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临清也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叹了声气。
这顿庆功宴开场还好好的，最后以冷清收尾。
周曳跟着秦迦来到他的房间，关上房门后问：“手还难受吗？用不用我再给你揉一揉。”
秦迦沉声说：“不用。”声音里蕴着几分酒意。
他抬脚朝阳台走去，打开落地窗后，双手撑在围栏上，任凭冷风吹遍他周身。
周曳知道他平日不抽烟不喝酒，是个十足的三好青年，只怕酒量不好，现在上了头。
于是跟上去，在他旁边站定：“醉了就去床上躺着。”
秦迦垂眼看着下方，接近二十层的高楼，能将二环外的城市景色收入眼底。
万家灯火、车海人流，像是从他心中流过。
突然，眼前冒出一只烟来。
他抬头朝她看去，周曳唇边已经衔着一颗，朝他轻扬下巴：“来一根吗？”
秦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了，接着伸出手将她唇边的拿下来：“我要这一个。”说完塞进嘴巴里。
周曳发现，他这人在调情上有种无师自通的天赋，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做出一些撩人的事情。
两只烟在一股火上点燃，随着慢慢吮吸，灯火一明一暗，像是黑夜在眨眼。
秦迦将眼拿下来，突然咳嗽起来，周曳拍上他的背：“不能抽就别逞强。”
不知那个字眼戳到了他，他弯下身去，仅靠双手撑在栏杆上支撑重量。
咳嗽许久才平息下来，他的嗓子被生生咳哑了，慢吞吞说：“如果我当初逞一次强，再多坚持坚持，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一说，周曳立马就懂了这样的事是哪件事。拍背的手慢下来，直到停在他的背上。
秦迦垂着头，继续说：“我朋友不多，就他们几个，我自以为对他们足够好，就能当一辈子的兄弟，没想到啊”他叹出一声：“没想到他觉得我是在施舍。”
他突然抬起头来，含着醉意的眸子如同暗夜星子：“你会不会也这么觉得？讲实话就好。”
周曳笑了：“那你说说你都施舍了我什么？”
秦迦盯着她，掀开薄唇：“把我送给你了，你要不要？”
周曳扑哧笑出声来：“你不是早就归我了吗？”
两人说着话，可他的眼底还是有几分落寞，周曳收回手，慢慢地蹲下身子。
她的整张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足以使他看清她所有的表情细节。
“秦迦，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千方百计劝你上台，我宁愿你真的从始至终别逞强。”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
秦迦空开一只手，握住她，虎口处的伤疤带来凹凸不平的触感。
“可是，我遗憾啊。”他哑着嗓子：“他说，是因为我先背叛了SL，他才会背叛我的。”
周曳愣怔地看着他，他失落的表情让她回忆起什么，眼神放空了几秒，又聚拢起来。
嘴唇张阖几下，像是鱼儿脱水前最后的拼命翕动。
她克服了挣扎，终于开口，声音和他一样沙哑：“是人总归有遗憾的。”
“我是不是从来没和你讲过我为什么要留在达瓦牧区，无偿帮助他们？”
秦迦的眼神愣住了，看着周曳的笑容，不知为何觉得她即将吐出一个巨大的秘密。
果然，她叹息一声：“因为我在赎罪啊。”
赎罪？她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哪里来的罪？
周曳站起来，将秦迦引到一旁的竹篮椅上坐下，瞥向远方的眼神一时有些放空。
“自古都说，负债子偿，放到我这里，可以换成母债女偿。”
周曳六岁以前也是有母亲的孩子。自打有记忆起，她就一直生活在达瓦牧区，妈妈是个极其柔漂亮的女人，会给她做好吃的羊乳酪，领着她去看草原上的日出日落。
忘了说了，那时的达瓦水草丰茂，人民安居乐业。
“我的生命中一直缺少父亲的角色。”周曳收回眼神，嘴角挂着一丝讽刺的笑：“可笑的是，我妈总和我讲，你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父亲，只不过他太忙了，忙到不能来见我们一面。”
没有父亲，却经常会来一个男人，他有着一副好脾气，每次都带母女两个出去玩。
周曳说：“他对我们非常好，我那时候总想，要是他是我的爸爸就好了。”语气突然急转直下，秦迦注意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攥紧。
