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似乎对自己面上的印记颇为在意,听到贺绿心的话后,他捂着脸的手一直在不停地颤抖,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要道歉时,却听少年泫然欲泣地说道:“谢……多谢你,从未有人对我这么说过,我……我该如何感谢你?”

    贺绿心见少年摸一摸袖袋又掏一掏衣襟,还真是在找什么东西,她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并不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你不必……”

    少年自荷包里取出一枚玉佩,稍作犹豫,但未等贺绿心制止便用力一掰,瞬间那枚玉佩便一分为二,另一半便被他塞进了贺绿心手中,“请你收下吧,这是闻仲的心意。”

    “闻仲,如此贵重之物,怎么可以?我不能要,你快自己收着!”

    少年见势似乎又委屈极了,眼泪花直在眼睛里打转,“你不要,是不是嫌弃我,我我我我知道,怎么会有人想要我的东西呢?”

    贺绿心感到一阵头疼,早知道她就不该主动招惹这人的,没想到他怎么那么难缠,她只好将那半枚玉佩收好,无奈道:“好了,我收了便是了,那作为交换,从此以后你便由我罩着了,所以有什么人若要欺负你,你便尽管来找我,我会帮你报仇的。”

    “这就是……以身相许?”

    贺绿心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这样说那就是恩将仇报了。”

    少年依然不解,贺绿心正要同他解释清楚时,却被人揪着后脖颈原地转了回去,蔺梧禹不悦道:“你还真是不论同什么人都能说上几句呢,有如此口才来仙山问道不是太屈才了吗?”

    “不然呢,难道我要同师兄一般,假清高?”

    蔺梧禹倒也不恼自己被这么说,他面上却隐隐浮现出些许笑意,“我是贾清高,那你就是甄世俗喽?”

    贺绿心猝不及防感觉到心口被插了一剑,她缓缓道:“师兄,我收回我的话,你口才也不错。”

    “多谢……”蔺梧禹顿了顿说道:“啊,我也要送你谢礼吗,鹤云师弟?”

    贺绿心知他在调侃自己,遂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不必了不必了,我可承受不起。”

    谁知收了你的礼,改日你会不会让我以命相还。

    早课是由弟子自阅《百州志》,然后相互答疑解惑,贺绿心本打算去找闻仲相谈,蔺梧禹却不肯放过她,只说读书第一遍应先不顾其意,简单通读一遍后第二遍要细读,第三遍才要将书“吃透”。

    “是是是,我知道了,那我自己读总行了吧?”

    蔺梧禹却摇头道:“读出声,读给我听,免得你偷懒。”

    贺绿心本小声嘟囔着自己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可当一翻开书,看到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时才发现自己的脸不知为何隐隐发痛——没错,她就是那样的人。

    “鹤人岗,今行船以登百州,历春秋、冬夏三十载,方知乾坤非方正,天外亦有天,故详载噫……”

    贺绿心不过读了几句就已经犯起困来,被蔺梧禹踢了一脚才又勉强打起精神,如此重复十几遭,下了课后她的两条腿都遍布青紫,然而《百州志》的内容却没能记住几句。

    蔺梧禹见她走路一瘸一拐也有些于心不忍,遂主动搀扶着她回了竹屋。

    小黑猫仍然趴在床榻上眯着眼睛,和贺绿心早上离开时看到的一模一样,她拂了一把那略微粗硬扎手的皮毛,却被蔺梧禹搀到了隔间的床榻上。

    她正不解,蔺梧禹便开口解释道:“隔间有门,应该更隐蔽方便一些,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只是昨天见你睡的正香不好叫醒你罢了,今后这里便是你的房间了,至于那只猫……”

    蔺梧禹转身就往隔间外去了,贺绿心本担心他会将猫丢出去,然而她的担心是正确的,蔺梧禹回来时两手空空如也,甚至还沾着未干透的水,她猜测蔺梧禹应该是抓完猫后又去洗了手。

    “师兄,你把猫……丢了?”

    “本想如此的,但想到你会哭着同我闹,我就只是连床单和猫都塞进了院内的竹篮里。”

    谁会同你闹啊,还哭着闹?

