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阳光稀稀疏疏漏过云层，化成星星点点，映在红墙上。庭院内那株檀香腊梅开得正正好，亭亭玉立，含羞带笑，花枝上的残雪犹存，又配上明黄的灵动，好一幅一幅腊梅残雪图，应了那句“天宫点酥似蜜蜡，蕾破黄金分外香”。
檀香梅的香气悠悠地闯入屋内，梨花椅上有位姑娘隔着窗望向屋外的檀香梅，她穿着一件大红洋绉庭院仕女纹女夹袄，衣领上面绣着曲水纹，配着一件大红纱缠枝莲纹阑干裙，头上仅仅插着一支羊脂玉的梅花簪子。
屋外的云嬷嬷提着食盒入内，向屋内的女子行礼。
“郡主，安好。”
木楠芷回过头，点了点头，“嬷嬷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又见云嬷嬷手中提着剔红漆盒，淡淡地问：“这盒里装的什么呀？”
云嬷嬷站起身，一边将食盒放在桌上，一边回答：“刚刚在永乐门处遇见端世子了，端世子捎了天心阁的点心来给群主尝尝。”
云嬷嬷旁边的素尘学起端世子打趣木楠芷的样子，“小南枝，我特意让他们做的梅花图案，有六瓣，七瓣和五瓣的，赶明个告诉我梅花好不好吃。”
口中的端世子是齐王萧世昭之子萧定端，母亲出身清河崔氏，受尽宠爱，也养成他不拘俗礼，率真恣意的性子。也是京城名声赫赫的小霸王，无人敢惹，也就只有幼时的木楠芷不惯着他，与他动手。后来木家倾覆，他待木楠芷如常，明着暗着替木楠芷撑腰，时不时捎些小玩意给她解闷，也是她入宫多年来为数不多的慰籍。
木楠芷低头浅笑，拿手里湖绿色的帕子遮着笑意，语气温柔地说：“端哥哥哪是送点心，明明是打趣我，这么多年，他这爱打趣人的毛病是一点没改。”
又向云嬷嬷撒着娇，“嬷嬷，说了不要叫我郡主了，私底下像以前一样唤我阿柔就好了。”
云嬷嬷面色惊慌、迅速跪下，严肃劝导：“郡主，皇宫内祖宗之法不能忘，规矩不能废。郡主是主。嬷嬷是奴。”
木楠芷低下头，眉眼间的笑意全无，目光扫射跪着的云嬷嬷，知晓昨日情今朝逝，：“我已知晓。嬷嬷快快请起吧。”
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云嬷嬷愈来愈严肃，之前的人情味也全无。
也是，“阿柔”这个称呼，再也没有人会这么唤自己了。
云嬷嬷才起身，屋外便传来尖锐刺耳的喧闹声。
原是木楠芷的贴身婢女紫陌与赵家小姐起了争执。
紫陌伸手拦住赵家小姐，面露气愤，像炸了毛的小猫一样，：“没有拜帖，没有提前知会。赵家小姐还是请回吧。”
赵家小姐身边的丫鬟趾高气昂地破开大骂：“什么贱婢，连我家小姐的路也敢拦。真正是骨头太轻了，风一吹就会散。”
木楠芷疾步走向屋外，见到不可一世的赵家小姐赵艺。
她将紫陌护至身后，对上赵艺挑衅的目光，柔声道：“原是赵妹妹莅临寒舍，婢子无状，妹妹莫放在心上。”
赵家小姐却未将木楠芷的话放在心上，语气不善：“木姐姐，大好佳节，却被这婢子坏心情，这可要重重责罚。”
木楠芷浅笑，眸子闪过一丝冷意，轻声道：“婢子忠心，实不该罚。既是佳节，妹妹何须和她计较呢？”
“忠心护主，也是，”赵艺唏嘘一声，转而笑出声，“你们木家是最知忠君爱国，碧血丹心。满京城有谁能更你们比呢？”
这话中的忠心、道义是直戳戳地讽刺木楠芷祖父起兵谋反，视君臣之纲为无物，明摆着恶心木楠芷的。
