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意紧张得简直不像自己,他介绍完自己,就听那明艳的少女打趣道:“怎的如此局促?横竖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我又不会因此而斥责于你。”

    她被母亲说了那样下不来台的话,还能这般亲和友善地同他玩笑,真是人美心也美。祁云意惯常并不会对女子

    产生这般的印象,因为自家中的女人们,都是披着画皮等着生吞下财富利益的猛兽。

    宋天时这时突然站到了秦翳的面前,挡住了祁云意。他把一颗梅子递到秦翳面前,“姐姐,吃吧。”

    秦翳稍稍后仰,眯了眼睛看他:“使坏。多少人都说这梅子酸呢。”

    “这个,这个是甜的。”宋天时有些急切地说,“不骗姐姐。”

    秦翳保持着姿势看了他几秒,还是叹了口气,用手要接。宋天时手腕一翻躲过了她的手,然后又递了过来。

    这是要亲手喂她吃?

    面前还有外男,虽然宋天时不懂这些礼仪寻常,但她可不愿被人看去。万一这位祁公子的母亲又在外面说些什么,那可真就让人头痛了。

    祁云意的角度看不到那少年站在面前做了什么,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一种敌意,即使对方什么都没有对他说,甚至眼神也没有投来过,但祁云意就是隐约地觉得,面前用背影对着他的人并不欢迎他。

    一次两次尚可,现在积攒起来,祁云意也不得不往一些男女之事的方向去想了。秦翳许是没有旁他心思,但这少年显然对她...有超出一般“姐弟”的占有欲。

    “博声!”

    祁云意突然听到母亲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小字。他被打断了思绪,回过头去就看到那穿着暗绿色裙装的人正朝自己走过来。他不是很想让母亲和秦翳打照面,于是快快地道别,然后迎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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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翳这厢还被宋天时挡着视线,她刚刚只听到那位祁公子道别的声音,连起身送行的礼数都没做。此时她也有些生气了,秀眉轻蹙地看着宋天时,问道:“你不喜欢祁公子?”

    宋天时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但他反应很快,轻轻咬住下唇说:“没有。”

    “姐姐说要陪我扑蝴蝶的,现在已经快天黑。”

    秦翳没想到前两天随口应下的事儿宋天时居然还记得,他的记忆力这一年里越来越好,整个人也被隋安调理得气色红润了些。愈发像个正常的少年,只不过违和在他依然保持着以往养成的粘人习惯。

    她记得以前周无筝的少年时期,泠泠如天上月,与谁都温和,但仿佛隔着千里似的。仿佛谁再多靠近一步都是对他的冒犯。她见过的少年很少,成了周无筝的暗刀之后,整日同那些老狐狸斡旋,见过的同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她本身也不是个热烈性子,所以她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有人天生就喜欢这样同好友形影不离的?

    “我答应了陪你去便定会陪你去的,但并不是今天,今天可是我的生辰,难道你不想以我为先吗?”秦翳用这招以退为进拿捏他次次好使,可这次少年静静望过来的目光不知为何让她颇有些心虚。于是秦翳抬手轻轻牵了一下他的衣角,转移话题道:“梅子都吃没了,回院里让露白拿些桂花酥来,咱们一起赏月好不好?”

    宋天时瘪了下嘴,他不太情愿地点了下头。露白忍不住说:“小姐,他迟早得被你惯坏了!”

    然后露白又叹了口气:“不过谁跟小姐亲近起来都会被惯坏的,小姐太温柔了。”

    “你是在自省吗?”秦翳笑着捻下露白发尾沾上的落花,“我最惯着的可不就是你了!”

    露白被戳破了想法,耳尖发红:“小姐又取笑我,我、我这就去拿桂花酥!”

