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帝都迎来了今年第一场大雪,如鹅毛,似柳絮,飘飘乎落下,将世界染白,掩盖了一切罪恶。

    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传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恍惚间,像是回到了最无忧无虑的年纪。

    「吾妻XX,见字如晤」

    书写名讳的地方,被泪水沾湿,模糊不清,只能模糊看到是珮珮的字样。

    「你我少年相识相知,携手走过太多岁月,本以为可以相伴一生,怎料世事无常,难得长久。如今我大限将至,僧人说,我此生付出良多,来世必会大富大贵、顺遂如愿。

    然我自知罪孽深重,非入阿鼻不可赎清,否则我又怎会那样早地失去你?佛偈有言,自绝者罪无可恕,若就此赎清罪孽,便也可以让我同佛寻求一个来世……」

    本是情深,奈何不寿。

    我读着读着,泪水不知何时模糊双眼。

    黎晏死时,手中紧紧攥着一叠纸。

    我无法形容自己看到它时的心情,是波澜不惊,还是带着一丝不该有的期待?

    我以为自己是前者,然而当我握着它,背着顾丛偷跑出来,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时,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始至终,我都是后者。

    现在,在看清里面的内容时,我才发觉自己究竟是有多么的可笑!可悲!

    大雪白得刺眼,我一路顺着自己的心意不停地走,从天亮走到天黑,从闹市走到空巷。

    然天地之大,寻寻觅觅,竟无所归依。

    再抬头时,每个午夜梦回时造访的建筑,如今实打实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是一中的旧址,我曾经在这里度过了四年半的中学时光。

    稠密的爬山虎包裹着古老而破旧的院墙,书写着名称的牌匾早已斑驳得掉了边角,在暮色浓重之中,如同盛满鬼魂的阴宅。

    不知何时起的狂风呼嚎着,伴随着女孩儿的哭喊,傑傑作响,像是要将所有出现在它附近的生魂拆吃入腹。

    我恐惧到控制不足地发抖,面部的肌肉无法自控,带动着牙齿咯咯作响。

    我想跑、想躲,可是奔波了一天的身体早已积攒不出半分力气,最终只能狼狈的跌坐在地。

    身下的雪遇热融化,吸收热量过后,散发出的寒意让我慌张的大脑,恢复了几分神智。

    情绪暂时平静下来,风也停了,不远处的求救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救…救命啊…”

    “有没有人……”

    “救救我……”

    “嘿嘿…果然还是新鲜的好玩儿…”

    “小妞儿,你再叫的大声一些,叔叔让你好好爽一爽啊!”

    “不…要…呜呜呜…”

    “要!大哥,她说要,小妹妹你别急,哥哥马上给你爽爽,嘿嘿!”

    一名穿着破烂的白裙子,年仅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被一群形容猥琐、浑身恶臭,满口黄牙的中年乞丐围堵在墙根,一边用瘦弱的双手徒劳地驱赶那些人伸到她裙下的手,一边嘶哑着声音求救。

    她也许并不明白这些人想做什么,可是脸上、身上带血的伤口让她本能地恐惧、呼救、反抗。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场景,又要发生同样的惨剧。

    我双手用力地扣着墙面,看着拐角处的一幕,恐惧的同时,心底竟隐秘地生了痛恨,想要与这群畜生同归于尽的冲动。

    13年前,花一样年纪的白珮也是这般,枯萎在那群地痞流氓的身下,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力、失去了健康,甚至失去了一条腿和一条胳膊。

    而正如黎晏说得那样,我在那场名为白珮的悲剧中,同样扮演着始作俑者的角色。

    所以,13年后,我想,我终于等到了赎罪的机会。

    拿着高跟鞋冲过去,和那群乞丐缠斗在一起时,我只觉自己重新拥有了无尽的力量。

    身体各处传来尖锐的刺痛,伴随着汩汩的、温热的血液从体内流走时,我真切地体会到了生命的流逝。

    躺在雪地里,融化的雪层下,是粗粝的柏油路,硌得身体很疼、很冷,我却久违的轻松,盘桓在我心头多日的噩梦与罪孽,终于随着那群乞丐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而一同消散。

    意识的最后,我努力睁眼,看向夜幕中云层后的月亮,如果这一切的悲剧,都是因为我爱上黎晏所致,那么唯有祈愿下辈子,再也不要重蹈覆辙!

    *

    “裴总、裴总?”

    裴弦被从睡梦中晃醒,睁开眼,正对上沈嘉颖放大的脸,面上的担忧毫不掩饰。

    心中一暖,她扯了扯嘴角,“我没事,还有多久可以到帝都?”