    贺绿心趁蔺梧禹转身之际白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谁昨晚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若是可以的话,她还真想将蔺梧禹的那副丑态记录下来,供所有人耻笑嘲讽。

    她无意间瞥过床榻边上的桌案,突然醒悟:那个想法也不是不可能……

    蔺梧禹本来是去了百草斋跟药道子要了伤药来为贺绿心疗伤的,待他回来时却见本该躺在床榻上休息的人此时却伏案不知在做什么。

    他远远望去,只见那人奋笔疾书很是刻苦的模样,走近一瞧却见一张雪白的宣纸上躺着一只看似张牙舞爪实则委屈巴巴抹泪揉眵的“鬼。”

    凭他的眼力只能看出那是一只鬼,具有人的形态,但更扭曲夸张,似人却非人,不是鬼便是妖,而能将凶猛和无害两种气质融于一身的鬼(妖),这世上也难得一见,这便不得不让人感叹于笔者的功力之强……确实如此,蔺梧禹从心赞叹,“这鬼图画得不错。”

    “鬼?”

    贺绿心简直要被蔺梧禹气到吐血,她明明如此认真,居然被说成是画鬼?

    蔺梧禹难道从未照过镜子?

    贺绿心偷偷将自己的画与蔺梧禹作了比较,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画工似乎……的确是差了那么一点儿,但她也只愿承认是差了一点儿。

    差了一点儿就与鬼“毫无差别”的蔺梧禹对贺绿心的内心所想一无所知,他拍了拍贺绿心的小腿,道:“莫要再记挂着你的画了,快将裤腿撩起来,我来为你上药。”

    贺绿心忙拒绝道:“这倒不必劳烦师兄了,只是一点儿轻伤,不用上药也可以,如果非要上药的话我便自己来吧。”

    蔺梧禹不顾贺绿心怎么说,自顾自地在她脚边蹲下来,将她松垮的裤腿掀到了膝盖处,露出了一双细白的小腿,那双小腿上清清浅浅的痕迹较多,几处看起来比较严重的淤青也是她上早课时险些几度陷入昏睡所致。

    蔺梧禹下手可真的毫不留情,贺绿心不知他看到自己这样心里会不会有所愧疚,想来可能也不会,前世他将自己推入炼丹炉里时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自己伤到了别人而感到不能心安呢?

    “下次上早课你如果还不能保持清醒,我估计你腿上的伤就永远不会好了,知道了吗,鹤云师弟?”

    看吧,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贺绿心不指望他会对自己道歉了,但她也更不想听他唠叨,于是她向后仰倒,横躺在床榻上,拉过枕头将头蒙住。

    清清凉凉的触感在腿面上滑开,虽然有些轻微的痒意,但蔺梧禹手劲适中,时不时的揉搓按捏便能将一切的不适通通赶走,一阵困意袭来,贺绿心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炙热……湿潮……又痛又痒。贺绿心在梦中感受到的不适感愈加强烈,醒来后那种感觉依旧没有消失,反而更加真实。

    腿上的触感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舔舐一般,她甚至能听到微弱的摩擦声。

    这间房里只有她和蔺梧禹两人,而那时在为她疗伤的也是蔺梧禹,该不会他……

    因着这个猜想,贺绿心浑身一颤,惊恐地缓缓起身往下看去,黑色的脑袋,黑色的身子,原来是那只小黑猫。

    还好还好,不是蔺梧禹,否则那个画面真的就太过诡异了。

    贺绿心将小黑猫抱起来,它的嘴边上还沾着不少浅绿色的药膏,也不知它究竟吃下肚了多少,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它要舔这些药膏呢?

    她猛然想起是不是自己这两日都未给小黑猫喂食的缘故,这药膏闻起来虽苦,但也有一丝清甜的气息掺杂其中,这也难怪会勾起这小家伙的馋虫了。

    “都怪我都怪我,让你受苦了,我这就带你去找些能吃的东西来。”贺绿心一边说着,一边将小黑猫抱在怀里往屋外走。

    仙山的月色较人间更为明亮,许是离月宫更近的缘故。借着透过窗纸的月辉,贺绿心看到蔺梧禹和衣平躺在床榻上,他就如白天所见的那般一丝不苟,只是没有穿鞋,锦靴整整齐齐地摆在床边。

    也不知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睡觉还摆出这么一副板正的姿态来,这个人真是一刻都不愿意有所松懈。

    贺绿心本无心扰人清梦,却还是忍不住抱着小黑猫走到蔺梧禹榻前,伸手指着那张即便睡着了也依然紧蹙眉头的脸对小黑猫轻声耳语。

    “虽然不知道你能否变成人,但你若要变可不要变成他这样的人,他可是个坏人,对我可坏可坏了,但你要对我好,知道了吗,你若是变成人了,可一定要对我好啊。”

    小黑猫也不知听没听懂贺绿心的话,但伸手就是一爪,这一爪差点抓在蔺梧禹脸上,贺绿心吓得一哆嗦,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小猫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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