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梨甚至没来得及感叹一句坑外甥女的舅舅，后背又被推了一下。前进几步，恰好迎上从高台走下来的天帝，刻在骨子里的礼仪让她脑子还晕着，就动起肢体行礼。
“我的女儿。”相比于母亲和舅舅那锋利的美貌，父亲的长相只能称得上温和文雅，但在高位温养久了举止间自有一种雍容。
天帝将屈膝行礼的迦梨扶起来。
她正要解释自己迟到的缘由，就见天帝微不可见地摇摇头，执起她的手，不由拒绝地往祭台上走，而琉璃王则扶刀护持在她身后。
见此情景，在场的宾客谁还不知道这是天城的两大巨头在表明态度？
成年祭传承千年，已经不仅仅是潘恰王族的成年礼。否则何必大费周章地邀请四洲大国的使者，以及中洲的豪商和奴隶主？这是王室祈求神恩的祭祀，更是向天下昭示娑罗王朝仍受光辉生命树庇佑、王族血脉为五大洲至尊至贵的盛大庆典！
全程都有严格的流程规范和礼仪制度，参与成年祭的任何人员，包括祭司、侍从和礼仪官在内都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可是今天这个名流、权贵和豪商云集的场合，身为主祭人的迦梨公主却迟迟不到场，早等得心焦的人群议论纷纷。
但现在，所有非议声消失了。
一位是诸国遵奉的天子，一位是武力卓绝的王朝守护神。
世代为帝的潘恰族和世代守护帝国的瓦尔纳族，共同扶持着两族联姻的结晶、最纯净的黄金血脉，迦梨公主，一步步走上高台。
道路两旁迦毗罗、摩诃、祇陀等中洲诸侯国的使者垂手肃立，恭敬地盯着脚尖前的方寸之地；中间排的是小王国和部落酋长弯腰致敬；至于披着灰袍的拜那人跪倒在地，只来得及看到珍贵的火浣布地毯上，一片雪白的裙角迤逦而行，金线绣出九百九十九朵莲花，折射出朦胧圣洁的光晕。
迦梨站在高台的祭坛后，身侧是挂着淡淡微笑的天帝，下一层台阶站着相似装束的琉璃王，再下方就只有黑压压俯首的人。
恰在此时响起“铛——”得一声，雄浑悠远的梵钟响起。万圣庙上方的云雾被妙音鸟冲散，日光自花瓣格子圆窗射入庙内，经过悬在墙上的镜面折射成巨大光束，为逆光而站的迦梨披上一层辉煌璀璨的轻纱。
这神迹般的一幕倒映在众人的眼眶里，连最傲慢的迦毗罗王子都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随着其他宾客跪拜下去。“光辉生命树，您是奇迹的创造者、你我心中的唯一、此世的至高与至尊！”
居高临下的迦梨默然无语，只是一个低头、抬头的功夫而已。台阶下的所有人齐刷刷跪倒、开始唱神灵赞歌，好在这些年的大场面经历不少，锻炼出了一颗“大心脏”。
她咽下涌上喉头的剧痛，目光飞快地扫过众人，眼角余光注意到天帝虽然仍在微笑，但听到众人赞颂光辉生命树为此世至高时，神情却变得略微寡淡。
迦梨突然心中一动。
又一声梵钟敲响，庙内的声音才逐渐平息。受气氛烘托更加狂热的众人都屏息凝神，目光灼灼盯着台上的主祭人。
迦梨深吸一口气，翻开黄金书页，双目快速扫过圣典文字。
按照流程，这时她应当摘选一截赞颂光辉生命树的故事或寓言，声情并茂地念诵出来，每念出一句“光辉生命树”，众人都会齐声高呼造物主的伟大，最终在狂热而虔诚的气氛中，顺利进入下个环节。但这个平淡普通的步骤对她来说，却是致命毒药。
指尖翻过一页又一页，迦梨的瞳仁闪动，视线中的所有文字都在不断重复“光辉生命树”。短短几百字内最少十次、最多甚至几十次，真要念出来，她一定走不下这个祭坛。
台阶下已经出现微小的议论声了，这个念诵环节是逃不过去的。
迦梨按捺心绪，决定抓住刚刚脑海内出现的那丝灵光，大胆赌一次。
盯着众人充满狂热和崇拜的表情，她用手指抚住书页，清脆柔和的声线回荡在万圣庙内。
迦毗罗王子三分思绪放在了圣典故事，毕竟作为普世经典，娑罗世界哪个人不是从小听着《创造之书》长大，里面的各种故事早就烂熟于心。
这次的故事刚起个头，他就知道是第十二章第一部分的“龙女救母”。念完龙女之母不敬神灵而堕入魔道，很快情节就会进行到龙女祈求于光辉生命树......等等！
他突然惊愕地瞪大眼睛。
“......龙女依照光辉之主的教导，于每年第三个朔月之时......”