祖父谋逆一事，牵连众多，若不是木楠芷母亲是最得圣宠的安平公主，怕是也要白绫悬梁，芳魂永逝。
对赵艺的冒犯，木楠芷已然稀松平常，只浅浅笑着，邀赵艺进屋：“寒冬瑟瑟，妹妹不如进屋喝杯热茶，再详话冬景。”
木楠芷就是一团棉花，一圈打上去，不知疼痛，不过赵艺就是喜欢欺辱她，看她出糗。
曾经再矜贵高傲又如何，如今不还是任人欺辱吗？
木楠芷领着赵艺进屋，吩咐手下人点燃着碎炭。
窜着黑烟的碎炭熏得赵艺直掉眼泪，她用帕子捂着脸，气汹汹责问：“哪里的破炭，这哪是给人用的。”
木楠芷看着她的模样，暗藏笑意，目光躲闪，唯唯诺诺小声说：“赵妹妹，这是库房剩的余炭，今岁的还未下发，只能将就着用，委屈你了。”
边说边吩咐婢子去开窗，冷风灌进来，空气中全是冷气。
赵艺咳嗽几声，赶忙让人关窗，见这破烂只想离开，转念想起母亲嘱托的事情，只好坐下，满脸嫌弃地看着木楠芷。
“木姐姐，今日我来也不是和你说笑的。与其绕九曲弯肠，不如我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语气凌人，不留余地，分明就不是相谈，而是上位者的吩咐。
赵家如今风生水起，封侯拜爵。赵艺的兄长赵恪靖是朝廷新贵，颇受盛宠。她自然也有底气如此说话。
木楠芷愣住，双目带着呆滞望向赵艺，低声开口询问：“不知何事竟劳烦妹妹亲来。”
赵艺鄙夷的目光瞧着屋内布局，直接将话甩出去。
“我家祖父过去年事已高，做事糊涂，留了块玉佩给姐姐把玩，这么多年来，我们家也早早忘却这件事。要不是我兄长进来准备提亲，也不会想起这档子事。这玉佩是祖传之物，不好存于外人之手。姐姐忘记归还旧物这么多年，如今还要我这做孙女的来催，这说出去怕是对姐姐名声不好。”
木楠芷端起茶，拿着茶盖，刮了刮茶杯壁，嘴角浮出冷笑。
赵家这是要退亲，既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没风骨，又不想娶自己入门，便想出此招来解除婚约。
本来这场婚约就是两家长辈定下，虽有婚约书，但早已丢失，只剩下木楠芷和赵恪靖手里的两枚玉佩为证。
玉佩没了，两家婚约之事就只是京城的风言风语，没有根据的谣言，更是木楠芷为攀附赵家而放出的风声。
木楠芷装傻充愣，一脸茫然，望向云嬷嬷：“云嬷嬷，年幼的事，我不清楚。只记得好似确与赵家老太爷有过几面之缘，不过玉佩之事，嬷嬷可知道？”
云嬷嬷早不满赵艺，要不是顾及木楠芷过门后，她是小姑子，才礼遇有加，现赵家退婚的算盘打在明面上，她也不让着，直接搭话：“郡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哪会霸着一块田野之玉迟迟不撒手，估摸着是赵家小姐喝多了果酒，在说痴话。”
木楠芷用手揉了揉头，温声细语地对赵艺说：“赵妹妹，这玉佩我从来就没有过，何来归还一说。要是赵家少了你的饰品，心疼这点碎银，我这也有不少圣上赏赐的玩意，妹妹要是喜欢，我也不会心疼的。”
这番话抡得赵艺脸火辣辣，她连忙站起，怒气冲冲地向木楠芷说：“木楠芷，你别以为你还是之前那个千娇百宠的天之娇女了，还摆出这高傲样范。现在你就是阶下囚，背着谋逆的罪名。”
“我赵家乃高门侯府，你还是不要肖想了。如今给你脸面，你不识趣，待以后，怕是有苦给你吃。我赵家已经留有余地，今日是你自己不要的。家父曾告诉过我兄长‘罪臣之后堪为赵家妇’。你是没有可能当赵家妇的，你洗把脸好好照照镜子吧。”
