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再无话,但很神奇,两人都不觉得尴尬。

    榆城的万达,每家店铺旁都栽了一小片野菊。

    路中间放置着几个粉蓝色的双人座椅,两边或有布朗熊和粉红豹等卡通角色的雕塑,扶手上还绑着几串气球。

    薛凉跟着林忱礼,走进了一家店面不大的炸鸡店,名叫“七色光”。

    “蜂蜜奶油味。”

    他自然熟络地掏出手机扫码付款,而后偏头询问,“有忌口吗?”

    薛凉注意到他的手机壳是纯色的牛油果绿,也没见划痕和灰迹,应该刚戴上不久,随即偏转过目光,转了转眸子,思忖片刻道:“来份跟他一样的。”

    “好来!”老板吆喝了一声。

    这老板是个年轻小伙,跟他们一个年纪的时候就在外面干活,近几年靠做炸鸡为生,此时他正在厨房低头忙活,方才听到声音后觉得耳熟,刚好又得空一瞧。

    林忱礼抬手随和地打了个招呼,上学时候,他常来。

    “还是不换口味啊?新口味蔓越莓椰蓉,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

    他淡淡一笑,眸底匿着满足和惬意,后扭身昂首,示意薛凉往店里走。

    走到一半又返回到柜台前,改变主意说:“新口味也来一份。”

    “你一直都点这一种?”

    坐下的薛凉开口询问,刚才从老板口中得知这事时,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不到情史丰富程度出了名的人竟对某种食物上瘾和钟情。

    面前这人不苟言笑地一斜双目,随意地摆了摆手,揶揄一笑。

    “你会喜欢的。”

    薛凉只是微微一愣,嘴角生硬地勾了勾,便悄无声息地错开他审视的目光。

    五分钟后,冒着腾腾热气、香味扑鼻的两盘炸鸡端上餐桌。镶金般的外皮附了一层蜂蜜,上面有几处奶油花点缀;另一盘是酸甜的糖浆浇在上面,蔓越莓黏在糖浆上,其余地方洒满了椰蓉。

    新口味就摆在薛凉的跟前。

    “不给我尝尝你面前那盘?”

    林忱礼的手指戳了戳桌角,一脸平静从容,端详的目光缓慢悠长,像在漫无目的地探寻。

    她一直垂眸看手机,听后也没抬头,摸索到盘子后,直接把它往对方那儿递了递,一边还是摆弄着手机,敲键盘打字,同靳嘉妍聊天。

    靳嘉妍:凉凉,周末有课吗,我要去找你。

    [酒窖]:没问题。

    靳嘉妍:请我吃饭!!

    薛凉打开相机,想着把自己面前的炸鸡拍一下,再加个更显多汁美味的滤镜发给她。

    这对胃纳“百川”的靳嘉妍,一定会是个强烈的诱惑。

    等薛凉举起横屏的手机,不自觉抬眸与对面的人怔然相视。

    那道不露声色又渐渐冷厉的目光投入眼底,她歪了歪头,脑海中即刻浮现一个勾人的念头,最终还是开口解释了一句:“我拍张照。”

    说完,她两指一扩,放大镜头拍了一张,没心思再考虑加滤镜的事,举目一瞧,对视的下一秒,林忱礼倒先学会了避让。

    只是那一刻,少女的眼神略带着的心虚不安被他轻而易举地觉察到。

    薛凉每拿起一块,总先是放在鼻前闻一闻,再试探着尝一小口,才能安心地继续。

    蜂蜜混杂着奶油,很淡的甜味,让人不觉得腻,嘴里顿时满是清香,炸鸡的黄金外衣嚼起来酥脆,里面肉丝分明。

    但还是不太符合薛凉的胃口。

    “不再拍了吗?”林忱礼问。

    “一张就好。”

    “我看看。”他靠前坐近一些。

    薛凉应他所说掏出手机,心头的侥幸和窃喜不约而同地涌现,几条消息接连蹦出,全是靳嘉妍的语音。

    她就知道,直接开声音点开了第一条。

    “那手是谁的?哪个男的!”

