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翌日一早，钟楼沉重的声音远远传来，魔界没有白天黑夜，人们依靠自动的钟楼辨别新的一天。芙玉跟着南清在阴司府前等候，即使是清晨，鬼门关的幽魂仍旧源源不断地涌进魔界。南清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道：“这一天天的，就不见这些鬼影稀疏过……”
芙玉静静地看着往来的幽魂，有的人残肢断臂，有的人骨瘦如柴，偶尔能见到一些珠圆玉润的胖鬼，却转眼被押送进了油锅。芙玉叹了口气，道：“我以前不懂为何人间极乐，却欲壑难填，如今一看，却是明白了真正的极乐，只在天庭之上。”
南清听到芙玉的话，打呵欠的动作都顿住了，她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物种，道：“我倒是头一回听到一个小仙说这话。”
芙玉摇头，道：“我虽是小仙，却一直自以为在为百姓的美好锦愿所努力着，只是如今看到真正的人间，好像被打了一掌……”
南清纤长的睫毛垂下，眼底也是盖不住的落寞，她将落到眉心的发丝重新别回耳后，道：“莫要如此轻薄自己，如今的一切也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做好我们该做的，就算问心无愧了。”
谈话间，终于有些个穿着官府的鬼差悠悠赶往阴司府，南清和芙玉两人也跟着进门了，路上芙玉悄悄地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南清勾了勾唇角，道：“去提交申请啊，难不成，你真的想亲自去打一顿？”
芙玉摸了摸鼻子，道：“不必……但确实有点想……”
南清捂着嘴笑了起来，道：“每日的泼皮都多的叫人数不过来，日日都亲自去抽打他们，我们这五个人是连觉也不用睡了。”
南清说着，将手中的名册递给坐在台前的鬼差，那鬼翻开看了一眼，奇怪道：“这王达川我怎么记得他昨日就已经投胎了？”
南清眼神严肃起来，道：“大人，王达川的名字可一直在礼宾院和阴司两处压着，投胎的凭证都还没个影呢。”
阴差的脸色也一下变了，道：“这人年年闹事，我对他颇有印象，昨日我在转生门值班，可确确实实见他过了三生石，如今肯定已经胎落人间了。”
南清拧眉，道：“过转生门是要凭证的，他何来的凭证？”
阴差摇头，将名册里的王达川划掉，有另拿一卷纸，将名字誊写上去，边写边道：“大人还是早些回去禀报吧，要是脚程快些，说不定还能找到蛛丝马迹。”
说完他将写好的卷纸递给南清，道：“余下的人，我们会按照规矩处理的。”
“麻烦你了。”接过卷纸，南清快步离去。
芙玉跟在南清身后，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也能感受到南清身上的低气压，一路上她识趣地闭了嘴，安静地跟着南清。
事务阁里，乐游正一件件地查阅名册，纸张在她眼前流动，她全神灌注地盯着手中的文字。忽地一声重响，南清将卷纸狠狠地拍在桌上，把乐游吓的一个激灵，南清急道：“王达川的资料还压在你这是吧？”
乐游愣愣道：“不、不是早就送走了吗？”
南清捏了捏鼻梁，道：“备案！备案呢？！”
乐游被南清的气势吓的大气不敢喘，手忙脚乱地将备案翻出来，道：“这、这里。”
南清一把夺过备案，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她指着吴女，道：“她！她的凭证！”
乐游又是一番兵荒马乱，将吴女的资料全数奉上。南清打开资料袋，目的明确地抽出了属于吴女的转生凭证，只见原本应该印着吴女名字的凭证，变成了王达川的模样。
南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她焦急地在事务阁里徘徊，不自觉地啃起了指甲，片刻道：“对！找衔云！快！去找衔云！”
说完她夺门而出，顾不上被她落在身后的芙玉，风风火火地冲进了主院。此时的衔云正在矫正从云还没来得及看的政案，就见到南清冲了进来，道：“衔云！王达川的凭证被送错了，他拿着吴女的凭证去投胎了！”
衔云站起身来，面色也是十分严肃，道：“什么？他怎么投的胎？”
