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米娅躺在床上，脚麻了使不上力。
自己最终还是救了尹什。
利米娅翻身，正对上少年专注的目光。
她们仍然在墓地里，依德夫人死了，其他人也因为扭曲离场，并且多半还自主补全了完美的葬礼记忆。
雨未停，利米娅被少年带到他的住处。
尹什注视着少女柔软的发丝铺满自己的床，眼中满是笑意。
利米娅却在这时候开口：“如果我现在杀掉你，你还会复活吗？”
尹什的笑容落下一瞬，但很快又重新扬起。他温声说：“我不知道，但试试就——”
“你怕疼。”利米娅冷静地分析，“我没有心里负担，但你可能不能承受。”
“……”
少年注视她：“你救了我。”
“不救你的话，我会一直困在循环里。我救你，本质上和你杀掉自己母亲的目的一样。”
“……”
“依德并非我的亲生母亲。”尹什沉默一会儿，忽然出声告诉她。
利米娅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如果我说我在这里被安排的身份是假的，你会相信吗？”尹什的视线落下，“我没有所谓的母亲。依德在代替神明监视我。”
她看着少年耳后漏出的蓝色树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当面指出他的行为，像是在斥责对方无情。
自己这样好像过于冷漠了。
“抱歉。”
“不用。”尹什不怎么在意地摇头，起身问：“想要吃点什么吗？”
利米娅偏头看他——少年好像对自己过于信任了。不仅告诉了自己真实身世，还自然地将自己当做自己人。他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某种熟稔，很不对劲。
明明发生了很多，两个人之前也不熟悉，此刻却在一个屋子里商量吃什么。
“有点怪。”利米娅直言。
“？”尹什偏头。
“蘑菇汤。”利米娅面不改色。
尹什离开了。
利米娅动了动腿脚，麻痹感已经过去。她飞快翻身起来。
这是尹什的房间。
屋内摆设极其简单。少女沿着墙壁敲击，没放过任何角落。
没有空响。
墙上挂着老日历，还有学生卡。
她矮身钻进床底。
空间被压缩，光线从侧面照来，落不到这里。她伸手，顺着床下木板一路向里，果然摸到了锁扣。
得拿到钥匙。
楼下传来生火做饭的声音。
利米娅从床底爬出来，拍干净裙边的灰尘。
她得找到些东西，去证实心中一个盘桓已久的猜想。
屋内除了床，便只有靠窗的书桌和角落里的衣柜。
衣柜过于私人，利米娅优先选择了书桌。
桌面上躺着几本书，收拾得格外整洁。拉开抽屉，露出两个木盒。
打开第一个，里面放着许多压干的向日葵花瓣。
幸好不是墓地里那些肿胀的人脸向日葵。
利米娅看了几眼放回原位，接着打开第二个木盒。
木盒是空的，但在它下方放着一叠东西，是收养证明。
在这点上，尹什没有骗自己。
重新复位关好抽屉，少女的目光再次扫过桌面，停在笔筒上。她伸出手指，拨开笔筒中的几支笔，露出底部的小巧铜钥。
找到了。
她重新翻进床底，摸到锁孔，单手转动钥匙。
转不动。
她的猜想其实在看到领养证明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攻自破了。要是来看，尹什虽然比较特殊，但是还值得信任。
可是，对于床下的这个暗格，利米娅总是忍不住生出打开它的想法，像被蛊惑了一样。
将钥匙重新插.进锁孔，再试了一次，还是不行。
“在找钥匙吗？”
“！”
利米娅猛然偏头，眼前落下一道厚重的阴影。
少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跪坐在床边，俯下身子，将为数不多的光线完全挡下。
尹什脸上神情平和，看着利米娅在短暂的震惊后爬过来。他双手虚扣她的腰身，将人从床底接出。
“里面只有一本日记，钥匙在我身上。”尹什注视她的瞳。
利米娅避开他的目光，点点头。只顿了一瞬，就无比自然地从他宽松的怀抱中站起来，问：“汤熬好了？”
“快了。”尹什注视着她的动作，又道，“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明明看见了自己的行为，但他却是说“问我什么”而不是“向我解释什么”。
少女心中觉得的奇怪的地方越来越多。
“想。”利米娅镇定地拉开桌边的椅子坐下，撑起下巴翻看起桌上的书，“雨很大，时间也挺晚了，我没办法回去，晚上还有课，我能呆在这里吗？”