    薛凉抿唇故作骇然,连忙瞥了一眼林忱礼的反应,他睨着眸子,神色像在打趣又像在窥探,轻飘飘的眼神勾勒着玩味。

    佯装来不及制止,任由手机自动播放第二条。

    “你跟哪个男的在外面苟且呢?”

    “让你去榆城是去学习的,不是去参加相亲节目去牵手…”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手动叫停了靳嘉妍的语音。

    “好好拍炸鸡呢,拍我的手做什么?”

    林忱礼装成一脸困惑,晃了晃自己的一只手。

    骨骼凸起的地方有青筋蔓延过,像汩汩清溪在起伏有致的山丘上流淌。

    薛凉还沉溺在即兴表演中,她眨眨眼睛,索性更卖力一点,让他看明白这一段的她本就不承载丝毫真心。

    而后,薛凉用手指按住语音键,对准麦克风回复靳嘉妍。

    “在偷情,勿扰。”

    说话时她微微举眸,迎上林忱礼轻挑的目光,即刻又合上屏幕推到一边,变作一脸肃穆。

    “你希望我怎么说,太好看了,没忍住就拍了?”她将手机倒扣在桌子上。

    对方则故意将手背到身后,朝她撇撇嘴,眸中刻意闪过一丝遗憾与失落,顺理成章地被薛凉捕捉到。

    “只是手好看吗?很伤人啊。”

    薛凉将他的有意设计尽收眼底,却视若无睹:“五一假期那天,我刚进巷子,还没看清楚刘亦晴的一副打扮和周遭的人长什么样子,就最先看到了站在后边的你。”她稍作停顿,环抱起胳膊放在桌沿上,把话题潜移默化地抛给他:“你说这是为什么?”

    她本就说的实话。

    面前这人站人群中,就是很晃眼。

    倘若不是林忱礼身后的人脉推了薛凉一把,她也找不到除此之外的第二个正当理由,能让自己主动接近他。光是以貌取人,还不足以支撑这一点。

    林忱礼只一霎恍惚,以交错复杂的目光猛然抬头,他必须承认,刚才低落的神情有虚假的因素,但现下被狠狠压抑住的震惊却是如此的鲜明真实,心跳骤升地不可言状。

    初见薛凉时,那种被惊艳到的感觉还是刻骨铭心,这是他印象中,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话还没说,只是看了一眼就起了不该有的反应。

    她总有一种魔力,能催促着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全无保留地聚焦到她身上,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格外清晰平缓,稍稍转移半刻就又忍不住再次朝她所在的方向去张望。

    那天在巷子里,他看着她,不想错过目光能够碰撞的任何一瞬间。

    他像着了魔般,无比希望自己能被她记住。

    而今,因为薛凉方才的话,又令他身临其境初见的情形和体验,难以言说的冲动席卷着他忿忿不平的心脏,心说怎么可能…

    林忱礼眯了眯眼,五指插在发际中,往后撩拨着,轻笑道:“哈…薛凉,你真是…”

    她说出的话总是跟别人口中道出的不一样,也总是令人意想不到。

    “你很好看。现在说,晚吗?”

    她偏偏头,晏然自若地说着,静待他的下一句。

    林忱礼没回答,倒是先把碰撞的视线给挪走了,他沉默半晌,停下了摸索打火机的手,反而按弄了几下屏幕,转向薛凉。

    “我们加个vx吧。”

    扫码一看,先是点了添加,紧接着他起身,在她面前俯下,稍稍不解地盘问道:“名字为什么叫酒窖,你不喝酒吧。”