泪水萦绕眼眶，木楠芷擦着泪，捻着锦帕，抽泣道：“赵妹妹，何苦说出如此伤人之话，要是想撇清关系，我自书一封公开信为证就可。”
赵艺看着她啼哭样，不耐烦吼：“什么叫撇清关系，你和我赵家本来就没有关系。别再废话，你就算哭得再梨花带雨，也没人在意。你连破落户都比不上！”
云嬷嬷欲出言，木楠芷伸手拦下，带着哭腔：“我这就写，妹妹不必催。我自知身份低微，从未想攀龙附凤，妹妹为何如此出言伤人？”
赵艺瞧不惯她那可怜模样。“倒是说得比唱的好听，口上谁不会说，你祖父不也说自己忠心耿耿，到头来又是什么。你自知身份，就应早些识趣，何须我亲自上门？”
“赵妹妹，这是皇宫，请你知礼数。”
木楠芷支支吾吾说出这句话，小声警告赵艺。
“是皇宫又如何，皇宫才是弱肉强食之地，这里只认权势。你无权无势，就算死了，也没人在意。”
木楠芷泪流雨下，泪珠滴落在纸上，晕开墨，木楠芷写废几张，终是寻得一张字迹稍清晰的信，交给赵艺。
得了凭证，赵艺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丢在案上，出言讥讽，“要不是沾了安平公主的光，你如今哪来的命，早就是一捧黄土。这么多年了，也该认命，不要想着攀富贵了。”
说完未作停留，转身离去。
云嬷嬷面上愁云满布，担忧木楠芷的婚事，唉声叹气不停，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木楠芷，絮絮叨叨着说：“这婚是赵家当时自己挟恩求来的，如今又翻脸不认人，真真是狗眼看人低。”
但又不甘地补充：“可这赵家公子确实是如意郎君，年纪轻轻就承爵。失了这门好亲事，以后打着灯笼也难找。”
木楠芷满脸愁容，屏退婢女，只留下素尘和紫陌。
她擦去泪痕，净水洗面，吐出舌头，“我这演得可好，南台班子都没我强吧。”
素尘浅笑，紫陌则笑着夸赞，“主子自是最强。这赵家小姐向来嚣张，不敬主子，如今也是该让她吃吃苦头。”
“也是，新年将至，是收获清恩怨了。”
木楠芷想起宴会上赵艺的冷言冷语，视自己为眼中钉，故意嘲笑自己以获思和郡主青睐，上次宴会上还讥讽幼弟，这次是需要她付出代价。
她撕开桌上赵艺带来的信封，拿出信纸，目光扫过信上内容，略略地读完，嘴里喃喃地念：“好一句‘赵氏之妻，固非罪臣之女。’好一句‘郡主恭顺贤良，定会谅解。’赵家是什么杂碎，你赵恪靖又是什么良配不成。”
心想赵家一日得势，便目中无人，可真是欺人太甚。把自己视为香饽饽，真以为自己把那赵恪靖视为一生的归属了，赵家自己还从未正眼瞧过。
木楠芷与赵恪靖此桩婚事也是颇有故事。
建文帝对此桩婚约并不太满意，曾打趣说：“满京才俊，无一人配得上宁昭。”
还放出风声：“宁昭还小，当初安平早早出嫁，如今宁昭须得多伴朕身侧几载，让朕好好享承欢膝下之乐。”
于是当年赵恪靖年已十八，赵家透露出成婚之意，却被建文帝打岔过去，后来赵家太老爷辞世，赵恪靖守孝三载，婚嫁之事也就耽搁下来。
木楠芷先吩咐紫陌去将这黑炭换下去，憋着笑说：“你等会去内务府哭着再要些炭火回，记住一定要将适才的发生的事情大肆宣扬，把我说得楚楚动人些。”
紫陌一脸骄傲，拍着胸脯，“主子放心，我可从未失手。”
木楠芷走近素尘身侧，贴耳低语。
