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落下。
一场雨落下。
水洼在神明足下，倒映出一切荒诞的影。
男人倒地摔成泥土；向日葵在墓地哭泣；车流消失在破碎的黑白边缘……
抬头，不再是天空，而是直视祂的瞳。
水洼，本应在日光下干涸，连同其中各色倒影一起，干涸。
*
利米娅生活在帕斗。
现在是周末晚上，需要去东街上学。
利米娅走上去往西街的路。
这个世界常常产生“扭曲”。
“扭曲”是世界正常秩序的紊乱。但也正是这种紊乱，反而构成了帕斗世界特殊的运转模式。
在“扭曲”的结果下，只有朝反方向前行才可以到达要去的街道。而一味直行，只能到达破碎的世界边缘。
不能直行去往目的地……
红绿灯颠倒。
红灯行绿灯停……
她知道，脚下的斑马线地面布满裂缝，路边的垃圾桶中装满鸡蛋。
不能行走在没有斑马线的路面……
不能捡垃圾桶中的鸡蛋……
对于帕斗的人们来说，黑天白夜颠倒。
不能在黑夜中入睡……
所有生活在帕斗的人都相信，这一切是神明的指示。
不可忤逆神明……
扭曲，荒诞。这个世界的所有理论都同样令人费解，可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都遵循着这些“规律”。
不可无视规律……
因为，这世界是倒影，是神明视线中毫不起眼的……一处水洼。
虚无与真实，存在或消亡，意义难明。
***
校车内侧窗洞大开，没有任何遮挡。所有学生安静地排队检票。
利米娅靠窗坐下，将书包搁在腿上。
起风了。
利米娅抬手挡住眼睛，感受到几片树叶打落在自己身上。
车上学生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正大声地说着话。
利米娅伸手，在裙摆上捡起三片干枯的树叶。
“抱歉。可以还给我吗？”
是尹什。
车内灯光昏黄，利米娅抬眼看他，将树叶递回。
“你好像认识我？”尹什有一头灰绿色的短发，发丝中生着数片浅蓝色树叶，不太明显。他偏过头，直直地看向身后的少女。
“我们见过。”他肯定。
“……”
利米娅的手指碾过座椅边缘，神色平静地摇头，“这是校车，我们是同学。或许是偶然见过，眼熟。”
“……”少年微笑着点头，重新转身坐好。
利米娅的目光看向尹什脑后的树叶。
他这个时候本应该已经身亡，尸体被母亲埋在门前的向日葵地里。
她也确实认识他——因为她无数次见证了尹什的死亡；无数次参加少年的葬礼。
她亲眼看着这个世界，在尹什墓碑树立的那一刻，一场彻底的“扭曲”降临，所有存在都轰然崩塌、陷落、混浊、扭曲、重组……
人们的记忆都被重组成一个个“伪物”，而尹什的死被反复上演：空位的校车，失踪的少年，失常的母亲，肿大的人脸向日葵，无字的墓碑……
真是恶劣的游戏。
“人到齐了！关门！”
司机的话让利米娅回神。
发动机轰鸣，车窗外的景象变换。
校车向西，经过西站。利米娅耳边传来一道破碎声，无形的空气像一块崩坏的镜面，浓稠的黑夜瞬间变为一片白色，学生们陷入瞬间性绝对静止。
失真……
车头撞入了“扭曲”。
“扭曲”可大可小。小至扭转方位视时间；大至重组世界与生命。它是神明用来管理世界的力量。
原本西行的方位悄然调转——车行向东，世界失真，万物褪色透白，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
在这失真之界中，利米娅看见还有另一人和自己一样保持着本真的状态。
尹什。
少年肩上停栖一片昏黄的车顶灯光，他忽然回头，对自己说出一句什么。
失真的世界保持静寂，可利米清晰地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在说：“利米娅。”
扭曲状态只持续了一分钟。一分钟后，所有人都从无边白色中恢复正常。
夜幕下，路灯映染着朦胧雾气。
公路边大朵大朵的向日葵枝叶挺拔，随着校车纷纷“垂头”看来。
