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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的天气,还带着冬天的余寒,宛秩裹着羊毛织的大披肩,窝在办公室里看刚刚送进来的稿子。

    感冒冲剂冲了一大杯,放在桌上的一角,腾腾地冒着热气。

    她不习惯把暖气开太大,觉得闷。

    织梦象征性敲了敲门就进来了,见她这样儿,忍不住说:“要不你自己批假回家去吧。”

    宛秩笑笑,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没事儿。”

    懒得说她了,织梦拉了张椅子在办公桌前坐下。“你说你哪个稿子拿不定?”

    宛秩下巴指了指桌上最边缘处的一沓用鱼尾夹夹起来的A4纸,织梦伸手拿了过来,边听她说,边看。

    “我觉得这个我出不了。”宛秩最后结论说。

    织梦很快翻完了一整叠打印纸,也摇头。“要是我我不会出。”

    平时遇到这种稿子,宛秩早给退回去了,织梦觉得奇怪的是,她居然还要自己再帮着审一遍。“这作者该不会是你什么人吧?”

    宛秩叹了口气。她有倾诉的欲望,而织梦是这些年她最信任的人。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别的事,这只是个幌子吧?”织梦指了指稿子,摸出手机来看一眼,快到下班时间了。

    宛秩笑,不太有气力地说:“不然你会过来?虽然这个我们的确有些争议。”

    接下来的一晚上,织梦都在倾听宛秩同学那微妙得让人咋舌的年少往事。

    “照你说的,她可能真的不知道这稿子最后会交给你。”织梦“嘶”了一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你说这要是能过还好,可它过不了,我估计你极有可能被误会。”

    随便吧,宛秩说。工作上的东西就是得按规矩来,虽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但是这句话跟现在的情况没有关系。

    沈方珣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事态已经发展得出乎人意料了,还是林晓菁告诉他的——这人不管人在哪里,消息总是非常灵通。

    “你说她这是要干嘛?我可打听了,她之前出书合作的可不是丸子的公司,而且啊,丸子这边的审核更难过。”林晓菁已经懒得打字了,问了他说有空,语音通话直接拨过去了。“我人不在她旁边,她那个性格你不知道……反正就是你帮我留意留意吧,别搞出来什么事情,到时候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嗯。”林晓菁现在是站在宛秩的立场上的,他也不好发表什么。“知道了。”

    小会议室里,气氛有些让宛秩绷不住,她看着老板震惊且复杂的神情,再看看剩下的几位男女高层,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们也觉得这事儿离谱吧?”

    众位领导齐齐点头。

    宛秩从业以来,业务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居然会被投诉她……公报私仇?

    “小宛啊,信息部门已经在查来源了。”刘总事先已经跟高层讨论过了,这件事情,虽然大家都相信宛秩,但是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不然就真成假公济私了。“你先把这个稿子拿上来,先按程序走,其他的工作照常,这样可以吧?”

    “没问题。”宛秩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递过去。“这是电子版文档。”

    照常回到部门里,同事们都投来关心的目光,宛秩笑笑,说了些安抚的话后就让副总监跟她到办公室里去了。

    关上门,宛秩都给气笑了。

    “需要我做什么?”副总监直截了当地问。

    “暂时不需要。”宛秩抓起保温杯喝了口水。“就是觉得这人真幼稚。”

    “你真认识啊?”副总监惊讶。“你知道是谁?”

    宛秩点点头,看着他道:“不然说我公报私仇?”

    “……真有仇?”

    宛秩简直想把他踹出去。“我是这种人吗?”

    “诶,当然不是,这不是看你生气想给你解解压嘛。”副总监好脾气地笑笑。“会议材料我都让他们整理好了,等会儿就交上去,不管这人什么目的,我们大家都是挺你的。”

    宛秩忽然觉得鼻头有些酸,本来觉得没什么的,忽然被这么动情地一说,差点儿红了眼圈。“谢了啊。”

    “客气啥。”

    沈方珣在机场,他需要出趟差,却偏偏是这时候。

    趁着还未登机,他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宛秩很快接了,听到她出声的那一刻,他下意识蹙了蹙眉:“感冒了?”

