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寒凉。观众四散后的场馆后门空旷无比,外间道路有隐约车光扫过他们二人。

    “你现在过去吗?”明蔚问。

    “什么?”没反应过来。

    “医院。”

    沈遐苦笑一下:“对。沈谦明天要出差,推不掉,沈翩要明天才到上海,我还是过去看一下。”他和沈修关系就那样,这个担子反而落到他身上,也是世事无常。

    “我和你一起吧。”明蔚说,“你开车来的?停哪里了?”

    沈遐隔着衣服拉住她手肘,面上流露出真诚的疑惑:“你也要去?”

    “嗯,巡演下一场在武汉,一周后。”明蔚思考一会儿,“我有至少三天时间,走吧。”

    沈遐又轻轻拉了她一下,刚才就没放手,这次更像是拽,轻微地摇了摇她的手臂。

    明蔚睁大眼睛看过去,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撒娇?

    他透明琥珀般的眸深深注视着她。

    混血面貌的青年无意识地小幅度晃了晃她手臂,声气轻得像不敢惊扰什么:“可以……抱你一下吗?明蔚。”

    好吧,明蔚想,他都这么问了。

    柔软、脆弱的沈遐。

    她虽然怕痛又娇气,却比他要坚强得多了。

    于是她大方地张开了双手。

    沈遐上前一步,抱得很紧,像要把她融进身体里一般。

    有这么不堪一击吗?简直是高需求宝宝。是看到外祖父孱弱的一面,物伤其类,还是说难道他其实对外祖父很有感情?或许只是因为他是个感性的人?毕竟是搞文艺创作的。

    明蔚的想法乱七八糟地乱飞,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又上去揉一揉他的头发。

    小卷毛手感很好。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沈遐垂下眼睛,掩去一瞬间无比复杂的幽暗眼神。

    ……真的、真的。

    很想你。

    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

    两人抵达病房时,恰好迎面撞见沈南栋出来。

    “啊,是你们。”他视线掠过明蔚时,没有掩饰面上的意外,“劳烦明小姐拨冗。父亲已经睡了,要探视的话,明天再来吧。”

    沈遐点了下头,问:“外祖父有问起什么吗?”

    “你是指什么?”

    “我母亲。”

    他赶来明蔚演唱会之前,沈修已经醒转一次,人很虚弱,见到他们几个,没问什么,只说他的身体情况自己早有预料。

    没问起沈西屏,按理说她该在的。

    沈南栋摇了摇头:“你知道爸的脾气,可能是伤了心,不想说。”

    “她不会故意不来,有可能已经在路上。”沈遐说,他自认还算了解沈西屏。

    沈南栋长得文弱,自从露面之后始终是一副有些忧愁的神情,此时却忽而藏不住了似的,眼神瞟向远处,微微笑了一下。

    “谁知道呢?”

    他没等沈遐回答,向走廊尽头走去。

    明蔚抬头看向沈遐:“我们还要进去吗?”

    沈遐若有所思地望了一会儿沈南栋的背影,说:“太晚了,反正有护工,明天再来吧,我送你回去。”

    “好。”

    等车开出一段路程时,明蔚忽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沈遐问她。

    “我想起来了,大概半个月前我和朱雅通话,她提到过一嘴,说你母亲去了一个小岛上度假。”明蔚说,“在她公公名下……在沈南栋名下的小岛!”她这些天巡演日程太紧,早就忘到九霄云外。

    怪不得沈南栋刚才那个反应,两人对视一眼,面色当场变了。

    沈遐立即往回赶,同时拿出手机拨沈南栋电话,对方一直不接,铃响了几分钟,被掐断了。

    他没空停车,直接停在路边就下车往里跑,明蔚跟在后面。高级病房楼层有护士巡逻,沈遐问护士:“刚才A室病人的家属,这么高年纪稍长的男人,到哪里去了?”

    护士说:“他早就走了,离开前还嘱咐了我们关注病人情况。”

    明蔚这下也有些慌神:“……要怎么办?阿姨不会有事吧?我去问朱雅?”

    沈遐额上出了点汗,声音还算冷静:“沈南栋这个人,杀人放火之类的事不屑于去做,应该只是封锁了信息。我先去查是哪座小岛。”

    “那我联系朱雅。”

    朱雅的电话倒是打通了。

    “哪座岛?……这我当时没有细问,只知道在太平洋,说是有很完善的疗养设施和度假村。怎么啦?她还在岛上?”朱雅脑子转得很快,“今天我和沈谦去探视祖父了,没见到沈西屏,没联系她么?”

    她听上去完全不知情,明蔚于是含糊其辞:“她赶过来有点困难。”

    朱雅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明天也会过来的,你要来吗?”

    “嗯,来的。”

    朱雅疑惑道:“可是你和沈家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呀?别跟我说你关心老爷子身体。”

    明蔚开的免提,朱雅说的这些一字不漏得落入沈遐耳里。

    她看了眼沈遐,后者神色没有波动,单纯看着她,好像也在等她的回答。

    她说:“因为我心地太好,我是举世无双的大善人。”

    通话结束,明蔚抬眼看沈遐,有点挑衅意味的眼神,想说你要拿我怎样,这一眼却发现他又不知何时离得太近,还微垂了头凝视她,差一点点就要亲到她额头。

    “我先送你回去。”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死盯着她。

    怎么突然这么有侵略性?