南清摇头，道：“今日去阴司上报问题户时，当值的阴司说王达川昨日就已经投胎入凡了。”
衔云捂了捂脸，道：“唉，这下子肯定追不回来了……”
南清看起来十分失落，道：“可是……”
从云听完了全程，她仿佛料到今日这一出似的，道：“事务阁繁忙，发错是常有的事，只是正巧是吴女，又正巧当差的人大意，这可一点巧不了。”
从云摆手，道：“南清，你该做什么便去做吧，后续让芙玉处理罢了。”
南清长叹一口气，道：“是。”
在门外等候着的芙玉看见南清的身影，凑了上去，道：“南清姐姐，事情如何了？”
南清苦笑道：“我本想带你主持一下正义的，但如今也只能带你看秋风如何萧瑟人间，你可不要怪我。”
芙玉摇头，道：“南清姐姐，你尽心尽力我都看在眼里，我在外宾院也已经呆了些许时日了，这些灰暗的事情，我早不像过去般执着了。”
南清叹了口气，道：“罢了，你随我来吧，事情总要有个结尾，即使它不太美好。”
随着南清走过奈何桥，一路经过喧闹的鬼市，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落魄的鬼魂。其中一个小巧的女孩，不用多看便知是吴女。女孩早早发现南清和芙玉的目光，眼神定定地追着她们，直到两人停在她面前，吴女道：“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声音不像童孩般活泼，反而如死水般平静，吴女那双黝黑的眼眸，毫无波澜，像是一个真正死去的灵魂。南清悄悄错开吴女的眼神，道：“吴女，今日是来告知你，你大概是无法投胎了。”
吴女的眼里即没有失落也没有意外，她只道：“我还以为这是早就尘埃落定的事呢。”
南清闭了闭眼，道：“不，这是我们的失职，如今是想帮你摆脱执念，送你……让你不再被这人间的疾苦所纠缠。”
南清觉得这样的事情，无论发生几次，她都无法将离开二字轻松说出口。比凡人的死亡更可怕，灵魂的消散即是永远，如同神仙陨落。
吴女意外地看了看她们，道：“何必如此麻烦，我不过孤魂一缕，打散便是。”
南清摇头，道：“事不能这样办。”
芙玉叹息，道：“吴女，你生于黄氏，早早殒命，轮回也是当了头畜生，你一生只求平安，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们理应为你抛去执念。”
吴女冷笑一声，道：“你们说的如此好听，我落得如此下场，不正是你们这些神神鬼鬼所赐？”
一时间她身边的黑气缭绕，仿佛下一秒就要化身厉鬼，却在最后一刻缓缓平息，吴女闭了闭眼，道：“罢了，如此发泄又有何用？即便成了厉鬼，也不过你们一招一式的问题，不如你们好好赔偿我。”
她放下心底的不甘，道：“我没有什么别的锦愿了，死前让我见一眼我的母亲，只要她过的好我也就不再挂念了。”
这样的条件当真不难，只是私带鬼魂离开魔界是不被允许的，正当两人犹豫之时，一道声音传来，道：“你们带她去吧，其他的事情我来搞定。”
一抬头，紫衣少年从房檐上轻轻落下，折扇划开，步履优雅地走向芙玉二人，道：“鄙人，平生最不喜欢遗憾，你们若是要私了这事一定很麻烦吧？可好巧不巧，鄙人呢，正好有点权势。”
南清一眼就看穿了紫衣少年的身份，却不戳破，只是远远地丢了一荷包给对方，道：“今日却是赶巧了，打瞌睡便有人来送枕头。”
明夜掂量着手中荷包的份量，很是满意，道：“不巧不巧，鄙人也是对王某一事相当感兴趣呢。”
说着他看向芙玉，道：“这是你们新来的？可要早点教教她咱们这的‘江湖规矩’啊。”
说完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吴女煞有其事道：“你们果然不中用，就是化解执念，还要靠走后门。”
芙玉无奈：“……”
南清却是不乐意了，道：“害你的人，若没点后门，也不能让你到这个地步，我们也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吴女小大人般地背起手，道：“罢了，人间疾苦，我早放下执念，早些去享受极乐……”
这回再次轮到南清叹息了，道：“这么多年，终究是没有帮上你。”
吴女摇头，道：“无妨，我没有求着你办事，你也不过一路过客，我们互不相欠，你不必自责。”