    “嗯。”其实都快好了,就是还不太有精神。“快好了。”

    “事情我知道了。”沈方珣没想到好的切入点,干脆直接说了。“我现在要出差,你不用太耗神,交给我。”

    “这事儿现在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可这不只是你的事情,她这么做,也有我的责任。”他打断她想要推辞的话。“如果有什么,你不想应付的,让我去谈。”

    “嗯。”宛秩趴在桌上,一病就不大爱说话。“别把责任老往身上揽,我跟她之间的渊源不是你,剩下的,你要是想知道,回来再说。”

    “好。”机场广播响起,沈方珣没空再说,叮嘱了几句便挂了。他的手指停留在输入框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双注视着屏幕的眼睛忽然有了不少情绪,但他很快便将这些情绪收拾起来,迈开步子登机——相比于片刻的沉思,这么多年来他更多的是马不停蹄的奔走。不知道该怎样跟她更好地相处,于是每天都给她发信息,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晚安,她会回,就是这段时间的忙碌里最让他感到踏实的事情了。

    沈方珣这次出差时间颇长,但是宛秩收到了他寄来的快递。

    前台说有她的快递时她还在疑惑,看到寄件人时才恍然,尽管这是寄到公司的,他只留了个“沈”,但并不难猜。

    外头下了雨,纸盒子上有些湿,她拿回办公室拆开,发现是一个广州塔模型,银色的,倒不太像是海心沙上卖的款式。宛秩拍了张照,发给他。

    Shenxun:收到了?送你的。

    诗禾宛:嗯?

    Shenxun:上次看你一直留意,就叫家里做了一个,质量应该很不错。

    诗禾宛:不锈钢啊?

    Shenxun:是。304。

    那岂不是要专门做一个模具?等等,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会有人送不锈钢啊,沈方珣真是独独一份了。

    Shenxun:以表我心。

    这人……还真是。但是宛秩明白他的意思,不禁觉得这礼物材质的贴切来了。刚刚还在担心下雨堵车的烦闷心情顿时云开雾散,一条彩虹撑开一片晴空。

    宛秩的笑容一直持续到下班,连助理都觉得她有些不对头,小心翼翼地试探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没有啊。”她想了想,说:“收到一份礼物。”

    想想就觉得,特别。

    乔若忽然约她见面。

    宛秩一直在同学群里,要找其实容易,只是乔若不开口,宛秩也不会主动找她。

    这天下午也是在下雨,但是雨势并不大,淅淅沥沥的,把到处弄得雾雾蒙蒙,仿佛什么东西都是湿答答的。

    到的时候,乔若已经在那儿了。宛秩笑笑,直接坐下了。这么些年,她最擅长的就是坦然,在人前坦然,然后见招拆招,几乎没有谁见过她局促狼狈。

    “想找我做什么?”她直视着乔若,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从容。当然要从容,她想。

    乔若果然是为投诉的事情来的,见宛秩不意外,她自己倒是心里惊讶了。

    “沈……他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但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吧?”宛秩的手指敲着桌面,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十指交叉着,手肘撑在深棕色的木制桌面上。她不太有耐心去铺垫别的,也没有要让她怎样的打算,就觉得,其实挺好笑的。“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

    不过是早年一些渊源,宛秩虽然还做不到一笑泯恩仇,但就为这个,或是为沈方珣去做什么?那她就真没有底气面对自己了,更何况沈方珣?

    “真的,在拿到结果之前,我都不敢确定那是不是你。”宛秩摇摇头,眼里都是失望。“你又让我失望了,乔老师。”

    宛秩最后的称呼直击乔若的心理防线,那是她们年少时的称呼。

    宛秩不想看她,偏过头去看玻璃窗外。

    玻璃上都是水汽雨珠,其实什么也看不清。乔若走后她伸手想去擦,后知后觉自己是在里面,做了无用功。

    “他出差途经时见过我,跟我说了同样的话。也许真的是我一步错步步错吧,我会把澄清材料发到你们公司邮箱的。”

    呵,其实这么不堪一击。没意思。

    宛秩叹了口气,眼前忽然一片酸涩,她也没有那么坚不可摧,只是一次次的失望堆砌起了她的克制与防备,然而,她忽然发现,自己满脑子都是在想沈方珣。乱糟糟的,却都是他一个人。

    这件事是不是完结了?沈方珣?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总之,我真的很想很想现在见到你,只要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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