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晏涤尘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再次被压在了桌面上,一回生二回熟,好在桌子够大,没有打翻摆出来的饭菜。

    晏涤尘两手指头捏着剑身往外推,笑得比哭还难看,“剑可以先放下嘛哈、哈哈。”

    “你身强体壮却脉象奇异,稳妥起见,我还是这么跟你说的好。”纪琅不为所动,她先才扼住他时探过,不像是有内力的样子,可脉象却异于常人。再则,若是不会武,他这庸医模样,如何能知道她经络丹田有损?

    “我要你带我去藏宝阁第五层,取一件宝贝。”纪琅也不多啰嗦,开门见山。

    “好说好说,”听到是这事,晏涤尘似乎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小心询问,“你要取什么?”

    “听风。”

    “你要去西域!”晏涤尘惊呼,两眼放光,顾不得脖子上还被架着剑,一脸欣喜的就要起身,纪琅不得不把剑退了些许,瞪着他眉头紧锁。

    纪琅不知道他为什么是这个反应,担心他有别的花样儿。

    听风珠乃西域王庭所献,相传是数百年前的奇人为寻自己在大漠中的隐居之地所造。拳头大小,湛蓝圆润,内部结构精巧,能捕捉来自隐居之地的气口风向,发出哨响指引归人。

    “带你去拿听风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姑娘若是答应呢,此事便成交。”晏涤尘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知晓她不会动手,如今开口音调都飞扬起来。

    纪琅扬了扬下颌,惜字如金地示意他:说。

    “我带你去拿听风珠,然后你要借听风去哪儿,就带上我去哪儿!”他雀跃地夸自己,“我肯定不拖后腿!小道我除了不太分得清草药,其实也是个相当有真才实干的人!”

    “好啊。”纪琅竟然爽快答应,勾唇一笑。

    这回笑得自然多了,但晏涤尘还是后怕,留了个心眼。被剑架着的人梗着脖子对执剑之人要求:“你向隆恩真君起个誓,我怕你反悔。”

    纪琅嗤笑:“不若你先起个誓?我还怕你耍我呢!”

    晏涤尘正色,举起三根手指:“隆恩真君在上,弟子晏涤尘在此起誓,应阿琅姑娘之请,领路藏宝阁第五层取听风珠。真君见证,如有违背五雷轰顶!”

    纪琅满意,撤了剑,也草草学着他立了誓:“隆恩真君在上,阿琅起誓,应晏涤尘所求,若得听风,同行西域,如有违背五雷轰顶!”

    两人达成协议,约定好了夜间行动,才终于坐下来用膳。

    纪琅胃里难受,也逼着自己好歹吃些,倒是晏涤尘没用多少,便兴奋地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去了,纪琅看他的眼神多少有些对傻子的嫌弃。

    凌霄顶的天幕渐渐被浸染成深蓝色,缀着一勾小月牙。万物归宁,山林沉睡,竹林小院的两人却是整装待发。

    纪琅一身道士的行头打扮,晏涤尘十分严谨地给她把道袍改小了一些,她穿着十分合身,一眼看上去倒是个俊秀的小道君。

    “你这是要把家一起搬走?”纪琅觑了一眼晏涤尘背的大箱包,几度欲言又止,还是问出了口。她一番收拾掩人耳目,这傻子晚上背这么大个箱子是怕被人发现不了吗?

    晏涤尘颠颠地跑过来,像他院子里养的那条小黄狗,一脸得意:“嘿嘿,我把你路上的要换的伤药都准备好了!还带了银子衣物、针线调料、暗器话本······”他掰着手指头絮絮叨叨地给纪琅数着带了些什么东西,听得纪琅眉头越皱越紧,不过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纪琅不知道他是不是跟所有人都是这般相处······如此啰嗦聒噪。

    “出发吧。”上山还要花些时间。

    “哦哦,好。”

    纪琅让晏涤尘走前面,一路上他背着重物竟也毫不吃力,步伐稳健,气息绵长,纪琅重伤未愈的身子勉强跟上还有些吃力。

    她越发觉得这道士古怪。

    观中无人行走,殿内守灯的小道大多掩着门在打瞌睡。如同昨夜一般,两人畅通无阻地到了藏宝阁。

    门口的锁变得更牢固了,想来是因为昨夜她闯楼换的新锁。纪琅正准备取下簪子撬锁,没曾想晏涤尘竟抢先一步。

    连溜门撬锁都会?纪琅退至一边给他望风,时不时瞄一眼他手上的动作,有些好奇他在这青牛宫里到底算一号什么人物。

    开锁进门以后,晏涤尘跟进自己屋子似的,轻车熟路地摸黑领路:“跟我来。”

    他一路摸着楼梯的扶栏上楼,时不时在某几根栏杆上敲几下,数目节奏不一,纪琅看不出什么规律。就这么一路敲到了第五层,晏涤尘慕然转身:“你别想着记下了以后自己来哦,这机关的密钥可是根据天干地支五行八卦推的,日日不同。”

    纪琅被他戳穿了心思面上也依旧无波无澜,倒问起他:“即使是如此,想必知道密钥的人并不多,丢了东西岂不是很容易就怀疑到你身上?”

