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们来到这片青野草地,万物无遮,风留着尾巴,牵着成群的流云往尽头处沉睡,而天已黄昏。涂盈看着徒儿稍显苍白的脸色便也明白,与他刚拍自己的那两掌多少也有点关系,于是从灵戒当中拿出回元丹给他食用,而旁边的涂昼则是翻箱倒箧一阵,不一会,简易的茶桌与瓷杯,帷布铺在地上,而他已开始冲泡茶汤,烟雾如云,香气如花,随着淙淙小溪缓慢流去

    殷名生看的满眼是惊奇,不由得开口道:“可真是适应力强”

    其实他想说的是别的,只是短时间内没有更好的表达,便也歇了心思

    而适应良好的涂盈已经端起一杯慢慢饮着,满脸的不以为奇,“阿弟就是格外讲究了一些”

    远处的小溪里还时有鱼虾跃动,殷名生走过去,折下几根树枝,简单绑了几下,一个稍显笨拙而形似银叉的捕鱼器具便现于眼前,涂盈顿生兴趣,脚两下蹦过去,就是没瞅准方向,差点没把他弹出去,见此,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问道:“这是作何用途?瞧着造型有些别致”

    懂了,造型别致,可不就是有点丑丑的另一个话术嘛,他眼珠子溜转,略加思索后回道:“这是徒儿孝敬师父的……”

    停——涂盈一个手势,制住了后头的话语,“心领了,你我师徒之间无需这些虚礼”

    正欲走开,便听得“迸”的一声,像水汽冲开了瓶嘴一般,偏头,他已然脚踩在水里,挽起半袖时手臂线条英秀,背影像一座伸出深谷的青山,看准时机,劲头使去,再猛的一提,树杈上银鱼飞溅着水滴,落在他笑意朗朗的脸上,好像未曾见过他笑的如此——靠近日光

    他笑说:“涂盈,这才是”

    涂盈一怔,移开了视线,才是?才是什么,对了,不由得嘴角轻轻扬起,也就没注意到他话里的直呼其名,涂昼弄好一切后,看到新鲜的几条鱼,向来如平湖似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只消几下,好几条肥嫩的鱼便被架在了火上,不知何时掏出的调料也随意撒了些许,不一会,一阵恰到好处的鱼的焦香味钻进鼻子里,他取下半根,晃了几下,递给涂盈,“应是不烫了,试试”

    怕一整条她吃不完,谁成想,她和涂昼一拿到手,还没来得及说“……小心刺”,就吃……吃完了,他看的目瞪口呆,寻思着,也没那么饿极了吧……吧?视线再度落在他们身上,就看到,两妖眼巴巴的看着——准确来说,应该是看他手里的鱼

    咳,他不经意抵住拳头,给自己留下了一条,剩下的全递给他们,果然看到了欢喜神色,怪不得是姐弟俩,那表情如出一辙,连话也相差不二,“太是好吃了”“太过美味”

    听此,他轻扬下巴,眉色傲娇,那可不是,在宫里可不就着力发掘这门手艺了,那时就想着啊,若有机会走出宫墙,走出复杂的人心算计,便在河边在山林深处支个木屋,冬日淋雪,夏日照霞,再炒上几碟烟火小菜,与巧笑嫣然的人共度黄昏——

    咦,之前在宫内尚且没有奢想有人能共白头,如今?奇怪,可能是天晚了,也许是鱼香令人沉迷,使得他尽有些别的念头,轻轻摇头,叹息声几不可闻,涂盈看了他几眼,没说话,果然夜晚使人多愁善感,不知她徒儿又想到了什么令人无法尽在把握的事情,不过说真的,星星真是好看啊,她想

    他偏头,看她莹白的侧脸,肌肤胜雪,月光如镜照见清冷的绝色,她不说话时,与人仿若隔了五道山川之远,使人不敢轻言造访,可一说话时,便直刺人遮盖的内心,可一笑时,便宛如夜雪消融,晚霞撒辉,只觉光彩熠熠,令人觉心湖有船桨在一荡一荡的……

    嘴里不觉念着“师父……涂盈……”,昂首,望着天上闪烁的星子,如一片黑布中撒了几点晶亮的盐粒,叫人一下子就看到了美丽这个词语本身

    他想,可真是个好名字啊,想起了最初只问了为何收他为徒,如今倒想起要问,为何信任他?以及,为何每次都护着他?护着如此……弱的殷名生?

