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琅从一片混沌中渐渐清醒。
试着动了动手指，身体各处传来丝丝绵绵的痛觉，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直冲鼻腔。耳边有遥远的声音在回响，但又被一层厚重的雾所笼罩，听不真切。
尝试几次终于睁开眼睛，借着月光冷白的清辉，纪琅侧头模糊地看见白玉铺就的地面上，有一片片流动的暗色。
适应了片刻，眼前的世界才慢慢变得稳定清晰。
“嗡——”
剑鸣刺破寂静，杀气让纪琅的神经瞬间紧绷，在察觉异动的刹那，本能地起腰，打挺回身，手中的剑仿佛身体的一部分，随着动作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纪琅的剑更快，剑尖的锋芒在空中留下一道银色轨迹，直直没入偷袭者的心口。
“师叔？！”纪琅瞳孔骤缩。
男人一身白袍，胸前晕开一朵血红的花朵，随着“咣当”一声轻响，他手中的长剑脱手掉落在地。
看清他嘴角勾起的笑意，纪琅只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孽障！”一声苍老悠远的怒喝，纪琅被一道遒劲的罡风掀飞在地。
七道白色的身影，如箭般从铸剑台下朝台顶极速而来。来人是启阳宗现今的掌教林正衡，还有六位与纪琅同辈的弟子，其中一位的师父，刚刚死于纪琅剑下。
不过几息，他们便到了台顶。
“不是我。”纪琅此时刚从地上爬起来，拄着长剑半跪在地，吐出一大口血。意识早已回笼，她目光清明地直视领头的林正衡。
四下烛灯亮起，昏黄的光影里，白玉垒建的铸剑台猩红一片，玉板的缝隙间都注满鲜血。披发女子拄剑半跪于一众同门的尸体间，白衣染血，一柄通体皎白的长剑却滴血不沾。她抬头露出一双黑白分明、清透的眼，瓷白的脸上血痕犹在，像吃人心肝的无情艳鬼。
“你杀了我师父乃是众人亲眼所见！还想狡辩？！”
纪琅只侧头扫了那人一眼，回头继续向林正衡说道：“我不是师叔的对手，更遑论一击毙命。同理，我也难敌此般徒众。”
林正衡治下严明铁面无私，他的态度，决定了今日之事是否尚有转圜的余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除林正衡之外的六人，均是把手落在了剑柄上。纪琅亦是警惕环视，握紧了手中的剑，在沉默中蓄势。
终于，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林正衡缓缓开口，漠然地吐出两个字：“拿下。”
话音未落，最先动作的是纪琅。
她闪身而起，朝无人的一角全力奔去。当下的局势纪琅不是对手，不管究竟真相如何，现在纪琅的直觉告诉她：逃——才能活命！
紧接着，六人齐动，朝纪琅袭来。她提气一一闪身躲过，在间隙精准击中六人小腿后侧的承山穴，使其再难动弹。
随着动作，纪琅一呼一吸间，胸腔内都如刀割火燎般疼痛——刚才那道罡风伤了她。
林正衡是在告诉她：你纪琅没这个本事，在我眼皮底下翻出风浪。
未等纪琅脱身喘息，刚才未有动作的一道身影长袍展开，卷起一扇力，将六人接回了身后，继而足尖轻点，向纪琅飞来：“老夫来会会你！”
纪琅躲闪不及，生生接下林正衡一掌，一时耳鸣目眩，又哇出一大口鲜血。对方不待纪琅反应，探手扣住了她执剑的右手，将剑反架在她的颈前：“未得宗门赐剑之人，有何资格拿起训芽。”
“掌教好大的脸，训芽是我母亲的剑，从未入过启阳宗剑名录，与宗门没有半点关系。我凭什么不能拿？！”纪琅咬牙忍着剧痛呛声。
她的左手刚才接下他的一掌，如今无力地垂在身侧，微微颤抖。而右手被他抓住了寸关尺脉，难以动弹。纪琅死死握紧训芽，不让其脱手。
启阳宗以剑道君子之心立本，白玉铸剑之台修源，弟子剑术功力练到第三重，将由掌教启台赐剑。而在佩剑之前，所有弟子一律只得用木剑练功。
纪琅早已练到第三重，但林正衡不会允许她有剑。训芽本不是出自铸剑台的剑，却一直被启阳宗占着，封锁在铸剑台下。
而刚才醒来时，训芽就握在她手中······