素尘点着头，目光炯炯。
“接下来，就差最后的东风。”木楠芷满脸带笑，连眉眼都蕴着欢欣，开怀地说。
檀香梅的香气悠悠地闯入屋内，梨花椅上有位姑娘隔着窗望向屋外的檀香梅，她穿着一件大红洋绉庭院仕女纹女夹袄，衣领上面绣着曲水纹，配着一件大红纱缠枝莲纹阑干裙，头上仅仅插着一支羊脂玉的梅花簪子。
屋外的云嬷嬷提着食盒入内，向屋内的女子行礼。
“郡主，安好。”
木楠芷回过头，点了点头，“嬷嬷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又见云嬷嬷手中提着剔红漆盒，淡淡地问：“这盒里装的什么呀？”
云嬷嬷站起身，一边将食盒放在桌上，一边回答：“刚刚在永乐门处遇见端世子了，端世子捎了天心阁的点心来给群主尝尝。”
云嬷嬷旁边的素尘学起端世子打趣木楠芷的样子，“小南枝，我特意让他们做的梅花图案，有六瓣，七瓣和五瓣的，赶明个告诉我梅花好不好吃。”
口中的端世子是齐王萧世昭之子萧定端，母亲出身清河崔氏，受尽宠爱，也养成他不拘俗礼，率真恣意的性子。也是京城名声赫赫的小霸王，无人敢惹，也就只有幼时的木楠芷不惯着他，与他动手。后来木家倾覆，他待木楠芷如常，明着暗着替木楠芷撑腰，时不时捎些小玩意给她解闷，也是她入宫多年来为数不多的慰籍。
木楠芷低头浅笑，拿手里湖绿色的帕子遮着笑意，语气温柔地说：“端哥哥哪是送点心，明明是打趣我，这么多年，他这爱打趣人的毛病是一点没改。”
又向云嬷嬷撒着娇，“嬷嬷，说了不要叫我郡主了，私底下像以前一样唤我阿柔就好了。”
云嬷嬷面色惊慌、迅速跪下，严肃劝导：“郡主，皇宫内祖宗之法不能忘，规矩不能废。郡主是主。嬷嬷是奴。”
木楠芷低下头，眉眼间的笑意全无，目光扫射跪着的云嬷嬷，知晓昨日情今朝逝，：“我已知晓。嬷嬷快快请起吧。”
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云嬷嬷愈来愈严肃，之前的人情味也全无。
也是，“阿柔”这个称呼，再也没有人会这么唤自己了。
云嬷嬷才起身，屋外便传来尖锐刺耳的喧闹声。
原是木楠芷的贴身婢女紫陌与赵家小姐起了争执。
紫陌伸手拦住赵家小姐，面露气愤，像炸了毛的小猫一样，：“没有拜帖，没有提前知会。赵家小姐还是请回吧。”
赵家小姐身边的丫鬟趾高气昂地破开大骂：“什么贱婢，连我家小姐的路也敢拦。真正是骨头太轻了，风一吹就会散。”
木楠芷疾步走向屋外，见到不可一世的赵家小姐赵艺。
她将紫陌护至身后，对上赵艺挑衅的目光，柔声道：“原是赵妹妹莅临寒舍，婢子无状，妹妹莫放在心上。”
赵家小姐却未将木楠芷的话放在心上，语气不善：“木姐姐，大好佳节，却被这婢子坏心情，这可要重重责罚。”
木楠芷浅笑，眸子闪过一丝冷意，轻声道：“婢子忠心，实不该罚。既是佳节，妹妹何须和她计较呢？”
“忠心护主，也是，”赵艺唏嘘一声，转而笑出声，“你们木家是最知忠君爱国，碧血丹心。满京城有谁能更你们比呢？”
这话中的忠心、道义是直戳戳地讽刺木楠芷祖父起兵谋反，视君臣之纲为无物，明摆着恶心木楠芷的。
祖父谋逆一事，牵连众多，若不是木楠芷母亲是最得圣宠的安平公主，怕是也要白绫悬梁，芳魂永逝。
对赵艺的冒犯，木楠芷已然稀松平常，只浅浅笑着，邀赵艺进屋：“寒冬瑟瑟，妹妹不如进屋喝杯热茶，再详话冬景。”
