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

    “没事。”沈雀喜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微笑着朝对面的女子回道。

    “我叫赵淑,学班内就我旁边的书案还空着,你就先坐这吧。”说着她忙将一旁书案里放着的油纸包一股脑倒了出来。

    赵淑也就是先前追着糕点跑出院门的女子,她脸颊微圆,皮肤白皙,配着身上鹅黄色的衣衫,让人联想到刚出蒸笼的流沙包,看着就让人心里高兴。

    “这个是蜜枣,这个是山楂糕,这个是松子糖......有你喜欢的吗,我们一起吃。”说着赵淑就往自己嘴里塞了颗蜜枣,一瞬间眼里都是满足的笑意。

    沈雀喜摆摆手,笑着问道:“你可知道夫子究竟何时会到,我也好先预习下夫子等会要讲的篇章。”

    赵淑有些不懂地挠了挠头,“预习,我们从来不预习的,你要是实在想看,可以先看看五经中的《礼记》吧。”说完她又低头翻起一旁的油纸包,并时不时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塞。

    “是么。”沈雀喜在一旁陷入了沉思,甲班在上一个学年就已经学完了《周易》,如今本应该是学《春秋》的时候,却没想到乙乙班才刚开始接触五经,教学进度落差如此之大,岂不是,等三年期满才刚刚学完五经?

    沈雀喜呆呆坐着,赵淑嘴里吃着糕点,也没忘记提醒她,“对了,我们乙乙班也都是不穿书院春装的,感觉丑丑的,你明日可以直接换了自己平时的衣衫,夫子们不会管的。”

    说完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糕点,沈雀喜点点头,低头看见自己书案最上方的诗集,看着那熟悉的字迹,终于才又重新打起了精神来。

    诗集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她手里这本却有当朝唯一一位女太傅——孟钰的亲笔批注,孟钰作为当今女官之首,从小就是沈雀喜心中努力的目标。

    她小心翼翼地翻动着纸张,目光在上面细密的注释中扫了一遍又一遍,透过这简单的文字,仿佛看到了孟钰本人一般,而这些熟悉的文字,也总能在每个失意的瞬间给予着她力量。

    她看得太过入神,自然就没有注意到从侧后方突然飞出的笔洗,飞出的力道不小,笔洗斜斜打中沈雀喜手中的书册,直接顺着那股力道,带着她的诗集一起滚下窗外。

    “我的诗集——”

    窗外是一片静谧的池水,春日暖阳,池水泛着淡淡的微光,诗集就那样静静地躺在池水的微光中。

    众人只听到“扑通”一声,沈雀喜直接跳下了窗台,如今虽已是春日,池水却还很凉,沈雀喜直接探手往冰冷的池水中捞去,终于捞到了她的诗集,只是纸张已经泡皱,上面那些的批注也因为墨迹的晕染,有些看不太清。

    沈雀喜垂下眼帘,窗边围观的人,也搞不懂沈雀喜到底是在看些什么,故而谁都没说话。只有一位斜倚在窗台上的男子,打了个哈欠,懒懒说道:“劳烦,帮我顺手捞一下笔洗。”

    那男子身姿秀长,五官骨相极佳,日光下一双深邃的凤眼微微眯起,虽是在笑,却莫名带着几分戏谑,周身满是桀骜不驯的张狂气。

    “就是你打掉了我的诗集?”沈雀喜微微仰头,目光透过窗台,就那样湿漉漉地站在水里,与那男子对望。

    “失手而已,想来这位同窗不会介意吧。”那人一脚踩上窗台,声音里带着些懒洋洋的意味。

    沈雀喜摇了摇头,唇角微微勾起,显出一个甜甜的梨涡,伸手往下一捞,便找到了那块乌黑荷叶纹笔洗,“可是这个?”

    “正是。”

    “那,”沈雀喜摇了摇纤细的手腕,“你可要接好了哦。”

    话音刚落,笔洗就被抛了出去,这一下她用了十足的力气,准头也好,但那人只是随意一抬手,就接住了笔洗。

    然而下一秒,人却像是没有站稳一般,也跟着“扑通”一声栽进水里。原本站在窗边的人,赶紧一窝蜂似地跑出去看热闹。

    沈雀喜拽着崔如风的裤腿,拉着他就整个往下沉。

    “十个玉笔洗,都比不上我的诗集,你赔我的诗集,赔我的诗集......”沈雀喜将他拉下水还不解气,又趁机摁着那人的脖子狠灌了几口水。

    崔如风没留神沈雀喜竟然敢突然偷袭他,长臂一伸便攥住了沈雀喜的手腕,眉头微蹙,脸上已经动了怒,“一本破诗集而已,你有完没完。”

    “一本破诗集?”沈雀喜瞪着他,心里积压的怒火因为这三个字瞬间燃烧了起来。

    “我的诗集乃是当朝太傅孟钰亲笔批注,有价无市,十个你都比不上我的诗集。”

    岸边的人一听到沈雀喜的话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同样站在水里的崔如风在听到孟钰两个字后,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我劝你最好闭嘴。”

    沈雀喜甩不开崔如风一直钳制着自己手腕的手,干脆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衣领,冷笑道:“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仗着父母兄弟,亲族门楣,你以为你能进碧桐书院。没有他们,你什么都不是,竟然还敢看不起我的诗集,你才是最不值得被看得起的人。”