“当年就不该留你。”林正衡一掌压在纪琅的头顶，山岳般的威压朝纪琅镇下，令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内力如汹涌的江流灌入她体内，身上的经脉与丹田被蛮横地灌满，隐隐有破裂之势。
林正衡想先废了纪琅的武功，以免她再伤人。其他有待彻查暂且不论，但适才她杀人一幕货真价实，按门规也是该罚。
动弹不了的身体被压得五内如焚，纪琅不可控地溢出一声闷哼，她感觉到自己的经脉丹田已慢慢撑开了一寸寸裂缝。
这栽赃陷害就是冲着纪琅来的，如若再不脱身，今日在此被废，往后便是再没有翻身的可能！
林正衡感受到纪琅身上的气息有了些微变化，面色凝重地皱了皱眉。刚才她体内的斥力如今变成了吸纳，可她的丹田已有破碎的迹象，怎么敢？
纪琅头微低着，让人看不见她眼底的疯狂和坚定。
料定林正衡担心自伤不敢贸然收手，她争的不过两息时间。
在林正衡迟疑的一霎，纪琅决断地扭折了被扣住的右手，剑刃从颈前下翻，划破右手小臂的经脉，体内汹涌的内力有了破口，鲜血如雾剑般喷散，溅进林正衡惊诧放大的眼睛。
林正衡被强大的内力反噬，身形不稳，力道有所松动，纪琅趁此机会从他手中逃脱，在林正衡眼睛还未睁开以前，强撑着身子弹身而起，飞快离去。
待林正衡睁开血红的眼睛，哪里还看得见纪琅的身影。
他身后的六人具是震骇，一人喃喃开口：“她竟自废右手？”
林正衡咽下喉头的腥甜，低头看自己一身月白的衣袍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此女心智，非常人所能及······”那般情景下，竟能生出急智狠心自残，还看准时机伤了他逃脱。
浓稠夜色里，纪琅终究难以支撑地倒下。
“噗——”纪琅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失学过多，她已经麻木得没了知觉，头脑也越发昏沉。纪琅咬了咬舌尖，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此处不过与启阳宗隔了一座山，天亮之前必须赶紧离开。
纪琅左手拄着剑，艰难地循着记忆里猎户休憩的木屋走去——那里通常备着伤药干粮，还有换洗的衣物。
到木屋处理了身上的伤，纪琅换上猎户的衣服，一边啃着干粮和肉脯，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
今日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也太巧。
先是小弟子来通知纪琅左堂主传唤，让她听到师父在西域遇险求援，而宗门内无人响应；再是她去寻掌教途中被人打晕，醒来却在血流成河的铸剑台上，锁于暗室的训芽握在手中；又恰好在她失手杀了突然出现的师叔同时，一众人赶来亲眼看见。
这是为纪琅设的局。
可她不过是一个被宗门上下打压防备的弟子，一个孤儿，值得谁来算计？
或着······她只是一个替罪的羊？一箭双雕的雕？
门内收到师父的求援已是半月前，消息从西域传回启阳宗至少需要月余，那出事之时距今已近两月，其后便再无消息传来。
纪琅一时也回不去启阳宗，当务之急，是去西域救她那便宜师父。若是已经死了，也好替他收尸，全了他的恩情。
纪琅七岁时父母双亡，无论前缘因果，无论后来待她如何，当初都是师父拼死保下了她，又教了她习武练剑。
西域的那地方纪琅知道，她爹曾经也去过。
据她娘所说，茫茫大漠里能不能寻到那地方，全凭个人机缘。哪怕侥幸寻到，要再出来亦是千难万险九死一生。相传西域王庭世代传有一宝，可以探知其所在。而纪琅记得，这件宝物，就在去年，被进献给了皇帝，又被宫里供奉到了当朝第一国观——青牛宫。
想清楚下一步计划后，纪琅将换下的白衣撕成条，用未沾血的布条将训芽缠了起来，带上剩下的干粮肉脯，又留下了一些随身带的碎银，起身离去。
幽深的山路上，孤身一人的纪琅，只剩一把无鞘的剑。
锦都三面环山，皇城在东，靠着划在城内的昭山，启阳宗占了城外西面的落霞峰，而青牛宫在城外南面的凌霄顶上。
这两日纪琅做了乔装，从城中过了一趟，未听闻任何启阳宗的消息，尚不知道宗门内决定如何处置她。
穿城而过更省脚程，纪琅终于在两日后的晚上到了凌霄顶的山脚。
她从前来过青牛宫数次，上山的路都十分熟悉，知晓青牛宫的藏宝阁在凌霄顶临近后山的位置。
