,却又像是一个大太阳,散开去的,是一缕缕象牙色的阳光,是一张张清晰而又单纯的笑脸。

    挂完最后一张照片,黎茉心满意足地从凳子上爬下来。一会儿叉着腰斜睨着壮阔的墙面,一会扮着鬼脸对着墙面的某人傻笑,一会儿又摆出个大字形抱着墙面孤芳自赏。

    象牙白将黎茉父母年轻时稀有的几张半黑白老照片衬出一种穿越时空的复古气息。

    黎茉着一套粉色大波点绒毛睡衣,衔一双粉色大白兔拖鞋,大剌剌站在照片墙边正自得其乐,便听见母亲催促自己吃早餐的敲门声。几番催促无用之下,她便拧开房门走了进来。

    成咏荷是一个一出现,便像是一股活泼清风迎面而来的女人。清晰分明的柳叶眉,活泼灵动的双眼,俏皮上扬的红唇。不笑时轻灵娟秀,笑起来眼睛像夜空的星星一般闪闪发亮。

    见母亲进来,黎茉立马像只跳蚤般弹回床上趴着假寐,可怜的粉色大白兔全被掀翻在大床下角。

    成咏荷一进来,便扫到书桌旁那道照片墙的格局又换了模样,原本的粉色相框一水被换成了象牙白色,地上散着一堆粉色旧框。料定,这丫头要与自己对抗,一刻都等不得。

    于是,成咏荷假装不吱声,只是蹑手蹑脚走到床前,一把拧过黎茉的鼻子。呼吸不畅逼得黎茉像只炸毛的小喵般蹦跶起来指责到:“黎成咏荷同志,哪有你这般叫醒自己女儿的。您的家训不一直是温柔、婉约么?”

    见黎茉起身,成咏荷优雅地收回手,无视般地转身欣赏着照片墙的新格局,说:“对你,我早就放弃了,暴力解决才是正道!还不快起床,早餐弄好了。吃完,我有一些话要问你!”

    黎茉跳下床嗔道:“黎成咏荷同志,那你该把我房里那些粉嘟嘟、软绵绵的色调换了吧?!你瞧,它们和我一点都不搭。” 说着,黎茉便扯扯身上的睡衣和被褥同自己做了个对比。

    成咏荷说:“是呀,只有这象牙白和你很配。白萋萋、硬搓搓的,像堆没有人味的雪渣渣。所以,我的结论是——我、不、愿意!!去去,还不快去换衣服!”

    黎茉捋了个斗鸡眼,吐了吐舌头,乖觉地在衣柜里翻找起衣服穿来。

    等待的间隙,成咏荷突然兴起仔细偱照片墙上每一个身影的兴致。通过细致地排版,照片墙的年代清晰明了,极富层次感,无端勾起她无数个“最”年轻时代的回忆:那些永远无法再回去的时刻呵······

    成咏荷边偱照片边不自觉地叹到:“现在你们都长成大孩子了,瞧瞧夏冬壆,那时候这么矮,这么胖,”说着便在头顶比划着,“现在的他居然长这么高,这么瘦,那么标致了,以后肯定是万人抢的女婿类!”

    黎茉手上套着衣服,脸上翻着白眼,夏冬壆帅在哪了,帅在哪了?蟋蟀的蟀吧!勾栏儿样式的,狐媚子一个!

    只听成咏荷下一句:“哪像我们家的女儿,温婉不足,柔情欠缺,情商还不高!” 黎茉像冷不丁吃了只蚊子一般,站在原地吞吐困难。

    “林洬也是,初中那会便像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了。”成咏荷指了指照片,又上前仔细看了看问,“他又从法国给你邮寄礼物和照片了?我看看,海南的贝壳,法国的埃菲尔铁塔项链、八音盒,撒哈拉沙漠的沙子,布达拉宫的绿松石······咦,他人不是在法国吗?怎么礼物源地五花八门的?”

    说着,成咏荷转去书桌随手翻看黎茉摆在最显眼处的那些小玩意儿。

    黎茉将脑袋套进衣服,回:“咦,他就不能有朋友吗?他们这种富二代、有钱人最容易交朋友了······而且,俞阿姨最近都迷上了旅游······”

    “你倒是精明!是你这贪心鬼缠着死皮赖脸向人家要的吧?”

    “黎成咏荷同志,你要不要拉林洬来讲讲清楚,什么叫死皮赖脸?”