王子猛然抬头看向祭坛上的迦梨公主。
对方神色从容、继续念诵。
仿佛将作为创世神的“光辉生命树”换成天帝的神名“光辉之主”行为并不存在！
可是、可是！这是篡改经典啊！他全然失去了大国王子的风度，额头沁出细汗，眼珠忍不住看向台上的天帝和琉璃王，又生生按捺住，生怕被扣上不敬的帽子。
王子又想到刚刚迦梨公主在天帝和琉璃王的护持下走上祭台的一幕。背靠潘恰和瓦尔纳两大家族、又身为天帝长女，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任继承人，这位公主根本无需在如此重要的仪式上冒天下之大不韪。
除非......这是天帝的意思......
记忆浮沉，王子想到自上一任大祭司病逝后，掌管祭祀仪式的大祭司一职一直空悬。尽管有臣子几次进言，但天帝对此的态度十分懒怠。
莫非，天帝正是趁着今天的王族成年祭，用此事试探诸位王国对于神权和王权的态度？
想到此点，迦毗罗王子硬生生掐着掌心，在脸上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从容表情。
仿佛刚刚听到的，那些放在外界足以斥为“渎神”的编造情节，只是普普通通的小事罢了。
他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表态，无论是赞成天帝将王权置于神权之上，还是反对，都不是呼吸间就可决定的小事。光是听闻就能嗅到未来的凶恶厮斗，如何站队事关迦毗罗王国的命运，必须回去禀报父王、和心腹大臣好好商议才可决定。
在场的宾客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谁都不敢主动挺身卷入神权与王权的较量，谁都不想轻易押注手中筹码。
于是在整个念诵圣典的过程，万圣庙内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安静。
当第三声梵钟敲响，迦梨顺利读完了这个故事，话音的落地仿佛打破静音魔咒。
人们不敢赞颂神，也不敢赞颂王，只能将目光集中于祭台上的主角，高声唱到：“伟大的迦梨公主啊，我们的光辉之子！”
无数人的赞颂声交汇在一起，四周壁画、圆窗、巨大的树形浮雕无声静默，妙音鸟高声歌唱，恢弘的、令人战栗的情绪如同风暴席卷了所有人的心神。无论他们肚子有何算计，此时这些思绪都随着灵魂轻飘飘地脱离躯壳，融入这股巨大的声浪中，拜倒在沐浴着神恩与王权的公主脚下。
过关了！
迦梨松了一大口气。果然，古人有云，遇事不决莽一波（咦？这又是哪里冒出的怪话），剩下的“聪明人”会在脑子里帮她想好。
又一个聪明人忍住内心的激动，伸手压下众人的欢呼声。
简直是神来一笔！
天帝内心叹道。
若是能当场逼人倒向天城，自然动摇一直悬在王座头顶的神权之剑；若是这些老狐狸和小狐狸不表态，看看这位坚定站在公主背后的琉璃王，对方可是刚刚率军打了胜仗呢，若是不想刀刃再次染血，或多或少，四大洲必然吐出些东西安抚王族。
“我美丽、纯洁的珍宝。”天帝以为这是女儿精心准备讨好自己的大礼，脸上的笑容真实许多，甚至上前将迦梨鬓角的一缕黑发别到她耳后，将她带到悬挂着宝镜的墙壁前。
“去吧，去问问无能胜镜，让它显示你未来的命运。”
四个穿着红袍的祭祀侍者，戴着高高的黑色头冠，静默地托着盛放着祭祀器具的金盘走到祭台之上。
大厅里安静地落针可闻，众人都知道即将开始成年祭最重要的部分。