花瓣密密匝匝，包裹着一张张人脸，脸上神色各异。
在帕斗世界中，神明钦定罪人。罪人的灵魂没有去处，他们被守墓人埋进向日葵墓地中，被种成向日葵勉强维持样貌的完整。
这些诡异的人脸向日葵日复一日，追逐日光，以求得到神明的宽恕。
之前的无数次，尹什死后也变成了向日葵。
那张有些孱弱的脸庞，生在向日葵花瓣中，垂头亲眼看着世界被扭曲崩坏。
但是现在，他仍旧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脑后的树叶在风中飘动，像一只只张扬的蝶。
方才听见少年在“扭曲”中呼喊自己的名字，仿佛只是利米娅一个人的梦。
尹什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明明，每一次世界重组，自己都不曾和他有过交集……
可偏偏这一次，尹什没有死。
尹什没有死。
利米娅从方才见到尹什起就有些呆滞的大脑忽然活泛起来。
帕斗的规则:校车不能空有座位……
尹什没死，校车不会再空一个座位。司机不用半道绕去他家中接人，自然也不会经过他家门口那片诡异的向日葵花田，死亡循环也被成功规避。
最重要的是，世界线改动了。
这是不是代表，这一次的循环，终于被打破了？
***
校车安全地到达了学校。
年轻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组伴去教室。
利米娅锁好自己的储物柜。
她转身，碰见走过来的多莉。
多莉看起来对这场偶遇十分兴奋。她手里抱着一堆零食，扑过来。
“利米娅！好久没——”
利米娅看见她颈后长长的的红痕，稍顿一下，躲开。
“咔——”
多莉撞上了储物柜，身体变成碎片，落地化为泥块。
利米娅目不斜视地走出去。她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
帕斗的黑夜里，苍穹夹杂繁复的星辰组成花纹，一圈又一圈。
利米娅直视那些花纹，耳边响起另一个多莉从远处惊喜地跑来的声音。她忽然问：“很好玩吗？”
天空中的花纹颤动一瞬。
“利米娅！”多莉蹦蹦跳跳地过来，试图像记忆中那样挽上好友的手臂，“我找你好久，自从上——利米娅？”
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多莉不知所以。
“多莉已经死了。”利米娅向一旁退开一步。
在“多莉”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她转身离开。
“利米娅！你在说什么？”
“利米娅！等等我！”
“别不——”
身后的破碎声让一切重回寂静。
利米娅看着不远处注视着自己的尹什，什么也没说，如常地走去教室。
就像这个世界会出现无数个由记忆碎片组成的多莉，她怎么能认定车上与眼前的尹什又是真正的尹什呢？
走进楼道时，她再次看向天空。
悠远寂静的夜幕中，早已不见那些闪烁的星纹。
教室里人很多，利米娅迟到了几分钟，并未引起注意。
她选择了空荡荡的最前排。
讲师尽心尽力地讲着《神义》上的祷告诗第三节。
帕斗的人们信奉最初的先天神明，祂的名字不可言明、不可书写。
故作神秘的套路。
利米娅望着窗外走神。
方才在楼下撞见尹什，看样子他也在这栋楼上课……
“看！那是不是那个尹什？”
“是他！住在向日葵墓地里那个！”
身后的课堂忽然骚乱起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淹没讲师枯燥的话语。
利米娅捏着书页的手指顿住。
利米娅不记得以前的事，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只有无限的循环。每一次尹什出事后，利米娅都没机会去到学校，自然也没想到两人居然上着同一堂课。
这一次尹什会过来，是因为世界线的变动。
