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亭亭,曲径通幽,卵石铺就竹林两道,向远处袅袅炊烟沿去。这是条上山峦的小路,寻常甚是祥和宁静,但今时却不同往日。

    只见一道蓝光闪动,催的竹叶沙沙作响,有的直化春泥,就此凋零。

    一男一女在禅林中快速穿梭,一攻一守。

    眼看追赶的女子手中剑刃倏然挥出,气刃破空,咻的一声,指向前方男子的背部。

    不等招式用了,女子足尖轻点,借住竹竿之力,飞身半空,呼吸刹那间,她挥剑直削下去。血液迸溅,洒满青竹绿枝。

    男子直直倒下,压的身下尘土四下飞扬。

    孟惊棠收剑入鞘,上前一步,纂起刘申的头发,强行把头从泥中拉起,迫与她对视。

    “绑架师傅,刘申,你该当何罪!”

    刘申原本气息奄奄,但在见到来人时,瞳孔骤然一缩,脸色错愕:“师…师傅?我…刚刚绑的是您?!”

    孟惊棠眉头紧皱,冷眼相待。

    她是收到任务局指令,要来这里援助徒弟以完成任务。刚赶到,这逆徒便从背后偷袭,将她绑入柴房。

    这着实让孟惊棠心头怒火中烧。她怀疑刘申透漏了任务局的信息,想诱拐同事来这里以达到些许不可见人地目的。

    教出这样的人,真是奇耻大辱!

    手中蓝剑圈转,剑锋来到刘申脖颈,冷冰冰的。

    “你还有三秒时间。”

    “一…”

    “师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听我解释。”

    “二…”

    剑加重了力度,脖子隐隐有些渗血。

    “我所在组织今日收到指令,说是有旧派奸细会来这里。而师傅您就穿着带有旧派标志的服饰。”

    “三!”

    剑已高高举起,瞬时落下划向刘申的头颅。

    “当时我在您背后,没看见您的脸…所以才绑了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雨后新晴,带有竹香的润土蹦上刘申煞白的脸。

    刻有白兰花样式的剑尖完全没入土地,刺在刘申脖侧,再差分毫,他就真要去阎王殿登名造册了。

    孟惊棠看着眼前高声尖叫,眼眸紧闭,双唇煞白的刘申。

    讥笑摇头:“切,胆子。”

    随即从挂在腰旁的鎏金流苏樱香袋中拿出颗药丸,送入刘申口中。

    这香囊不过是个障眼法,内部别有洞天。它是孟惊棠花高价从局里拍下的储藏袋,是少有可以带进任务世界的物品。

    瞧刘申吃下药物,不过片刻,原本因失血过多而雪白的嘴唇渐渐恢复元气,身后因剑气而皮开肉绽的伤痕也逐渐恢复,血液也不再如潺潺流水般渗透红土。

    孟惊棠有些肉疼,看来也没想象中伤的那么重。早知如此,就拿个次等些的药丸给他了,同样能治,不过要多些时刻罢了。

    夕阳沉入地平线,通红的晚霞化作淡粉,暮色悄然降临,笼罩林间。远处的千峰百嶂开始披上寒纱薄雾,黑魆魆的。

    孟惊棠抱剑斜靠竹身,估摸刘申恢复的差不多了,才慢慢搀扶他回往住处。

    把刘申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孟惊棠环视四周,有些乍舌。

    秋夜狂风怒号不停,吹得门板吱呀吱呀作响。枯草随风飘扬,遮挡了屋旁缓缓流淌的混黄河水。室内一根蜡烛如老人般颓废,矮矮地燃烧着最后的生命。

    “你混的…可真是两袖清风啊。”感叹完,孟惊棠问道:“说下任务背景,太久没来这个任务世界,认识有些出入。”

    见师傅要推进任务,刘申连忙解答:“师傅,现在是新国2年……”

    认真听着刘申的话语,孟惊棠大致了解如今形势。

    天下大势现一分为三,她正处于南部的新国,20年前,农民军马元成建立大新政权,随即攻占洛京,厉明宗自缢,厉朝灭。

    而今新国建立,正处于清剿残余势力,稳固政权中。

    “我的任务本也简单,就是找位叫沈漓修的学剑,并学有所成。可就在三年前他却无故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刘申瘪着嘴,郁郁地说道。

    孟惊棠明眸微闪,有些诧异:“失踪?”