    种种疑问,便是想问,也没获解答,只因,转头过来时,涂盈已然昏昏睡已

    要是涂盈知道他想问信任与否,直接一个爆栗子送上,再是眼皮一掀,信任?就他这个不堪一击的身体,对于她涂盈而言,难道有可以威胁与担忧之所在?哼,简直就是没把她的实力放在眼里

    ——

    天光大亮,恍惚间觉蓝光灿眼,而远处竟已传来打斗声,听起来还挺激烈,他身子一跃起来,面上皆是警惕与紧张之色,涂昼想着昨日的逃亡和烤鱼,多少有那么一点情谊,正欲拍拍他肩膀以示宽慰,没成想,当他站起来,涂昼竟需要小小踮起脚来

    “……”

    于是,拍完之后,略微把头发往后捋几下,掩饰自己的咳,意料之外与一点点的不自在

    “离我们远着”

    远?那的确不需要提前杞人忧天,殷名生还没来得及提到胸口的气松了下来,又听到涂盈兴冲冲地提议,“要不我们也往那个方向去好啦,不然我们瞎转总是没个收获”

    殷名生觉得她说的很是有理,“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而是非,往往由利益相撞引起”

    怎么这句话不长,她觉得理解起来就稍稍有点久,什么是非?又什么利益引起?

    涂昼也点头,很是认同,“也许还可看热闹”

    “或许还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话一落下,他们几个默契眨了几下,微笑

    涂盈祭出竹舟,招了招手,让他们坐上来,省点灵力,竹舟就这么大喇喇的在空中划去,在地上走路的几拨妖忽然感到阴影笼罩,以为是何方巨型妖兽,正准备甩出武器,谁知抬头一看,竟是这么一玩意,看起来又笨重又粗糙,谁家出来历练的还带这家伙,难不成是嫌自己的灵力多到没地方用?于是便收起了武器,暗骂一句,“也是蠢极”

    在上头的他们,可没有探听他人心声的想法,如今正悠然的饮茶,品点心,如此种种,仍旧是从涂昼灵戒中掏出来的,要论到灵气多的没地方用?确实,驱使竹舟需要耗费较多灵力,可奈何队伍中,有那么一个徒弟在,不知是何原因,竟是如何都储存不了灵气,倒是一抓一大把,于是在某个时候,涂盈灵光一闪,把他薅来,把天地间游走的灵气灌入竹舟中,以维持其运行,美其名曰:修炼

    殷名生趁此间隙,超快回头,看着两妖神色淡定,时不时发出对茶饮和点心的喟叹,要他作为旁观者来看,也觉得他们心宽的很,于是摇了摇头,继续当好一个“船夫”

    灵力波动处看着远,实则真的很远,他感觉怎么像是走不到尽头似的,不由得怀疑是不是一个圈套了

    “为何感觉距离好似没有变化,我们要不要停下瞧瞧?”

    涂盈走到他身旁,把经过的流云拨开,眼前开阔,疑惑着问“没有变化吗?难不成我们要前功尽弃了”

    看热闹与前功尽弃,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别致的组合,于是低头失笑,那远处的灵力波动似远似近,没道理走了这么久都没到,一个可能性就是障眼法,虽然他修炼不足,但也是遍览群书,多少在古籍中见识过

    就在他们欲决未决之时,涂昼也支持就此降落,可是谁也没想到,不知从虚空中哪里挥来的一道剑波,打的他们措手不及,于是就跟个下汤水饺一般飞落下来,几个手脚在不同的水平乱摇乱晃,嘴里不住地喊着“谁?!是谁?!”

    “哪个没素质的?玩偷袭?!”

    “啊——有本事出来,本姑娘拔光你的毛!”

    遥遥望见他们狼狈掉下来的情境,平地处的某个女妖不屑一笑,暗自讥讽,“让你们仗着自己的灵器在空中招摇晃市,还以为多么厉害,不过也被我打的跟个落水狗似的”

    说完又‘嗤’的一声,她身旁的妖也注意到了,忙问她:“阿杳可是有话说?”

