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少年从巷中走来,他身形单薄,只着一件灰杏色布衣,束成低马尾的头发微微泛黄,手中抱着一袋馒头,正冒着腾腾热气。

    当他走近来,淮玥才看清他的样貌来,浓眉大眼,眼角微垂,嘴唇微厚却又恰到好处,按普通人类的标准来看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他称鹤霄为霄哥,但淮玥从未听鹤霄提起过他在云宁洲还有认识的人,正是疑惑之际,鹤霄走到那少年面前,熟络地拿起一个馒头说道,“恰好被人追到这边来罢了,今天的早饭?”

    “嗯,刚出锅的,得赶紧给他们带回去呢,凉了就不好吃了。”少年说完看向淮玥,“你说追来的?你们两个一起?那她是……”

    “不是说凉了不好吃吗,先一起回去吧,我们边走边说。”

    少年听话地点点头,“他们也好久没见霄哥了呢,想必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他们,又是谁?淮玥心中疑惑接连不断,随即鹤霄便回到了淮玥身边,“还记得我曾说过,关于那事,我有证人吗?”

    那事……上次巫朔所称鹤霄杀其叔父之事?证人竟是一个……孩子?淮玥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带路的少年背影,如此一个不起眼的少年,竟然还能牵扯进这种生死仇局中,她大为震惊。

    “他叫桓舟,你可以叫他……”

    “叫我阿舟就好!”鹤霄话还未说完,少年便回过头来热情接下这句。

    淮玥微笑着点点头,心想眼前这人还挺开朗的,应该不难相处,“我叫淮玥,你可以叫我……叫我……“一时间淮玥也不知该如何让对方称呼自己,毕竟在此世间,仅凭外貌难以辨别年纪,一不小心说错了倒惹人笑话,于是淮玥悄悄扯了扯鹤霄的衣袖。

    鹤霄微微侧视,眼角看见女孩略微尴尬的模样,传递给他的眼神里露出了难得的求助之态,心里突然变得柔软起来,于是他轻笑着道,“桓舟三百岁,比你小,按理他该叫你一声姐姐。”

    “哦?真的应该叫姐姐吗?”桓舟回过头,玩味地扫视着两人。

    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抓着鹤霄的衣服,淮玥赶紧松开,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现在的小孩怎么说话别有意味呢,也不对,对方都三百岁了,也不小了。

    “不然你叫她玥老板?我现在可指着她给我发月钱,你难道也想?”

    听到鹤霄这些许不着调但是又在理的话,淮玥作玩闹状给了他两拳,“你的月钱不是昨日才领过吗,怎么,嫌我给的少现在就盼着下次?那我建议你早点去找别的老板噢。”

    “我不会。”

    不会什么?未出口的话引人浮想联翩,不会嫌月钱少?不会离开她?会是哪个呢,淮玥更希望是后者。

    “哎我开玩笑的嘛,玥姐姐好!”桓舟嬉皮笑脸地放慢步子凑到淮玥身边,探头说道,“没想到我们霄哥这么一个潇洒不羁的人,有一天也会入人麾下,姐姐你用的什么法子?让我也学学。”

    鹤霄听桓舟的话头越来越偏,举拳作势威胁,桓舟赶紧缩到淮玥身后,“霄哥以后要是揍我,玥姐姐可得拦住啊。”

    淮玥轻哼一笑,“我可拦不住他。”

    当白乐睡够了觉,从淮玥袖口飞出来伸了个懒腰,又趴在了淮玥的肩头,新奇地打量着四周。

    眼前庙堂门楣残破,但从那高挺的檐角中依稀能看出过去的恢弘气势。

    “真神祭所……莫非这里是曾供奉阿玉戈大神的地方?”

    “玥姐姐见多识广啊,不过不止阿玉戈大神,这里还曾供奉上古四真神,至于现在嘛,这么多年过去早就无人问津了,对阿玉戈大神的纪念也就只剩合灵节,如今我们是把这里当作流浪之家,名叫无忧堂。”

    桓舟说完,门内传来孩童的嬉笑之声,“走吧,我们进去。”

    高门之后,一群小孩追逐打闹,有人族模样的,也有未能完全化形的妖族魔族小孩,大约有十几个,都是身材偏瘦,未有健硕之人。

    其中一个明显是妖族的尖耳朵男孩嗖一下蹿到树上,树下孩子们吵嚷着,“桑林,你耍赖!不是说好不能用妖力的吗!”

    其他小孩随即喊起来,“桑林是赖皮鬼,桑林是赖皮鬼!”

    桑林面上有些难堪,突然见桓舟带着一群人进门,像看到了救星一般,立刻指着桓舟大声道,“他们回来了!早饭来咯!”

    小孩们听此立刻聚集起来,“舟哥哥,我饿了!”

    “今天吃什么呀?”

    “好久不见霄哥哥了,但这位漂亮姐姐是谁?”

    淮玥敏锐地从孩童话语中捕捉到三个字,“霄哥哥”,鹤霄也认识这群小孩?

    “咳咳。”桓舟清了清嗓子,“这是我和霄哥哥的贵客,玥姐姐,你们可要安安静静别吵到客人了哦。”

    孩子们听话乖乖闭上了嘴,桓舟随即夸张地说道,“今天的早餐是雪白雪白,软香软香的热乎大馒头!都去饭堂坐好,我马上来发。”

    孩子们便又听话地去了房内,淮玥也帮忙把孩子们的早饭分发下去。

    其中一女孩不小心将馒头掉到地上,便立刻捡起来吹了吹灰准备吃下,淮玥赶忙制止,可馒头每人一个并无多余,不吃便不会再有,于是小女孩仍坚持要吃,并懂事地安慰淮玥没关系。

    淮玥一阵心疼,突然想起来硬塞给自己的那个饼,赶忙递上。

    女孩瞪圆了眼,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我可以吃吗?”

    “可以啊,现在它是你的了。”

    女孩正要咬下去,旁的孩子却凑过来,眼巴巴望着,女孩便大方将饼掰开分了出去,最后手上只剩三分之一。

    “你还够吃吗?”淮玥问道。

    “我吃得少,这点够饱啦!”

    女孩这样说,但淮玥知道肯定不是,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怎么可能不想多吃,可是对于他们这些流浪的孩子来说,有吃的已是不错,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懂得分享,实在难能可贵。

    看女孩心满意足地小口吃着仅剩的饼,淮玥顿感酸涩,也瞬间明白,这才应该是那饼真正的意义,并非奉给南宫家,也不该赠其己身,它该去饥者之腹,添世间圆满。

    “走吧。”鹤霄来到淮玥面前,“该说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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