    十年前,她在执行任务时,听过这人名号。

    身份不详,年龄不详,模样不详。只知一手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出剑即死。

    刘申继续告诉她,世人对此皆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死于乱世,有人说他归隐山林。可系统没有告知他任务失败,说明此人必还活着。

    一年前,他偶然得知沈漓修出现在他如今待的组织——新月阁。

    他便想就此加入,以打探消息。后来就被新月阁派到了这乡村。

    可寻找沈漓修的任务迟迟没有推进,迫不的已,他才放了援助信号。

    “放心,我来了,就一定能成。”

    孟惊棠安顿完刘申,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望向明月。月光洒在河流上,随着波浪闪耀,宛如给水流表面结上层霜。

    天下之大,找人犹如大海捞针。特别是这等神秘之人。

    孟惊棠叹了口气,有些愁容:

    “沈漓修,你会去哪里呢?”

    —

    十日后

    秋月转银盘,照耀着朱红楼阁,绮户镂窗。大人手拿桂花酒欢聚一堂,街上孩童嬉笑玩闹,手上的鱼龙灯笼收尾相撞,热闹至极。

    孟惊棠带着刘申走在街头,街上人声鼎沸,摊铺林立。吆喝声、谈笑声此起彼伏。

    “别愁眉苦脸,找人就是要耐下性子。”看着刘申垂头丧气的样子,孟惊棠开导道:“它需要你又敏锐的察觉力,分析力,但还有一项更重要的能力——运气。”

    他们已在鄞城住下三日,可消息打探的实在焦灼。一来此人着实神秘,二来时间确实有些久远。

    见刘申这几日心烦意乱,时不时就在怀疑和否认自己,孟惊棠借此中秋佳节,希望能给他散些心。

    “找人就像找东西,你越去找,它就越不出现;可当你已经放弃,不在意它时,偏偏它又出现在了你面前。”

    孟惊棠倒步走在刘申面前,手向后一指,腰弯转起,绿萝裙摆水波涟漪,宛如菡萏般绽开。盈盈一笑:“就比如这样。”

    花市灯如昼,老老小小相互依附,聚拥在个巨大的观台下,台上垂下几副灯谜,正惹得才子佳人们好顿思索。

    刘申眨巴着眼,嘴唇微张,心被人猛地一抓,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与师傅的关系很是一般,师傅常年下任务本,对他基本是放养。刘申曾也想讨师傅欢心,做些小玩意给师傅送去。可师傅往往是冷视,从不在意。

    去年,他由于没顺利完成任务而有深深的挫败感,加上喝了点小酒,性情上头。又在逛中秋节会时,没有找到期待已久灯谜展彻底崩溃,深夜写了封穿空信给师傅。

    哭诉他在这里的过往。可想而知,师傅她没有回信。

    可今天,师傅的所作所为在告诉他,她一直在关注着他。

    手腕被人牵住,脚不自觉的跟着眼前人走。

    “走,带你去猜灯谜。”孟惊棠轻扬下巴:“你师傅我在这方面可是个能手,今晚就给你赢个彩头回来。”

    刘申痴痴地望着孟惊棠的背影,明明师傅还差他一头高,可看起来就是那么安心,那么有力量。

    是啊,师傅说能成就一定能成!

    因为她可是自己的师傅——蓝星任务本唯一一个双榜第一的人呢!

    寂静了几天的嘴角终于弯起,心中的大石头也隐隐坠落,有师傅,他什么都不怕。

    孟惊棠带刘申挤近人群,余光注意着刘申,看见他勾唇。她也松了口气。

    希望刘申以后可以明白她这样做的深意。

    任务成功的第一个先决条件——对自己有信心,对队友有信心,要时刻坚信自己能赢。

    回笼思绪,台上司仪正高声讲着规则:

    “各位看官,今乃中秋佳节,特设此猜谜活动,为大家承欢取乐。想参赛的由此上台,夺冠者可得玉兔纸灯一盏。”

    闻此,众人纷纷上台,开始逐一解谜。

    孟惊棠先从离她最近的看起:

    送走观音使不得——打一字

    抬眼朝身边的统计侍女说道:“是‘还’字吗?”