木楠芷就是一团棉花，一圈打上去，不知疼痛，不过赵艺就是喜欢欺辱她，看她出糗。
曾经再矜贵高傲又如何，如今不还是任人欺辱吗？
木楠芷领着赵艺进屋，吩咐手下人点燃着碎炭。
窜着黑烟的碎炭熏得赵艺直掉眼泪，她用帕子捂着脸，气汹汹责问：“哪里的破炭，这哪是给人用的。”
木楠芷看着她的模样，暗藏笑意，目光躲闪，唯唯诺诺小声说：“赵妹妹，这是库房剩的余炭，今岁的还未下发，只能将就着用，委屈你了。”
边说边吩咐婢子去开窗，冷风灌进来，空气中全是冷气。
赵艺咳嗽几声，赶忙让人关窗，见这破烂只想离开，转念想起母亲嘱托的事情，只好坐下，满脸嫌弃地看着木楠芷。
“木姐姐，今日我来也不是和你说笑的。与其绕九曲弯肠，不如我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语气凌人，不留余地，分明就不是相谈，而是上位者的吩咐。
赵家如今风生水起，封侯拜爵。赵艺的兄长赵恪靖是朝廷新贵，颇受盛宠。她自然也有底气如此说话。
木楠芷愣住，双目带着呆滞望向赵艺，低声开口询问：“不知何事竟劳烦妹妹亲来。”
赵艺鄙夷的目光瞧着屋内布局，直接将话甩出去。
“我家祖父过去年事已高，做事糊涂，留了块玉佩给姐姐把玩，这么多年来，我们家也早早忘却这件事。要不是我兄长进来准备提亲，也不会想起这档子事。这玉佩是祖传之物，不好存于外人之手。姐姐忘记归还旧物这么多年，如今还要我这做孙女的来催，这说出去怕是对姐姐名声不好。”
木楠芷端起茶，拿着茶盖，刮了刮茶杯壁，嘴角浮出冷笑。
赵家这是要退亲，既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没风骨，又不想娶自己入门，便想出此招来解除婚约。
本来这场婚约就是两家长辈定下，虽有婚约书，但早已丢失，只剩下木楠芷和赵恪靖手里的两枚玉佩为证。
玉佩没了，两家婚约之事就只是京城的风言风语，没有根据的谣言，更是木楠芷为攀附赵家而放出的风声。
木楠芷装傻充愣，一脸茫然，望向云嬷嬷：“云嬷嬷，年幼的事，我不清楚。只记得好似确与赵家老太爷有过几面之缘，不过玉佩之事，嬷嬷可知道？”
云嬷嬷早不满赵艺，要不是顾及木楠芷过门后，她是小姑子，才礼遇有加，现赵家退婚的算盘打在明面上，她也不让着，直接搭话：“郡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哪会霸着一块田野之玉迟迟不撒手，估摸着是赵家小姐喝多了果酒，在说痴话。”
木楠芷用手揉了揉头，温声细语地对赵艺说：“赵妹妹，这玉佩我从来就没有过，何来归还一说。要是赵家少了你的饰品，心疼这点碎银，我这也有不少圣上赏赐的玩意，妹妹要是喜欢，我也不会心疼的。”
这番话抡得赵艺脸火辣辣，她连忙站起，怒气冲冲地向木楠芷说：“木楠芷，你别以为你还是之前那个千娇百宠的天之娇女了，还摆出这高傲样范。现在你就是阶下囚，背着谋逆的罪名。”
“我赵家乃高门侯府，你还是不要肖想了。如今给你脸面，你不识趣，待以后，怕是有苦给你吃。我赵家已经留有余地，今日是你自己不要的。家父曾告诉过我兄长‘罪臣之后堪为赵家妇’。你是没有可能当赵家妇的，你洗把脸好好照照镜子吧。”
泪水萦绕眼眶，木楠芷擦着泪，捻着锦帕，抽泣道：“赵妹妹，何苦说出如此伤人之话，要是想撇清关系，我自书一封公开信为证就可。”