尹什自然没有拒绝。他点头，随后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注视对方的动作。
她在侵入自己的空间。少年得出这个结论。
他恍惚间又想起来少女踩在碎片中向自己走来的场景，她眼里的淡漠那样明显。
她用那种陌生的视线看向自己。
可是，好喜欢……
利米娅没在意少年的动静，而是很快跳过了这个话题。她拿起手里那本书，语气有些难以置信：“你很喜欢童话故事？”
桌上摆满了童话和各种寓言故事，全是儿童读物。而她手中这本，没有名字，内容也明显是手写，里面的故事利米娅从未见过。
尹什歪了歪头，两只手不动声色地交叠，压制住颤意：“可能会有点幼稚？”
会。利米娅内心即答。
“不会。”利米娅淡定翻篇。
尹什看穿她的谎言，可没有表示任何不悦。
“童话的言语会幼稚一些，相反，童话里的欲望格外真实。”
利米娅听见他的话，指尖有些发麻。她没抬头去看少年此刻的神情，而是又将手中的那本书向后翻了几页。
“这一本是你写的吗？”
尹什单手撑地站起。
“不是，从别处捡来的。”
“和向日葵有关的寓言？”
***
利米娅不太记得过往。她有限的记忆，从尹什第一次死亡后的循环开始。
她不清楚自己父母的模样，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父母。利米娅对这个略显荒诞的世界也没有太多感触，她只是在遵循规律，为了活着。
手里的《神义》翻到第四章。
利米娅不相信所谓神明，但信仰神明也是规律的一条。
——和垃圾桶里的鸡蛋一样没道理。
下课铃拉响。学生们匆匆换教室，赶赴下一节课。
利米娅走在灯光熠熠的走廊上，想起尹什。
他和自己很像。无论是谁遇见同类，第一反应应该都是很想去信任。
天空中不见一圈圈的星纹，利米娅看了几眼，拐进角落里的小教室。
一切似乎从循环里解脱出来，开始正常运转。利米娅提前翻出自己的课表熟悉了一番，看到了自己选修的一门园艺课。
自己有选园艺？
怀着好奇一路来到小小的教室，才发现里面已有七八个学生按照小组坐在了一起。
利米娅以往的记忆里只有经历死亡循环的少年，从未有上过课的经历，这会儿便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儿。
“利米娅？好久不见。”多莉看见她高兴地打招呼，“快来，你的位置在这里，空了好久呢。”
利米娅依旧躲开多莉的触碰，顺着她指出的方向，在另外三人身旁的空位上坐下。
利米娅能看出来哪些人是碎片的伪物。因为碎片伪装的人在说话时会一直盯着对方的瞳，不会眨眼。
而这间教室里，全是碎片伪物。这让利米娅格外不适。
有人推门，一个陌生的男生走进来坐在利米娅身旁。利米娅一眼看出来，他是目前为止除了自己和尹什以外的第三个真正的人类。
男生察觉身旁的视线，抬头看来一眼，然后低下去。
“你叫什么？”利米娅动了动手指，主动问。
没得到回应。
一节课开始没多久，利米娅很快就便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所谓的园艺课，居然是在抨击帕斗世界里的规则。
难怪人这么少。
“……我们的世界坏掉了。所谓的规则其实是强制的禁锢，就是那高高在上的神明，要求所有人必须遵照规则……”
讲台上的讲师是一名年轻先生。
利米娅听得很不舒服。
讲师口中的，不像是常规爱人的神明，反而更像是……
邪神。
授课还在继续。
“所谓的‘扭曲’其实就是神明手里随时扬起的逗猫棒，我们陷入‘扭曲’死亡，又经由‘扭曲’变成碎片的伪物！”
“为什么所有人必须走在斑马线上？所有的路线都被提前设定！为什么垃圾桶里会装满鸡蛋？拿走鸡蛋的人最终都变成了餐桌上的鸡！为什么要反向而行？背道而驰却达到终点，这根本就不正常……”
利米娅静静地听着。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这一切就只是规则而已，只去探寻规则没有意义。
规则背后的东西，才重要。
听课的学生们群情激奋，开始跟着痛斥无理的规则。
利米娅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的面庞，最后看向身旁同样沉默的男生。
很巧的是，对方也在看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她再次询问。