    此时,他们正讨论着往哪边去,好取得传说中的‘获麟草’,而这女妖正是涂杳,说来她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与同行的兄长分开,这确实有的故事讲,当入境中时,阿兄就神神秘秘的,手上拿着老旧的布皮,也不知那是何玩意,阿兄却是珍而重之,于是她便弯腰,头凑近一瞧,“阿兄,你手中持着的是何?缘何你反反复复取来看,我也想看看耶!”

    涂槐把她乱动的脑袋按回去,嘴边不耐道:“你莫理,你只需注意观察一下四周,这趟我们定能有所收获”

    虽看不到他表情,但能感受到兄长语气中的坚信,于是便也轻“哦”了一声,把那丁点好奇压了下去,只是,阿兄为何戴个面具呢?这往常也不见他有爱戴这玩意啊,更何况阿兄平常最爱露脸和细心装扮,如若别人夸他,都能高兴的嘴角翘起,由此来看,涂杳右手两指夹着下巴,左手横抱着腹腔,仔细沉吟,又没能想出一点子丑寅卯来,于是便也丢开思绪了

    涂槐按照羊皮上的路线走,只是越走越感到窒息,漫天的威压如乌云沉下来,抬头来看,聚拢的云团都压在了树顶上,环顾四周,却没有任何妖兽或是迷雾,只是黑沉沉,如进黑洞无光,如入深渊无路

    涂杳拼命扇着风,以此使呼吸不变得愈加困难,然而只是扬汤止沸,手乱拍着前方的涂槐,话语失了连贯“阿……兄……咳……这”

    其实,她还想说,我们这是来到哪里了?我们如何逃出去?只是如今见一句话都说的费劲,便也打定主意,不多浪费本就稀少的空气了

    涂槐因有面具,还算好些,可见,祸福两相转,不可妄言绝对,不对,还是要思考一下现下的境地,没有回涂杳的问题,想拿羊皮出来再度参考一下,只是呼吸越紧,光线越暗,以防丢失,便藏进了怀里,前方已经看不清是何布置了,于是伸手一捞,把涂杳拉进身旁,声音嘶哑,隐含告诫“小心些……应该是有宝物……在附近”

    涂杳点头,“嗯嗯”一声,几不可闻,像是在重重被子里捂住而发出的声响

    他们都只顾环视四周,而没有注意,反而是头顶,云层半拉身子都坠了下来,下一瞬,尖刺般的冰锥直直落下来,速度奇快,与此同时,涂槐耳骨一下子颤栗,立了起来,反应顿时,声音高喊,“涂杳!云!”

    任凭他们反应算快,可还是比不上这天这云的脚步,呼啦啦的风与重似千斤的冰锥一拥而下,尽管他们竖起了屏罩,却是杯水车薪,很快就钻开了入口,本来着急忙慌张开的屏障就不够坚固,如今更是如入无人之境,砸在身上,很快就疼痛具现,两妖胡乱叫着喊着躲开,又兼沙土扬起,不知从何时就分开了,踪迹被掩埋,而身子忽的随着冰锥砸晕,更多的冰落在身上,好处是,没感觉到疼痛,坏处却是失去了意识,任由冰锥冰封了全身,直到后面遇上了虎族中那个对她中意的男妖,救了她之后,便让她一直跟在身边,只是,不知阿兄如何了

    而涂槐却是躲着躲着掉进了一个洞里,晕阙,不知何时醒来,那又是另一回故事了

    虎族的青年不归见问了几声她没有反应,于是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好几下,并唤“阿杳,阿杳,阿杳,你可还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涂杳自是第一声就回过神来,眼底中的不耐清晰,一把抓住他手,拉了下来,而不归还沉浸在这手的柔软触感上,呆呆站着,没有瞧见,只顾傻笑着

    “我没事,我们继续赶路”

    方才她神游之际,队伍已经做好决策了,只是这青年专注看着她,未作应答,如今自是替他答了,于是,这一拨妖便加快了速度往前行去,而那宝物所在处已然聚起众多妖类,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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