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拒绝的这样义正言辞,温金玉不怒反笑,“皇后别急,我还有筹码。”

    卫平安懒得再听,捏紧手里长鞭,做出一副请客手势。

    “赤水内乱,是因为查出了赤水先皇死因,他们找到了先皇弥留之际留下的遗诏,一众老臣甘愿赴死,也要扶遗诏上的继位者掌权,其中冲在最前边的,便是赤水大将秦萧。”

    温金玉探到她眼前,适时扬起一个笑。

    “皇后这也不想听吗?”

    终于,他在平安眼中捕捉到了求知与片刻慌乱,他直起腰,自若地坐在凳子上,双肘搭在膝盖上,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你还知道什么?”平安冷着脸坐在他的身边,喝了口凉茶,压下繁杂心绪。

    “什么都想知道,皇后倒是拿点儿东西来换。”

    温金玉笑着用手中茶盏碰了碰她的,“人不可贪,皇后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吗?”

    “本宫当然知道你要什么,但你能给本宫的,还不足以与本宫做交换。”

    卫平安斜看他一眼,冷笑道,“你所知道的这些,不出两日,本宫亲自回赤水后也能知道。”

    她说着,起身站了起来。

    “就连你说的,要给本宫在江南盖一座行宫养病,王承允接本宫进京第一天就曾答应过了,何况他无所图,根本不用本宫回报他什么,你们之中,怎么看也是选他稳赚。”

    “是吗?皇后不再想想?”温金玉问。

    卫平安背过身,将长鞭继续缠在手上。

    “你走吧,本宫敬你乱世有雄心,不负少年,今日且饶你一命,倘若来日再见,旧账再算。”

    很明显,这场压制与博弈中,温金玉是彻底的败方。

    温金玉笑得有些勉强。

    “我与皇后,有何旧账?”

    空气静了片刻,紧接着,平安转过身。

    她身量比对方矮了一头有余,神色气场却比对方更盛。

    “中南大旱,八千流民死于赤水边境,封后大典,流民闯入宫中声讨诛杀本宫,这些旧账,温公子莫不是忘了?”

    温金玉没想到她会说这些,眯起一双桃花眼,眸中染了几分探究,“始作俑者,为何不能是赤水王卫麟?”

    “他将下令杀流民的驻边兵给杀了,信誓旦旦保证过,要人头也有。”

    卫平安缓缓道,“混入军营下令的兵就不是他的,否则他为何留着人头,等人来认呢?”

    “眼下时局动荡,永安王权未稳,要真是因为这八千流民两国交战,渔翁得利的怕是只有你,至于大典那天的事本宫已经不想说了,无非是你的小人之计,要叫本宫成为天下人口中的妖女,人人得而诛之,好砍掉王承允身后的赤水扶持。”

    “毕竟温公子,唯恐宫中不乱,不是吗?”

    温金玉失语一笑,看向她的眼神彻底发生了变化。

    眼前女子看似身量纤细,只有上乘容貌,最多会些功夫,要是有人忽视了她的过人头脑,必然要栽在她的手里,永世不得超生。

    卫平安紧步逼近,眸光柔和,却带着狩猎者的皎皎亮光。

    “兄长手腕狠硬,倘若你再有动作,他纵使身处内斗,分身乏力,也定会叫你吃个教训。”

    “至于本宫这里......你就更不要打一些没用的主意了,本宫最不怕的,便是威胁与算计。”

    “温公子要小心,得不偿失啊。”

    “赤水不愧是扬名立万的战斗民族,单看郡主便已经领教了。”

    温金玉弯起眼睛,露出礼貌的恭敬之意,嘴角却再也扬不起来。

    “今日权当拜访,来日若有需要,金玉随时领命。”

    人走后,卫平安朝门口站了良久,双肩终于自然垂下,往后仰了仰脖子,放松片刻。

    温金玉这一趟没有白来。

    两人交谈中,她眼前的迷雾消散许多,但对于赤水,她终是放心不下,唯有归家亲眼看看才能安心。

    平安已全无睡意,她坐在窗前,拿出秦萧前阵子写给她的那封信。

    信上画的红烧肉还未褪色,她轻轻摩挲,似若珍宝。

    “师傅,平安也想你,平安这就回家了。”

    次日,薄雾退散后又来了乌云,下起朦胧小雨。

    有人撑着油纸伞敲门,那动静不能算是敲,小尼姑急得连跑带喘,以为有人砸门抄庙。

    “有人吗!快开门!本宫要淋成落汤鸡了!”

    门外响起女声,平安被吵醒,才意识到自己是趴在桌子上睡着的。

    “原来是个女子。”她朦胧中嘟囔一声。

    这倒拔垂杨柳的砸门力气,不知道的还以为门外是鲁智深。

    “来了,来了。”

    小尼姑气还没喘匀,门一开,便有只花蝴蝶迎面扑了进来。

    “遮春!遮春你醒了没有!本宫在外面敲了那么久的门,你都不出来给本宫开门!本宫要伤心死了!”