“西卡尔。”这一次他看过来，回答了自己。
自己最终还是救了尹什。
利米娅翻身，正对上少年专注的目光。
她们仍然在墓地里，依德夫人死了，其他人也因为扭曲离场，并且多半还自主补全了完美的葬礼记忆。
雨未停，利米娅被少年带到他的住处。
尹什注视着少女柔软的发丝铺满自己的床，眼中满是笑意。
利米娅却在这时候开口：“如果我现在杀掉你，你还会复活吗？”
尹什的笑容落下一瞬，但很快又重新扬起。他温声说：“我不知道，但试试就——”
“你怕疼。”利米娅冷静地分析，“我没有心里负担，但你可能不能承受。”
“……”
少年注视她：“你救了我。”
“不救你的话，我会一直困在循环里。我救你，本质上和你杀掉自己母亲的目的一样。”
“……”
“依德并非我的亲生母亲。”尹什沉默一会儿，忽然出声告诉她。
利米娅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如果我说我在这里被安排的身份是假的，你会相信吗？”尹什的视线落下，“我没有所谓的母亲。依德在代替神明监视我。”
她看着少年耳后漏出的蓝色树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当面指出他的行为，像是在斥责对方无情。
自己这样好像过于冷漠了。
“抱歉。”
“不用。”尹什不怎么在意地摇头，起身问：“想要吃点什么吗？”
利米娅偏头看他——少年好像对自己过于信任了。不仅告诉了自己真实身世，还自然地将自己当做自己人。他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某种熟稔，很不对劲。
明明发生了很多，两个人之前也不熟悉，此刻却在一个屋子里商量吃什么。
“有点怪。”利米娅直言。
“？”尹什偏头。
“蘑菇汤。”利米娅面不改色。
尹什离开了。
利米娅动了动腿脚，麻痹感已经过去。她飞快翻身起来。
这是尹什的房间。
屋内摆设极其简单。少女沿着墙壁敲击，没放过任何角落。
没有空响。
墙上挂着老日历，还有学生卡。
她矮身钻进床底。
空间被压缩，光线从侧面照来，落不到这里。她伸手，顺着床下木板一路向里，果然摸到了锁扣。
得拿到钥匙。
楼下传来生火做饭的声音。
利米娅从床底爬出来，拍干净裙边的灰尘。
她得找到些东西，去证实心中一个盘桓已久的猜想。
屋内除了床，便只有靠窗的书桌和角落里的衣柜。
衣柜过于私人，利米娅优先选择了书桌。
桌面上躺着几本书，收拾得格外整洁。拉开抽屉，露出两个木盒。
打开第一个，里面放着许多压干的向日葵花瓣。
幸好不是墓地里那些肿胀的人脸向日葵。
利米娅看了几眼放回原位，接着打开第二个木盒。
木盒是空的，但在它下方放着一叠东西，是收养证明。
在这点上，尹什没有骗自己。
重新复位关好抽屉，少女的目光再次扫过桌面，停在笔筒上。她伸出手指，拨开笔筒中的几支笔，露出底部的小巧铜钥。
找到了。
她重新翻进床底，摸到锁孔，单手转动钥匙。
转不动。
她的猜想其实在看到领养证明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攻自破了。要是来看，尹什虽然比较特殊，但是还值得信任。
可是，对于床下的这个暗格，利米娅总是忍不住生出打开它的想法，像被蛊惑了一样。
将钥匙重新插.进锁孔，再试了一次，还是不行。
“在找钥匙吗？”
“！”
利米娅猛然偏头，眼前落下一道厚重的阴影。
少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跪坐在床边，俯下身子，将为数不多的光线完全挡下。
尹什脸上神情平和，看着利米娅在短暂的震惊后爬过来。他双手虚扣她的腰身，将人从床底接出。
“里面只有一本日记，钥匙在我身上。”尹什注视她的瞳。
利米娅避开他的目光，点点头。只顿了一瞬，就无比自然地从他宽松的怀抱中站起来，问：“汤熬好了？”
“快了。”尹什注视着她的动作，又道，“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明明看见了自己的行为，但他却是说“问我什么”而不是“向我解释什么”。
少女心中觉得的奇怪的地方越来越多。
“想。”利米娅镇定地拉开桌边的椅子坐下，撑起下巴翻看起桌上的书，“雨很大，时间也挺晚了，我没办法回去，晚上还有课，我能呆在这里吗？”
尹什自然没有拒绝。他点头，随后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注视对方的动作。
