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最早是什么时候呢。

    其实大多事随着时间流逝,除了模模糊糊的印象之外,我是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实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那个最终塑造了我的印象

    这些印象大多都是最痛苦的一瞬间的记忆,还有很多是母亲告诉我的。大概除了我母亲这样的人,很少会有父母对孩子什么都说,我母亲认为把这些告诉我是为了我好,但如果让我什么都知道真的会变好的话,那么我现在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我站在天台上,只要踏一步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但在结束前我觉得要留点东西,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像《人间失格》的叶藏找人殉情,我没有可以殉情的人来一起证明自己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所以我打算写点东西,写的好不好不重要,有没有人看也不重要,当然,如果有人看是最好的,但又会为自己写的垃圾居然浪费了别人生命中可能很宝贵的时间而有点羞愧,但也只是有点。

    前面说到母亲总是什么事都会跟我说,她跟我说是为了我好,她没有意识到她说的事对我的影响。总而言之,最后的结果就是这样,一个有点不公平的结果。

    首先,她真的是为了我好吗?应该是因为除了我,她没有其他人可以倾诉了吧。我不乏恶意地揣度母亲的想法。两个弟弟还小她不能去找他们倾诉,她和我父亲如今已经走到了陌路,还有她的知心好友的匮乏,或许她可以去找陶子阿姨倾诉,但陶子阿姨太忙了。只有我,随时待命,她任何时候都可以跟我说,我又是她的女儿,立场上又永远与她一致,最好的倾听者。

    我是她生活的突破口,当她撑不下去了,就想着,她的女儿。

    但是大人对小孩说那么多是“不合适”的,所以她告诉我,这是为我好,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可能行为最终对我有了不好的影响,但她心里原先想的是好的。

    好一个论心不论迹的评判法。

    这不公平。

    法律上是论迹不论心,但在父母对孩子的教育是论心不论迹。的对孩子的教育应该论心又论迹的。但这个心和迹都要论孩子的而非父母的。想想吧,当一个孩子往乞丐的碗里丢了一块钱,你去问这个孩子:”你为什么这么做啊?“  那个孩子回答:“因为这么做会让我爸妈高兴。”

    但是这样不可以,做善事怎么能功利的做呢?于是教育就是,你应该发自内心的感到这个乞丐可怜而这么做。倘若不这么教育,这个社会也就没救了,毕竟当这样的孩子长大,充斥社会,整个社会都会伪善而虚伪起来。

    但现在的教育论的心和迹都论的是父母的。父母说,我这是为了你好——这是父母的心。父母说,为了你浪费,消耗来青春或机会——这是父母的迹。于是孩子的行为成为了父母的复刻,孩子的举动是父母的期望,孩子的梦想是父母的欲望,但这样长大的孩子呢?  不能这么绝对,不是所有这样长大的孩子都会像我一样,糟糕,懒惰,自私自利,忘恩负义,并打算草率的结束自己的生命的,我如是想。

    这种可怕的教育对我的影响和可能引起的社会危机先不提,说回我的母亲。

    母亲是湖北枣阳人,她说湖北人有点是聪明,缺点是精明。太精明了就会事事算计。她说这句话不知是夸自己还是骂自己。我对她的说法不以为然。她喜欢以地域来划分人品,比如湖南勤快,但她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因为家里之前有个勤快的保姆是湖南人而已。

    她说,湖南人勤快,潮汕人踏实勤恳,会做生意,如此之类,对大多数地区都是赞美,除了广西。

    她说,广西人,特别是我爸“苏”家人,是懒惰,自私自利,冷漠无情,难以与他人共情的。母亲这么说的时候,眼睛盯着我。

    她是在骂我。我想着,冷漠又自私自利,这么说也对。人的本性,刻在基因里的本能都是自私自利,为自己的生存而不择手段,为此屠杀生灵。善良,谦逊等美好品质实际上是人类在拥有较高的生产力后自我驯化的结果,但实际上大多数人并没有被驯化成功,于是被迫带上善良的面孔,以伪善的面具来在崇尚美好品质的世界上生存下去,装不下去的人可能会犯罪,被抓到监狱与美好的善良的世界隔离。但就算警察时刻盯着,二十四小时都在抓捕,也没法抓到所有人,何况不是所有忍不住的人会把坏事放到明面上来做,更有那些忍得很好的人无法被抓——毕竟法律论迹不论心。

    所以世界永远无法美好,善良的美好的品质,驯化的结果和野蛮的恶心的本性,先天的基因交织,这是个糟糕的灰色的世界。

    人类自我驯化的最好办法就是教育,但事实上大多数教育没那么成功,更糟糕的是现有生产力无法让所有人都接受到教育。所以,要不然没法接受教育,要不然所接受的教育如一坨烂泥,最终,还是个糟糕的世界。

    这么说好像过于悲观了一点,但事实就是悲观的。小时候母亲试图将我教育成善人,但在她的不断努力下,她对我说:“你骨子里的恶,和你父亲一模一样。“  很好,一个可悲的事情,母亲在非常的努力,为此赔上了一整个青春,身体的健康,最终她认清了事实,我是个恶种,她的教育没法改变我的恶,她没法驯化我。

    可悲的母亲,可悲的我·,但又有一点庆幸。被母亲驯化,最终变成我母亲那样的人,可能也不是我所想。

    但即使没有被驯化,我也已经被母亲,父亲,所有与我有关的人,我所身处的世界塑造得面目全非,糟糕而又恶心的我,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资格。

    这真是悲哀的事情,这个世界,我的父母,他们塑造了我,又不要我。

    生我的时候,在产房外等候的,是陶子阿姨——就是前面我提到的母亲稀少的知心好友。

    父亲还在上班,陶子阿姨在产房外焦急地跺着脚。

    她可能坐在椅子上,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时间,又或许是在和身边的人攀谈,不管做什么,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都难以消磨掉漫长的每分每秒。

    终于,在下午的中间,护士出来,说:“是个女孩,七斤八两。”

    真有趣,人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论好了斤两。

    更有趣的是,我出生第一个和第二个抱我的人都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第一个是医生护士,第二个是陶子阿姨。  母亲生完孩子已经精疲力竭,就像现在她精疲力竭,没有力气抱我。

    而我父亲不在场,就像后来我的所有的教育他都不在场。

    说回这件事。护士出来了,将我递到陶子阿姨的手上,陶子阿姨看向我,又丑又红的脸窝在厚厚的被褥里,眼睛眯着,手也抓紧。她又看向母亲,问:“打算叫什么名?“  母亲说,还没想好呢。

    后来母亲找人给我算了命,起了个名,叫拂光。

    多好的名字,拂晓的光芒。

    就是可惜了,给了我这样的人,简直玷污了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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