纪琅今日来是为借宝。之所以说“借”，是因为她并不打算白拿独占，用后自会归还。但皇室供奉之物绝无外借的可能，纪琅的行径，大抵也可以直接说成是“盗”。
轻车熟路地摸进了青牛宫，四下无人，只有各殿长明的烛火爆出的烛花声。檐灯昏黄的光洒在庭前，纪琅行动间更为谨慎。
纪琅第一回当贼，到藏宝阁门前撬锁的时候，难免还是有些紧张。一只眼睛站岗一只眼睛放哨，没看手上的动作，而是转头留意着四周。只有一只手好使，撬锁这种动作对纪琅来说有些麻烦。
耳朵微动，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响后，锁开了。
纪琅并未放松，推门只开了窄窄的一个口，灵活地挤进去，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藏宝阁下面几层日常也对寻常道友开放，皇家供奉的宝贝应当是安置在了最顶上第五层。
纪琅天生的目力好，在昏暗中也能视物。她一路顺畅地上了楼，却在最后一级台阶处顿住。
楼梯与那道门之间，是一段横廊，两端有窗，在横廊的地面投下一格格风车纹棂花样式的月光。凭着这光线，纪琅能确定，面前这道门的确没锁。
纪琅觉得古怪。但眼前这三分地，无论怎么看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她取下背着的剑，用作手杖，往身前横竖都挥了挥，又试探着在地面点了点，全然没有任何异样。
纪琅并不觉得是自己太过紧张草木皆兵，而是皇室之物无人把守，不可能没有任何防备，试不出来，便只有人亲自试。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纪琅往前跨了一步，风平浪静，似乎真的没有危险。
但随着第二步脚落地，一声铮鸣，纪琅浑身汗毛立马竖了起来，本能地灵敏一退，侧身拿剑挡在胸前。那细丝几乎是擦着耳朵过去，划过她布裹着的剑，破出一道裂帛之声。
这个劲道，若是躲闪不及，纪琅的耳朵怕是都被割掉了。
纪琅目光锁定廊壁上挂着的拂尘。只一丝，先礼后兵，这是让擅闯之人识趣离开。
但她纪琅，怎么可能会退。
试着动了动手指，身体各处传来丝丝绵绵的痛觉，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直冲鼻腔。耳边有遥远的声音在回响，但又被一层厚重的雾所笼罩，听不真切。
尝试几次终于睁开眼睛，借着月光冷白的清辉，纪琅侧头模糊地看见白玉铺就的地面上，有一片片流动的暗色。
适应了片刻，眼前的世界才慢慢变得稳定清晰。
“嗡——”
剑鸣刺破寂静，杀气让纪琅的神经瞬间紧绷，在察觉异动的刹那，本能地起腰，打挺回身，手中的剑仿佛身体的一部分，随着动作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纪琅的剑更快，剑尖的锋芒在空中留下一道银色轨迹，直直没入偷袭者的心口。
“师叔？！”纪琅瞳孔骤缩。
男人一身白袍，胸前晕开一朵血红的花朵，随着“咣当”一声轻响，他手中的长剑脱手掉落在地。
看清他嘴角勾起的笑意，纪琅只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孽障！”一声苍老悠远的怒喝，纪琅被一道遒劲的罡风掀飞在地。
七道白色的身影，如箭般从铸剑台下朝台顶极速而来。来人是启阳宗现今的掌教林正衡，还有六位与纪琅同辈的弟子，其中一位的师父，刚刚死于纪琅剑下。
不过几息，他们便到了台顶。
“不是我。”纪琅此时刚从地上爬起来，拄着长剑半跪在地，吐出一大口血。意识早已回笼，她目光清明地直视领头的林正衡。
四下烛灯亮起，昏黄的光影里，白玉垒建的铸剑台猩红一片，玉板的缝隙间都注满鲜血。披发女子拄剑半跪于一众同门的尸体间，白衣染血，一柄通体皎白的长剑却滴血不沾。她抬头露出一双黑白分明、清透的眼，瓷白的脸上血痕犹在，像吃人心肝的无情艳鬼。
“你杀了我师父乃是众人亲眼所见！还想狡辩？！”
纪琅只侧头扫了那人一眼，回头继续向林正衡说道：“我不是师叔的对手，更遑论一击毙命。同理，我也难敌此般徒众。”
