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红砖而砌成的高墙像囚笼般封锁住了视线,一群穿着相同服饰、梳着统一发髻的少女们面无表情地跟着队列朝着黑烟的方向前进,面色不善、腰间配剑的黑衣男子在两侧巡逻,正前方红衣窄帽,手持竹册的男子清清喉咙,用叫人起鸡皮疙瘩的尖利嗓音喊出一个个名字。

    杨雁翎看着此景,只觉得毛骨悚然。

    苍天啊,她不过是在宿舍简单地睡了一觉,怎么一醒来就天翻地覆。

    她熟悉的床、室友和学校呢?她才刚刚药学考研上岸啊!连喜悦都来不及和亲朋好友分享,就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地方!

    陌生的场景、阴郁的氛围、大家如同机械木偶似的死寂像乌云般压下来,叫杨雁翎大气也不敢出。

    不如两眼一黑昏过去。

    “喂!”旁边队列的少女小声喊了一句,见杨雁翎不理她后趁他人不注意快速地拍了下杨雁翎的肩膀,“你怎么愣住了?”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杨雁翎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含糊其辞:“不好意思……”

    见她这般迷茫,少女无奈地摇了下头:“你是第一次?”

    第一次?第一次什么?

    说话之间,队伍又开始动了起来,杨雁翎无法,只能跟着人群往前走去。

    大概看出此刻不是多言的时机,少女在她们擦肩而过之时,在杨雁翎耳边悄悄说出两个字:“月信。”

    带刀侍卫锐利的视线扫过来,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肃静!”红衣男子用竹册大力地打在桌子上,“皇上选中你们的血来炼丹,为皇家做事,这是天大的殊荣!”

    “要是让我发现有什么别的心思……”他刻意拉长的尾音宛如午时斩首时落下的刀锋,重重地落在杨雁翎的心上,“仔细你们的脑袋!”

    “宿主不必惊慌。”

    是谁?

    她不敢出声,只是用余光环顾四周,除她以外无人有不寻常的反应。

    “只有宿主能听到我。”那头的声音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如果宿主想和我交流的话只需要在心中直接想就可以了,不需要说出来。”

    你是谁?

    “我是系统。”听不出性别和感情,是和机器人一样的感觉。

    她松下一口气,很快接受了现实:有系统在的话,起码她不是孤立无援。

    这是在哪里?我又是谁?

    “这里是在伽国,宿主是新选进来的宫女。”

    我这是穿越了?

    “没错,就是穿越了。”

    那先前所说的采血又是什么?

    “伽国本朝皇帝沉迷长生之道,在民间广选面容姣好的少女充宫,以她们的血作为炼丹的药引。”系统概括地讲述了现状,但这对杨雁翎而言不亚于当头一棒,“宿主,前面的宫殿叫做紫纯阁,用于采集鲜血。”

    不可理喻。

    虽然内心已经掀起惊涛骇浪,杨雁翎依旧不该辞色。她低下头来,慢慢地挪动步伐。

    为什么是我?我又要做什么?

    “宿主的原身宫女与宿主同名。”系统先回答了她的第一个问题。

    所以,这就是宿命的选择吗?拥有相同名讳的两个人在跨越千年的时间中融合成了一体。杨雁翎低下头,细细打量着这具身体。

    和他人如出一辙的棕衣与深蓝长裙,唯有袖口处绣上了两朵金菊,构成了全身唯一的亮色,头发则被简单地用一根木簪子挽起,服服帖帖地堆在后脑勺。杨雁翎用手摸过去,竟无一丝乱发。

    腰间还挂着个朴素的香囊,弯弯曲曲的粗大针脚一眼就能看出是初学者之手,杨雁翎盯了许久也没能看出到底绣着何物,里面鼓鼓囊囊地像是放满了草药;略有粗糙长有茧子的手掌,上面还有被类似树枝的东西划破后还没长好的伤痕,与她原先的那双手,截然不同。

    她最后怎么样了?直觉告诉杨雁翎,一定不是什么好结局。

    “她不堪折磨,意图勒死皇帝,但失败了。”

    因为她准备地不充分吗?

    “不。”系统反驳了杨雁翎的猜想,“是因为皇帝气运未尽。”

    气运……这世上难道还真有真龙天子吗?

    系统没有对她的这句质疑给出回答,而是直接下达了指令:“宿主的任务就是把皇帝的气运值降为零,避免原本的死亡命运。”

    这怎么可能做到!她发出了强烈的抗议。

    “宿主。”系统冰冷地声音无情响起,“你得做到。”

    “不然,你就会和原本的杨雁翎,落得同样的下场。”

    “杨雁翎?”红衣男子拿起名册,对照了下她的脸,略一颔首,“花房的?进去吧。”

    这是个太监,刚才系统已经告知了杨雁翎关于这个时代的基本信息。本朝太监,均穿红衣。

    但她刚准备抬脚迈上台阶,就被里面突然冲出来的人影狠狠撞开。

    是个穿着宫女服饰、瞧着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杨雁翎猝不及防,对方还正巧撞到她肩膀上,差点将二人一并摔倒在地。她堪堪稳住身形,低头却看见了对方的手腕,围着一圈白纱,而在这白色中,又有星星点点的鲜红晕染开来,并且还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你没事吧?”杨雁翎把她扶起来,感觉自己手下的身躯在微微颤抖着,更是一惊。

    “我……”小宫女话都说得不清楚,只是怯生生地抬眼看了杨雁翎一眼,随即又把头飞快地低下去,靠着她的手肘强撑着站起来。

    原本巡逻正在巡逻的黑衣侍卫却走过来,他们的眼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嫌弃。

    “你们要干嘛!”杨雁翎感到气氛的微妙,用手挡在小宫女前方,却不料黑衣侍卫绕过她伸手扯过小姑娘的后颈,把她硬生生地从杨雁翎怀中拖了出来。

    “去、去!别脏了地。”太监厉声呵斥着。

    那个小宫女从门口,一直拖到了她看不见的地方。唯一留下来的,只有地上如墨水般一滴滴晕开,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的血迹。