“走吧，我当真想早些见到我的母亲。”
说着，三人缓缓向鬼门关的另一个方向离去，人们来到魔界是一条路，离开便是另一条路了，这不是秘密，只是极少有鬼，来了还能安然离开……
芙玉静静地看着往来的幽魂，有的人残肢断臂，有的人骨瘦如柴，偶尔能见到一些珠圆玉润的胖鬼，却转眼被押送进了油锅。芙玉叹了口气，道：“我以前不懂为何人间极乐，却欲壑难填，如今一看，却是明白了真正的极乐，只在天庭之上。”
南清听到芙玉的话，打呵欠的动作都顿住了，她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物种，道：“我倒是头一回听到一个小仙说这话。”
芙玉摇头，道：“我虽是小仙，却一直自以为在为百姓的美好锦愿所努力着，只是如今看到真正的人间，好像被打了一掌……”
南清纤长的睫毛垂下，眼底也是盖不住的落寞，她将落到眉心的发丝重新别回耳后，道：“莫要如此轻薄自己，如今的一切也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做好我们该做的，就算问心无愧了。”
谈话间，终于有些个穿着官府的鬼差悠悠赶往阴司府，南清和芙玉两人也跟着进门了，路上芙玉悄悄地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南清勾了勾唇角，道：“去提交申请啊，难不成，你真的想亲自去打一顿？”
芙玉摸了摸鼻子，道：“不必……但确实有点想……”
南清捂着嘴笑了起来，道：“每日的泼皮都多的叫人数不过来，日日都亲自去抽打他们，我们这五个人是连觉也不用睡了。”
南清说着，将手中的名册递给坐在台前的鬼差，那鬼翻开看了一眼，奇怪道：“这王达川我怎么记得他昨日就已经投胎了？”
南清眼神严肃起来，道：“大人，王达川的名字可一直在礼宾院和阴司两处压着，投胎的凭证都还没个影呢。”
阴差的脸色也一下变了，道：“这人年年闹事，我对他颇有印象，昨日我在转生门值班，可确确实实见他过了三生石，如今肯定已经胎落人间了。”
南清拧眉，道：“过转生门是要凭证的，他何来的凭证？”
阴差摇头，将名册里的王达川划掉，有另拿一卷纸，将名字誊写上去，边写边道：“大人还是早些回去禀报吧，要是脚程快些，说不定还能找到蛛丝马迹。”
说完他将写好的卷纸递给南清，道：“余下的人，我们会按照规矩处理的。”
“麻烦你了。”接过卷纸，南清快步离去。
芙玉跟在南清身后，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也能感受到南清身上的低气压，一路上她识趣地闭了嘴，安静地跟着南清。
事务阁里，乐游正一件件地查阅名册，纸张在她眼前流动，她全神灌注地盯着手中的文字。忽地一声重响，南清将卷纸狠狠地拍在桌上，把乐游吓的一个激灵，南清急道：“王达川的资料还压在你这是吧？”
乐游愣愣道：“不、不是早就送走了吗？”
南清捏了捏鼻梁，道：“备案！备案呢？！”
乐游被南清的气势吓的大气不敢喘，手忙脚乱地将备案翻出来，道：“这、这里。”
南清一把夺过备案，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她指着吴女，道：“她！她的凭证！”
乐游又是一番兵荒马乱，将吴女的资料全数奉上。南清打开资料袋，目的明确地抽出了属于吴女的转生凭证，只见原本应该印着吴女名字的凭证，变成了王达川的模样。
南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她焦急地在事务阁里徘徊，不自觉地啃起了指甲，片刻道：“对！找衔云！快！去找衔云！”
说完她夺门而出，顾不上被她落在身后的芙玉，风风火火地冲进了主院。此时的衔云正在矫正从云还没来得及看的政案，就见到南清冲了进来，道：“衔云！王达川的凭证被送错了，他拿着吴女的凭证去投胎了！”
衔云站起身来，面色也是十分严肃，道：“什么？他怎么投的胎？”
南清摇头，道：“今日去阴司上报问题户时，当值的阴司说王达川昨日就已经投胎入凡了。”
衔云捂了捂脸，道：“唉，这下子肯定追不回来了……”
南清看起来十分失落，道：“可是……”
