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顺着水流向下游飘去。但是水流时急时缓，凌玥雅翻了三次船，木炭烤炉和盐落入水中，船也因为撞上岸边的石块而有点损坏。
好在没有行进太久，中午时分，凌玥雅就看见了一座小寨。
她想到课文里写的“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感叹水路果然靠谱。
这是一种落屿市周边的传统村寨建筑模式，凌玥雅在周边旅行时曾经见过。数百年前的山民来到山中，用黄土垒起高高的墙壁，以抵御外人的侵袭。内部靠着墙用木材和石材搭建多层的屋舍，墙和屋子围成一圈，中间的空地是寨子里的人们活动的地方，通常可以居住上百人。
凌玥雅把小船停靠在岸边，背着包向小寨子走去。
如今并不是物资匮乏的年代，寨子的防御功能完全没用。为谋生计，祖辈留下的别致的建筑群成了招财树。凌玥雅从前去过的类似的寨子开发得很好，有行车的水泥路，修建得干净整洁的石阶，每家每户都卖一些笋干，茶叶，野生菌干，自酿米酒等土特产为生。
但是眼前的这个寨子，大约是因为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并没有商业气息，显得古朴又破旧，外墙的土脱落了许多。周围没有水泥路，只有因为反复踩踏碾压形成的小径，规模也比凌玥雅之前所见小得多。
她踏入大门，却并没有看见人。围成一圈的屋舍都关着门，中间的祖堂中，香烛还在燃烧。
凌玥雅走了进去，寨子呈圆形，她向右在寨子里逆时针绕行，四处打量着。这里面仿佛和现代文明脱轨了，内部的地面铺着石块，屋舍主体是木质结构，联通楼上的台阶也是木头做的，二楼三楼的走廊用木板做了围栏，房檐下依稀能看见木梁。空地上放着扁，里面是晒干的茶叶或笋干。祖堂周围堆着一些蛇皮袋，凌玥雅猜测可能是粮食。桌子、水盆、菜篮等生活物件乱中有序地放在各家各户门口，家家户户都贴着春联和福字。楼上的某些人家门前还晾晒着衣物，有些门口的竹杆上挂着竹制的簸箕，里面是干大蒜或者皂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臭味。
凌玥雅停在一间房前，门框上的春联写的是“门迎春夏秋冬福，户纳东西南北财”。横批是“门迎百福”，中间四四方方的红纸上写的不是福字，而是“和气生财”，这些全都是手写的毛笔字 。
凌玥雅读完门上的最后四个字，只觉得脚下开始晃动，耳边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
地震了？？？？
是地震了！！！！
她本能地想去扶门框，伸手撑住身体后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建筑物在地震中并不可靠，于是试图向外跑去。
刚转身，地面的晃动让她觉得身体无法借力，一脚踩空，摔在了地上。
摔倒前，她听见木门破开的巨响。
“啊！！！”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尖叫。
一回头，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老得看不出性别，脸上有大块大块的斑点，皮肤薄得像纸一样，眉毛和头发稀疏，眼白混浊发黄。
只一瞬间，那张老脸压了下来，然后凌玥雅被这人压在了身下，建筑物晃动带起的灰尘让她闭起眼，碎石土块木屑砸在额头上，应该又划破了皮肤，凌玥雅拼命挣扎，把压在身上的人推开，可是连日的饥饿让她没有力气，加上地震的晃动也无法稳定使劲，根本推不开。
身体又被一些东西砸了几下，地震停止了。
“咳咳咳咳咳……”凌玥雅擦了把脸，眼泪水流出来，清理了眼睛里的灰尘，被呛得咳了好几声。这才看清，压着她的是个人，一个老人。
凌玥雅只觉得那人身上一股馊味，老年臭，再加上脸离得近，一股口臭扑面而来。
“呕……”小姑娘干呕了一下。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道都被灼伤了。
“姑娘，你是什么人？”那老人颤巍巍爬起来，看起来腿脚不太好。
“你从哪里来?"老人又问道。
老人爬起来以后，凌玥雅觉得空气清新多了，臭味消减，呼吸也顺畅了。