度过难关的迦梨，此时反倒成为在场最轻松的人。她上前轻轻一拉，缀满宝石和金箔的绸缎滑落，露出如同寻常镜子般光滑的镜面，只是镜中倒映的不是人影，而是沉沉雾气。
红袍侍者踏出一步，将绸缎收拢到怀中，抬起的脸被黑色面罩蒙住，只露出一双清澈圆润的眼睛。
眼神余光扫过的迦梨，后退的动作微微一顿，只觉得脑海似有灵光闪过，盯着那个已经深深低下头的侍者，下意识想伸手拉住他，却被镜中突然剧烈翻涌的雾气拉回注意。
定光境啊、定光境，你可要好好地给我，显示出主祭人的身世来历啊。
地牢中的婆娑罗抚摸着眼前的镜像，无声大笑。
无能胜镜，用于预测未来吉凶；定光境，用于回溯往日之事；无量明镜，足可令观者窥探此世此时发生的任何景象。
这三者是光辉生命树赐予潘恰祖先的宝物，令其自远古时期就担任祭祀，指引族群发展方向。只不过以前的潘恰族，会帮助每个族人在成年礼上实现三个愿望，躲避未来的灾祸、揭开过去的谜题、开拓现实的世界。直到娑罗王朝建立，这三块宝镜也和其他东西一样，成为王族才享有的特权。
婆娑罗怜惜地抚摸着无量明镜的边缘。逐渐安于天城繁华富盛之地后的王族，几乎没有需要使用它的场合。
而定光境更糟糕！没人愿意主动揭开遮羞布，将那些混乱糜烂的血亲关系、令人瞠目结舌的身世经历、秘而不宣的风流韵事，通通公之于众！
而这，就是她今天要做的事！
婆娑罗冷冷地看着镜中带着莲花冠的少女，脑中想到的却是那个高挑的身影。深紫色的头发如海藻般披散在肩膀，白皙的脸庞永远挂着忧郁的微笑，清高，出尘。
那个女人被自己守护的瓦尔纳族人献给了天帝，自成为天后就再也没有踏出过自己的宫殿，但灵魂却好似飞出天城，只留下空荡荡的躯壳。最可恨的是，那双眼睛遥望着天空之上、水面之下，永远看不见她！
“般遮丽啊、般遮丽。”婆娑罗喃喃，目光迷离，仿佛在和回忆中的女人说话。“你不屑于潘恰的爱，原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原来是他，哈哈哈哈原来是瓦尔纳族长。”
她咯咯笑着，嘴角流露出刻毒的恨意，猛然拉近自己和镜面的距离，双眼盯着还懵然不知的迦梨，如同鹰隼盯住爪下的猎物：
“你说我的爱是诅咒，那么我就要将你的爱，变成对你女儿的诅咒！”
“我的女儿。”相比于母亲和舅舅那锋利的美貌，父亲的长相只能称得上温和文雅，但在高位温养久了举止间自有一种雍容。
天帝将屈膝行礼的迦梨扶起来。
她正要解释自己迟到的缘由，就见天帝微不可见地摇摇头，执起她的手，不由拒绝地往祭台上走，而琉璃王则扶刀护持在她身后。
见此情景，在场的宾客谁还不知道这是天城的两大巨头在表明态度？
成年祭传承千年，已经不仅仅是潘恰王族的成年礼。否则何必大费周章地邀请四洲大国的使者，以及中洲的豪商和奴隶主？这是王室祈求神恩的祭祀，更是向天下昭示娑罗王朝仍受光辉生命树庇佑、王族血脉为五大洲至尊至贵的盛大庆典！
全程都有严格的流程规范和礼仪制度，参与成年祭的任何人员，包括祭司、侍从和礼仪官在内都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可是今天这个名流、权贵和豪商云集的场合，身为主祭人的迦梨公主却迟迟不到场，早等得心焦的人群议论纷纷。
但现在，所有非议声消失了。
一位是诸国遵奉的天子，一位是武力卓绝的王朝守护神。
世代为帝的潘恰族和世代守护帝国的瓦尔纳族，共同扶持着两族联姻的结晶、最纯净的黄金血脉，迦梨公主，一步步走上高台。