赵艺看着她啼哭样，不耐烦吼：“什么叫撇清关系，你和我赵家本来就没有关系。别再废话，你就算哭得再梨花带雨，也没人在意。你连破落户都比不上！”
云嬷嬷欲出言，木楠芷伸手拦下，带着哭腔：“我这就写，妹妹不必催。我自知身份低微，从未想攀龙附凤，妹妹为何如此出言伤人？”
赵艺瞧不惯她那可怜模样。“倒是说得比唱的好听，口上谁不会说，你祖父不也说自己忠心耿耿，到头来又是什么。你自知身份，就应早些识趣，何须我亲自上门？”
“赵妹妹，这是皇宫，请你知礼数。”
木楠芷支支吾吾说出这句话，小声警告赵艺。
“是皇宫又如何，皇宫才是弱肉强食之地，这里只认权势。你无权无势，就算死了，也没人在意。”
木楠芷泪流雨下，泪珠滴落在纸上，晕开墨，木楠芷写废几张，终是寻得一张字迹稍清晰的信，交给赵艺。
得了凭证，赵艺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丢在案上，出言讥讽，“要不是沾了安平公主的光，你如今哪来的命，早就是一捧黄土。这么多年了，也该认命，不要想着攀富贵了。”
说完未作停留，转身离去。
云嬷嬷面上愁云满布，担忧木楠芷的婚事，唉声叹气不停，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木楠芷，絮絮叨叨着说：“这婚是赵家当时自己挟恩求来的，如今又翻脸不认人，真真是狗眼看人低。”
但又不甘地补充：“可这赵家公子确实是如意郎君，年纪轻轻就承爵。失了这门好亲事，以后打着灯笼也难找。”
木楠芷满脸愁容，屏退婢女，只留下素尘和紫陌。
她擦去泪痕，净水洗面，吐出舌头，“我这演得可好，南台班子都没我强吧。”
素尘浅笑，紫陌则笑着夸赞，“主子自是最强。这赵家小姐向来嚣张，不敬主子，如今也是该让她吃吃苦头。”
“也是，新年将至，是收获清恩怨了。”
木楠芷想起宴会上赵艺的冷言冷语，视自己为眼中钉，故意嘲笑自己以获思和郡主青睐，上次宴会上还讥讽幼弟，这次是需要她付出代价。
她撕开桌上赵艺带来的信封，拿出信纸，目光扫过信上内容，略略地读完，嘴里喃喃地念：“好一句‘赵氏之妻，固非罪臣之女。’好一句‘郡主恭顺贤良，定会谅解。’赵家是什么杂碎，你赵恪靖又是什么良配不成。”
心想赵家一日得势，便目中无人，可真是欺人太甚。把自己视为香饽饽，真以为自己把那赵恪靖视为一生的归属了，赵家自己还从未正眼瞧过。
木楠芷与赵恪靖此桩婚事也是颇有故事。
建文帝对此桩婚约并不太满意，曾打趣说：“满京才俊，无一人配得上宁昭。”
还放出风声：“宁昭还小，当初安平早早出嫁，如今宁昭须得多伴朕身侧几载，让朕好好享承欢膝下之乐。”
于是当年赵恪靖年已十八，赵家透露出成婚之意，却被建文帝打岔过去，后来赵家太老爷辞世，赵恪靖守孝三载，婚嫁之事也就耽搁下来。
木楠芷先吩咐紫陌去将这黑炭换下去，憋着笑说：“你等会去内务府哭着再要些炭火回，记住一定要将适才的发生的事情大肆宣扬，把我说得楚楚动人些。”
紫陌一脸骄傲，拍着胸脯，“主子放心，我可从未失手。”
木楠芷走近素尘身侧，贴耳低语。
素尘点着头，目光炯炯。
“接下来，就差最后的东风。”木楠芷满脸带笑，连眉眼都蕴着欢欣，开怀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