林正衡治下严明铁面无私，他的态度，决定了今日之事是否尚有转圜的余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除林正衡之外的六人，均是把手落在了剑柄上。纪琅亦是警惕环视，握紧了手中的剑，在沉默中蓄势。
终于，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林正衡缓缓开口，漠然地吐出两个字：“拿下。”
话音未落，最先动作的是纪琅。
她闪身而起，朝无人的一角全力奔去。当下的局势纪琅不是对手，不管究竟真相如何，现在纪琅的直觉告诉她：逃——才能活命！
紧接着，六人齐动，朝纪琅袭来。她提气一一闪身躲过，在间隙精准击中六人小腿后侧的承山穴，使其再难动弹。
随着动作，纪琅一呼一吸间，胸腔内都如刀割火燎般疼痛——刚才那道罡风伤了她。
林正衡是在告诉她：你纪琅没这个本事，在我眼皮底下翻出风浪。
未等纪琅脱身喘息，刚才未有动作的一道身影长袍展开，卷起一扇力，将六人接回了身后，继而足尖轻点，向纪琅飞来：“老夫来会会你！”
纪琅躲闪不及，生生接下林正衡一掌，一时耳鸣目眩，又哇出一大口鲜血。对方不待纪琅反应，探手扣住了她执剑的右手，将剑反架在她的颈前：“未得宗门赐剑之人，有何资格拿起训芽。”
“掌教好大的脸，训芽是我母亲的剑，从未入过启阳宗剑名录，与宗门没有半点关系。我凭什么不能拿？！”纪琅咬牙忍着剧痛呛声。
她的左手刚才接下他的一掌，如今无力地垂在身侧，微微颤抖。而右手被他抓住了寸关尺脉，难以动弹。纪琅死死握紧训芽，不让其脱手。
启阳宗以剑道君子之心立本，白玉铸剑之台修源，弟子剑术功力练到第三重，将由掌教启台赐剑。而在佩剑之前，所有弟子一律只得用木剑练功。
纪琅早已练到第三重，但林正衡不会允许她有剑。训芽本不是出自铸剑台的剑，却一直被启阳宗占着，封锁在铸剑台下。
而刚才醒来时，训芽就握在她手中······
“当年就不该留你。”林正衡一掌压在纪琅的头顶，山岳般的威压朝纪琅镇下，令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内力如汹涌的江流灌入她体内，身上的经脉与丹田被蛮横地灌满，隐隐有破裂之势。
林正衡想先废了纪琅的武功，以免她再伤人。其他有待彻查暂且不论，但适才她杀人一幕货真价实，按门规也是该罚。
动弹不了的身体被压得五内如焚，纪琅不可控地溢出一声闷哼，她感觉到自己的经脉丹田已慢慢撑开了一寸寸裂缝。
这栽赃陷害就是冲着纪琅来的，如若再不脱身，今日在此被废，往后便是再没有翻身的可能！
林正衡感受到纪琅身上的气息有了些微变化，面色凝重地皱了皱眉。刚才她体内的斥力如今变成了吸纳，可她的丹田已有破碎的迹象，怎么敢？
纪琅头微低着，让人看不见她眼底的疯狂和坚定。
料定林正衡担心自伤不敢贸然收手，她争的不过两息时间。
在林正衡迟疑的一霎，纪琅决断地扭折了被扣住的右手，剑刃从颈前下翻，划破右手小臂的经脉，体内汹涌的内力有了破口，鲜血如雾剑般喷散，溅进林正衡惊诧放大的眼睛。
林正衡被强大的内力反噬，身形不稳，力道有所松动，纪琅趁此机会从他手中逃脱，在林正衡眼睛还未睁开以前，强撑着身子弹身而起，飞快离去。
待林正衡睁开血红的眼睛，哪里还看得见纪琅的身影。
他身后的六人具是震骇，一人喃喃开口：“她竟自废右手？”
林正衡咽下喉头的腥甜，低头看自己一身月白的衣袍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此女心智，非常人所能及······”那般情景下，竟能生出急智狠心自残，还看准时机伤了他逃脱。
浓稠夜色里，纪琅终究难以支撑地倒下。
“噗——”纪琅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失学过多，她已经麻木得没了知觉，头脑也越发昏沉。纪琅咬了咬舌尖，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此处不过与启阳宗隔了一座山，天亮之前必须赶紧离开。
纪琅左手拄着剑，艰难地循着记忆里猎户休憩的木屋走去——那里通常备着伤药干粮，还有换洗的衣物。
到木屋处理了身上的伤，纪琅换上猎户的衣服，一边啃着干粮和肉脯，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
