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宋若宪，是大唐宫中女官。我自宪宗时期进入皇宫，先任尚仪局司籍，后来因为宪宗皇帝信任，成为尚仪。
我是贝州青阳人，后来随父母迁居上党。在我入宫前，我的大姐宋若莘、二姐宋若昭、三姐宋若伦先后入宫。在我入宫后，小妹宋若荀也入宫了。由于我们姐妹雅好诗书，皆不嫁人，只充任女史，因此深受君王爱重。世人皆知我们的诗名，把我们称为“尚宫五宋”。
其实，大姐当年誓不嫁人，有她的苦衷。深宫寂寞，大姐身染疾病，后来不治而亡。三姐宋若伦与我是双生姐妹。不幸，她卷入宫中斗争，芳年早逝。五妹宋若荀因年幼，不适应宫中生活，也早亡了。宫中只剩下二姐宋若昭与我。大姐和二姐都担任尚宫局尚宫。我是尚仪局尚仪。
因我与三姐若伦长得很像，宪宗皇帝对我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确切地说，宪宗爱上了我，我却拒绝了。其中原因十分复杂，最重要的，大约还是我与宪宗之间，只是君臣之爱，并非男女之欢。
元和十五年，宪宗暴崩。
宪宗在驾崩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其实，他那晚与我有约。我虽然对宪宗没有男女之情，到底抵不住一代君王的至诚之爱，觉得自己也许该“献身”于君王了。只是，没想到，那一晚，我没有等到宪宗。宪宗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皇太子李恒继位。新皇的登基仪式又隆重又喜庆，丝毫看不出宪宗皇帝暴崩的阴影。我勉强支撑了几天的仪式，看着宪宗皇帝的贵妃郭梦宁志得意满地荣登太后宝座，春风得意地接受各方朝贺。我不由得疑惑，这哪里像一个刚刚丧夫的女人？
没过几天，新皇竟然在丹凤门内大设倡优之戏。我心里想，李恒，你还是当儿子的吗？先帝尸骨未寒，你竟有心思观戏。你难道那么开心吗？
“这算什么？”秋兰说道，“前日皇上不是还到左神策军中观看摔跤杂戏了吗？”
秋兰是我的侍女，她是我从上党带进宫中的，比我大一点，与我极为贴心。我们之间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我说：“今日观戏我不去了，就说我不舒服吧。”
“尚仪去吧，上边让宫中内官和内人们都去呢。你不去，别再被人抓住什么把柄。”秋兰劝我。
“我不去，不去。那样的场面，我实在撑不住。”我固执地说。
无论秋兰怎么劝，我也不去观戏。
宪宗去的太突然了。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太子李恒犯错，风传宪宗皇帝想要废去他的太子之位，改立澧王。可是，宪宗驾崩的当晚，澧王和支持他的吐突承璀都死在了宫中。据说他们谋逆，被护卫所杀。
这其中有很多解释不清的事情。那晚宪宗明明与我有约，他很重视我们之间的感情，又怎会挤出那么点儿时间把澧王和吐突承璀召入宫中，谈论储君废立之事？疑云重重，难以解释。因为宪宗对我的情感，郭贵妃，就是现在的郭太后，对我十分忌惮。我心中纵有无数疑问，也只能埋藏于心，难以追寻到答案。
我未去观戏。新皇李恒并不在意，郭太后倒注意到了。第二天，她便命我去见她。
“宋若宪，你好大的胆子！圣驾昨日在丹凤门设倡优之戏，令所有内人除当值的外都去。本宫查过了，你昨日无事，为何不去？”郭太后一见到我，便言辞激烈。
果然来了。我知道郭太后迟早有一天会找我算账。我不卑不亢地答道：“禀太后娘娘，若宪昨日身体不适，故而未去。”
“是吗？”郭太后道,“圣旨面前，你莫说是稍有不适，就是病倒在床上，抬也得抬过去！”