    明蔚本能地感到危险,退后一步扯开距离,语气也拿捏得客气:“好,麻烦你了。”

    方才的一切都是情急之下的反应,坐回了车上,平稳地往她家行驶时,明蔚忽然问:“真是沈南栋干的吗?”

    “你说沈修的病吗?应该不是。”沈遐说,“我舅舅本质上很利己主义,做事精明周全,明显触犯底线害人害己的那些,他做不出来。”

    “是说你母亲的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八成是。”

    “像你说的他做不出实质性伤害的举动,那他切断我们和你母亲的联络,只是打一个时间差?这没意义呀。”就是为了在沈修面前扮演好大孝子的角色?

    沈遐持着方向盘琢磨:“沈修对我妈有补偿心理,这些年对她明显超过舅舅,沈修的遗嘱也是从来没有公开过……”

    “为了抢遗产?”好典型的豪门争斗,“那他怎么知道沈修病了?”

    跟着沈遐一起直呼其名了。

    “这个不难,沈修有固定医生,打通关系就能提前得知病情。”沈遐侧眸瞥她一眼,反而安慰她,“你别想了,反正已经有了方向,我尽快查,你先回去睡吧。”

    明蔚放不下心:“他都不接你电话,明显心虚,我怕他狗急跳墙。”逼急了真对沈西屏做出点什么。

    沈遐看上去从容,心里指不定比她更急。

    他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久,还是理智道:“他为人谨慎,现在才没多久,应该不会。”

    *

    沈遐大约分身乏术,次日早上是派司机去接的明蔚。

    她一抵达就想问沈遐查下来结果如何,碍于沈南栋在场,没法当着面讲。朱雅也在,而久不露面的沈翩也来了。

    她和沈西屏眉眼相似,柳叶眉,凤眼,不过下半张脸更清癯,沈西屏则丰润一些。

    沈修睁眼望见她时,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

    明蔚看在眼里,知道他是想起了沈西屏。

    但沈修仍然不问此事,只是说:“小翩也来了,好久没见,这些年过得怎么样?都长这么大了。”

    沈翩和他感情深厚,眼里噙着泪水,低声喊了一句爷爷,就快要泣不成声。

    沈遐在她后面神情散漫,给明蔚递了个眼神。

    和沈翩比起来,沈遐对沈修实在没有多少感情,他幼儿园没上完就被沈西屏发现自己在沈宅过得不好,受哥哥姐姐欺负,被沈西屏拎了出去,半放养地长大。

    沈谦昨晚在场时也哭哭啼啼的,沈南栋更不要说了。沈遐虽然有所触动,对生命的脆弱略有感伤,却实在融入不进这个氛围,话也说不上几句。他们互相关心,彼此照应,熟练得很。

    他自感是个局外人,此时此刻更关心沈西屏的安危,没站一会儿就拿出手机收发消息。

    沈南栋不认同道:“你要玩手机出去玩,别在这里打扰外公。”

    这是当众下他面子,无非是要在沈修面前表现。沈遐“噢”一声,刚要把手机收起来,明蔚冷不丁来了句:“那我们出去好了。”

    她说一不二,从病床那一侧绕过来,向沈遐伸出手。

    沈翩皱起眉头说:“你们干什么?”

    她不喜欢明蔚,见到她连句招呼也没打,此时倒是屈尊来和明蔚搭话了。

    明蔚压根懒得理她,问沈遐:“走不走?我不想待了。”反正沈翩也到了,看护的事留给她好了。

    沈遐看了一会儿她的掌心,将手放进了她手里,只说了一个字:“走。”

    明蔚早就想和他单独说话,一出门就到楼道角落压低声音问他:“查到了吗?在哪个岛?”

    沈遐摇了摇头,表情不太好。

    “不好查。他应该不是以个人名义购买的,走了公司途径,但他名下注册有好几家公司,不在星沉集团里面,关联方信息披露得很少,似乎又嵌套了海外子公司,查起来很费时间。”

    “查不到吗?”

    “这个途径不好查。”沈遐说,“还有个办法,就是有点……”

    明蔚懂了:“非常规途径。”

    “从他身上下手,查他当初购买这座岛用的是哪家中介。”沈遐说,“这种私家岛屿一般都是通过中介代理购买,自己搞不定,尤其按照描述,这座岛已经有一定的商业化产业。查他聊天记录、往来邮件、手边的文件、契约产证,应该能找得出来。”

    “这岂不是要很久?”

    “没有那么难,从家里入手是有点机会的,不过沈南栋对我不信任,得看看能不能……”

    两人轻声说着话,脚底下忽然传来叮的一声响,像是陶瓷击打。

    什么情况?

    隔着一层楼,朱雅尴尬地将保温杯盖好,抬起头冲着扶手的空隙说:“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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