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13日】
暗灯冷漠，酒水烧心。
角落的吧台上放着半杯伏特加，一个长相硬朗的男人端起杯子斜斜靠在桌侧，像是喝醉了，单手扯开领带。
酒会上来往的人都西装革履体面精致，李正烨不常出现在这种场合，穿上和他们一样的衣服也遮不住身上的匪气，衬衫领口潦草的滑落，露出他锁骨的纹身，显得人更加倨傲。
他眯起眼，漆黑的眼瞳映出从远处走过来的姜蕊。
“怎么有兴致来参加这种酒会了？”
姜小姐语气温柔，她刻意凑近李正烨，却在呼吸相触前堪堪停住，手上捏着的高脚杯轻晃，沾了口红印的一侧慢悠悠撞上了他的酒杯。
清脆的回音荡开，李正烨应声偏了偏头。
“姜姐，好久不见。”
“嗯哼，”姜蕊转身和他靠在一起，“半年前电影杀青我好像请你了吧，那时候也没要求你穿西装，你可是拒绝得很干脆。”
眼见又要道歉罚酒，李正烨疲惫地笑笑：“姜姐也知道我不是自愿来的，就放过我吧。“
今天下午，由钱兴彦导演的电影《珊瑚》斩获戛纳最佳影片奖，投资方做东请人在金色舞厅聚会，原本像李正烨这种娱记都没资格参加，偏偏他老板硬把他塞了进来，四处给人陪酒。
工作这么些年他跑过几条好料，眼见着都混成骨干了却突然要辞职，对公司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上头气不顺，说白了就是给他穿小鞋。
姜蕊抿了口红酒：“我听说你要转社会新闻记者，赚的会比现在多吗？”
“不会。”李正烨坦诚道。
姜蕊：“快三十了才想起来转行，那要我说你这张脸不如进圈算了，肯定有一大把人喜欢。”
李正烨默不作声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避开了她想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姜姐喝多了，”他说，“你先玩着，我出去抽根烟。”
说完就留给姜蕊一个背影，也没听见她暗骂：“看不上我，我还嫌你脾气臭呢......”
阳台。
这座建筑设计很独特，阳台包裹整个楼体一周，从更高处俯视就像巨大的圆环套在舞厅外围。
酒精放缓了行动，李正烨掏出火机，按开后端详了几秒摇曳的火焰才点燃香烟。
四面鸦雀无声，他听得清自己吸烟时唇与烟蒂分离的摩擦声；尼古丁迫使他放松下来，李正烨散开意识左右张望，偶尔听到有人轻呼，心想或许现在沿着阳台走，就能碰到不少正在纠缠的情人。
巴黎是一座充满了自由和野性的城市，人们为此而来，又让它越发具体。可惜自己没有值得当下拿出来品味的时刻，他的大多数时间都浪费在了敷衍别人上。
烟还没过半，身侧却突然传来参差不齐的脚步声：离得不远，为了避免尴尬，李正烨拔开长腿迅速隐藏在阴影中，准备等他们先走。
只是脑海里各种混沌的思想没能消失，他完全忘记了捻灭烟头——好在空气里很快混进了另一种香烟的味道，连带着男人急切的逼问：
“妘婳姐，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李正认出是谁，眉头轻轻挑起。
赵明玉？
《珊瑚》的男二号，平时总高高在上的，印象中从没有对谁这么恳切地说过话。
赵明玉不抽烟，而且听他的意思，应该还有个女人在场。
职业劣根性让李正烨微微探出头，他看到赵明玉面上满是眼泪，心里有几分鄙视。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叫错人了吧？”
醇厚的女声打了个转才钻进耳朵，听得李正烨心头一痒。
“妘婳姐，你不能，不能这么狠心......”