她撑起身子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老人。身材矮小，头发稀疏，看装扮是个阿婆。那老太太神色紧张，凌玥雅觉得她表情真是鲜活极了，真是活人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抽泣起来。终于见到活人了，一个星期多了，真是活人呐！活生生的，有口臭，会害怕，有温度的活人啊!!!一想到连日来的遭遇，天灾人祸，荒野求生，胆战心惊，凌玥雅泪崩了。
“呜哇！——”
她撕心裂肺地嚎起来，眼泪和鼻涕唰唰地流，淌到嘴里，顺着干瘦的脖颈流入衣领，她哭得昏天黑地，眼前发黑。
“哎呀，小姑娘，小姑娘，你怎么了，哎呀哭成这样。”那老太太明显被吓了一跳，戒备的神情一下子软了下来。
她靠近凌玥雅，蹲了下来，试图把凌玥雅从地上拉起来。
这一拉不要紧，老太太脸又靠了过来，边靠近还边念着“姑娘快别哭了”一类的话，凌玥雅原本就哭得呼吸苦难，猛的又是一股恶臭钻进鼻子里，那气味穿透性极强，直冲脑门 ，熏得她想吐，于是——
“呕———”凌月雅觉得自己有点冒犯。
老太太没觉得冒犯，只心疼这孩子哭得太吓人了，都哭吐出来了。双手扶着凌玥雅的肩膀，认真得看着凌玥雅，眼里全是慌乱无措。这姑娘看着年纪小小的，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深山老林里。
“哎呀姑娘，别哭了别哭了，怎么了这是，哎呀，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凌玥雅没有感受到老人的关心，她只觉得想吐。她发现无法避免正面来的恶臭，转头又显得不那么礼貌。于是心一横，向前抱住了老人，把下巴搁在在老人的肩膀上，空气从来没这么清甜过。
凌玥雅抱着老人，触感是温暖的。老太太的身体干瘦单薄，环在怀里像是快枯萎的藤蔓，凌玥雅甚至不敢太用力。
但是触感是温暖的，是温暖的啊！柔软的衣料，散发着活人的气息。原本被老人口臭熏得直犯恶心的少女又伤感起来，委屈害怕依恋等等复杂的情绪根本抑制不住，她用力感受着怀里的温度。
老太太被这力度抱得愣了一下，满心的怜惜一下子涌上心头，不知怎么的，她心里也有点酸酸涩涩。她轻轻拍着凌玥雅的后背，柔声说：“宝宝不怕啊，不怕，乖，没事了没事了……”
凌玥雅：“呜呜呜呜呜呜……”
坐在地上哭了快一小时，凌玥雅眼睛都哭肿了。等眼泪流干了，凌玥雅只觉得口干舌燥，慢慢放开了老太太。
这下又变成面对面了。
“哎呀，小姑娘你终于哭完了啊，到底怎么了啊？”老太太又凑过来问。
不要凑过来啊！
真的，太臭了！
凌玥雅低下头，双手捂住口鼻，原本干涩的眼睛又挤出几滴泪。
她赶忙站了起来，泪中带笑地歉意地看着老人，说：“阿婆，吓到你了。”然后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两步，保持清新距离。
“哎呀，确实吓了老婆子一跳，你一个年轻轻的小姑娘，怎么一个人来这深山老林里啦？”老太太没注意凌玥雅后退的举动，关切地问。
凌玥雅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见老太太说：“这刚刚是地震了吗？我吓得赶紧跑出来啊，一出门就撞见你了，还把你压着了，没压坏你吧？”
“是不是婆婆我压疼你了，大姑娘哭成这样啊，不会骨折了吧？”
“哎呀还能站起来，应该是问题不大，还好还好……”
“姑娘你到底咋啦，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婆婆我给你压伤了啊？”
凌玥雅：“没有没有……”
“那确实是老婆子我的不是，给小姑娘你道个歉啊。”
“确实也是情况突然，没想到门外有个人啊。”
凌玥雅：“没事没事，婆婆，我……”
“你说说你啊，现在的小姑娘都不吃饭，瘦成这样，一把骨头，脸都瘦没了，爱美也不能饿自己。”
“现在年轻人的审美真是不一样了，我们那时候大姑娘要有把子力气才叫好。”
凌玥雅发现这个老太太不光话痨，好像耳朵也不太好，絮絮叨叨一直念叨着。
好容易等老太太念完了，凌玥雅提高嗓门，简单叙述了一下自己几日来的经历。
老太太看她的眼神已经不能简单用心疼或者同情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悲悯，惊慌，还带着试探，然后用至少二十分钟不重样的话表达了自己的震惊和关切，凌玥雅根本插不上嘴。