    “今日又未触发机关,观里什么时候才能发现珠子不见了都不一定呢。”晏涤尘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再次迈入这间屋子,没有门外的拂尘丝网,没有地板震动,也没有地面的太极八卦图,一切都规整如初。

    只有木料上不起眼的箭孔,昭示着曾有不速之客闯入过。

    听风珠在屋内靠里间的位置,昨夜纪琅还没能走进去,就被逼得跳了窗。

    漂亮的蓝色珠子静静地躺在托盒里,散发着淡淡的幽光,夹杂在夜明珠的荧绿中并不起眼。通体晶莹剔透,能大致看到内里的精巧结构。

    见她盯着看了半天也不动手取,晏涤尘以为她是还提防着自己,伸手随意一掏:“呐,收着吧。”阿琅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戒备心倒是挺重。

    纪琅挑眉看了他一眼,也不客气,接过收起来:“那赶紧走吧。”

    晏涤尘下楼也依旧敲着栏杆,纪琅知道,这是又把机关打开了。

    出来重新锁好藏宝阁大门,到山门的一路,纪琅明显感觉晏涤尘的脚步十分轻快,甚至说得上是欢腾,今夜确实顺利。纪琅不知道他为何会想去西域,更不知道他为何会因为去西域而如此开心。不过她并没有问,也没有必要问。

    答应他如此爽快,不过是因为根本就没打算真的带上他。

    手刀劈下来的那一刻,晏涤尘正小声地跟纪琅说着,这山门内的第一座殿,便是隆恩真君的灵官殿。在倒下失去意识前,都没来得及质问,只有看向纪琅的眼神里,满眼的难以置信。

    纪琅被他最后那一眼刺了一下,竟是下意识地避开眼神了。

    “此行凶险万分,我如今自保尚且艰难······若是有命回来,纪琅再报你今日的恩情。”

    连夜下山,纪琅并未直接西行赶路,而是在天亮之后进了城。

    她需要一匹马。

    路过城中茶馆,说书先生讲起了昨日落霞峰启阳宗发的追杀令。

    广邀天下江湖侠客绿林好汉斩杀一人,以黄金五百两酬谢。

    说是门内一个女弟子欺师灭祖,残害了师长同门共计二十三人,前几日在林掌教手底下自废右手,拼死逃下了山,还带走了启阳宗传宗的宝剑。又说此女姓纪,是十余年前暴毙的大魔头纪鸿一的女儿。当年纪鸿一师弟梁春序心软,力排众议留下了这个孽障,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就收了她一个徒弟。

    “听说落霞峰上前两日在办白事,就是梁春序!”

    “要我说这就是个灾星,克父克母,如今又克死师父!”

    “她也走火入魔了?”

    “梁春序倒是可惜了。”

    “那么好的一个人,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死人还议论做什么,现在最值钱的是那丫头啊!”

    “就是就是,值黄金五百两呢!”

    “要说这启阳宗也是家大业大。”

    ······

    茶客的议论落入纪琅的耳朵里,倒是没掀起什么情绪,她只是觉得这一切背后的人实在恶心,竟有脸说训芽是启阳宗传宗的宝剑!还给生死未卜的人办起了丧事!

    她一身宽袖道袍,夹着竹板的右臂隐在大袖中,在一众听书人中间倒是极好的伪装。哪怕她此时面上无甚血色,冷玉般的俊脸让不少人偷摸打量看了又看,也没人能想到她纪琅就站在这里。只觉得这青牛宫的小道君当真也都是一身清冷出尘的神仙气度。

    “光是发追杀令,这谁也不知道那女魔头长什么模样啊!”

    “这启阳宗就是没安心要把黄金送出来吧!”

    “连个画像都没有,长什么样都未形容。”

    “女儿像爹,纪鸿一的女儿多半跟他挂像。”

    “嗐!人不是说了嘛,断了右手!十八九岁断了右手的姑娘家还不好找呢?”

    纪琅不再听人议论,转身离去。

    东市买了马,纪琅便即刻动身,出城一路向西。这便宜师父的白事既无尸骨,那这趟西域就是必然还去的。

    纪琅心中暗自腹诽:二十三条性命没听说办丧,是死是活都不清楚倒给人办起丧事了,甚至连副尸骨都懒得伪造。指不定除了小师叔,其余人的尸骨早就被火化了。

    她这大师伯,堂堂启阳掌教,似乎也并不像别人口中那般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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