    “大概两个小时,现在飞机已经进入华国领空了。”

    看着她那张憔悴苍白的脸,沈嘉颖心中不忍,“裴总您无需太过担心,老裴总他一个多星期之前就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就是因为警方那边开展收网行动,为了安全考虑,你父母他们才暂时留在医院的。”

    “嗯。”

    裴弦应了一声,没有多说,额头抵着舷窗,思维还没能从梦中回转。

    准确地说,是自己前世的记忆。

    算起来,距离她重生已经过去了五年半,本该淡忘的消息再次以梦境的方式造访,使得她心中的恐慌越发强烈。

    济安医院 12层 VIP病房。

    裴弦下了飞机之后,将行李交给沈嘉颖后,就直接乘坐裴氏集团的车赶到医院。

    9天前,裴氏集团董事长裴淮遭遇4名外籍杀手截杀,重伤入院的消息被迅速封锁,以至于她这个唯一的女儿直到昨天下午才收到消息,乘坐最快的航班回国。

    病房里,宋念正搀扶着裴淮在地上慢慢行走,裴弦冷着脸推门进去,美国西海岸平均温度与帝都相差无几,她过来时,身上还穿着昨日参加晚宴时的礼服。

    黑色露背高定长裙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冷白的肤色在灯光的映衬下有些晃眼,外面罩着一件奶油白风衣,时尚而魅惑。

    裴淮一抬头正对上女儿面无表情的精致脸庞,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不是说了没事儿,怎么还急匆匆赶回来了?”

    裴弦瞪了他一眼,跟着宋念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坐在病床上。

    宋念笑意温柔,拉过裴弦有些冰凉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捂着,“别担心,你爸爸的伤就是看着严重,实际一点儿后遗症都不会留下,手术第二天他就可以正常进食了。”

    宋念任职济安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兼副院长,她的话明显比裴淮的有说服力。

    “就是,就是!”

    裴淮在一旁讨好地附和着自家老婆的话。

    看着他红润的面色,裴弦放下心,询问另一件事,“这次的事情,是谁干的?楚家、林家、刘家还是贺家?”

    裴淮不说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看他这样子,裴弦心中了然,“看来,这些人都参与了,不过他们也是够抠搜的,四个大家族,居然就请了4个杀手。”

    “不过…”裴弦话锋一转,“爸,你够可以的,被4个顶级杀手围攻,居然只受了些轻伤!”

    这些话,不仅没有使裴淮放松下来,反而越发紧张,声音也变得哽咽,“皎皎,既然你回来了,那就帮爸爸好好安抚安抚你严叔的家属。”

    “好。”

    严叔就是和裴淮一起遭遇截杀的司机,雇佣兵退役后成了裴家的专属司机,若非他当日拼死相互,裴淮怕是早已……

    “对了爸,警方那边有没有说收网行动得持续多久啊?”

    “大概得四五个月吧,楚安征等人的犯罪证据还在进一步收集中,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在拿到切实的证据之前,谁也不敢动他们。”

    裴弦点了点头,穿上衣服起身往外走,“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这种特殊时期,裴淮有些不放心,“坐了一晚上飞机,赶快回去倒时差吧,别老往外面跑!”

    裴弦摆摆手,给两人下了一颗定心丸,“放心吧,除了你出事儿的消息之外,其他国内发生的事情,我一清二楚。”

    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不见,徒留夫妇二人面面相觑。

    几分钟后,有人敲门,侯宁将门稍稍推开了个小缝,没进去,“伯父伯母,我们这就准备走了。”

    “好,路上小心,以小晏的身体为主,别着急。”

    “嗯。”

    门被关上,裴淮依赖地靠在宋念的肩膀,“老婆,我有些后悔……”

    宋念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后悔什么,当初拆散黎晏和皎皎?”

    “不是,你闺女你还不了解吗?我当初是把她留在美国,还没收了她所有的证件,但以她的本事,想回国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宋念笑笑,并不反驳,“那就是后悔对皎皎隐瞒的事情了。”

    “……嗯。”

    正值工作日,又临近国庆放假,越靠近写字楼,街上的行人反倒越少。

    裴弦一手搅动桌子上的咖啡,一手杵着下巴,慵懒地看着咖啡厅外的行人。

    透过玻璃的倒影,坐在她对面的中年妇女与她悠闲放松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

    陈巧淑黑白相间的头发用鲨鱼夹固定在脑后,没有半分慵懒氛围,反而多了些许沧桑,身上穿着过时的大牌的衣服,上面沾着油渍和米饭粒。

    她拘谨地端着手中的咖啡,余光警惕地打量着周围,那模样,活像是正在被警方通缉的嫌疑犯。

    不过,也差不多了。

    裴弦收回目光,汤匙从她修长的指尖滑落,撞击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怎么样,刘女士,考虑好了吗?”

    “你应该比我清楚,陈同君、林霍马上就要被执刑,死刑还是立即执行,即使楚安征一手遮天也改变不了你们四姓联盟即将破灭的事实。

    而且,相比于刘令仪和刘梦玲来说,你这个养女,在刘松林心中能占多大分量?”

    “再说了,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愿意用自己的命报答刘家的养育之恩,那你儿子呢?陈矿已经被抓了,你们陈家,除了你就剩你儿子了。

    将来你进去之后,你觉得谁能像你一样,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先天智力不足的儿子?”

    最后一句,如一道惊雷炸开在刘巧淑的大脑,面色瞬间惨白,她的嘴唇不自觉地哆嗦起来,好半晌,才勉强拼凑出一段完整的话。

    “如果我做了污点证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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