白皙的手指掐上了赵玉明的脖颈，只是轻轻往下拽，不可一世的赵公子竟然就顺从地跪在她身前。女人俯身缓缓把赵明玉的泪痕抹开，然后拍了拍他的脸颊，找准位置不轻不重扇了他一耳光。
这明明是个侮辱性极强的动作，但赵明玉好像十分痴迷留恋，紧紧捏住女人的手靠在脸侧，反观那女人就没什么情绪起伏：
“和你无话可谈，早滚早解脱。”
见惯了圈里的情感纠纷，李正烨觉得没意思，况且赵明玉不是什么善茬，要是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他想再往里些彻底避开两人，没想到“妘婳”先沿着阴影的边缘挤进他的视野。
这个女人很带劲。
卷发，浓妆，旗袍，高跟鞋。
她身材很好，目测有一米八，就算赵明玉站起来也未必能更高；此时左手夹着香烟，在缭绕淡雾中漫不经心看着旁人哀求，像爱情电影里明艳孤僻的上位者。
这半边和之前他看到的剧情缝合，展现出的全貌远远超出了预期：画面倏地附着上一层薄薄的蓝光，仿佛默片将李正烨隔绝在外，又诱惑他驻足。
实在喝的太醉了，他错觉女人一瞬间好像看向过这边，臆想中的对视让李正烨忽地记起中学时期最爱读的那本小说。
叫做《红唇新歌》。
可惜很快“妘婳”就转身离开了。
赵明玉跪在原地五分钟左右就站起身，脚步踉跄地进了舞厅，这时候李正烨手指间夹着的香烟也早已熄灭，他才看到袖口落了烟灰，皱着眉拍了拍。
当天晚上回酒店李正烨睡得不好，梦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妘婳”反复出现，时而口吐烟雾，时而低声说话。直到镜头一转，他被困在赵明玉的躯壳中，感受到柔软的指腹触碰脸庞......
第二天醒来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他拱起脊背点了根烟，心尖骤然泛空，后悔没能和那个女人认识。
总不至于真只有一面的缘分吧。
-
【2021年2月26日】
“正烨，社长叫你。”
纸张堆杂的工位散发着墨香，李正烨一身T恤短裤埋在中间，听到有人喊，边抬头边把手里的照片塞回钱包夹层：“来了。”
隔壁黄杨看清他的动作，嘴里习惯性冒出几句玩笑：“李大记者，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用皮夹子，是怕别人惦记你的黑卡吗？”
李正烨反手就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今天稿子改完了？”
“哇靠李正烨，”黄杨崩溃地捂住脑袋，“你好狠毒，我只是轻轻吐槽，你居然报复心这么重，用语言和物理的双重利剑捅穿我！”
“还有半小时下班，交不上你的实习证明可能就泡汤了。”李大记者无情补刀。
元旦之后李正烨顺利进了民安报社二组，因为他是有人举荐来的，刚工作时也没受到谁的排挤；不过二组实习生居多，本来也没什么值得争抢的资源，无非就是打打下手。
他想做的新闻都在一组。
转行之前李正烨就打听到本社缺人，所以一进门他就卯足了劲工作，谁都看得出他有多想升职。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干了别人双倍的业务，写的新闻稿也很少出错，加上有从业经验，社长很快就动心了；上个星期员工聚餐副社也暗示了他几句，估摸着今天就是要谈调组的事。
“写的这是什么？这是新闻稿吗？你把这张烂纸撇到厕所里，狗闻了都要绕道走！”
还没到办公室，李正烨就先听到里面传出来的骂声，脚步一顿。
他抬起胳膊看了眼手表，索性站在门前候着，大概两分钟后一个扎辫子的小姑娘猛地推开门出来，绕过他涕泪纵横地往大门那边跑。
果然所有新人挨骂了都要走这条路。
李正烨摸摸鼻子，心想下回再遇上就提前站左边点，给人家让开。
“笃笃”
“进。”
社长叫余富华，今年五十岁，个子不高精神也还行，只是头发已经没几根黑的了。他嘬两口保温杯里的茶水，看清是李正烨面色才舒展些。
李正烨颔首：“社长。”
“正烨啊，”余富华示意他坐，“最近带二组辛苦了，我看你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瘦了不少。”