她忍不住抬头，正好同门外的少年撞上视线。
这人怎么光明正大地从前门进来了？
利米娅抓着手心的笔，没等到眼前的尹什在被自己认定是虚假的伪物后破碎。
他不是记忆碎片组成的，和那个“多莉”不一样……
意识到这点后，利米娅的心脏忽然活泛起来。
“唔……这位同学来迟了一些。快点进来。”讲师不太满意地停下来，看着门外的人。
“抱歉。”尹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谢谢讲师。”
他迈进教室，目光匆匆看过，像是在找空位。
利米娅的目光一直盯在他脸上。尹什恍若未觉。他的目标准确，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的空位。
出乎意料的是，“扭曲”在这时候忽然发生，改变了少年走去的方位。
短短一瞬，原本朝着最后一排去的人变成了自己的后桌。
无人注意到这一切。这是利米娅头一次在其他时候看见“扭曲”。
毫无征兆的小范围扭曲。
身后的人拉开桌椅坐下，利米娅不由得挺直脊背。
时间悄然流逝。
就在利米娅再次出神时，她无意间将一只笔扫落在地。
正好掉在椅子后腿。
利米娅想也不想地弯腰去捡。
另一只苍白的手先一步拿起了那只笔递进手心。
隔着桌腿，利米娅看见尹什的脸庞。
很怪异……
“谢谢。”
“不用——”
“嚓、咔——”
她眼中清晰地映出少年骤然碎裂的脸。
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的人便如同一件被打落的瓷器，骤然变成地上的一堆碎片。
利米娅起身的动作幅度太大，撞倒了课桌。
在她眼中，色彩鲜明的世界开始褪白。
在这间教室内，第二次“扭曲”开始了。
利米娅看着周围的一切在白光散去后开始重组，尹什重新坐在位置上，连带被自己撞翻的课桌一起恢复原样——除了她还保持着站立。
“嗯？利米娅同学，你站起来是有什么意见么？”讲师完全失去了扭曲之前的记忆，十分不悦地看着鹤立鸡群的少女。
“……”
利米娅没动。
她听到其他人议论的声音，脑中乱成一团。
尹什手中仍然维持着递出那只笔的模样。
“利米娅同学？”讲师似乎是气得走下了讲台。
“咚——咚——咚——”是讲师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节奏。
利米娅僵在那里，看着尹什固执地伸手，将笔递进自己手中，然后望向自己，微微张嘴想要说话。
“砰砰砰！”讲师的手用力敲响她的课桌，“利米娅同学！我警告——”
“咔嚓——”
一切声音被白色覆盖。第三次“扭曲”降临。
碎块如有生命，费劲地将一切重新拼凑。少年生动的眉眼被组装起来，仍旧是看向自己的模样。
“嗯？利米娅同学，你站起来是有什么意见么？”
“利米娅同学？”讲师气冲冲地走下讲台。
笔被眼前人递过来。
“……”
尹什刚张开嘴，但很快，一条裂缝便从他的嘴角蔓延……
“咔嚓咔——”
“……”
第四次扭曲。
笔被递过来。
“……”
第五次扭曲……
“……”
……
第七次扭曲
利米娅终于动了。
她摁住尹什的手，抽走那支笔。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脸上。
“谢谢。”
“不用谢。”尹什什么也没察觉，终于完整地将所有话说完，“早上我看见你学生卡上的名字，知道你叫利米娅。我叫尹……”
“嗯？利米娅同学，你站起——”
“嗯。”利米娅敷衍少年一句，飞快地坐下，向讲师致歉。
讲师半句话噎在喉头，忍了忍，最后端起水杯喝一口咖啡，继续教学。
直到放学重新坐上校车，那循环不停的荒诞都未再次发生。
为什么？
不能递笔，还是不能接触自己？可是自己刚也接触了他……
回想起摁住少年手腕时对方怔愣的模样，利米娅一时拿不准他是真的不记得，还是装作毫不知情。
扭曲……会和尹什有关么？或者，尹什可以控制扭曲？