从云听完了全程，她仿佛料到今日这一出似的，道：“事务阁繁忙，发错是常有的事，只是正巧是吴女，又正巧当差的人大意，这可一点巧不了。”
从云摆手，道：“南清，你该做什么便去做吧，后续让芙玉处理罢了。”
南清长叹一口气，道：“是。”
在门外等候着的芙玉看见南清的身影，凑了上去，道：“南清姐姐，事情如何了？”
南清苦笑道：“我本想带你主持一下正义的，但如今也只能带你看秋风如何萧瑟人间，你可不要怪我。”
芙玉摇头，道：“南清姐姐，你尽心尽力我都看在眼里，我在外宾院也已经呆了些许时日了，这些灰暗的事情，我早不像过去般执着了。”
南清叹了口气，道：“罢了，你随我来吧，事情总要有个结尾，即使它不太美好。”
随着南清走过奈何桥，一路经过喧闹的鬼市，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落魄的鬼魂。其中一个小巧的女孩，不用多看便知是吴女。女孩早早发现南清和芙玉的目光，眼神定定地追着她们，直到两人停在她面前，吴女道：“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声音不像童孩般活泼，反而如死水般平静，吴女那双黝黑的眼眸，毫无波澜，像是一个真正死去的灵魂。南清悄悄错开吴女的眼神，道：“吴女，今日是来告知你，你大概是无法投胎了。”
吴女的眼里即没有失落也没有意外，她只道：“我还以为这是早就尘埃落定的事呢。”
南清闭了闭眼，道：“不，这是我们的失职，如今是想帮你摆脱执念，送你……让你不再被这人间的疾苦所纠缠。”
南清觉得这样的事情，无论发生几次，她都无法将离开二字轻松说出口。比凡人的死亡更可怕，灵魂的消散即是永远，如同神仙陨落。
吴女意外地看了看她们，道：“何必如此麻烦，我不过孤魂一缕，打散便是。”
南清摇头，道：“事不能这样办。”
芙玉叹息，道：“吴女，你生于黄氏，早早殒命，轮回也是当了头畜生，你一生只求平安，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们理应为你抛去执念。”
吴女冷笑一声，道：“你们说的如此好听，我落得如此下场，不正是你们这些神神鬼鬼所赐？”
一时间她身边的黑气缭绕，仿佛下一秒就要化身厉鬼，却在最后一刻缓缓平息，吴女闭了闭眼，道：“罢了，如此发泄又有何用？即便成了厉鬼，也不过你们一招一式的问题，不如你们好好赔偿我。”
她放下心底的不甘，道：“我没有什么别的锦愿了，死前让我见一眼我的母亲，只要她过的好我也就不再挂念了。”
这样的条件当真不难，只是私带鬼魂离开魔界是不被允许的，正当两人犹豫之时，一道声音传来，道：“你们带她去吧，其他的事情我来搞定。”
一抬头，紫衣少年从房檐上轻轻落下，折扇划开，步履优雅地走向芙玉二人，道：“鄙人，平生最不喜欢遗憾，你们若是要私了这事一定很麻烦吧？可好巧不巧，鄙人呢，正好有点权势。”
南清一眼就看穿了紫衣少年的身份，却不戳破，只是远远地丢了一荷包给对方，道：“今日却是赶巧了，打瞌睡便有人来送枕头。”
明夜掂量着手中荷包的份量，很是满意，道：“不巧不巧，鄙人也是对王某一事相当感兴趣呢。”
说着他看向芙玉，道：“这是你们新来的？可要早点教教她咱们这的‘江湖规矩’啊。”
说完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吴女煞有其事道：“你们果然不中用，就是化解执念，还要靠走后门。”
芙玉无奈：“……”
南清却是不乐意了，道：“害你的人，若没点后门，也不能让你到这个地步，我们也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吴女小大人般地背起手，道：“罢了，人间疾苦，我早放下执念，早些去享受极乐……”
这回再次轮到南清叹息了，道：“这么多年，终究是没有帮上你。”
吴女摇头，道：“无妨，我没有求着你办事，你也不过一路过客，我们互不相欠，你不必自责。”
“走吧，我当真想早些见到我的母亲。”
说着，三人缓缓向鬼门关的另一个方向离去，人们来到魔界是一条路，离开便是另一条路了，这不是秘密，只是极少有鬼，来了还能安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