李正烨：“可能进社之前没什么工作，现在能有东西忙我也挺高兴的。”
李正烨的这张脸迷惑性很大，除非笑得明显，不然说什么都是一副认真的表情，长时间下去很难不先入为主觉得可靠，社长就中招了。
他老人家抿嘴笑笑：“知道你贡献多，也不用那么拼。”
“我的意思副社长应该跟你提过了，”余富华继续道，“老冯手底下最近缺人，办完最后这个名人采访你就升到一组跟着他干吧。”
牵扯到升职，李正烨更加正色：“采访谁？”
“说起来你可能认识，朗妘婳，蓝裙娱乐公司的总裁。”
李正烨眼睛微微放大，藏在桌下摩挲的手也倏地停住。
半晌，他语气犹豫地开口：“娱乐圈新闻上我们的版不太合适。”
余富华摇头：“她最近慈善做的很多，捐了一大笔钱助力北城建设学校；而且听内部消息过几年还要投大项目，咱们先卖个人情，看到时候能不能有独家。”
“当然了，还是以老冯做的经济新闻为主，这个就占小部分。”
话说得这么明白李正烨也没什么可问的，直接应下来：“行。”
一般周五晚下班李正烨都喜欢去电影院消磨时光，但今天谈完话后他径直回了家，路上开车总碰到红灯，好像有人刻意安排，给他想东想西的时间。
到房子里钥匙一丢人就进了书房，李正烨点开工作邮件，果然看到了朗妘婳的联系方式。
巴黎之夜，偷窥中匆匆遇见的红唇新歌，他一直都没有忘。
缓缓拉开抽屉，李正烨拿出躺在里面的牛皮记事本，翻到夹了东西的那页，上面有一行和电脑屏幕上相同的号码，是那次回国后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跟朋友要来的。
看来确实是工作号。
李正烨抬头扫了眼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七点，这时候打电话估计不会有人接。
好在余富华还补了一条邮箱的联系方式，他挪动鼠标操作几下，又编辑了快半个小时才把那条邮件发出去：内容大部分是关于想采访朗妘婳的诉求，只在最后坠了一句多余的“祝朗小姐好”。
按照普遍公司处理邮件的速度，李正烨应该会在三天后收到回信，但蓝裙娱乐第二天就还了他一封拒绝邮件，当时他正和黄杨在外面吃饭，沉重的表情看得黄实习生胃口大减。
黄杨：“怎么，被crush拒绝了？”
李正烨懒得理他，黄杨自然以为猜中了，信誓旦旦地提点道：“不要灰心啊李大记者，谈恋爱需要耐心。”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吃饭不谈工作，李正烨按灭手机，顺着黄杨的话逗他。
以往都是被李大记者说稿子这不好那不好，终于有机会展现自己的优势点，黄杨立马起了兴致，圆圆的眼珠子滴溜溜放光。
“先跟我说说，你和她到哪一步了？”
李正烨偏头：“我认识她，但她还不认识我，前几天我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黄杨：“微信？”
“工作号码。”李正烨说得自己都有点想笑。
“啧，我说认真的呢，”黄杨皱眉，“要是人家不回你的微信，我建议你打直球，就问她有没有兴趣认识。”
李正烨：“那她肯定会说没有兴趣。”
黄杨：“百分百？”
李正烨：“百分百。”
百分百拒绝别人的搭讪，一定是很受欢迎的那种女人，可不好追。
“嘶”，黄杨把李正烨里里外外看了好几眼，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哥，如果情况这么紧急的话，我还有剑走偏锋的一招。”
李正烨看他这么当回事儿也不好泼凉水，杵着胳膊扬头：“你说。”
黄杨：“直接发照片然后再问，别人的话这操作估计有点恶心，你还是大有胜算滴。”
李正烨一愣。
明明听起来很傻缺，但对他来说可能还真是个好办法；酒醒之后他复盘过很多次，基本可以确定那天朗妘婳看到过他的脸。
就算大概率会被当作是不怀好意的威胁者，也总比没有机会见面好。
“有道理。”他缓缓说。
第二封邮件，文字部分原封不动，李正烨把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一张电子版大头照放到附件点了发送。
事实证明偏方有奇效，同样第二天收到回信，不过这次内容却是明晃晃的采访地址和采访时间。
李正烨当即打电话给黄杨，承诺请他吃顿好的。