“可没想到，他真的是我的父亲。”她咬着牙齿：“只不过也是别人的父亲。”
事情很俗套，城市里的穷小子来草原旅游，爱上了漂亮却孤苦无依的蒙古族姑娘，两人私定终身后，男人立志要回城市好好打拼，却在中途迷了眼睛，入赘豪门做了女婿。
“可怜那个软弱的女人”周曳如此评价她的母亲：“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小三，为了维护男人的名声，从来不对外宣称我是他的孩子，那个年代未婚先孕要被戳脊梁骨的。”
秦迦隐隐预感到什么，喉结微动：“后来呢？”
周曳松开手：“后来东窗事发，他的夫人连夜赶过来，将我妈绑到市区的大街上，当街游行。”
当时她被母亲藏了起来，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才听说的。
突然她想到什么，嘴角的讽刺骤然加深：“忘了告诉你了，在这之前，那个男人哄着我妈去劝牧民签了份合约，在达瓦建起了工厂，不过一年时间，整片牧区被糟蹋得寸草不生。”
秦迦似乎受到震动，看着她不说话。
“你知道吗？”她的笑不能称之为笑：“他把一切推脱到她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地上求
他太太，原谅他猪油蒙了心被狐狸精勾去了，最后一分钱都没给达瓦留下，拍拍屁股走人。”
“那阿姨现在在哪里？”秦迦喉间有些干涩。
周曳凝神看他：“还记不记得你夸过我按摩手法好？”她顿一下：“都是在她身上练出来的。”
周曳口中曾经卧床的病人就是她的母亲，风波过后的第二天，她把自己的性命悬在房梁上，交给了一根结实的麻绳，被发现的节点很尴尬，活不过来也死不了，在医院里躺了三年。
“前面发生的一切我都没看见。”周曳的思绪倒回那个清晨“可是这一幕，却在我毫无防备时硬生生闯进眼里。”
秦迦恍惚间想起什么：“是阿吉泰家现在的房子吗？”
第二次去做客时，胡琪泰大叔酒醉时曾说过，那座蒙古包以前的主人是是吊在房梁上死的。
周曳没说话，是默认的态度。
阳台上陷入长久的寂静，外面的人车流动和城市喧嚣似乎都被隔绝在外，这里只剩下一片惨淡的凄清。
秦迦不知何时起了身，光影一暗又一明，他坐在周曳身旁的空地上，慢慢将头靠过去，枕在她苍白冰凉的手上。
似乎感觉到凉意，他侧转过头，柔软的嘴唇贴在上面又离开。
“其实我不是不会骑马。”他的额头抵在她膝盖上，声音闷闷的：“我父亲培养了我很多东西，这里面骑马练的最好。”
“可是”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
周曳感觉到什么，手指动了动。
秦迦眼角的冰凉，承受不住重量的压力，一颗颗落到她的手背上。
“可是”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我妈是因为我死的。”
秦迦十六岁那年，一家人去马场，他跨骑一匹刚到的澳洲烈马在草地上驰骋，突然马发了疯，开始左冲右突，四处乱撞。
父亲急忙去找人，眼看着秦迦连人带马就要撞到马棚里，他的母亲，那个瘦弱的女人，拿着一根绳子手疾眼快套住马的脖子，在停顿的刹那，秦迦从上面摔下来滚到了草推里。
然而发疯的马突然调转方向，不等她反应，将人撞倒在地，从他母亲身上踏了过去。
周曳的手抚上他的脊背，感受到微微的颤动，久久没说话。
这个沉默的夜晚被凄清的月色填满，等周曳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看到秦迦已经整理好沙发上的被子，朝她笑了下：“醒了，早上想吃什么？”
昨晚的痕迹像是一场暴雨，来时汹涌，却很快被阳光晒干。
周曳从他的脸上看不见哭过的证据，可是她知道，那些苦没有消失，只是被他咽了回去。
就像她一样。
两人下楼后，只有郑林一个人在餐厅里吃早饭，见到他们打招呼：“早啊，那两个小子还在睡懒觉，估计中午才会起来。”
秦迦落座，点了份套餐后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昨天已经问过一遍，可他仍旧不放心。
郑林笑了一下：“没有了杨临，我还得活啊，打算先去打打工，攒攒钱回老家一趟。”
还有一个多月才开学，他还有充足的时间。
秦迦皱了下眉：“我可以给你介绍”话还没说完，被郑林打断。
“秦哥，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郑林放下筷子，正色道：”我们不可能永远生活在你的庇护之下，总要出去自己闯荡的。“