    元姣姣张牙舞爪的扑了进来,穿的像只花蝴蝶,到处乱窜,小尼姑怕她淋雨,举着伞追着她也到处乱窜。

    见到这幅场面,卫平安以为自己还没睡醒,还在梦里。

    “平安!”

    转眼间花蝴蝶飞到自己眼前,平安伸手搓搓她的脸。

    这脸软的像块刚出锅的糕点,她这才意识到不是梦。

    眼前软乎乎的人怔了片刻。

    “遮春不是从江南回来了吗?你把她藏在哪了?”

    “元姣姣,你是狗吗,闻着遮春身上的味儿就来了啊。”

    卫平安睡意未散,眯缝着眼睛道。

    “你还好意思说!”

    元姣姣扔下小尼姑,顺着窗户钻进屋里兴师问罪,“不是说好让遮春一回京就去找我吗?她上次进宫就和我说了一句话就走了,这一句话还是问,平安娘娘在哪?你倒是把她扣在庙里不让走!我在宫里等的花儿都要谢了!”

    平安捂起耳朵,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

    “我看中秋的月饼是白给你吃了!一点儿忙没帮上。”

    元姣姣恨铁不成钢,不在这里浪费时间,转头让小尼姑带她去找遮春。

    小尼姑忙不迭的跟上去,边走边喊其他人帮忙。

    “大门口的门槛折了!庙里的门槛不能随便归置啊!快去告诉中正姑姑!问问怎么办!”

    “啊?怎么平日也不见来多少香客,门槛竟被踏破了?”

    被喊出来的小尼姑大吃一惊,直往中正姑姑跟前跑。

    门槛竟然破了?

    平安自省。

    似乎她来这之后,登门造访的人确实有点多,连久寂清净的罪妃寺都变得热闹了。

    干脆以皇后的身份给北寒寺捐条门槛吧。

    也算行善。

    正想着,有根冰凉的手指点到平安的额头上。

    “元姣姣,你信不信老娘给你手指撅折。”

    平安含糊不清的威胁道。

    “卫平安,你托我的事情,我办完了。”

    曹颖波澜不惊,将手缩回,静静地等着她起身。

    “是你?”

    卫平安瞬间清醒,“你也来了?”

    她抬头,起身,看了眼周围有没有人。

    “进来说。”

    曹颖一进屋,卫平安立马关了门窗,对阿瞒叮嘱,不要让人进来打扰。

    “郡主万般小心,是怕此事威胁到你的国母之位?你放心,我从小只读诗书不习武,这件事不是我亲自办的,自然也查不到你的头上。”

    曹颖自顾自的坐下,神情还是那般清冷,让人不得不产生敬而远之的距离感。

    卫平安闭目凝神,用指尖揉着晴明穴,语气沉稳而带着谋算。

    “中南曹府的当家主母是前朝公主,曹氏最不缺的便是人脉,纵使远在京都,身为嫡长女,曹贵妃的人情也有的是人前仆后继的上来领,更何况京城风大,对皇帝不敬不忠之人藏于暗处苦等时机,卸掉皇帝的左膀右臂,他们求之不得。”

    “曹贵妃办事,本宫自然是放心的。”

    “如此憔悴,皇后昨晚没睡好?”

    曹颖注意到她精神疲乏,嘴角牵出一抹笑。

    “也是,秦萧在赤水生死难料,看来心急如焚的,不止我一个。”

    她说。

    “中南曹府与江南元府是皇帝的两块心头大病,否则他也不会让御前将军几次三番请司徒先生入京坐镇,我与元姣姣虽是他手中掣肘之物,但他未必不在防着我们。”

    她拿出随身带的桃花香,打开桌上香炉盖子,将这香换了进去。

    平安眼睛微睁,视线定了过来,问她,“这是什么。”

    “郡主睡眠艰难,换点香用,能安神的。”曹颖不看她,垂眸徐徐道。

    “刘文云和张升是如何死的,确定人已经除干净了吗?告诉卫麟没有?”平安问。

    “事一办完就用金玉鸟传信回赤水了,暂未收到回信。”曹颖说,“至于死因......”

    她探到平安耳边,用手一挡,详细讲了一遍。

    “有件事你说的对,你与元姣姣的一举一动,难逃皇帝暗中监视,刘文云和张升这两起命案一出,必定响动京城,大理寺那群人怕是要将京都翻个底朝天。”

    平安想了想,“若要脱身,不如找个替罪羊。”

    “可有人选?”

    曹颖见她眸光一聚,就知道她心中已有主意了。

    “有啊,昨夜刚送上门来的。”

    平安说。

    “还有谁来了?”曹颖凝眉。

    卫平安平静的看了她一眼。

    “温金玉。”

    曹颖不认识,平安说那也正常,这般乱臣贼子不会轻易露面,让人见他的。

    想着想着,平安却又叹气。

    窗外雨淅淅沥沥的下,中正姑姑带着小尼姑们在佛前诵经。

    她听着经文发呆,盘算着。

    回赤水的日子,又要耽搁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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