她把凌玥雅领到屋里，凌玥雅发现她腿脚很不方便，想来老年人多少都有点老年病。老太太把她摁在竹制的椅子上，转身出了屋子，说是去厨房搞点吃的。
百年的建筑在这次不太严重的地震中没有一点损坏，只是落了一地的碎片，包括木片石块一类。
凌玥雅打量着这间屋子。房间不大，屋里地上全是灰尘，一边摆着几个大框，盖着白布，有个框上盖着的白布掀起来一角，里面装的是茶叶。框旁边是桌子和椅子，自己就坐在这里。房间靠里的地方还有一口井，盖着盖子。
外面传来炒菜的声音，滋啦滋啦的，凌玥雅仿佛感觉到了火的温度和油烟略呛人的香气。情绪又来了，她像只淋了雨的小麻雀一样蜷缩起来，把脸埋在膝盖上，咬着嘴唇默默流泪。
阿婆做菜很快，两个菜，一个咸菜炒笋，一个蒸香肠，还有一碗热粥。端过来的时候，凌玥雅已经调整了心情。
她接过筷子，狼吞虎咽了起来，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李树青死前的眼睛，一会儿是飞机上捅的那两刀子，一会儿是秃鹫在身体里伸进伸出的红色头皮，一会儿是黑色的海水上漂浮的火柴盒一样的船和车……
其实几天来，饥饿感早消失了，胃酸痛到麻木，肚子里全是生笋，消化不掉，梗在肠胃里。她囫囵把菜拌在饭里吃，油脂和盐分安慰着她，菜的温度让凌玥雅确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活着真好啊，她全不知滋味，只觉得饭菜酸涩，原来是她忍不住又流泪了。
噎着了，老太太细心地递上水，凌玥雅灌一口，继续吞。
等吃完了粥和菜，凌玥雅还想吃，眼巴巴地望着老太婆。
“儿啊，饿太久不能吃太多的。”
“我年轻的时候闹过饥荒，那时候是真吃不饱啊。”
“对面屋的小儿子，那时候才七岁，饿得哇哇叫。”
“夜里偷偷去二楼粮仓里偷吃了豆子面。”
“第二天你猜怎么着，撑死在粮仓里没出来啊。”
“可怜哦，才七岁，我那时候才二十多岁。”
“许多事儿都忘了，这事儿却记得清清楚楚。”
“要是他还活着，估计也七八十岁了吧。”
老太太又絮絮叨叨地讲着小时候的事情，大约是人老了，身边愿意搭理她的人越来越少，一肚子的话没地方说。
好在没有行进太久，中午时分，凌玥雅就看见了一座小寨。
她想到课文里写的“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感叹水路果然靠谱。
这是一种落屿市周边的传统村寨建筑模式，凌玥雅在周边旅行时曾经见过。数百年前的山民来到山中，用黄土垒起高高的墙壁，以抵御外人的侵袭。内部靠着墙用木材和石材搭建多层的屋舍，墙和屋子围成一圈，中间的空地是寨子里的人们活动的地方，通常可以居住上百人。
凌玥雅把小船停靠在岸边，背着包向小寨子走去。
如今并不是物资匮乏的年代，寨子的防御功能完全没用。为谋生计，祖辈留下的别致的建筑群成了招财树。凌玥雅从前去过的类似的寨子开发得很好，有行车的水泥路，修建得干净整洁的石阶，每家每户都卖一些笋干，茶叶，野生菌干，自酿米酒等土特产为生。
但是眼前的这个寨子，大约是因为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并没有商业气息，显得古朴又破旧，外墙的土脱落了许多。周围没有水泥路，只有因为反复踩踏碾压形成的小径，规模也比凌玥雅之前所见小得多。
她踏入大门，却并没有看见人。围成一圈的屋舍都关着门，中间的祖堂中，香烛还在燃烧。
凌玥雅走了进去，寨子呈圆形，她向右在寨子里逆时针绕行，四处打量着。这里面仿佛和现代文明脱轨了，内部的地面铺着石块，屋舍主体是木质结构，联通楼上的台阶也是木头做的，二楼三楼的走廊用木板做了围栏，房檐下依稀能看见木梁。空地上放着扁，里面是晒干的茶叶或笋干。祖堂周围堆着一些蛇皮袋，凌玥雅猜测可能是粮食。桌子、水盆、菜篮等生活物件乱中有序地放在各家各户门口，家家户户都贴着春联和福字。楼上的某些人家门前还晾晒着衣物，有些门口的竹杆上挂着竹制的簸箕，里面是干大蒜或者皂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臭味。
凌玥雅停在一间房前，门框上的春联写的是“门迎春夏秋冬福，户纳东西南北财”。横批是“门迎百福”，中间四四方方的红纸上写的不是福字，而是“和气生财”，这些全都是手写的毛笔字 。