一场雨落下。
水洼在神明足下，倒映出一切荒诞的影。
男人倒地摔成泥土；向日葵在墓地哭泣；车流消失在破碎的黑白边缘……
抬头，不再是天空，而是直视祂的瞳。
水洼，本应在日光下干涸，连同其中各色倒影一起，干涸。
*
利米娅生活在帕斗。
现在是周末晚上，需要去东街上学。
利米娅走上去往西街的路。
这个世界常常产生“扭曲”。
“扭曲”是世界正常秩序的紊乱。但也正是这种紊乱，反而构成了帕斗世界特殊的运转模式。
在“扭曲”的结果下，只有朝反方向前行才可以到达要去的街道。而一味直行，只能到达破碎的世界边缘。
不能直行去往目的地……
红绿灯颠倒。
红灯行绿灯停……
她知道，脚下的斑马线地面布满裂缝，路边的垃圾桶中装满鸡蛋。
不能行走在没有斑马线的路面……
不能捡垃圾桶中的鸡蛋……
对于帕斗的人们来说，黑天白夜颠倒。
不能在黑夜中入睡……
所有生活在帕斗的人都相信，这一切是神明的指示。
不可忤逆神明……
扭曲，荒诞。这个世界的所有理论都同样令人费解，可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都遵循着这些“规律”。
不可无视规律……
因为，这世界是倒影，是神明视线中毫不起眼的……一处水洼。
虚无与真实，存在或消亡，意义难明。
***
校车内侧窗洞大开，没有任何遮挡。所有学生安静地排队检票。
利米娅靠窗坐下，将书包搁在腿上。
起风了。
利米娅抬手挡住眼睛，感受到几片树叶打落在自己身上。
车上学生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正大声地说着话。
利米娅伸手，在裙摆上捡起三片干枯的树叶。
“抱歉。可以还给我吗？”
是尹什。
车内灯光昏黄，利米娅抬眼看他，将树叶递回。
“你好像认识我？”尹什有一头灰绿色的短发，发丝中生着数片浅蓝色树叶，不太明显。他偏过头，直直地看向身后的少女。
“我们见过。”他肯定。
“……”
利米娅的手指碾过座椅边缘，神色平静地摇头，“这是校车，我们是同学。或许是偶然见过，眼熟。”
“……”少年微笑着点头，重新转身坐好。
利米娅的目光看向尹什脑后的树叶。
他这个时候本应该已经身亡，尸体被母亲埋在门前的向日葵地里。
她也确实认识他——因为她无数次见证了尹什的死亡；无数次参加少年的葬礼。
她亲眼看着这个世界，在尹什墓碑树立的那一刻，一场彻底的“扭曲”降临，所有存在都轰然崩塌、陷落、混浊、扭曲、重组……
人们的记忆都被重组成一个个“伪物”，而尹什的死被反复上演：空位的校车，失踪的少年，失常的母亲，肿大的人脸向日葵，无字的墓碑……
真是恶劣的游戏。
“人到齐了！关门！”
司机的话让利米娅回神。
发动机轰鸣，车窗外的景象变换。
校车向西，经过西站。利米娅耳边传来一道破碎声，无形的空气像一块崩坏的镜面，浓稠的黑夜瞬间变为一片白色，学生们陷入瞬间性绝对静止。
失真……
车头撞入了“扭曲”。
“扭曲”可大可小。小至扭转方位视时间；大至重组世界与生命。它是神明用来管理世界的力量。
原本西行的方位悄然调转——车行向东，世界失真，万物褪色透白，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
在这失真之界中，利米娅看见还有另一人和自己一样保持着本真的状态。
尹什。
少年肩上停栖一片昏黄的车顶灯光，他忽然回头，对自己说出一句什么。
失真的世界保持静寂，可利米清晰地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在说：“利米娅。”
扭曲状态只持续了一分钟。一分钟后，所有人都从无边白色中恢复正常。
夜幕下，路灯映染着朦胧雾气。
公路边大朵大朵的向日葵枝叶挺拔，随着校车纷纷“垂头”看来。
花瓣密密匝匝，包裹着一张张人脸，脸上神色各异。