    “你有种再说一遍。”崔如风攥着沈雀喜手腕的手,又紧了紧,脸上已是一片阴郁。

    “再说十遍,都可以,”沈雀喜瞪着崔如风的面孔,眼神中也是熊熊的火焰,“你真让人看不起。”

    "好,你给我等着。"

    冰凉的池水中,两个人谁也不肯让着谁。

    而在一旁观战的众位学子则纷纷感慨,乙乙班以后的日子怕是要热闹咯。

    晚间,下了学堂后的沈雀喜连晚饭也没吃,便坐在桌前小心翼翼地熏着手里湿透的诗集。

    没有人知道那本诗集对她的意义,在没有人看好她的日夜里,在她每个伤心沮丧的瞬间,都是这本诗集上的批注,无形中给予着她力量,让她相信女子也可以拥有和男子一样的未来,女子也可以立朝为官,光耀门楣,她能做的远比世人口中该做的要多得多。

    想到这里,沈雀喜揉着酸疼的手腕,只恨没有拽着那崔如风的衣领,让他再多喝几口水,如果不是他,她的诗集又怎么会落水,她花了多少力气寻到这本有孟太傅亲自批注的诗集,如今这本没了,天下那里还有。

    小桃心疼地看着沈雀喜熬红的眼睛,轻声问道:“小姐,还是让我来弄吧,明日您还要继续去学堂,早些睡吧。”

    沈雀喜摇了摇头,谢绝了小桃的好意,只让她先去睡。她就这样一直弄到了日出时分,导致她第二天到达学堂时,眼下都是一片青黑。

    不过,她一到达学堂,便隐隐感觉到,今日和昨日似乎有些不同,虽然仍然是一番喧闹的景象,但是每个人似乎都悄悄打量着她,可等她一回头,大家却又各自低着头,像是深怕和她对视一般。

    她疑惑地问着旁边的赵淑,“今日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觉得大家都有点怪怪的。”

    赵淑还是和昨天一样,埋头吃着糕点,听到沈雀喜的问题,便一边往嘴里塞着糕点,一边小声说道:“因为你昨天惹了崔如风,他让大家都不许和你说话,所以今天大家都不敢理你。”说完忙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糕点。

    “那你怎么还和我说话。”沈雀喜歪着头问她。

    赵淑喝了口桌上的梅子饮,将口中的糕点咽下,咧嘴一笑,“我才不理他呢,我只管吃糕点。”说完又往沈雀喜面前放了一包绿豆糕。

    沈雀喜抿嘴一笑,点了点头,继续看起书来,她来到学班乃是为了努力读书做女官,崔如风的这些幼稚行为她并不想在意。

    “老大,真的要这样做吗?”秦贺掐着袋子里的东西,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是啊,怎么说,人家也只是一个弱女子呀。”陈文书放下手中抄书的笔,摇头说道。

    崔如风听得额边青筋冒起,“你看看我脖子上的划痕,就是你口中的弱女子,昨天用力按我入水的杰作,她要是弱女子我就是大家闺秀。”

    “那咱们也不能去抓条五步蛇去咬她吧。”秦贺瞄了眼沈雀喜旁边的赵淑,又低头问了一遍。

    “放心,拔了毒牙的,最多就是吓吓她,要不然你说在这山里,你还能捉些什么?”崔如风说着,顺便一人扇了一下后脑勺。

    趁着赵淑外出买糕点,沈雀喜出门之际,陈文书放下手中的笔,快速将袖袍中的东西塞进了沈雀喜的书案。

    一直等待沈雀喜重新回来,三人就顾自坐成一排,手拿着书,实则目光各自透过书页的间隙,朝沈雀喜的背影看去,只是一刻过去了,两刻过去了,一直到讲书进了学堂,开始授课也没看到沈雀喜有任何的反应。

    急性子的秦贺趁夫子背过身时,快速上前几步,只见沈雀喜依旧专心听课,低头看着书卷,只是一只手时不时放下手里的笔墨,往书案中探去。

    他又上前一步,便看到沈雀喜一只手藏在书案内,正抓着那条无毒的蛇头,另一只原先拿笔的手,正细细摩挲着那蛇的蛇身。

    他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惊到,只觉得肚里的酸水,似乎都要无法控制的吐了出来,刚要回去,前排的沈雀喜雀却冷不丁转头看向他。

    唇角微微勾起,还是一贯那副的乖巧温和模样,只是下一秒,便见她一扬手,径直将手里的东西抛了过来,正中秦贺的怀抱,秦贺低头一看,大叫出声,险些没晕过去。

    那条蛇的蛇身正在他的怀中蜿蜒盘旋,似乎下一秒似乎就要爬进他的衣服里,周围本来正在各自做着自己事情的学子,只听到“啊”的一声,随后就是秦贺猛地跳起,朝身后的崔如风和陈文书跑去。

    陈文书避免秦贺吓晕过去,赶紧把手伸进他衣服里去抓,好不容易逮到了,赶紧就将手中的紫尾小蛇扔了出去,顷刻间,乙乙班因为这尾小蛇几乎乱作一团。

    崔如风三人组对于沈雀喜第一阶段的报复,以失败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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