秦迦怔忪片刻。
这顿庆功宴开场还好好的，最后以冷清收尾。
周曳跟着秦迦来到他的房间，关上房门后问：“手还难受吗？用不用我再给你揉一揉。”
秦迦沉声说：“不用。”声音里蕴着几分酒意。
他抬脚朝阳台走去，打开落地窗后，双手撑在围栏上，任凭冷风吹遍他周身。
周曳知道他平日不抽烟不喝酒，是个十足的三好青年，只怕酒量不好，现在上了头。
于是跟上去，在他旁边站定：“醉了就去床上躺着。”
秦迦垂眼看着下方，接近二十层的高楼，能将二环外的城市景色收入眼底。
万家灯火、车海人流，像是从他心中流过。
突然，眼前冒出一只烟来。
他抬头朝她看去，周曳唇边已经衔着一颗，朝他轻扬下巴：“来一根吗？”
秦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了，接着伸出手将她唇边的拿下来：“我要这一个。”说完塞进嘴巴里。
周曳发现，他这人在调情上有种无师自通的天赋，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做出一些撩人的事情。
两只烟在一股火上点燃，随着慢慢吮吸，灯火一明一暗，像是黑夜在眨眼。
秦迦将眼拿下来，突然咳嗽起来，周曳拍上他的背：“不能抽就别逞强。”
不知那个字眼戳到了他，他弯下身去，仅靠双手撑在栏杆上支撑重量。
咳嗽许久才平息下来，他的嗓子被生生咳哑了，慢吞吞说：“如果我当初逞一次强，再多坚持坚持，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一说，周曳立马就懂了这样的事是哪件事。拍背的手慢下来，直到停在他的背上。
秦迦垂着头，继续说：“我朋友不多，就他们几个，我自以为对他们足够好，就能当一辈子的兄弟，没想到啊”他叹出一声：“没想到他觉得我是在施舍。”
他突然抬起头来，含着醉意的眸子如同暗夜星子：“你会不会也这么觉得？讲实话就好。”
周曳笑了：“那你说说你都施舍了我什么？”
秦迦盯着她，掀开薄唇：“把我送给你了，你要不要？”
周曳扑哧笑出声来：“你不是早就归我了吗？”
两人说着话，可他的眼底还是有几分落寞，周曳收回手，慢慢地蹲下身子。
她的整张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足以使他看清她所有的表情细节。
“秦迦，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千方百计劝你上台，我宁愿你真的从始至终别逞强。”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
秦迦空开一只手，握住她，虎口处的伤疤带来凹凸不平的触感。
“可是，我遗憾啊。”他哑着嗓子：“他说，是因为我先背叛了SL，他才会背叛我的。”
周曳愣怔地看着他，他失落的表情让她回忆起什么，眼神放空了几秒，又聚拢起来。
嘴唇张阖几下，像是鱼儿脱水前最后的拼命翕动。
她克服了挣扎，终于开口，声音和他一样沙哑：“是人总归有遗憾的。”
“我是不是从来没和你讲过我为什么要留在达瓦牧区，无偿帮助他们？”
秦迦的眼神愣住了，看着周曳的笑容，不知为何觉得她即将吐出一个巨大的秘密。
果然，她叹息一声：“因为我在赎罪啊。”
赎罪？她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哪里来的罪？
周曳站起来，将秦迦引到一旁的竹篮椅上坐下，瞥向远方的眼神一时有些放空。
“自古都说，负债子偿，放到我这里，可以换成母债女偿。”
周曳六岁以前也是有母亲的孩子。自打有记忆起，她就一直生活在达瓦牧区，妈妈是个极其柔漂亮的女人，会给她做好吃的羊乳酪，领着她去看草原上的日出日落。
忘了说了，那时的达瓦水草丰茂，人民安居乐业。
“我的生命中一直缺少父亲的角色。”周曳收回眼神，嘴角挂着一丝讽刺的笑：“可笑的是，我妈总和我讲，你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父亲，只不过他太忙了，忙到不能来见我们一面。”
没有父亲，却经常会来一个男人，他有着一副好脾气，每次都带母女两个出去玩。
周曳说：“他对我们非常好，我那时候总想，要是他是我的爸爸就好了。”语气突然急转直下，秦迦注意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攥紧。
“可没想到，他真的是我的父亲。”她咬着牙齿：“只不过也是别人的父亲。”