我不再辩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早晚要处置我，随便什么理由，又有什么关系？
“宋若宪，先帝驾崩那日晚上，你在哪儿？”
我的心跳了一下，努力镇静下来，说道：“若宪就在清蕤阁。”
“哦？”郭太后眉毛一挑，声音阴沉沉地说道，“延英殿那日布置成了洞房花烛夜，是怎么回事？你与先帝的关系，我不用多说了吧？”
我听了，知道回避不得，便说：“先帝那日确实约了若宪，欲在延英殿行周公之礼。不过，若宪未去。”
“为何未去？”
“听见外边乱乱的，便未出去。”
“你言辞混乱，解释不通。来人，将她押走！”
我进了冷宫。这关押失宠嫔妃的地方，今日我也尝到了被关进来的滋味。此时还未到三月，这冷宫连个火炉子也没有，是真的“冷”。
我知道自己不会很快被放出去，便找了把旧扫帚，将窗棂上的蛛网和灰尘扫去。里面的薄被子，一股馊味儿，我也只能将就着盖。就这样，夜里我仍然冻得瑟瑟发抖。外边的风呼呼地刮着，我忽然觉得有点像女人的哭声。
据说从前顺宗皇帝因为中风，口不能言，仅仅靠牛昭容来回与大臣们传话。顺宗驾崩，宫中有许多传闻，牛昭容也不知所踪。
有一位老宫女曾经告诉我，说牛昭容被人推进了大明宫东南角儿的一眼枯井，有人曾亲耳在半夜听到那枯井的方向传来女人的哭声。自从听她讲了这些后，便是白天，我也不敢从那边经过了。冷宫正离那枯井不远，我听着那凄厉的风声，仿佛是冤魂叫屈一般，惊得毛孔都竖了起来，只能在恐惧中忍耐。
过了几日，秋兰买通冷宫门口的侍卫，进来给我送了点换洗衣服。她看到冷宫的凄凉境况，眼圈儿红了：“尚仪，你这是受的什么罪啊？”
“不打紧，还好。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得去了。”我平静回答。
“怎么不能？尚仪休说那丧气话。尚宫也为您奔走呢。”秋兰劝我道。
我点头道：“我知道二姐不会放下我不管的。”
“她去求了云安公主，可惜云安公主已不是从前得势的时候，宪宗皇帝一去……”秋兰说到这儿，怕我伤心，止住了。
云安公主是宪宗的同胞妹妹，深得宪宗喜爱，当年甚至恃宠而骄。公主待我甚好，只是，宪宗驾崩，他从前看重的人都会失势，我知道自己不会那么轻易出去的。
秋兰又说：“沈都尉来问过尚仪的事。”
驸马都尉沈仪？这我倒没有想到。
秋兰告诉我：“他说会想办法救尚仪。”
“他如何救我？也没道理让人家为我犯险。”
“是啊。不过我看这沈都尉倒是很着急的样子。他说他有难处的时候尚仪帮过他，他也不会看着尚仪遭难不管。”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心里一暖。这冷宫太冷了，有这么一个和我不相干的人关心着我，我仿佛在暗夜里看到了星光。
秋兰也说：“多个门路总是好的。尚仪在这里，要把心放宽些。”
我知道她说的对。我现在除了放宽心，也做不了什么。
每隔十日左右，秋兰会进来给我拿些换洗衣服，偷偷带进一些吃食。
“尚仪在这里太难了！”秋兰是真的关心我。
我反而淡然：“倒也没什么，只是你下次给我带些书进来，要不这里太无聊了。”
“尚仪可真是个‘书虫’变的，都这样了还要读书。”秋兰的语气又是心疼又是嗔怪。
“我有何法？苦中作乐罢了。”我知道自己只能默默等待。
时间过得真快，渐渐地，我夜里冻醒的次数越来越少。天渐渐暖和了，再后来，这屋子变得越来越闷热，夏天来临了。
我知道外边的人在为我奔走，可是，这近乎囚徒的生活，也让我觉得痛苦难耐。外边的蝉儿在欢快地鸣叫，它们从来不问世事。我感叹自己，竟不如小小的蝉儿自由。
秋兰还是偶尔能进来，每次进来都担心我的身体。
郭太后之父郭都尉去世，郭太后离宫去太原了。她没空审我。这对我倒是幸事。