    “我是不喝酒…”薛凉正过身来凑上前去,话说一半,那旖旎的眼底分外夺目撩人。

    轻吐喘息的唇瓣离得格外近,林忱礼没想着躲避,他反倒觉得别有风趣,试探着更近一寸。

    对方却岿然不动,扭了扭白皙的脖子,意料之外地背了一遍他的手机号码。

    惊愕的瞳孔之下,是少女仰头探寻的神情,俏媚张狂地扰乱他的理性和自己设计好的蓝图。

    “林忱礼,比起你所了解的我,我更了解你。”

    他错目不定,兴味盎然道:“没关系,这才第二天。”

    很快,她收到了对方二百块钱的转账。

    下午,两人卡着上课的时间点回了机构。

    林忱礼毫不掩饰自己的困意,趴在桌子倒头就睡,中间偶尔醒来眨巴眨巴眼睛,偏头问问旁边扶额听讲的薛凉现在几点,问完后甚至不等人扫一眼手机,就再次陷入睡眠状态。

    铃声响起,两个课时的语文宣告结束。

    薛凉心想这人语文难道厉害到连课都不用听的程度,侧目看林忱礼正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对着前置摄像头打理头发。

    对方察觉到旁边人投来的目光,刚要把脸扭过去。

    “礼哥,醒了啊!”

    周璇跟艾宇彤外出买了一袋冰棍回来,刚一屁股坐下,凳子就发出“吱呀”一声。

    跟随其后的艾宇彤故作矜持地捂嘴笑:“璇弟,不行咱就别吃了。”

    周璇恍若未闻,迫不及待地撕开了包装袋。

    林忱礼没吃,朝递上的雪糕摆了摆手:“刚睡醒,没食欲。”

    周璇又转手递向薛凉。

    她没客气,接过后习惯先瞥一眼生产日期,又去看保质期,心底算着,觉得不太对劲。

    “周璇,昨天刚刚过期。”她赶忙提醒道。

    被点名的人惊愕地叫喊一声,吐出了啃食一半的雪糕,看看另一袋未启封的香草黑森林,张目呆滞地正拿到手里。

    艾宇彤一怔,紧接哄堂大笑。

    周璇的反应也把薛凉逗笑了,她舒展着平和的眉眼,微颤的睫毛一落一静,身侧窗户映照下光照来,像泛起涟漪的溪流,荡漾着青葱年少。

    她再抬眸,发现林忱礼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地看自己。

    那双惺忪低垂的眼眸裹含氲氤,脸颊处还有趴在衣服上睡觉时留下的印痕,绯红的几处像被烈酒熏醉了,沉迷的眸子挥斥着倾动。

    空调的翼缓慢扇动着,阵阵冷风马不停蹄地吹来。

    前排姑娘们讨论化妆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入耳,薛凉在两人良久的沉默间也听得到几句,身处喧嚣中的唯一宁静,面前这人头顶的几柳短发轻轻晃动,整体立体膨胀感很足,卷曲又蓬松。

    “别看我。”

    薛凉边说边抬手把刘海儿往脑后拂了拂。

    不知她是否存心,从林忱礼的角度,看到了那条系在她脖子上的双层叠带蛇骨链,清晰凸显的锁骨在T恤的藏匿下若隐若现,这扑朔迷离感让人忍耐不住想探索清楚。

    林忱礼笑了:“为什么来榆城?”

    少女的目的不纯他早已尽收眼底。

    薛凉霎时恍惚,她顿然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只眨了眨眼,很快掩藏住上头的心虚和不安,说:“辅导班。”

    对方已经将视线从她身上撤了回去,眼底即刻浮现的怀疑和挖苦分外鲜明。

    “说实话。”

    “不然你想听什么?”

    听到这出反问,林忱礼戏谑一笑,睨视的眼神再次折转到薛凉身上,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酝酿着寒天雪地。

    “跟我来。”

    话毕,他站起来,回身看向薛凉,笑意阴冷。

    “干什么去,礼哥?”