    “恩,懂事孩子自动上贡的,还不是你看人家好欺负,就死逮着欺负,”成咏荷不禁感叹,“真是长得好看又懂事的孩子。我们家女儿是赶不上了······”

    黎茉无奈地扶扶额角,转身凑去照片墙,照片中的林洬阳光中带着些微的凌厉,他微微笑着,柔和了原本的凌厉,带出几分儒雅的气韵。

    黎茉锵锵被这抹笑意迷惑了,嘴上却不饶人:“嗯,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永远都是别人家的小孩!您就······别再说怎么就我们家的女儿了······”再这样被自我否定下去,黎茉指不定哪天要怀疑世界,怀疑人生了。

    不过,这个别人家的小孩——就要回来了,黎茉心里偷偷乐着,两眼不住地往枕头下的粉色信封偷瞄,这是林洬写给自己的第一百封信。很圆满,写完这封信,他便要回来了。

    成咏荷不明所以,嗔了黎茉一眼,懒得理睬她这个不听话的女儿。

    此时,黎茉已经换好衣服,也便坐回床上,左手偷偷抚着枕头下的信封边缘,双脚靠着床沿乐颠颠地晃着。

    成咏荷在一张古旧的照片旁逗留了一会儿,临出卧室门前,她的神情略变,长长叹了口气:“也该是我们老的时候咯!”

    此时,成咏荷清瘦的肩膀上沾了些近黄昏的落寞,黎茉忍不住叫住她,道:“我们家的黎成咏荷同志——您还是像花儿那么娇美呢!”

    成咏荷噗嗤一声,从门口歪过头来:“小丫头片子,还挺会哄人的。”她目中的笑容带动了眼角淡淡的鱼尾纹,却仍是那般明丽动人。

    黎茉扮了个鬼脸,傻傻笑着,回头偱成咏荷刚刚的凝视,寻到墙上最外圈的一张照片。那是父亲读书时的一张半彩色合影,照片中几男几女革命友谊般地搭着肩,大家都笑着。尤其是父亲,青涩阳光的笑容,像个沉浸在恋爱中的小毛孩。

    其中有一个女人吸引了黎茉的目光,鹅蛋脸型,眼中闪着善解人意的温婉。她似乎是极喜欢紫色的,黑白照片上,精巧耳垂上缀着一个用紫色水墨点画的紫色宝石耳钉。

    或者,成咏荷那一瞬的落寞是夹杂着这张照片的影像的。

    黎茉满脸疑惑······

    之后,黎茉跟着成咏荷出了卧室门,春夏季节的清风吹过,卧室门被吹得砰砰作响,惊起窗口一把淡蓝色的风铃“叮铃铃”作响。

    楼下又是另一番天地。

    屋内从厨房到客厅的摆设,皆是刷了绛红色亮漆的实木椅子和贵妃长木沙发,椅子和沙发的卷草雕花还留有民国时期的复古气息。对面墙角的茶几上,放着一台中型尺寸的彩色电视机,旁边侧卧着一台VCD和一只银色话筒。话筒是一对的,一只在茶几上,一只在旁边黎旭尧手上,生死未卜。

    楼下杨花早已觉得无趣,也便拖着手上的瓜子壳离了回家去罢。

    黎茉用洪亮的声音叫了一声:“爸!”

    黎旭尧抬头快速应了一声,又沉浸于修理世界里去了。

    黎茉和成咏荷一同在餐桌上坐下,今天的早餐是甜甜圈和甜豆花。

    成咏荷先开口:“你老爸也是真固执,昨天开始就在修你那麦克风了,估计是线哪里断了,昨天剪了一节接上,没好,今天继续剪,没有修好你那麦克风,连早餐都不愿吃。——你这孩子,粗手粗脚的,什么东西到你手里,总没剩个齐全的。”

    黎茉拿起甜甜圈咬了一口,转头看向黎旭尧谄媚道:“我文武全才的老爸,你真好!”

    吃东西的间隙,成咏荷拿起一盒铅笔和一盒颜料放进一个塑料袋里,随手提到黎茉的书包旁边放下。

    放好后,成咏荷坐到正吃相难看的黎茉对面说:“黎黎,这是你要的素描铅笔和水粉颜料。铅笔有2B,4B,6B,8B,每样三支,颜料按你的要求,从文萃改为马利牌的。”

    说完,成咏荷不再出声,只单手撑着双颊,两眼直勾勾盯着黎茉,俨然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样子。

    黎茉一口塞下半颗甜甜圈,口齿不清地回:“嗯,知道了。”

    成咏荷睁大眼凑到黎茉眼前,道: “黎茉,进新的班级感觉怎么样?能跟上大家的专业脚步么?”