    ·

    夜已深了,皎月当空,树影绰绰落在窗上。

    宋天时推开窗,那满溢的月光就扑进了房内,映亮了他仅着薄衫的身子。少年的侧脸如画,却面色沉沉。宋天时把手中竹筒里塞着的信轻轻展开,那上面写着一行字。

    “三十日夜,返京。”

    他摩挲了一下那张纸,然后又塞回了小竹筒里。

    ·

    “所以他再过不久就差不多好了?”秦翳尾音上翘,颇为不满,“那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告诉你干什么?你要把他丢了?”隋安磨着药,抬眼看她。

    “怎会!他好了我是要问他的去留的,总不能一辈子把人束在府里吧?”

    隋安很不耐烦似的,招呼小狗一样喊了宋天时过来,嘟囔着:“他黏你黏成这样,你确定是你束着他?”但他还是直接问了出来:“你如今也算是大好了,除了神智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也不影响你做判断。说吧,你想留在这儿还是回家去?”

    宋天时毫不意外,这个问题早晚是要来的。他看了一眼秦翳,少女正等着他回答,眼神与他的撞上,快速地又移开了。似乎不想干扰他的选择。

    “我想回家。”

    虽然有想过他不会留下,但真的听到他的回答,秦翳还是有些怅然,有些不舍。她快速地整理好心情,很轻柔地笑着:“是应该的,怕是家中的父母都担心坏了。”

    宋天时紧盯着她,又开口道:“姐姐不挽留一下吗?”

    秦翳笑容一顿,她有些错愕地看着他:“我...”

    “玩笑罢了。”宋天时露出个纯良的笑来,“若是我回家去了,姐姐可别哭啊。”

    隋安磨完了药,忍不下去这种肉麻:“你们别在我这黏糊了,都没正事做的话,去把院子里的艾草晒晒。”

    秦翳习惯了他说话的不着调,她先移步出了屋子,宋天时在她身后一步之遥跟着,倒也没说什么。

    “之前你是因为中毒颇深才会神智不清,那些日子的样子也无需在意。”秦翳看他摆弄艾草,轻轻地说,“总得来讲你比那些纨绔总要省心得多。只是更加直率天真罢了。”

    宋天时明白她这是在开慰他之前那些孩子心性的糊涂样子,但其实他并没有非常介怀。秦翳如同露白所说的那样,熨帖、会照顾人,也不曾欺负他或者用特殊的目光去关照他。

    她是个妙人,明明是深阁秀女,却有一种坦然的侠气。好像什么都不会让她感到惊讶,可以在她面前随便是任何样子,只要是真实的。她才刚过十六岁的生日,怎么会有一种饱经风霜之后沉淀出来的持重和成熟呢?

    宋天时歪了下头,他目光清亮,第一次问出来一句不怎么像他会问的话:“姐姐,你有没有害怕的事?”

    秦翳听到他突然的提问恍惚了一下,然后不由得回忆起了以前。

    她其实害怕的东西有很多,父母的安全,家的未来,以及——周无筝带来的威胁。虽然周无筝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但其实她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她是怕他的。

    以前怕被他不喜,被他抛弃,后来怕他伤害家人,伤害更多人。他总有一种摧毁感,不安全的,令人会胆战心惊的潜在危险感。秦翳不自觉出神的样子让宋天时有些紧张,他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没关系的姐姐,其实我是想说,我害怕和你分别。”

    秦翳被他直白的话语搅散了愁虑,他似乎总是会在一些时刻,把她从那种过往的困扰中带出来。

    “这样吗?”秦翳强撑起一个笑:“没关系的,我会一直在这里的。隋安也会,想我们了随时来看看吧。”

    “苟富贵勿相忘啊。”她又在用玩笑话转移注意力了。宋天时想。她现在的感受非常不安,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离开吗?

    “我会回来的。”宋天时把手中的艾草放下,很轻柔地,碰了一下她的手,没有得到拒绝,又进一步牵住了那双柔荑。

    少年把她的手抬至颊侧,很轻地蹭了一下,像猫。那双眼里燃起野火一样,炽热而直接地望着她。

    “姐姐一定不要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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