在帕斗世界中，神明钦定罪人。罪人的灵魂没有去处，他们被守墓人埋进向日葵墓地中，被种成向日葵勉强维持样貌的完整。
这些诡异的人脸向日葵日复一日，追逐日光，以求得到神明的宽恕。
之前的无数次，尹什死后也变成了向日葵。
那张有些孱弱的脸庞，生在向日葵花瓣中，垂头亲眼看着世界被扭曲崩坏。
但是现在，他仍旧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脑后的树叶在风中飘动，像一只只张扬的蝶。
方才听见少年在“扭曲”中呼喊自己的名字，仿佛只是利米娅一个人的梦。
尹什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明明，每一次世界重组，自己都不曾和他有过交集……
可偏偏这一次，尹什没有死。
尹什没有死。
利米娅从方才见到尹什起就有些呆滞的大脑忽然活泛起来。
帕斗的规则:校车不能空有座位……
尹什没死，校车不会再空一个座位。司机不用半道绕去他家中接人，自然也不会经过他家门口那片诡异的向日葵花田，死亡循环也被成功规避。
最重要的是，世界线改动了。
这是不是代表，这一次的循环，终于被打破了？
***
校车安全地到达了学校。
年轻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组伴去教室。
利米娅锁好自己的储物柜。
她转身，碰见走过来的多莉。
多莉看起来对这场偶遇十分兴奋。她手里抱着一堆零食，扑过来。
“利米娅！好久没——”
利米娅看见她颈后长长的的红痕，稍顿一下，躲开。
“咔——”
多莉撞上了储物柜，身体变成碎片，落地化为泥块。
利米娅目不斜视地走出去。她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
帕斗的黑夜里，苍穹夹杂繁复的星辰组成花纹，一圈又一圈。
利米娅直视那些花纹，耳边响起另一个多莉从远处惊喜地跑来的声音。她忽然问：“很好玩吗？”
天空中的花纹颤动一瞬。
“利米娅！”多莉蹦蹦跳跳地过来，试图像记忆中那样挽上好友的手臂，“我找你好久，自从上——利米娅？”
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多莉不知所以。
“多莉已经死了。”利米娅向一旁退开一步。
在“多莉”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她转身离开。
“利米娅！你在说什么？”
“利米娅！等等我！”
“别不——”
身后的破碎声让一切重回寂静。
利米娅看着不远处注视着自己的尹什，什么也没说，如常地走去教室。
就像这个世界会出现无数个由记忆碎片组成的多莉，她怎么能认定车上与眼前的尹什又是真正的尹什呢？
走进楼道时，她再次看向天空。
悠远寂静的夜幕中，早已不见那些闪烁的星纹。
教室里人很多，利米娅迟到了几分钟，并未引起注意。
她选择了空荡荡的最前排。
讲师尽心尽力地讲着《神义》上的祷告诗第三节。
帕斗的人们信奉最初的先天神明，祂的名字不可言明、不可书写。
故作神秘的套路。
利米娅望着窗外走神。
方才在楼下撞见尹什，看样子他也在这栋楼上课……
“看！那是不是那个尹什？”
“是他！住在向日葵墓地里那个！”
身后的课堂忽然骚乱起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淹没讲师枯燥的话语。
利米娅捏着书页的手指顿住。
利米娅不记得以前的事，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只有无限的循环。每一次尹什出事后，利米娅都没机会去到学校，自然也没想到两人居然上着同一堂课。
这一次尹什会过来，是因为世界线的变动。
她忍不住抬头，正好同门外的少年撞上视线。
这人怎么光明正大地从前门进来了？