今日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也太巧。
先是小弟子来通知纪琅左堂主传唤，让她听到师父在西域遇险求援，而宗门内无人响应；再是她去寻掌教途中被人打晕，醒来却在血流成河的铸剑台上，锁于暗室的训芽握在手中；又恰好在她失手杀了突然出现的师叔同时，一众人赶来亲眼看见。
这是为纪琅设的局。
可她不过是一个被宗门上下打压防备的弟子，一个孤儿，值得谁来算计？
或着······她只是一个替罪的羊？一箭双雕的雕？
门内收到师父的求援已是半月前，消息从西域传回启阳宗至少需要月余，那出事之时距今已近两月，其后便再无消息传来。
纪琅一时也回不去启阳宗，当务之急，是去西域救她那便宜师父。若是已经死了，也好替他收尸，全了他的恩情。
纪琅七岁时父母双亡，无论前缘因果，无论后来待她如何，当初都是师父拼死保下了她，又教了她习武练剑。
西域的那地方纪琅知道，她爹曾经也去过。
据她娘所说，茫茫大漠里能不能寻到那地方，全凭个人机缘。哪怕侥幸寻到，要再出来亦是千难万险九死一生。相传西域王庭世代传有一宝，可以探知其所在。而纪琅记得，这件宝物，就在去年，被进献给了皇帝，又被宫里供奉到了当朝第一国观——青牛宫。
想清楚下一步计划后，纪琅将换下的白衣撕成条，用未沾血的布条将训芽缠了起来，带上剩下的干粮肉脯，又留下了一些随身带的碎银，起身离去。
幽深的山路上，孤身一人的纪琅，只剩一把无鞘的剑。
锦都三面环山，皇城在东，靠着划在城内的昭山，启阳宗占了城外西面的落霞峰，而青牛宫在城外南面的凌霄顶上。
这两日纪琅做了乔装，从城中过了一趟，未听闻任何启阳宗的消息，尚不知道宗门内决定如何处置她。
穿城而过更省脚程，纪琅终于在两日后的晚上到了凌霄顶的山脚。
她从前来过青牛宫数次，上山的路都十分熟悉，知晓青牛宫的藏宝阁在凌霄顶临近后山的位置。
纪琅今日来是为借宝。之所以说“借”，是因为她并不打算白拿独占，用后自会归还。但皇室供奉之物绝无外借的可能，纪琅的行径，大抵也可以直接说成是“盗”。
轻车熟路地摸进了青牛宫，四下无人，只有各殿长明的烛火爆出的烛花声。檐灯昏黄的光洒在庭前，纪琅行动间更为谨慎。
纪琅第一回当贼，到藏宝阁门前撬锁的时候，难免还是有些紧张。一只眼睛站岗一只眼睛放哨，没看手上的动作，而是转头留意着四周。只有一只手好使，撬锁这种动作对纪琅来说有些麻烦。
耳朵微动，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响后，锁开了。
纪琅并未放松，推门只开了窄窄的一个口，灵活地挤进去，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藏宝阁下面几层日常也对寻常道友开放，皇家供奉的宝贝应当是安置在了最顶上第五层。
纪琅天生的目力好，在昏暗中也能视物。她一路顺畅地上了楼，却在最后一级台阶处顿住。
楼梯与那道门之间，是一段横廊，两端有窗，在横廊的地面投下一格格风车纹棂花样式的月光。凭着这光线，纪琅能确定，面前这道门的确没锁。
纪琅觉得古怪。但眼前这三分地，无论怎么看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她取下背着的剑，用作手杖，往身前横竖都挥了挥，又试探着在地面点了点，全然没有任何异样。
纪琅并不觉得是自己太过紧张草木皆兵，而是皇室之物无人把守，不可能没有任何防备，试不出来，便只有人亲自试。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纪琅往前跨了一步，风平浪静，似乎真的没有危险。
但随着第二步脚落地，一声铮鸣，纪琅浑身汗毛立马竖了起来，本能地灵敏一退，侧身拿剑挡在胸前。那细丝几乎是擦着耳朵过去，划过她布裹着的剑，破出一道裂帛之声。
这个劲道，若是躲闪不及，纪琅的耳朵怕是都被割掉了。
纪琅目光锁定廊壁上挂着的拂尘。只一丝，先礼后兵，这是让擅闯之人识趣离开。
但她纪琅，怎么可能会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