二姐还是做着尚宫，统领女官，只是对我的事，秋兰说她好像不敢说话。这我能理解。在这宫中，人主易位，能够先自存就不错了。
秋兰又告诉我：“最近沈都尉倒是很受陛下赏识。”
“哦？”
“当今圣驾，没日没夜地打马球。沈都尉不是马球打得好嘛，陛下整日召见沈都尉，还让沈都尉重新组织了宫里的马球队。”
“嗯。”我答应着。
沈仪在宪宗朝并不受重视。他与宣城公主，早已离居。许多人几乎忘了他这个挂名的驸马都尉。没想到，新皇会赏识他，也难怪，沈仪的马球技在皇家亲贵中是一流的。
秋兰又说道：“不知沈都尉能不能在陛下面前为尚仪说话？他后来又来打听了两次尚仪的事。”
“哪有那么容易？先别想那么多了。”我无望地答道。
就这样，又熬了些日子，我忽然接到圣旨，命我到东都洛阳的丽正书院去整理旧籍，准备编写关于马球技击术的书，以供宫中和京都马球队的马球将学习使用。
这自由来得太突然，我一时竟难以相信。我望着冷宫外巍峨的宫阙，百感交集。
“尚仪，快走吧。宫中不宜久留。”秋兰催促我。我知道她说的对，于是坐上马车，暂时告别了长安。
路上，秋兰对我说：“尚仪这次能出冷宫，其实是得了沈都尉之力。”
“是吗？”我多少有些意外。
“是沈都尉趁着陛下高兴了，说训练马球队的那些新手不容易，最好能有一本书参照着。陛下问谁能写，他便说是尚仪你能写。昨日他来告诉我消息的，还说他特意举荐你去洛阳的丽正书院，让你先出去避几个月风头，过一阵子再回来，也许就没事了。”
这么说是沈仪救了我？我一时感动莫名。
秋兰说：“我怎么觉得这沈都尉十分关心尚仪，可说呢，他与尚仪相识多年，也算是‘故交’了。”
我想，“故交”虽多，到了危急时刻，能够出手相救的，又有几人？我这次确实该好好感谢沈仪。
出了长安，赶往洛阳，一路尽是群山。我望着眼前的一切，思绪万千。多年以前，我从上党进京，途经洛阳，走的就是这样一条路。谁料想，现在我竟似一个被贬谪之人，有种仓皇逃出京都之感。往事悠悠，我不由得又想起了我的幼年和我在宫中度过的青春岁月……
我是贝州青阳人，后来随父母迁居上党。在我入宫前，我的大姐宋若莘、二姐宋若昭、三姐宋若伦先后入宫。在我入宫后，小妹宋若荀也入宫了。由于我们姐妹雅好诗书，皆不嫁人，只充任女史，因此深受君王爱重。世人皆知我们的诗名，把我们称为“尚宫五宋”。
其实，大姐当年誓不嫁人，有她的苦衷。深宫寂寞，大姐身染疾病，后来不治而亡。三姐宋若伦与我是双生姐妹。不幸，她卷入宫中斗争，芳年早逝。五妹宋若荀因年幼，不适应宫中生活，也早亡了。宫中只剩下二姐宋若昭与我。大姐和二姐都担任尚宫局尚宫。我是尚仪局尚仪。
因我与三姐若伦长得很像，宪宗皇帝对我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确切地说，宪宗爱上了我，我却拒绝了。其中原因十分复杂，最重要的，大约还是我与宪宗之间，只是君臣之爱，并非男女之欢。
元和十五年，宪宗暴崩。
宪宗在驾崩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其实，他那晚与我有约。我虽然对宪宗没有男女之情，到底抵不住一代君王的至诚之爱，觉得自己也许该“献身”于君王了。只是，没想到，那一晚，我没有等到宪宗。宪宗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皇太子李恒继位。新皇的登基仪式又隆重又喜庆，丝毫看不出宪宗皇帝暴崩的阴影。我勉强支撑了几天的仪式，看着宪宗皇帝的贵妃郭梦宁志得意满地荣登太后宝座，春风得意地接受各方朝贺。我不由得疑惑，这哪里像一个刚刚丧夫的女人？
没过几天，新皇竟然在丹凤门内大设倡优之戏。我心里想，李恒，你还是当儿子的吗？先帝尸骨未寒，你竟有心思观戏。你难道那么开心吗？