    而杨雁翎自己,则什么也都做不到。

    阻止不了,也反抗不了。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迎着太监如芒刺背的目光,咬着牙推开了紫纯殿的大门。

    长须高帽的道人手持羽扇摇下几分风,带着精光的眼神直直向她扫射来,旁边还有年幼的孩童手脚伶俐地烧着火,略大点的孩子面色凝重地站在台前,杨雁翎看不清楚他手中的动作。

    角落里还有三个瑟瑟发抖的宫女,屋内昏暗,更衬出她们苍白脸色。她们或蹲或坐在地上,用右手捂住另一只手的手腕,杨雁翎眼尖瞅见了指缝中的那一抹红。

    “花房的宫女?”道士拿起了名单,对着杨雁翎的脸细细打量,“这第一次的血,可最珍贵,尘忆,你上点心。”

    最后一句是对台前的少年说的。那孩子面上无悲无喜,眼睛如深邃的古井般深不见底,试想丢块石子进去,估计既听不见回响,也看不见涟漪。

    他听了话,点下头,把台面上东西拿起,朝右侧的金盆走去。

    她看的分明,那少年手中的物件,分明是一把被烧的火红的短刀!而且是一柄开过的利刃,暗色也难掩锋芒。

    小孩子拉住杨雁翎的衣袖,客气地跟她说:“姐姐请跟我来。”

    将衣袖上翻至露出手腕,再用清水细细洗净,最后再涂上一层烈酒,杨雁翎只觉得接触到空气的皮肤都凉了几分,挥发出来的酒气带走了她身上的温度。

    这道士起码还知道消毒。

    会取多少血?杨雁翎在心中呼唤着系统。

    “大概四百毫升左右。”

    这么多?对现代健康的成年女性来说,献血献个四百毫升都不容易,更何况她们这群古代的瘦弱女子们,杨雁翎不禁皱起了眉头。

    一个不小心,死在这个过程中,也不无可能吧?

    不堪折磨,而这份折磨是什么,她在此时才终于有了实感。

    她的动作相当顺从,系统也叫她不要在此刻反抗。只是等走到那盆前的时候,杨雁翎还是有些无法克制住自己想马上转身就走的念头。

    无他,那刀反射出来的光线几近闪到她的眼睑处,叫她禁不住地闭上眼睛。

    “我……我今天月信刚来!”电光火石间,她想起队列中那个少女低声说过的这个词,心一横,便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

    少年像是被她的话惊到,停下手中的动作,往道士的方向抬头。杨雁翎小心看去,他的耳根处正微微发红,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而道士则对着少年摇头,比出了个看不懂的手势。少年也用手势回应他,他们速度极快,极难看清手上动作,杨雁翎本想记下来,但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花缭乱。

    “那就少取一些。”孩子转过头来,语气倒是柔和了一些,“铺满大半个盆面就够。”

    看来是逃不过了,杨雁翎心有定数。

    刀刃划破皮肤的感觉并不好,大概是估计着她的身体状况,对方没下重手,只是浅浅割开,暗红色的血一滴滴流出来,顺着刀尖如珍珠般落在盘中。

    “你割深一点。”杨雁翎却皱起了眉头。

    “为何?”

    “割深一点,里面才是鲜血。”杨雁翎轻声说道,“这样,才更配得皇上的丹药。”

    “你疯了?”系统在她心中焦急地开口,“你就不怕失血过多而死?”

    杨雁翎没有回答。

    刀片重重地往下一切,钻心的疼痛直冲大脑,她几乎要尖叫开来,但还是紧紧咬住下唇,把痛苦与呜咽封印在喉头之中。

    正如她所言,后来的血,皆是鲜红色。少年惊奇地看她一眼,打着手势叫道士走上前来。男子目睹了盆中的颜色后,对着杨雁翎赞许有加。

    “不错。”他特意再对着名册好好确认了下杨雁翎的脸,“你很不错。”

    够狠,也够聪明。

    “贫道临阳,这是我的徒弟尘忆。”他像是这时才正眼瞧见杨雁翎一般,还郑重其事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杨雁翎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手腕上边,只能尝试深呼吸把心跳给平复下来。

    “给杨姑娘上药。”等血浅浅铺满一面,临阳拍了拍手,一旁的小童就急忙迎上来,“一会儿好生送出去。”

    “下旬采血的时候,希望杨姑娘不要叫贫道失望。”临阳意有所指,对着金盆里的血左盼右顾,“成色真好,皇上看了一定会满意的。”

    等回到自己的住所,杨雁翎瘫倒在床上。她的手软绵绵地搁在床侧,抬都抬不起来。

    “我有金疮药可以提供给宿主。”在系统话音刚落之际,杨雁翎就看见桌面上,多出了一个小药瓶。

    “没想到你还可以提供药品。”解开纱布把药往伤口上倒下去,一片清凉,手腕处也多了几分气力,她就还有心思开上几句玩笑,“那你能不能给我毒药直接把皇帝毒死?”

    “宿主说笑了。”系统完全不接她的话茬,“在他气运值降为零之前,是不会被毒死的。”

    杨雁翎咂舌:“想降低气运值,我起码也得找个切入点下手。”

    “宿主是有主意了吗?”

    “说不好吧……”杨雁翎的手指沿着木头的纹路敲击几下,想理顺她繁杂的思绪,“你之前讲过的……倾权朝野的那一位?”

    九千岁,唐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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