    黎茉嚼着一口甜甜圈继续口齿不清道:“还行。”

    成咏荷接着向前凑:“你们那个新来年轻的美术专业老师教得怎么样?”

    黎茉继续回:“挺好的,因材施教,给我们新来的布置了大量临摹作业!”

    成咏荷再次向前凑:“哦。那······”

    “那······”黎茉转头看向成咏荷,不知不觉,她整张脸已经挂在眼前,眼里那两道好奇的白光差点把黎茉刺瞎,黎茉迅速后退半公分,道,“那你到底想问什么?”

    黎茉一直知道,自成咏荷退居二线以后,她眼里除了她的菜园子再没什么别的了。平日除了正常吃喝,她对黎茉的学习也随同黎旭尧的放养政策,只在闲暇时随意敲打她几下,并不较真。要遇上忙时,就算黎茉拿上倒挂垫底的成绩,成咏荷也不去责备,只丢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给黎茉,然后······然后便没有下文了。也算的是前无古人的大人了吧。

    此番,她一改往常,使用起山路十八问来旁敲侧击,黎茉就知道成咏荷闲心犯了,要敲打她了。

    “你说你文化班待得好好的,非自作主张跑去艺术班插科打诨,你现在真是有主意了!”

    “说重点!”

    成咏荷从口袋掏出一张照片,摊在桌上,默不作声。

    黎茉探看了一眼,说:“高一军训合影呀!”

    成咏荷说: “这张照片你为什么不挂在墙上,反而藏在月桂花香的笔记本里?”

    黎茉眼珠子左右一转,道:“墙上挂满了呀。”

    成咏荷挑挑眉凑上前,口气不善:“你一说谎,眼珠就四处乱蹿!”

    黎茉指责到:“你偷偷翻我抽屉?!——你破坏民族团结自主,侵犯未成年学生隐私。”说着要把照片抢回。只听啪的一声,成咏荷盖住照片咬牙切齿地说,“少给我来这套!”

    黎茉用目光同成咏荷较了一会劲儿,终于把最后一口甜甜圈吞入腹中,道: “好久没给花圃的花浇水,都晒干枯了。”说着黎茉便起身向门外溜去。

    黎旭尧一向活在自己的世界,从不参与两母女话题,也便自顾起身走进库房翻找工具去了。

    成咏荷迅速跟了出去,将黎茉堵在一盆兰花旁道:“我刚刚已经浇过了。”说着,她指着照片中一个皮肤白皙、看上去意气风发的男生说,“我听说,你是为了他才转到那个班级的?”

    “你不好好读书,你冲冠一怒为蓝颜?!真是被你爸惯得胆大包天!”

    黎茉迅速撑起防护的小翅膀,提着浇水壶严肃道: “黎成咏荷同志,这是听谁说的?——别听夏冬壆胡说!”顿了一会,黎茉一字一顿地喊到,“我抢了他写给我们班何沐卿的情书,他这是报复,是——胡说!”

    “夏冬壆可是埋了眼线在你们班的,你休想在我这里蒙混过关!”

    黎茉嗤笑几声以示此为无稽之谈,嘲讽地从牙缝里憋出一句:“那您是想预防早恋,把早恋的火苗扼杀在摇篮里呢?还是要······”

    “我是要为我物色一个优秀的未来女婿。——反正你以后也就混个三流大学文凭,不如未雨绸缪一下将来如何?”

    黎茉只觉得眼镜碎了一地,高声叫到:“难怪隔壁杨花姐老念叨着‘黎家妈妈是个聪明人,看世事总比人超前一步’——可不知道您这么超前!”说着黎茉把浇水壶往成咏荷身旁一搁,溅出几点水花,逼得成咏荷往后退去。

    “黎茉!”成咏荷厉声道,“你可知你表姐成绵绵考重点大学早已志在必得?你可知每年这时,我的同学会,别人家晒的娃有多优秀,我家的······”

    黎茉脊背颤栗了一瞬,转过身,口气软下来:“您对我已经失望到这种地步了么?”

    成咏荷一惊,倒退几步,知其说错话,遂软下心来。

    黎茉默默转身,背影萧瑟,笑意却在脸前渐渐扩大。

    ——苦肉计对成咏荷总是凑效的。

    那抹笑意只维持了几秒,便被咬牙切齿所替代。

    抬头望了隔壁的窗户一眼,细心的人会发现,花盆里一朵刚开的三色堇在某人手里被捏得粉身碎骨。——夏冬壆,你摊上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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