利米娅抓着手心的笔，没等到眼前的尹什在被自己认定是虚假的伪物后破碎。
他不是记忆碎片组成的，和那个“多莉”不一样……
意识到这点后，利米娅的心脏忽然活泛起来。
“唔……这位同学来迟了一些。快点进来。”讲师不太满意地停下来，看着门外的人。
“抱歉。”尹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谢谢讲师。”
他迈进教室，目光匆匆看过，像是在找空位。
利米娅的目光一直盯在他脸上。尹什恍若未觉。他的目标准确，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的空位。
出乎意料的是，“扭曲”在这时候忽然发生，改变了少年走去的方位。
短短一瞬，原本朝着最后一排去的人变成了自己的后桌。
无人注意到这一切。这是利米娅头一次在其他时候看见“扭曲”。
毫无征兆的小范围扭曲。
身后的人拉开桌椅坐下，利米娅不由得挺直脊背。
时间悄然流逝。
就在利米娅再次出神时，她无意间将一只笔扫落在地。
正好掉在椅子后腿。
利米娅想也不想地弯腰去捡。
另一只苍白的手先一步拿起了那只笔递进手心。
隔着桌腿，利米娅看见尹什的脸庞。
很怪异……
“谢谢。”
“不用——”
“嚓、咔——”
她眼中清晰地映出少年骤然碎裂的脸。
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的人便如同一件被打落的瓷器，骤然变成地上的一堆碎片。
利米娅起身的动作幅度太大，撞倒了课桌。
在她眼中，色彩鲜明的世界开始褪白。
在这间教室内，第二次“扭曲”开始了。
利米娅看着周围的一切在白光散去后开始重组，尹什重新坐在位置上，连带被自己撞翻的课桌一起恢复原样——除了她还保持着站立。
“嗯？利米娅同学，你站起来是有什么意见么？”讲师完全失去了扭曲之前的记忆，十分不悦地看着鹤立鸡群的少女。
“……”
利米娅没动。
她听到其他人议论的声音，脑中乱成一团。
尹什手中仍然维持着递出那只笔的模样。
“利米娅同学？”讲师似乎是气得走下了讲台。
“咚——咚——咚——”是讲师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节奏。
利米娅僵在那里，看着尹什固执地伸手，将笔递进自己手中，然后望向自己，微微张嘴想要说话。
“砰砰砰！”讲师的手用力敲响她的课桌，“利米娅同学！我警告——”
“咔嚓——”
一切声音被白色覆盖。第三次“扭曲”降临。
碎块如有生命，费劲地将一切重新拼凑。少年生动的眉眼被组装起来，仍旧是看向自己的模样。
“嗯？利米娅同学，你站起来是有什么意见么？”
“利米娅同学？”讲师气冲冲地走下讲台。
笔被眼前人递过来。
“……”
尹什刚张开嘴，但很快，一条裂缝便从他的嘴角蔓延……
“咔嚓咔——”
“……”
第四次扭曲。
笔被递过来。
“……”
第五次扭曲……
“……”
……
第七次扭曲
利米娅终于动了。
她摁住尹什的手，抽走那支笔。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脸上。
“谢谢。”
“不用谢。”尹什什么也没察觉，终于完整地将所有话说完，“早上我看见你学生卡上的名字，知道你叫利米娅。我叫尹……”
“嗯？利米娅同学，你站起——”
“嗯。”利米娅敷衍少年一句，飞快地坐下，向讲师致歉。
讲师半句话噎在喉头，忍了忍，最后端起水杯喝一口咖啡，继续教学。
直到放学重新坐上校车，那循环不停的荒诞都未再次发生。
为什么？
不能递笔，还是不能接触自己？可是自己刚也接触了他……
回想起摁住少年手腕时对方怔愣的模样，利米娅一时拿不准他是真的不记得，还是装作毫不知情。
扭曲……会和尹什有关么？或者，尹什可以控制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