道路两旁迦毗罗、摩诃、祇陀等中洲诸侯国的使者垂手肃立，恭敬地盯着脚尖前的方寸之地；中间排的是小王国和部落酋长弯腰致敬；至于披着灰袍的拜那人跪倒在地，只来得及看到珍贵的火浣布地毯上，一片雪白的裙角迤逦而行，金线绣出九百九十九朵莲花，折射出朦胧圣洁的光晕。
迦梨站在高台的祭坛后，身侧是挂着淡淡微笑的天帝，下一层台阶站着相似装束的琉璃王，再下方就只有黑压压俯首的人。
恰在此时响起“铛——”得一声，雄浑悠远的梵钟响起。万圣庙上方的云雾被妙音鸟冲散，日光自花瓣格子圆窗射入庙内，经过悬在墙上的镜面折射成巨大光束，为逆光而站的迦梨披上一层辉煌璀璨的轻纱。
这神迹般的一幕倒映在众人的眼眶里，连最傲慢的迦毗罗王子都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随着其他宾客跪拜下去。“光辉生命树，您是奇迹的创造者、你我心中的唯一、此世的至高与至尊！”
居高临下的迦梨默然无语，只是一个低头、抬头的功夫而已。台阶下的所有人齐刷刷跪倒、开始唱神灵赞歌，好在这些年的大场面经历不少，锻炼出了一颗“大心脏”。
她咽下涌上喉头的剧痛，目光飞快地扫过众人，眼角余光注意到天帝虽然仍在微笑，但听到众人赞颂光辉生命树为此世至高时，神情却变得略微寡淡。
迦梨突然心中一动。
又一声梵钟敲响，庙内的声音才逐渐平息。受气氛烘托更加狂热的众人都屏息凝神，目光灼灼盯着台上的主祭人。
迦梨深吸一口气，翻开黄金书页，双目快速扫过圣典文字。
按照流程，这时她应当摘选一截赞颂光辉生命树的故事或寓言，声情并茂地念诵出来，每念出一句“光辉生命树”，众人都会齐声高呼造物主的伟大，最终在狂热而虔诚的气氛中，顺利进入下个环节。但这个平淡普通的步骤对她来说，却是致命毒药。
指尖翻过一页又一页，迦梨的瞳仁闪动，视线中的所有文字都在不断重复“光辉生命树”。短短几百字内最少十次、最多甚至几十次，真要念出来，她一定走不下这个祭坛。
台阶下已经出现微小的议论声了，这个念诵环节是逃不过去的。
迦梨按捺心绪，决定抓住刚刚脑海内出现的那丝灵光，大胆赌一次。
盯着众人充满狂热和崇拜的表情，她用手指抚住书页，清脆柔和的声线回荡在万圣庙内。
迦毗罗王子三分思绪放在了圣典故事，毕竟作为普世经典，娑罗世界哪个人不是从小听着《创造之书》长大，里面的各种故事早就烂熟于心。
这次的故事刚起个头，他就知道是第十二章第一部分的“龙女救母”。念完龙女之母不敬神灵而堕入魔道，很快情节就会进行到龙女祈求于光辉生命树......等等！
他突然惊愕地瞪大眼睛。
“......龙女依照光辉之主的教导，于每年第三个朔月之时......”
王子猛然抬头看向祭坛上的迦梨公主。
对方神色从容、继续念诵。
仿佛将作为创世神的“光辉生命树”换成天帝的神名“光辉之主”行为并不存在！
可是、可是！这是篡改经典啊！他全然失去了大国王子的风度，额头沁出细汗，眼珠忍不住看向台上的天帝和琉璃王，又生生按捺住，生怕被扣上不敬的帽子。
王子又想到刚刚迦梨公主在天帝和琉璃王的护持下走上祭台的一幕。背靠潘恰和瓦尔纳两大家族、又身为天帝长女，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任继承人，这位公主根本无需在如此重要的仪式上冒天下之大不韪。
除非......这是天帝的意思......