那之后李正烨忙碌的工作日常并没有改变，只是他几乎每天都要整理为朗妘婳准备的提问稿，被余富华撞见几次，还以为他是想升职想疯了。
“正烨啊，年轻人做事，功利心不要太重，”他凑近小声道，“放心吧，说了给你升职就会升，再不休息报社都要传我压榨新记者了。”
李正烨盯着稿子点点头：“好的社长，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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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灯冷漠，酒水烧心。
角落的吧台上放着半杯伏特加，一个长相硬朗的男人端起杯子斜斜靠在桌侧，像是喝醉了，单手扯开领带。
酒会上来往的人都西装革履体面精致，李正烨不常出现在这种场合，穿上和他们一样的衣服也遮不住身上的匪气，衬衫领口潦草的滑落，露出他锁骨的纹身，显得人更加倨傲。
他眯起眼，漆黑的眼瞳映出从远处走过来的姜蕊。
“怎么有兴致来参加这种酒会了？”
姜小姐语气温柔，她刻意凑近李正烨，却在呼吸相触前堪堪停住，手上捏着的高脚杯轻晃，沾了口红印的一侧慢悠悠撞上了他的酒杯。
清脆的回音荡开，李正烨应声偏了偏头。
“姜姐，好久不见。”
“嗯哼，”姜蕊转身和他靠在一起，“半年前电影杀青我好像请你了吧，那时候也没要求你穿西装，你可是拒绝得很干脆。”
眼见又要道歉罚酒，李正烨疲惫地笑笑：“姜姐也知道我不是自愿来的，就放过我吧。“
今天下午，由钱兴彦导演的电影《珊瑚》斩获戛纳最佳影片奖，投资方做东请人在金色舞厅聚会，原本像李正烨这种娱记都没资格参加，偏偏他老板硬把他塞了进来，四处给人陪酒。
工作这么些年他跑过几条好料，眼见着都混成骨干了却突然要辞职，对公司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上头气不顺，说白了就是给他穿小鞋。
姜蕊抿了口红酒：“我听说你要转社会新闻记者，赚的会比现在多吗？”
“不会。”李正烨坦诚道。
姜蕊：“快三十了才想起来转行，那要我说你这张脸不如进圈算了，肯定有一大把人喜欢。”
李正烨默不作声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避开了她想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姜姐喝多了，”他说，“你先玩着，我出去抽根烟。”
说完就留给姜蕊一个背影，也没听见她暗骂：“看不上我，我还嫌你脾气臭呢......”
阳台。
这座建筑设计很独特，阳台包裹整个楼体一周，从更高处俯视就像巨大的圆环套在舞厅外围。
酒精放缓了行动，李正烨掏出火机，按开后端详了几秒摇曳的火焰才点燃香烟。
四面鸦雀无声，他听得清自己吸烟时唇与烟蒂分离的摩擦声；尼古丁迫使他放松下来，李正烨散开意识左右张望，偶尔听到有人轻呼，心想或许现在沿着阳台走，就能碰到不少正在纠缠的情人。
巴黎是一座充满了自由和野性的城市，人们为此而来，又让它越发具体。可惜自己没有值得当下拿出来品味的时刻，他的大多数时间都浪费在了敷衍别人上。
烟还没过半，身侧却突然传来参差不齐的脚步声：离得不远，为了避免尴尬，李正烨拔开长腿迅速隐藏在阴影中，准备等他们先走。
只是脑海里各种混沌的思想没能消失，他完全忘记了捻灭烟头——好在空气里很快混进了另一种香烟的味道，连带着男人急切的逼问：
“妘婳姐，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李正认出是谁，眉头轻轻挑起。
赵明玉？
《珊瑚》的男二号，平时总高高在上的，印象中从没有对谁这么恳切地说过话。
赵明玉不抽烟，而且听他的意思，应该还有个女人在场。
职业劣根性让李正烨微微探出头，他看到赵明玉面上满是眼泪，心里有几分鄙视。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叫错人了吧？”
醇厚的女声打了个转才钻进耳朵，听得李正烨心头一痒。
“妘婳姐，你不能，不能这么狠心......”