她在侵入自己的空间。少年得出这个结论。
他恍惚间又想起来少女踩在碎片中向自己走来的场景，她眼里的淡漠那样明显。
她用那种陌生的视线看向自己。
可是，好喜欢……
利米娅没在意少年的动静，而是很快跳过了这个话题。她拿起手里那本书，语气有些难以置信：“你很喜欢童话故事？”
桌上摆满了童话和各种寓言故事，全是儿童读物。而她手中这本，没有名字，内容也明显是手写，里面的故事利米娅从未见过。
尹什歪了歪头，两只手不动声色地交叠，压制住颤意：“可能会有点幼稚？”
会。利米娅内心即答。
“不会。”利米娅淡定翻篇。
尹什看穿她的谎言，可没有表示任何不悦。
“童话的言语会幼稚一些，相反，童话里的欲望格外真实。”
利米娅听见他的话，指尖有些发麻。她没抬头去看少年此刻的神情，而是又将手中的那本书向后翻了几页。
“这一本是你写的吗？”
尹什单手撑地站起。
“不是，从别处捡来的。”
“和向日葵有关的寓言？”
***
利米娅不太记得过往。她有限的记忆，从尹什第一次死亡后的循环开始。
她不清楚自己父母的模样，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父母。利米娅对这个略显荒诞的世界也没有太多感触，她只是在遵循规律，为了活着。
手里的《神义》翻到第四章。
利米娅不相信所谓神明，但信仰神明也是规律的一条。
——和垃圾桶里的鸡蛋一样没道理。
下课铃拉响。学生们匆匆换教室，赶赴下一节课。
利米娅走在灯光熠熠的走廊上，想起尹什。
他和自己很像。无论是谁遇见同类，第一反应应该都是很想去信任。
天空中不见一圈圈的星纹，利米娅看了几眼，拐进角落里的小教室。
一切似乎从循环里解脱出来，开始正常运转。利米娅提前翻出自己的课表熟悉了一番，看到了自己选修的一门园艺课。
自己有选园艺？
怀着好奇一路来到小小的教室，才发现里面已有七八个学生按照小组坐在了一起。
利米娅以往的记忆里只有经历死亡循环的少年，从未有上过课的经历，这会儿便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儿。
“利米娅？好久不见。”多莉看见她高兴地打招呼，“快来，你的位置在这里，空了好久呢。”
利米娅依旧躲开多莉的触碰，顺着她指出的方向，在另外三人身旁的空位上坐下。
利米娅能看出来哪些人是碎片的伪物。因为碎片伪装的人在说话时会一直盯着对方的瞳，不会眨眼。
而这间教室里，全是碎片伪物。这让利米娅格外不适。
有人推门，一个陌生的男生走进来坐在利米娅身旁。利米娅一眼看出来，他是目前为止除了自己和尹什以外的第三个真正的人类。
男生察觉身旁的视线，抬头看来一眼，然后低下去。
“你叫什么？”利米娅动了动手指，主动问。
没得到回应。
一节课开始没多久，利米娅很快就便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所谓的园艺课，居然是在抨击帕斗世界里的规则。
难怪人这么少。
“……我们的世界坏掉了。所谓的规则其实是强制的禁锢，就是那高高在上的神明，要求所有人必须遵照规则……”
讲台上的讲师是一名年轻先生。
利米娅听得很不舒服。
讲师口中的，不像是常规爱人的神明，反而更像是……
邪神。
授课还在继续。
“所谓的‘扭曲’其实就是神明手里随时扬起的逗猫棒，我们陷入‘扭曲’死亡，又经由‘扭曲’变成碎片的伪物！”
“为什么所有人必须走在斑马线上？所有的路线都被提前设定！为什么垃圾桶里会装满鸡蛋？拿走鸡蛋的人最终都变成了餐桌上的鸡！为什么要反向而行？背道而驰却达到终点，这根本就不正常……”
利米娅静静地听着。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这一切就只是规则而已，只去探寻规则没有意义。
规则背后的东西，才重要。
听课的学生们群情激奋，开始跟着痛斥无理的规则。
利米娅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的面庞，最后看向身旁同样沉默的男生。
很巧的是，对方也在看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她再次询问。
“西卡尔。”这一次他看过来，回答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