“这算什么？”秋兰说道，“前日皇上不是还到左神策军中观看摔跤杂戏了吗？”
秋兰是我的侍女，她是我从上党带进宫中的，比我大一点，与我极为贴心。我们之间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我说：“今日观戏我不去了，就说我不舒服吧。”
“尚仪去吧，上边让宫中内官和内人们都去呢。你不去，别再被人抓住什么把柄。”秋兰劝我。
“我不去，不去。那样的场面，我实在撑不住。”我固执地说。
无论秋兰怎么劝，我也不去观戏。
宪宗去的太突然了。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太子李恒犯错，风传宪宗皇帝想要废去他的太子之位，改立澧王。可是，宪宗驾崩的当晚，澧王和支持他的吐突承璀都死在了宫中。据说他们谋逆，被护卫所杀。
这其中有很多解释不清的事情。那晚宪宗明明与我有约，他很重视我们之间的感情，又怎会挤出那么点儿时间把澧王和吐突承璀召入宫中，谈论储君废立之事？疑云重重，难以解释。因为宪宗对我的情感，郭贵妃，就是现在的郭太后，对我十分忌惮。我心中纵有无数疑问，也只能埋藏于心，难以追寻到答案。
我未去观戏。新皇李恒并不在意，郭太后倒注意到了。第二天，她便命我去见她。
“宋若宪，你好大的胆子！圣驾昨日在丹凤门设倡优之戏，令所有内人除当值的外都去。本宫查过了，你昨日无事，为何不去？”郭太后一见到我，便言辞激烈。
果然来了。我知道郭太后迟早有一天会找我算账。我不卑不亢地答道：“禀太后娘娘，若宪昨日身体不适，故而未去。”
“是吗？”郭太后道,“圣旨面前，你莫说是稍有不适，就是病倒在床上，抬也得抬过去！”
我不再辩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早晚要处置我，随便什么理由，又有什么关系？
“宋若宪，先帝驾崩那日晚上，你在哪儿？”
我的心跳了一下，努力镇静下来，说道：“若宪就在清蕤阁。”
“哦？”郭太后眉毛一挑，声音阴沉沉地说道，“延英殿那日布置成了洞房花烛夜，是怎么回事？你与先帝的关系，我不用多说了吧？”
我听了，知道回避不得，便说：“先帝那日确实约了若宪，欲在延英殿行周公之礼。不过，若宪未去。”
“为何未去？”
“听见外边乱乱的，便未出去。”
“你言辞混乱，解释不通。来人，将她押走！”
我进了冷宫。这关押失宠嫔妃的地方，今日我也尝到了被关进来的滋味。此时还未到三月，这冷宫连个火炉子也没有，是真的“冷”。
我知道自己不会很快被放出去，便找了把旧扫帚，将窗棂上的蛛网和灰尘扫去。里面的薄被子，一股馊味儿，我也只能将就着盖。就这样，夜里我仍然冻得瑟瑟发抖。外边的风呼呼地刮着，我忽然觉得有点像女人的哭声。
据说从前顺宗皇帝因为中风，口不能言，仅仅靠牛昭容来回与大臣们传话。顺宗驾崩，宫中有许多传闻，牛昭容也不知所踪。
有一位老宫女曾经告诉我，说牛昭容被人推进了大明宫东南角儿的一眼枯井，有人曾亲耳在半夜听到那枯井的方向传来女人的哭声。自从听她讲了这些后，便是白天，我也不敢从那边经过了。冷宫正离那枯井不远，我听着那凄厉的风声，仿佛是冤魂叫屈一般，惊得毛孔都竖了起来，只能在恐惧中忍耐。
过了几日，秋兰买通冷宫门口的侍卫，进来给我送了点换洗衣服。她看到冷宫的凄凉境况，眼圈儿红了：“尚仪，你这是受的什么罪啊？”
“不打紧，还好。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得去了。”我平静回答。
“怎么不能？尚仪休说那丧气话。尚宫也为您奔走呢。”秋兰劝我道。
我点头道：“我知道二姐不会放下我不管的。”