白皙的手指掐上了赵玉明的脖颈，只是轻轻往下拽，不可一世的赵公子竟然就顺从地跪在她身前。女人俯身缓缓把赵明玉的泪痕抹开，然后拍了拍他的脸颊，找准位置不轻不重扇了他一耳光。
这明明是个侮辱性极强的动作，但赵明玉好像十分痴迷留恋，紧紧捏住女人的手靠在脸侧，反观那女人就没什么情绪起伏：
“和你无话可谈，早滚早解脱。”
见惯了圈里的情感纠纷，李正烨觉得没意思，况且赵明玉不是什么善茬，要是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他想再往里些彻底避开两人，没想到“妘婳”先沿着阴影的边缘挤进他的视野。
这个女人很带劲。
卷发，浓妆，旗袍，高跟鞋。
她身材很好，目测有一米八，就算赵明玉站起来也未必能更高；此时左手夹着香烟，在缭绕淡雾中漫不经心看着旁人哀求，像爱情电影里明艳孤僻的上位者。
这半边和之前他看到的剧情缝合，展现出的全貌远远超出了预期：画面倏地附着上一层薄薄的蓝光，仿佛默片将李正烨隔绝在外，又诱惑他驻足。
实在喝的太醉了，他错觉女人一瞬间好像看向过这边，臆想中的对视让李正烨忽地记起中学时期最爱读的那本小说。
叫做《红唇新歌》。
可惜很快“妘婳”就转身离开了。
赵明玉跪在原地五分钟左右就站起身，脚步踉跄地进了舞厅，这时候李正烨手指间夹着的香烟也早已熄灭，他才看到袖口落了烟灰，皱着眉拍了拍。
当天晚上回酒店李正烨睡得不好，梦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妘婳”反复出现，时而口吐烟雾，时而低声说话。直到镜头一转，他被困在赵明玉的躯壳中，感受到柔软的指腹触碰脸庞......
第二天醒来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他拱起脊背点了根烟，心尖骤然泛空，后悔没能和那个女人认识。
总不至于真只有一面的缘分吧。
-
【2021年2月26日】
“正烨，社长叫你。”
纸张堆杂的工位散发着墨香，李正烨一身T恤短裤埋在中间，听到有人喊，边抬头边把手里的照片塞回钱包夹层：“来了。”
隔壁黄杨看清他的动作，嘴里习惯性冒出几句玩笑：“李大记者，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用皮夹子，是怕别人惦记你的黑卡吗？”
李正烨反手就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今天稿子改完了？”
“哇靠李正烨，”黄杨崩溃地捂住脑袋，“你好狠毒，我只是轻轻吐槽，你居然报复心这么重，用语言和物理的双重利剑捅穿我！”
“还有半小时下班，交不上你的实习证明可能就泡汤了。”李大记者无情补刀。
元旦之后李正烨顺利进了民安报社二组，因为他是有人举荐来的，刚工作时也没受到谁的排挤；不过二组实习生居多，本来也没什么值得争抢的资源，无非就是打打下手。
他想做的新闻都在一组。
转行之前李正烨就打听到本社缺人，所以一进门他就卯足了劲工作，谁都看得出他有多想升职。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干了别人双倍的业务，写的新闻稿也很少出错，加上有从业经验，社长很快就动心了；上个星期员工聚餐副社也暗示了他几句，估摸着今天就是要谈调组的事。
“写的这是什么？这是新闻稿吗？你把这张烂纸撇到厕所里，狗闻了都要绕道走！”
还没到办公室，李正烨就先听到里面传出来的骂声，脚步一顿。
他抬起胳膊看了眼手表，索性站在门前候着，大概两分钟后一个扎辫子的小姑娘猛地推开门出来，绕过他涕泪纵横地往大门那边跑。
果然所有新人挨骂了都要走这条路。
李正烨摸摸鼻子，心想下回再遇上就提前站左边点，给人家让开。
“笃笃”
“进。”
社长叫余富华，今年五十岁，个子不高精神也还行，只是头发已经没几根黑的了。他嘬两口保温杯里的茶水，看清是李正烨面色才舒展些。
李正烨颔首：“社长。”
“正烨啊，”余富华示意他坐，“最近带二组辛苦了，我看你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瘦了不少。”
李正烨：“可能进社之前没什么工作，现在能有东西忙我也挺高兴的。”
李正烨的这张脸迷惑性很大，除非笑得明显，不然说什么都是一副认真的表情，长时间下去很难不先入为主觉得可靠，社长就中招了。
他老人家抿嘴笑笑：“知道你贡献多，也不用那么拼。”