事情很俗套，城市里的穷小子来草原旅游，爱上了漂亮却孤苦无依的蒙古族姑娘，两人私定终身后，男人立志要回城市好好打拼，却在中途迷了眼睛，入赘豪门做了女婿。
“可怜那个软弱的女人”周曳如此评价她的母亲：“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小三，为了维护男人的名声，从来不对外宣称我是他的孩子，那个年代未婚先孕要被戳脊梁骨的。”
秦迦隐隐预感到什么，喉结微动：“后来呢？”
周曳松开手：“后来东窗事发，他的夫人连夜赶过来，将我妈绑到市区的大街上，当街游行。”
当时她被母亲藏了起来，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才听说的。
突然她想到什么，嘴角的讽刺骤然加深：“忘了告诉你了，在这之前，那个男人哄着我妈去劝牧民签了份合约，在达瓦建起了工厂，不过一年时间，整片牧区被糟蹋得寸草不生。”
秦迦似乎受到震动，看着她不说话。
“你知道吗？”她的笑不能称之为笑：“他把一切推脱到她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地上求
他太太，原谅他猪油蒙了心被狐狸精勾去了，最后一分钱都没给达瓦留下，拍拍屁股走人。”
“那阿姨现在在哪里？”秦迦喉间有些干涩。
周曳凝神看他：“还记不记得你夸过我按摩手法好？”她顿一下：“都是在她身上练出来的。”
周曳口中曾经卧床的病人就是她的母亲，风波过后的第二天，她把自己的性命悬在房梁上，交给了一根结实的麻绳，被发现的节点很尴尬，活不过来也死不了，在医院里躺了三年。
“前面发生的一切我都没看见。”周曳的思绪倒回那个清晨“可是这一幕，却在我毫无防备时硬生生闯进眼里。”
秦迦恍惚间想起什么：“是阿吉泰家现在的房子吗？”
第二次去做客时，胡琪泰大叔酒醉时曾说过，那座蒙古包以前的主人是是吊在房梁上死的。
周曳没说话，是默认的态度。
阳台上陷入长久的寂静，外面的人车流动和城市喧嚣似乎都被隔绝在外，这里只剩下一片惨淡的凄清。
秦迦不知何时起了身，光影一暗又一明，他坐在周曳身旁的空地上，慢慢将头靠过去，枕在她苍白冰凉的手上。
似乎感觉到凉意，他侧转过头，柔软的嘴唇贴在上面又离开。
“其实我不是不会骑马。”他的额头抵在她膝盖上，声音闷闷的：“我父亲培养了我很多东西，这里面骑马练的最好。”
“可是”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
周曳感觉到什么，手指动了动。
秦迦眼角的冰凉，承受不住重量的压力，一颗颗落到她的手背上。
“可是”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我妈是因为我死的。”
秦迦十六岁那年，一家人去马场，他跨骑一匹刚到的澳洲烈马在草地上驰骋，突然马发了疯，开始左冲右突，四处乱撞。
父亲急忙去找人，眼看着秦迦连人带马就要撞到马棚里，他的母亲，那个瘦弱的女人，拿着一根绳子手疾眼快套住马的脖子，在停顿的刹那，秦迦从上面摔下来滚到了草推里。
然而发疯的马突然调转方向，不等她反应，将人撞倒在地，从他母亲身上踏了过去。
周曳的手抚上他的脊背，感受到微微的颤动，久久没说话。
这个沉默的夜晚被凄清的月色填满，等周曳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看到秦迦已经整理好沙发上的被子，朝她笑了下：“醒了，早上想吃什么？”
昨晚的痕迹像是一场暴雨，来时汹涌，却很快被阳光晒干。
周曳从他的脸上看不见哭过的证据，可是她知道，那些苦没有消失，只是被他咽了回去。
就像她一样。
两人下楼后，只有郑林一个人在餐厅里吃早饭，见到他们打招呼：“早啊，那两个小子还在睡懒觉，估计中午才会起来。”
秦迦落座，点了份套餐后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昨天已经问过一遍，可他仍旧不放心。
郑林笑了一下：“没有了杨临，我还得活啊，打算先去打打工，攒攒钱回老家一趟。”
还有一个多月才开学，他还有充足的时间。
秦迦皱了下眉：“我可以给你介绍”话还没说完，被郑林打断。
“秦哥，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郑林放下筷子，正色道：”我们不可能永远生活在你的庇护之下，总要出去自己闯荡的。“
秦迦怔忪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