“她去求了云安公主，可惜云安公主已不是从前得势的时候，宪宗皇帝一去……”秋兰说到这儿，怕我伤心，止住了。
云安公主是宪宗的同胞妹妹，深得宪宗喜爱，当年甚至恃宠而骄。公主待我甚好，只是，宪宗驾崩，他从前看重的人都会失势，我知道自己不会那么轻易出去的。
秋兰又说：“沈都尉来问过尚仪的事。”
驸马都尉沈仪？这我倒没有想到。
秋兰告诉我：“他说会想办法救尚仪。”
“他如何救我？也没道理让人家为我犯险。”
“是啊。不过我看这沈都尉倒是很着急的样子。他说他有难处的时候尚仪帮过他，他也不会看着尚仪遭难不管。”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心里一暖。这冷宫太冷了，有这么一个和我不相干的人关心着我，我仿佛在暗夜里看到了星光。
秋兰也说：“多个门路总是好的。尚仪在这里，要把心放宽些。”
我知道她说的对。我现在除了放宽心，也做不了什么。
每隔十日左右，秋兰会进来给我拿些换洗衣服，偷偷带进一些吃食。
“尚仪在这里太难了！”秋兰是真的关心我。
我反而淡然：“倒也没什么，只是你下次给我带些书进来，要不这里太无聊了。”
“尚仪可真是个‘书虫’变的，都这样了还要读书。”秋兰的语气又是心疼又是嗔怪。
“我有何法？苦中作乐罢了。”我知道自己只能默默等待。
时间过得真快，渐渐地，我夜里冻醒的次数越来越少。天渐渐暖和了，再后来，这屋子变得越来越闷热，夏天来临了。
我知道外边的人在为我奔走，可是，这近乎囚徒的生活，也让我觉得痛苦难耐。外边的蝉儿在欢快地鸣叫，它们从来不问世事。我感叹自己，竟不如小小的蝉儿自由。
秋兰还是偶尔能进来，每次进来都担心我的身体。
郭太后之父郭都尉去世，郭太后离宫去太原了。她没空审我。这对我倒是幸事。
二姐还是做着尚宫，统领女官，只是对我的事，秋兰说她好像不敢说话。这我能理解。在这宫中，人主易位，能够先自存就不错了。
秋兰又告诉我：“最近沈都尉倒是很受陛下赏识。”
“哦？”
“当今圣驾，没日没夜地打马球。沈都尉不是马球打得好嘛，陛下整日召见沈都尉，还让沈都尉重新组织了宫里的马球队。”
“嗯。”我答应着。
沈仪在宪宗朝并不受重视。他与宣城公主，早已离居。许多人几乎忘了他这个挂名的驸马都尉。没想到，新皇会赏识他，也难怪，沈仪的马球技在皇家亲贵中是一流的。
秋兰又说道：“不知沈都尉能不能在陛下面前为尚仪说话？他后来又来打听了两次尚仪的事。”
“哪有那么容易？先别想那么多了。”我无望地答道。
就这样，又熬了些日子，我忽然接到圣旨，命我到东都洛阳的丽正书院去整理旧籍，准备编写关于马球技击术的书，以供宫中和京都马球队的马球将学习使用。
这自由来得太突然，我一时竟难以相信。我望着冷宫外巍峨的宫阙，百感交集。
“尚仪，快走吧。宫中不宜久留。”秋兰催促我。我知道她说的对，于是坐上马车，暂时告别了长安。
路上，秋兰对我说：“尚仪这次能出冷宫，其实是得了沈都尉之力。”
“是吗？”我多少有些意外。
“是沈都尉趁着陛下高兴了，说训练马球队的那些新手不容易，最好能有一本书参照着。陛下问谁能写，他便说是尚仪你能写。昨日他来告诉我消息的，还说他特意举荐你去洛阳的丽正书院，让你先出去避几个月风头，过一阵子再回来，也许就没事了。”
这么说是沈仪救了我？我一时感动莫名。
秋兰说：“我怎么觉得这沈都尉十分关心尚仪，可说呢，他与尚仪相识多年，也算是‘故交’了。”
我想，“故交”虽多，到了危急时刻，能够出手相救的，又有几人？我这次确实该好好感谢沈仪。
出了长安，赶往洛阳，一路尽是群山。我望着眼前的一切，思绪万千。多年以前，我从上党进京，途经洛阳，走的就是这样一条路。谁料想，现在我竟似一个被贬谪之人，有种仓皇逃出京都之感。往事悠悠，我不由得又想起了我的幼年和我在宫中度过的青春岁月……