“我的意思副社长应该跟你提过了，”余富华继续道，“老冯手底下最近缺人，办完最后这个名人采访你就升到一组跟着他干吧。”
牵扯到升职，李正烨更加正色：“采访谁？”
“说起来你可能认识，朗妘婳，蓝裙娱乐公司的总裁。”
李正烨眼睛微微放大，藏在桌下摩挲的手也倏地停住。
半晌，他语气犹豫地开口：“娱乐圈新闻上我们的版不太合适。”
余富华摇头：“她最近慈善做的很多，捐了一大笔钱助力北城建设学校；而且听内部消息过几年还要投大项目，咱们先卖个人情，看到时候能不能有独家。”
“当然了，还是以老冯做的经济新闻为主，这个就占小部分。”
话说得这么明白李正烨也没什么可问的，直接应下来：“行。”
一般周五晚下班李正烨都喜欢去电影院消磨时光，但今天谈完话后他径直回了家，路上开车总碰到红灯，好像有人刻意安排，给他想东想西的时间。
到房子里钥匙一丢人就进了书房，李正烨点开工作邮件，果然看到了朗妘婳的联系方式。
巴黎之夜，偷窥中匆匆遇见的红唇新歌，他一直都没有忘。
缓缓拉开抽屉，李正烨拿出躺在里面的牛皮记事本，翻到夹了东西的那页，上面有一行和电脑屏幕上相同的号码，是那次回国后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跟朋友要来的。
看来确实是工作号。
李正烨抬头扫了眼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七点，这时候打电话估计不会有人接。
好在余富华还补了一条邮箱的联系方式，他挪动鼠标操作几下，又编辑了快半个小时才把那条邮件发出去：内容大部分是关于想采访朗妘婳的诉求，只在最后坠了一句多余的“祝朗小姐好”。
按照普遍公司处理邮件的速度，李正烨应该会在三天后收到回信，但蓝裙娱乐第二天就还了他一封拒绝邮件，当时他正和黄杨在外面吃饭，沉重的表情看得黄实习生胃口大减。
黄杨：“怎么，被crush拒绝了？”
李正烨懒得理他，黄杨自然以为猜中了，信誓旦旦地提点道：“不要灰心啊李大记者，谈恋爱需要耐心。”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吃饭不谈工作，李正烨按灭手机，顺着黄杨的话逗他。
以往都是被李大记者说稿子这不好那不好，终于有机会展现自己的优势点，黄杨立马起了兴致，圆圆的眼珠子滴溜溜放光。
“先跟我说说，你和她到哪一步了？”
李正烨偏头：“我认识她，但她还不认识我，前几天我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黄杨：“微信？”
“工作号码。”李正烨说得自己都有点想笑。
“啧，我说认真的呢，”黄杨皱眉，“要是人家不回你的微信，我建议你打直球，就问她有没有兴趣认识。”
李正烨：“那她肯定会说没有兴趣。”
黄杨：“百分百？”
李正烨：“百分百。”
百分百拒绝别人的搭讪，一定是很受欢迎的那种女人，可不好追。
“嘶”，黄杨把李正烨里里外外看了好几眼，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哥，如果情况这么紧急的话，我还有剑走偏锋的一招。”
李正烨看他这么当回事儿也不好泼凉水，杵着胳膊扬头：“你说。”
黄杨：“直接发照片然后再问，别人的话这操作估计有点恶心，你还是大有胜算滴。”
李正烨一愣。
明明听起来很傻缺，但对他来说可能还真是个好办法；酒醒之后他复盘过很多次，基本可以确定那天朗妘婳看到过他的脸。
就算大概率会被当作是不怀好意的威胁者，也总比没有机会见面好。
“有道理。”他缓缓说。
第二封邮件，文字部分原封不动，李正烨把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一张电子版大头照放到附件点了发送。
事实证明偏方有奇效，同样第二天收到回信，不过这次内容却是明晃晃的采访地址和采访时间。
李正烨当即打电话给黄杨，承诺请他吃顿好的。
那之后李正烨忙碌的工作日常并没有改变，只是他几乎每天都要整理为朗妘婳准备的提问稿，被余富华撞见几次，还以为他是想升职想疯了。
“正烨啊，年轻人做事，功利心不要太重，”他凑近小声道，“放心吧，说了给你升职就会升，再不休息报社都要传我压榨新记者了。”
李正烨盯着稿子点点头：“好的社长，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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