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后没多久,奶奶来了。然后奶奶又和母亲大吵一架走了。

    他们是怎么吵的?我不知道,实际上现在写的这些都是母亲告诉我的,我没有任何记忆和印象,但事实是什么不重要,正如我所说,重要的是这些事情对我最终的影响。

    继续我们刚刚说的,母亲和奶奶吵一架,后来母亲也和奶奶吵架,而我父亲,除了在争吵中隐身之外,便是在母亲面前维护奶奶,维护他的母亲。

    这个行为让母亲最终决定与父亲离婚,毕竟整个“苏”家,包括我父亲,都在欺凌她,但父亲维护奶奶这个行为,最后成为了她抨击我的一个点。“那个人渣还知道维护他的母亲呢,你知道什么?”她说“你不是人渣,你是猪狗不如。”

    听着母亲的话,我什么都没说,我该说什么?说我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没做?我恶心的还维持着伪善的面孔,糟糕的什么都没说,于是母亲更加失望。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到我舅舅,所以我打算写写他。既是写他,也算是私自地揣度,并且不准确的帮他写的吧。

    模模糊糊的印象里,舅舅是个高而清瘦的人。他的身形可能还算高大,但当跟母亲站在一起时,却又显得清瘦矮小,可能是因为母亲在生了我之后日渐肥胖的身躯,也可能那是他已经有了癌症所以身体开始瘦削起来,毕竟后来查出癌症已经是晚期了,那么往前推,他可能那是身体便已经有恙了。

    有关于舅舅,我还记得三个场景,在这里写下来,当作他在世界上的痕迹吧。虽然我可能写的不尽准确,但应该可以在这些记忆和母亲的描述里来窥见一丝他生前的模样。

    实际上这三个场景都压抑且糟糕,痛苦的回忆让人想起来都要浑身颤抖。为什么颤抖呢?是在对那时胆怯又无措的自己发以嘲笑而笑到浑身颤抖,还是因为害怕那时的场景重现而全身颤动,每个细胞都叫嚣着逃跑。

    但是如果回忆过去的场景,大多数都是这样恐怖的场景。可能是因为心里装的都是这样的恐怖和痛苦,于是我也成为了一个恶心的人,跟什么人类的本性和自我的驯化都没关系,只是因为我心里装满了这样恶臭的东西又装出无害可亲的样子,将恶毒又恶心的想法藏到内心的角落,埋到深不可见的地方,于是埋的东西越多,伪装的越多,内心就越腐烂,变得像城市里的臭水沟,无人喜欢,无人接近,连我自己都嫌弃,最后溺死在这内心的臭水沟里。这种可能性似乎更加恐怖,更让我觉得可悲。

    回到我舅舅身上。第一件跟我舅舅有关的事,是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可能还要再大一点,六岁?大概是这个时候的记忆吧。

    平时我们住在城市里,只有逢年过节或者是长假才会回老家乡下,那次好像只有我和母亲回老家,没有带父亲,但其实就算父亲在事情也还会发生,毕竟在任何时候我的父亲永远都是隐身的。

    前面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的结果就是,母亲和舅舅吵了起来,在院子门口的山坡上,舅舅在上面,母亲在下面。

    他们在嘶吼,竭尽所能的用声音叫嚣出自己的想法,用自己和身体的所有能展现想法的行动对峙着。

    夕阳西下,天快黑了,灰灰的天,又在太阳余晖下染成黄色,路边田埂的杂草和枝杈是黄色的,被尘土遮盖的水泥地是黄色的,空气都是黄色的,再看一眼母亲和舅舅,也是黄色的。

    只有不断嘶吼,张张合合,充斥着愤怒的嘴唇是红色的。

    母亲让我捡了个枝杈,指着舅舅让我去打他。我慢慢地挪过去,在舅舅身后挥了挥枝杈,又跑回母亲身后。

    倘若我只是倾听他们的争吵,那就不会有任何事。但我被母亲扯进了他们的争吵,在后来见到舅舅,便满心是不自在和偏见。

    争吵随着外公外婆的归家落幕,好吧,没有落幕多久。

    这些争吵和斗争让这个整个家变成了一场的闹剧,路过的乡亲向整个村传播闹剧的实时讯息,八卦的老头老太太在村口成为评论家,点评这闹剧的精彩,让知道自己被当戏看了的外公外婆觉得颜面丢尽,再回家质问母亲和舅舅,然后,继续这场闹剧。

    在外婆开始她的质问之前,舅舅先在吃饭时掀了桌子。又发生了什么,我懵懂地看着一片狼藉。

    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呢?他们为什么,永远,永远这样。

    发生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锅被掀翻的粥,星星点点的白粥,腻乎乎的粘在我、表弟还有舅妈的身上。我的身上飘着一勺的量,表弟身上估计有一碗,舅妈身上起码有半锅。

    真恶心啊。无论是掀翻的粥,掀锅的人,还是我们这些被粥淋了一身的人。一切一切都太恶心了。

    在外人面前装得人模狗样,文质彬彬,人如谦让,在家里却嘶吼争吵,将一辈子骂人的本事拿来试图刺痛最亲近的人。在被老板同事朋友骂了,占便宜了,却一句都不敢回,这样的人,真是又懦弱,又恶心。真遗憾,我们一家都是这样的人,我也是。

    外公外婆试图为这样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叫“家丑不外扬”或者“太丢脸了”。听到他们这么说,在我写下这儿写文字时,也觉得,太丢脸了。

    这么看来,我们家每个人应该都是,看着光鲜,实则内里已经烂到五脏六腑都在发臭。

    话题扯回来,继续说舅舅。舅舅是我们家很典型,但较为失败的例子。典型在于他的装,他对自己的欺骗和他人的欺骗,失败在于他没撑过去,像我一样。

    再次见到舅舅,是第二个有关舅舅的记忆,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舅舅。我想着上次的争吵,摆出一副扭捏的姿态。事实上,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再看舅舅面色自然的脸,我想着,真会装啊。他神情自若,笑着挥动手臂,夸张的比划着。

    当他看到我,他在想什么呢?肯定不如面上平静,面对着这个刚吵过架的妹妹的女儿——甚至这个孩子在她母亲的指挥下去打他。

    我随表弟笑着看舅舅哄着我们的举动,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内心却忍不住呕吐。

    然后就是最后一个场景,最后有关舅舅的回忆,是舅舅的葬礼。

    他去世了。

    他得了癌症。

    他太痛了。

    他们说,舅舅太痛了。

    他吼叫着,夺门而去。

    他从门口的坡下去,向着田野奔去。

    他嘶吼着,燃尽了一生最后的情感。

    他奔跑着,甩开了一生的痛苦,失意,不快,甩开了自己的生命。

    他看到了一个池塘,最终的池塘。他跳了下去。

    留下自己年迈的父母,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

    他留下他们,留下他们继续在这个世界挣扎。

    他们这么说着,但我觉得,不对,这不对,舅舅这么会装模做样的人,不该这样结束。

    我想想了一下,我的舅舅。他会在家大发脾气,然后走出门,他会跟路上乡亲礼貌的打招呼,甚至寒暄,互相微笑。

    他平静地走向自己最终的池塘,他看向水中自己的,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他用手探探水温,还算舒适。

    然后,跳进去。

    但这些只是我的想象,事实就是,舅舅以几乎疯狂的模样离开。

    写到这我才发现,或许我有这些与事实不符的想象这件事就代表着,我还不了解,至少不够了解舅舅。我没有资格替舅舅写下这些。算了,写都写了。你们当作一个童话来看吧。可能这是一个暗□□?哈,还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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