记忆浮沉，王子想到自上一任大祭司病逝后，掌管祭祀仪式的大祭司一职一直空悬。尽管有臣子几次进言，但天帝对此的态度十分懒怠。
莫非，天帝正是趁着今天的王族成年祭，用此事试探诸位王国对于神权和王权的态度？
想到此点，迦毗罗王子硬生生掐着掌心，在脸上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从容表情。
仿佛刚刚听到的，那些放在外界足以斥为“渎神”的编造情节，只是普普通通的小事罢了。
他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表态，无论是赞成天帝将王权置于神权之上，还是反对，都不是呼吸间就可决定的小事。光是听闻就能嗅到未来的凶恶厮斗，如何站队事关迦毗罗王国的命运，必须回去禀报父王、和心腹大臣好好商议才可决定。
在场的宾客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谁都不敢主动挺身卷入神权与王权的较量，谁都不想轻易押注手中筹码。
于是在整个念诵圣典的过程，万圣庙内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安静。
当第三声梵钟敲响，迦梨顺利读完了这个故事，话音的落地仿佛打破静音魔咒。
人们不敢赞颂神，也不敢赞颂王，只能将目光集中于祭台上的主角，高声唱到：“伟大的迦梨公主啊，我们的光辉之子！”
无数人的赞颂声交汇在一起，四周壁画、圆窗、巨大的树形浮雕无声静默，妙音鸟高声歌唱，恢弘的、令人战栗的情绪如同风暴席卷了所有人的心神。无论他们肚子有何算计，此时这些思绪都随着灵魂轻飘飘地脱离躯壳，融入这股巨大的声浪中，拜倒在沐浴着神恩与王权的公主脚下。
过关了！
迦梨松了一大口气。果然，古人有云，遇事不决莽一波（咦？这又是哪里冒出的怪话），剩下的“聪明人”会在脑子里帮她想好。
又一个聪明人忍住内心的激动，伸手压下众人的欢呼声。
简直是神来一笔！
天帝内心叹道。
若是能当场逼人倒向天城，自然动摇一直悬在王座头顶的神权之剑；若是这些老狐狸和小狐狸不表态，看看这位坚定站在公主背后的琉璃王，对方可是刚刚率军打了胜仗呢，若是不想刀刃再次染血，或多或少，四大洲必然吐出些东西安抚王族。
“我美丽、纯洁的珍宝。”天帝以为这是女儿精心准备讨好自己的大礼，脸上的笑容真实许多，甚至上前将迦梨鬓角的一缕黑发别到她耳后，将她带到悬挂着宝镜的墙壁前。
“去吧，去问问无能胜镜，让它显示你未来的命运。”
四个穿着红袍的祭祀侍者，戴着高高的黑色头冠，静默地托着盛放着祭祀器具的金盘走到祭台之上。
大厅里安静地落针可闻，众人都知道即将开始成年祭最重要的部分。
度过难关的迦梨，此时反倒成为在场最轻松的人。她上前轻轻一拉，缀满宝石和金箔的绸缎滑落，露出如同寻常镜子般光滑的镜面，只是镜中倒映的不是人影，而是沉沉雾气。
红袍侍者踏出一步，将绸缎收拢到怀中，抬起的脸被黑色面罩蒙住，只露出一双清澈圆润的眼睛。
眼神余光扫过的迦梨，后退的动作微微一顿，只觉得脑海似有灵光闪过，盯着那个已经深深低下头的侍者，下意识想伸手拉住他，却被镜中突然剧烈翻涌的雾气拉回注意。
定光境啊、定光境，你可要好好地给我，显示出主祭人的身世来历啊。
地牢中的婆娑罗抚摸着眼前的镜像，无声大笑。
无能胜镜，用于预测未来吉凶；定光境，用于回溯往日之事；无量明镜，足可令观者窥探此世此时发生的任何景象。
这三者是光辉生命树赐予潘恰祖先的宝物，令其自远古时期就担任祭祀，指引族群发展方向。只不过以前的潘恰族，会帮助每个族人在成年礼上实现三个愿望，躲避未来的灾祸、揭开过去的谜题、开拓现实的世界。直到娑罗王朝建立，这三块宝镜也和其他东西一样，成为王族才享有的特权。
婆娑罗怜惜地抚摸着无量明镜的边缘。逐渐安于天城繁华富盛之地后的王族，几乎没有需要使用它的场合。
而定光境更糟糕！没人愿意主动揭开遮羞布，将那些混乱糜烂的血亲关系、令人瞠目结舌的身世经历、秘而不宣的风流韵事，通通公之于众！
而这，就是她今天要做的事！
婆娑罗冷冷地看着镜中带着莲花冠的少女，脑中想到的却是那个高挑的身影。深紫色的头发如海藻般披散在肩膀，白皙的脸庞永远挂着忧郁的微笑，清高，出尘。
那个女人被自己守护的瓦尔纳族人献给了天帝，自成为天后就再也没有踏出过自己的宫殿，但灵魂却好似飞出天城，只留下空荡荡的躯壳。最可恨的是，那双眼睛遥望着天空之上、水面之下，永远看不见她！
“般遮丽啊、般遮丽。”婆娑罗喃喃，目光迷离，仿佛在和回忆中的女人说话。“你不屑于潘恰的爱，原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原来是他，哈哈哈哈原来是瓦尔纳族长。”
她咯咯笑着，嘴角流露出刻毒的恨意，猛然拉近自己和镜面的距离，双眼盯着还懵然不知的迦梨，如同鹰隼盯住爪下的猎物：
“你说我的爱是诅咒，那么我就要将你的爱，变成对你女儿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