    “对啊,快上课了。”

    打闹拌嘴不休的周璇和艾宇彤见两人一同起身,不解地问。

    林忱礼丢下句“旷了”,就启步往门外走去。

    后面被拉住手腕的薛凉步履匆匆,她全然不知道要去哪儿,直到看清写着“宿舍”的牌子。

    上了几层楼,拐弯后再一直往前走。

    林忱礼的房间在三楼最里面。

    他紧握自己手腕的力度不断加大,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的骨头捏碎,温热散落在他掌心覆盖之下,莫名挠人。

    空寂的走廊只有两道沉甸甸的脚步,越来越快地发出声响,薛凉看不到他的表情,即使是一次的转角,她也只能看到他那清楚锋利的下颚线,洋溢着不由分说的气魄。

    终于走到了宿舍门前,林忱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嘭”地一声推开了门。

    这时,薛凉看到了他的表情,却琢磨不明白了,他看着没有怒意,但又让人觉得是在忍耐,眼里轻飘飘的好似将一切视若无睹,绘就了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她刚迈进屋,手腕就被人突然握住往后掰,全身被迫靠在门上。

    房门因为她倚过去的背,牢牢地关上了。

    她挣脱,却根本动弹不得,一点力气使不上。

    林忱礼的手劲愈发强硬,盛世凌人下她只能尽快冷静下来。

    “松手。”她正色道,话里满是警告。

    对方上前半步,微微泛红的喉结轻滚了下,他的唇瓣贴近她的耳边,声音低了下来:“抬头看我。”

    语气里是不可一世的威慑。

    听此,薛凉毫无畏惧,毅然抬眸,跟面前的人对上目光。

    碰撞的视线充盈着不屈与迫使,接连交错下,林忱礼勾了勾唇角,噙上一抹讽刺的笑意。

    接着,她的两个手腕被靠拢在一起,被他的一只手死死地按在头顶。

    另只手将她的衣领试探着往下扯,凹陷有致的锁骨落在他眼底,被看了个明白。

    细长的手指挑弄着那条蛇骨链,灼灼目光与粼粼的银色照相辉映。

    林忱礼一拨按扣,项链平静地躺落到他的手心上,盯视半秒,又牢牢地攥住了。

    薛凉不动声色地看着,夺走的项链跟现在的自己境遇相同,都被面前这个人给囚困着,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脱。

    “想跟我谈恋爱是不是也该有个定情信物?”林忱礼轻描淡写地说着,凛冽的目光似要将人刺穿,嘴角处是挥之不去的餍足。

    诧异之余,她机灵地转了转眸子,嗤之以鼻道:“你凭什么觉得我喜欢你?”

    “不喜欢也可以在一起。”

    他轻声笑着,低头看她半握拳的手,骨节突出明显,但骨尖较平,因此蹙眉问:“你学过拳?”

    薛凉微惊,跟不上他换话题的速度,仅仅点了点头:“九岁开始,学了六年。”

    “你好特别。”说着,林忱礼一手松开了她的手腕,手臂撑在她的身体两侧,将她封禁其中。

    看着眼前心绪慌乱的少女,眉眼攒起,强撑的理智和镇静显而易见,他心底略表诚服,想要挑逗一番,稍稍俯身凑近她的唇瓣,待闻到因她而来的那股淡淡青柠味时,神经被刺激了一下,顿时心里无比的贪恋。

    但他莫名不想就这样戳破或是结束…

    而眸中人越发紧张和慌张,她在躲与不躲间反复挣扎,不论哪个选择,都始终做不到孤注一掷。

    林忱礼很快直起身来,他摊开手掌心,薛凉终于看清那一条条青筋脉络的去向。

    蛇骨链重新归还给她,可面前的人一动不动,好像在静待着看她怎么办。

    薛凉叹了口气,死心塌地般将蛇骨链绕过他的左手手腕。

    “我就当你是这个意思。”她说着。

    诧愕失措下的林忱礼绷住轻颤的胳膊和肩膀,欣喜雀跃随即涌上心头,他就看着被系了两环的项链盘旋在他跳动的脉搏上,殊不知这成了他毕生的烙印。

    课最终是没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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