凌玥雅读完门上的最后四个字，只觉得脚下开始晃动，耳边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
地震了？？？？
是地震了！！！！
她本能地想去扶门框，伸手撑住身体后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建筑物在地震中并不可靠，于是试图向外跑去。
刚转身，地面的晃动让她觉得身体无法借力，一脚踩空，摔在了地上。
摔倒前，她听见木门破开的巨响。
“啊！！！”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尖叫。
一回头，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老得看不出性别，脸上有大块大块的斑点，皮肤薄得像纸一样，眉毛和头发稀疏，眼白混浊发黄。
只一瞬间，那张老脸压了下来，然后凌玥雅被这人压在了身下，建筑物晃动带起的灰尘让她闭起眼，碎石土块木屑砸在额头上，应该又划破了皮肤，凌玥雅拼命挣扎，把压在身上的人推开，可是连日的饥饿让她没有力气，加上地震的晃动也无法稳定使劲，根本推不开。
身体又被一些东西砸了几下，地震停止了。
“咳咳咳咳咳……”凌玥雅擦了把脸，眼泪水流出来，清理了眼睛里的灰尘，被呛得咳了好几声。这才看清，压着她的是个人，一个老人。
凌玥雅只觉得那人身上一股馊味，老年臭，再加上脸离得近，一股口臭扑面而来。
“呕……”小姑娘干呕了一下。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道都被灼伤了。
“姑娘，你是什么人？”那老人颤巍巍爬起来，看起来腿脚不太好。
“你从哪里来?"老人又问道。
老人爬起来以后，凌玥雅觉得空气清新多了，臭味消减，呼吸也顺畅了。
她撑起身子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老人。身材矮小，头发稀疏，看装扮是个阿婆。那老太太神色紧张，凌玥雅觉得她表情真是鲜活极了，真是活人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抽泣起来。终于见到活人了，一个星期多了，真是活人呐！活生生的，有口臭，会害怕，有温度的活人啊!!!一想到连日来的遭遇，天灾人祸，荒野求生，胆战心惊，凌玥雅泪崩了。
“呜哇！——”
她撕心裂肺地嚎起来，眼泪和鼻涕唰唰地流，淌到嘴里，顺着干瘦的脖颈流入衣领，她哭得昏天黑地，眼前发黑。
“哎呀，小姑娘，小姑娘，你怎么了，哎呀哭成这样。”那老太太明显被吓了一跳，戒备的神情一下子软了下来。
她靠近凌玥雅，蹲了下来，试图把凌玥雅从地上拉起来。
这一拉不要紧，老太太脸又靠了过来，边靠近还边念着“姑娘快别哭了”一类的话，凌玥雅原本就哭得呼吸苦难，猛的又是一股恶臭钻进鼻子里，那气味穿透性极强，直冲脑门 ，熏得她想吐，于是——
“呕———”凌月雅觉得自己有点冒犯。
老太太没觉得冒犯，只心疼这孩子哭得太吓人了，都哭吐出来了。双手扶着凌玥雅的肩膀，认真得看着凌玥雅，眼里全是慌乱无措。这姑娘看着年纪小小的，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深山老林里。
“哎呀姑娘，别哭了别哭了，怎么了这是，哎呀，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凌玥雅没有感受到老人的关心，她只觉得想吐。她发现无法避免正面来的恶臭，转头又显得不那么礼貌。于是心一横，向前抱住了老人，把下巴搁在在老人的肩膀上，空气从来没这么清甜过。
凌玥雅抱着老人，触感是温暖的。老太太的身体干瘦单薄，环在怀里像是快枯萎的藤蔓，凌玥雅甚至不敢太用力。
但是触感是温暖的，是温暖的啊！柔软的衣料，散发着活人的气息。原本被老人口臭熏得直犯恶心的少女又伤感起来，委屈害怕依恋等等复杂的情绪根本抑制不住，她用力感受着怀里的温度。
老太太被这力度抱得愣了一下，满心的怜惜一下子涌上心头，不知怎么的，她心里也有点酸酸涩涩。她轻轻拍着凌玥雅的后背，柔声说：“宝宝不怕啊，不怕，乖，没事了没事了……”
凌玥雅：“呜呜呜呜呜呜……”