    侍女含笑点头。

    往下看:

    人间四月芳菲尽——打一中药名

    孟惊棠道:“春不见。”

    侍女答:“是。”

    又看:

    给家捎个话——打一成语

    孟惊棠心中了然,却不忍发沉,此等不祥之语端上来不是坏气氛嘛。

    “言而无信。”

    ……

    终于来到最后一个灯谜,

    众人皆死吾自生——打一中药名

    只瞧了一眼,孟惊棠嘴就开始发瘪,这大好团圆夜,怎么净是这“死”啊、“生”啊,也不觉晦气。

    未等开口,身旁突然传出道低沉的男声:

    “独活。”

    虽心中已有答案,可听到有人将它说出时,孟惊棠的心还是忍不住地碰碰乱跳,有股说不出的不安,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忙压下念想,孟惊棠转头朝身旁男子看去。

    是位年轻公子。身着玄色圆领窄袖长袍,脚踩皂靴鎏金翘头履。

    身姿挺拔,人贵如松。

    可在这众人欢声笑语的日子里,他却没什么笑意,神情冷淡,满眼忧郁。

    孟惊棠想,这位公子必定是无法在团圆夜与家人共赏圆月,才落地如此模样。

    谁知,下一秒。

    “薛哥哥,你赢了玉兔灯吗?”一个长相甜美的年轻女子蹦蹦跳跳的上前,语气欢快的问道。

    只见男子后退一步,与女子拉开距离:“江姑娘即想要,那在下定不负所托。”

    本还在思索着两人关系的孟惊棠一听,顿时坐不住了,上前一步:“公子,比赛还没结束,我还有一个没猜呢。这玉兔灯还不能让您送给这位姑娘。”

    孟惊棠本只想提醒一下,说你还没赢呢,这玉兔灯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别提早庆祝。

    可当两人视线相撞,原本浑身散发着冷意的男子忽然呆了,孟惊棠看着他眼中冰雪逐渐消融,嘴唇微颤,半晌,轻吐出个人名:

    “怀雪?”

    寒婵凄切,风起云飞,撩的树上红叶折断根叶。

    孟惊棠心中大惊,他怎会知道她的化名?!

    眼皮下垂,视线戒备地重新扫过此人。

    鼻子高挺,唇薄而红。可气质太冷。

    犹如晚间赤霞,瑰绮绚丽,照耀着苍山冷雪。压下妖艳,多丝清冷。

    孟惊棠回想着这些年做过的任务,此等容貌,她断不可能忘记啊。

    可左想右想,搜肠刮肚。

    对他硬是没有一点印象。

    那只有一个结论,

    她不认识他!

    孟惊棠倾吐口气,疏离说道:“公子,你认错人了,奴家名柳清,不是怀雪。”

    男子明显一怔,有些失魂:“是在下唐突了,还望姑娘莫放心上。”

    孟惊棠点头微笑,表示无碍。

    最终,这位薛公子为表歉意,不再与孟惊棠争这盏玉兔纸灯,彩头就这样落入孟惊棠手中。

    下了台,孟惊棠把花灯放入刘申手中,目光在人群中流转,寻那对年轻男女。

    他竟知道她常用的化名,这让孟惊棠不得不在意。

    如果是以前的任务对象,不过周旋片刻,也可脱身,可这人孟惊棠不清楚他的来历,也不晓得他为何认识她,这很有可能是个意外之变。

    她从不允许有这样的变量出现。

    如果他与刘申任务有联系并可能从中搞破坏,孟惊棠不介意手上粘些血。

    人群嘈杂,来来去去,孟惊棠仰脖探寻。

    刘申看孟惊棠似在找东西,开口询问:“师傅,你要找人吗?我可以帮……”

    没等说完,双唇就被孟惊棠手指抵住。

    刘申听到师傅极凉薄的声音:

    “你…听到一阵如鸣珮环的声响没有。”

    他眼中透出苦恼,周围锣鼓喧天,怎么可能听见……

    叮铃——,叮铃——,叮铃——

    细小的声音落入耳中,玉石相撞,正在有规律的发声。

    刘申喉结微动,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这边。”

    孟惊棠甩下句话,便窜进人流。

    风从她耳边呼呼刮过,“叮铃”声还不停的响。

    孟惊棠眸中炽热又森寒,她浑身血液沸腾。

    她不可能听错,是抵魂佩的声音!是她四年前被偷的——这世上唯一一件可抵人一命、起死回生的——神器的声音。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敢偷她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还真让他给偷走了!!!

    等找到此人,定要剥下他层皮,让他瞧瞧她的厉害!

    越往前走,人群愈发拥挤,耳边抵魂佩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孟惊棠心中焦急,眼睛往旁边一撇,也不管其他,借住小道上的堆积物,翻身来到屋顶。

    不管了,找到抵魂佩才是最重要的。

    孟惊棠对房屋下的惊呼声充耳不闻,一心听着玉佩声响。

    左边!

    极速在房顶上奔跑,越过几道街,孟惊棠终于在一家住宅旁停留。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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