坐在地上哭了快一小时，凌玥雅眼睛都哭肿了。等眼泪流干了，凌玥雅只觉得口干舌燥，慢慢放开了老太太。
这下又变成面对面了。
“哎呀，小姑娘你终于哭完了啊，到底怎么了啊？”老太太又凑过来问。
不要凑过来啊！
真的，太臭了！
凌玥雅低下头，双手捂住口鼻，原本干涩的眼睛又挤出几滴泪。
她赶忙站了起来，泪中带笑地歉意地看着老人，说：“阿婆，吓到你了。”然后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两步，保持清新距离。
“哎呀，确实吓了老婆子一跳，你一个年轻轻的小姑娘，怎么一个人来这深山老林里啦？”老太太没注意凌玥雅后退的举动，关切地问。
凌玥雅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见老太太说：“这刚刚是地震了吗？我吓得赶紧跑出来啊，一出门就撞见你了，还把你压着了，没压坏你吧？”
“是不是婆婆我压疼你了，大姑娘哭成这样啊，不会骨折了吧？”
“哎呀还能站起来，应该是问题不大，还好还好……”
“姑娘你到底咋啦，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婆婆我给你压伤了啊？”
凌玥雅：“没有没有……”
“那确实是老婆子我的不是，给小姑娘你道个歉啊。”
“确实也是情况突然，没想到门外有个人啊。”
凌玥雅：“没事没事，婆婆，我……”
“你说说你啊，现在的小姑娘都不吃饭，瘦成这样，一把骨头，脸都瘦没了，爱美也不能饿自己。”
“现在年轻人的审美真是不一样了，我们那时候大姑娘要有把子力气才叫好。”
凌玥雅发现这个老太太不光话痨，好像耳朵也不太好，絮絮叨叨一直念叨着。
好容易等老太太念完了，凌玥雅提高嗓门，简单叙述了一下自己几日来的经历。
老太太看她的眼神已经不能简单用心疼或者同情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悲悯，惊慌，还带着试探，然后用至少二十分钟不重样的话表达了自己的震惊和关切，凌玥雅根本插不上嘴。
她把凌玥雅领到屋里，凌玥雅发现她腿脚很不方便，想来老年人多少都有点老年病。老太太把她摁在竹制的椅子上，转身出了屋子，说是去厨房搞点吃的。
百年的建筑在这次不太严重的地震中没有一点损坏，只是落了一地的碎片，包括木片石块一类。
凌玥雅打量着这间屋子。房间不大，屋里地上全是灰尘，一边摆着几个大框，盖着白布，有个框上盖着的白布掀起来一角，里面装的是茶叶。框旁边是桌子和椅子，自己就坐在这里。房间靠里的地方还有一口井，盖着盖子。
外面传来炒菜的声音，滋啦滋啦的，凌玥雅仿佛感觉到了火的温度和油烟略呛人的香气。情绪又来了，她像只淋了雨的小麻雀一样蜷缩起来，把脸埋在膝盖上，咬着嘴唇默默流泪。
阿婆做菜很快，两个菜，一个咸菜炒笋，一个蒸香肠，还有一碗热粥。端过来的时候，凌玥雅已经调整了心情。
她接过筷子，狼吞虎咽了起来，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李树青死前的眼睛，一会儿是飞机上捅的那两刀子，一会儿是秃鹫在身体里伸进伸出的红色头皮，一会儿是黑色的海水上漂浮的火柴盒一样的船和车……
其实几天来，饥饿感早消失了，胃酸痛到麻木，肚子里全是生笋，消化不掉，梗在肠胃里。她囫囵把菜拌在饭里吃，油脂和盐分安慰着她，菜的温度让凌玥雅确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活着真好啊，她全不知滋味，只觉得饭菜酸涩，原来是她忍不住又流泪了。
噎着了，老太太细心地递上水，凌玥雅灌一口，继续吞。
等吃完了粥和菜，凌玥雅还想吃，眼巴巴地望着老太婆。
“儿啊，饿太久不能吃太多的。”
“我年轻的时候闹过饥荒，那时候是真吃不饱啊。”
“对面屋的小儿子，那时候才七岁，饿得哇哇叫。”
“夜里偷偷去二楼粮仓里偷吃了豆子面。”
“第二天你猜怎么着，撑死在粮仓里没出来啊。”
“可怜哦，才七岁，我那时候才二十多岁。”
“许多事儿都忘了，这事儿却记得清清楚楚。”
“要是他还活着，估计也七八十岁了吧。”
老太太又絮絮叨叨地讲着小时候的事情，大约是人老了，身边愿意搭理她的人越来越少，一肚子的话没地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